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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Sil (Ryhpezlis)
2016-05-12 23:33:07今日的绍兴寺里,除了坐垫浦团,尽是军甲戎服。大殿的大佛前,此
时站满举枪配刀弓的官兵们,将整座大殿团团围住。
盘腿坐在浦团上的萧鹗,举起手上的酒,朝着隔着两三步之遥,穿戴
雕饰精美的黑甲之人说:“尚天,让我们喝下这杯酒,尽释前嫌吧!
”。
只见那人毫无动静。
萧鹗在心中叹了口气,说:“敬——天地!”
“敬天地!”周遭将官们也起声附和。
“敬兄弟!”
“敬——陈王!”
“萧鹗,你这狗崽子!”一位遭反手束缚,被压制在地的人,突然起
身说道。两旁士兵随即将他拉起身子掌嘴。
“你这——叛徒!”
啪、啪!
“你这——弑君者!”
啪、啪!
“你——手刃陈王!”
啪、啪!
“还真有脸——敬陈王!你······”
只见那人脸上血肉模糊,昏厥了过去。一旁士兵一见他昏厥过去,即
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桶,朝他灌了下去。见他清醒后,继续朝他掌嘴。
“够了。”萧鹗面前这人,终于出声。
萧鹗朝他点头示意说:“李将军,骨直但身软。难怪如此深受爱戴啊
!”萧鹗举手示意,士兵们方才停手。
“萧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尚天,这些年来,为难你了。”萧鹗蘸了杯酒说:“这杯,我自罚
!”一干而尽。
“没什么难处,为国尽心鞠躬,瘁尽心力,是在下——不,是吾辈的
使命。”
“但陈顼对天下粮荒视而不见,这些年来尽是往东土用兵,使民力匮
乏殆尽。而你,李尚天,难道也对此,瘁尽心力?”
“萧将军,你可有所不知,东土爪牙一日不除,陈朝难有明日春光。”
“东土爪牙?真不知谁才是爪牙,莫不我当年举兵收复东土数百里,
增设数位百里侯,尽是荒土一片?”
“萧将军当年胜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肃宗也数日百席宴客,为萧
将军接风洗尘,可见肃宗感激之心呀!”
“东土更派人议和,展现和平共处之意,难道更需将其除去?”
“东土一日不除,东寇一日不净,东境生灵涂炭,吾人枕戈待旦,为
了陈朝明日春光,势必除净!”
“李尚天!东土之人,亦是百姓!”
“当然,但东土之寇,是敌人。而助敌之人,也是——敌人!”
啪!萧鹗将手上酒杯捏碎,接着说:“尚天,你的仁者之心呢?你的
仁民之策呢?你的仁王之梦呢?”
“都消逝了吗?都遗忘了吗?都忘在那午夜梦回里吗?是什么时候?
”萧鹗见李尚天沉默不语,继续说:“难道,在那夜——”
“死了。”李尚天说:“当我亲手葬下语儿时,都死了。”
“那天,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将红王之子斩首示众,
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红王也不会派人来杀我······”
“胜败乃兵家常事,残兵败将身首异处,也是预料之事。但语儿——
死了。”李尚天双手一紧,高声道:“我要他们,一同陪葬!”
“将他们葬尽千里,以红白点缀尘土,让白菊落满东境!”
“尚天,你变了。”
“我没变,只是心冷。”
“你还记得在雁城那晚,我们一同许诺,在东境上挥舞著仁帅之旗?”
李尚天抬头仰望,一个字一个字说:“我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在鹃城,我们围城三月,你仍不愿放火烧城?”
李尚天沉默一阵后说:“雀城那把火,我放的。”
萧鹗啜饮一口酒,叹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你背弃了陈王,只为了自己的私欲!”
“你何尝,不也为了私欲?”
“国仇家恨,一并讨还!而你,仅是为了一己私欲!”
“陈顼连年远征东土,强征民人数次,毫不歇息!私欲?春耕夏收时
,梁城外满是金穗,却无人收获!私欲?年前街坊城町满是人潮,青
壮携老扶幼一同出游,至今人去楼空!私欲?这可是——何等私欲啊
!”萧鹗长叹一声,继续道:“民之所欲,私欲?君之所欲,大义?
尚天,这是你要告诉我的吗?”
“君在臣在,君令臣至,君臣一心,万民归心。”李尚天轻声说。
“可笑!君臣民,本一心,君臣为民,君臣之命也!”萧鹗喝道,说
:“而我,萧鹗,见陈顼蛮横专断,陈朝百年社稷,早已倾颓老矣,
在陈顼横征暴敛下,更是岌岌可危!”
“陈王年轻气盛,身旁更是有小人窦章、王岳等人,我早已谏言数次
,更是打算将其除去。萧将军,您,急什么?”
“苍生百姓,尽受煎熬,谁人可不慌?可不急?”萧鹗继续道:“身
为人臣,见到君主如此,更是慌急啊!况且我等数次欲见陈顼,但尽
受到窦章阻扰。昨日更是变本加厉,我递折上书,毫无回音啊!”
“萧将军,所以你就带了奏折,还是带了私兵闯进玄武门?”
“尚天,你可知京内早已盛传,窦章、王岳等人,早已买通外族,就
留待良辰吉日,一举拿下京城?”
“军情处林有文,可是你的人。”
“林家一辈,为国尽瘁,见窦王如此,满是焦虑。况且坊间也传,窦
章王岳,窦王二人,斗王也!”
“窦章、王岳,非杀不可!清君侧,净小人,是我等臣辈当务之急。
但你,萧鹗,竟然手刃陈王?杀了肃宗之子?杀了高宗之孙?”
“尚天——你可知,窦王二人竟将私兵暗藏内宫,我等将官戮力进到
内宫护驾,却见窦章狭持陈王!更令我等将官卸下武装!而此时——”
萧鹗长叹一口气,蘸了杯酒要士兵们递到李尚天面前,又自己蘸了杯
酒,一口饮尽道:“你也知,内宫里,梁柱高挑,门户洞开,此时从
门外,竟天外飞来一箭,一举将陈王与窦章给杀了。”
“我不信!你说谎!”李尚天厉声道。
“人生如戏,信也,不信也,罢了、罢了。”萧鹗将酒壶一干而尽,
悠然道:“弑君者也好,杀王者也好,屠夫叛将亦是,宁为社稷除净
垢污,撑起这倾颓大厦,负笈而走者,负薪而立者,负荆而行者,均
为我等使命也!”
“梁王!”
“梁王!”
“梁王!”
语毕,士兵们开始喧闹,呐喊著“梁王”。
李尚天冷哼一声,说:“梁王?萧鹗,你封地梁郡,也是陈王所封,
而今你手刃陈王,还敢僭称为‘王’?”
此时只见萧鹗一抬手,士兵们随即闭口。只闻李尚天声响绕梁不绝。
李尚天继续道:“礼义廉,不知耻!陈王也好,梁王也好。萧鹗,你
,今生离不了弑君者之名!”
“罢了、罢了!”萧鹗长叹一气,说:“尚天,有何打算?”
“一日镇东,终身镇东。”
“昨日为东,今日为梁。这可是,让我棘手啊!”萧鹗把玩着酒杯,
看着李尚天道。
“仅要我一息尚存,我,李尚天,镇东将军,必让陈朝铁蹄踏至日出
处!”
“看来梁都,也在驿站范围是了。看来,我们谈不拢啊!”
“来人!上酒。”萧鹗话锋一转,说:“你我可没好好叙旧了,看在
我们多年情谊上,这酒,你就喝了吧!别让我为难。”
“我可何时让你为难?”李尚天冷哼一声。
“将军!别喝啊!我们等你中兴陈朝啊!”另一名被压制的士兵努力
起身大声道。
“将军!傅大人等等就来了啊!”另一位说。
“将军!想想文斌啊!”
数位被压制的士兵纷纷起声道,而两旁梁王士兵立即用麻绳将他们封
嘴。
“唉,我也好久没看到文斌了。想当年,胤儿和太子还一起到府上赏
月呢!文斌还说要和尚天你一样呢,作为一位人臣,辅佐王上为民尽
心呢!但可惜文斌体弱,连刀都举不起,不然啊!尚天,他可会是将
才之后,你的衣钵传人,允文允武呢!这实在太可惜了。”
“斌儿可不像萧胤,举刀乱斩,充满杀伐之心!萧鹗,你总有一天,
会被取而代之,狼父无犬子!”
“那我真是,期待。”
“萧鹗,我仅有一个请求!”
“说吧。”
“让斌儿——带刀来见我!”
“这可真是一个,不小的请求呢。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可不能,
留下后患啊!”
“堂堂一位萧将军,更是一位梁王,竟会害怕一位后生小辈?”
“燎原火,由星起。况且他可是你李将军、镇东大将军之子呢!”
“萧鹗啊、萧鹗啊,除了手刃陈王外,连幼子都不愿放过,你可还真
是,心痕手辣啊!哪日,你麾下如此,株连九族,不远啊!”
“也罢!就让你迟点为他接风洗尘吧!”
“好!”
李尚天语毕,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李尚天倏忽起身,拔刀挥至萧鹗面前,说:“萧鹗······将军
!”
萧鹗倒了杯酒,向李尚天举杯,点头说:“永别了,李将军。”
周遭将士立刻起身挡在萧鹗前,但仍远不及李尚天的速度。
而一位将士见李尚天毫无动静,就如石雕般立在那,便上前摸了摸脉
搏,向萧鹗说:“死了。”
萧鹗说:“葬了他。”便起身在李尚天前,将酒喝尽,之后便摆摆手
,俘虏们立即身首异处。
将官们两人抬起李尚天的尸体,踩着一脚脚的红印离开大殿,徒留那
些失神的双眼望着佛像。
当萧鹗一行人策马离开寺门时,萧鹗回头看了绍兴寺一眼,说:“烧
。”
此时一位将士策马与萧鹗一同并行问道:“真要将那李文斌,留到成
年?”
“虎父无犬子,但高堂无两老,李文斌,不足为惧。”
当梁王一行人逐渐走至天涯处化为一点,一位僧人从隐密处走了出来。
他看着被火舌吞噬的梁柱,熏黑的匾额,叹了口气,摇摇头哼道:
东升西落日,
马蹄踏黄沙,
星照杀破狼,
天边卷红云。
火熄后。
僧人走入大殿,满是断梁残壁,而大佛像尽是斑驳,依然坐立在那。
他对着团团焦黑的东西,深深一拜。便拿起剩下一半的浦团,拍拍灰
烬,盘坐在上,说:
“阿弥陀佛。”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