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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erspicuity (scalper) 看板: TW-history
标题: 45年的悬案:谢纬死因之迷
时间: Sun Feb 19 23:07:57 2017
http://www.peoplenews.tw/news/ec16b2d2-aa19-4613-8b86-f726f7b023bb
曾庆豹教授在《台湾教会公报》第3284期(2015年2月2日~2月8日)19页〈约瑟和他的弟
兄们-2:被迫与普世教会分离〉一文中探讨〈教会合一运动被指控为亲共与容共行为〉
[1] 时指出:
…… 但是问题就在于,退出普世教协的案子只要一天在谢纬任内没有尘埃落 定,他也
是寝食难安。谢纬的日记只写到4月17日,6月17日他即发生车祸身亡了。面对当时巨大的
压力,谢纬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死了,就可以休息。”他的死,自然卸下了他议长一职
的身分,当然也就不需要再去面对退出普世教协与否的烫手山芋。谢纬的死,带走了所有
的悲伤,同时也带来了平静,很快地,退出普世教协的案子7月30日在代议长高俊明的主
持之下通过了。 ……
谜团疑云
1970年6月17日下午,兼具牧师与医师身分的谢纬(1916-1970),自行驾车从南投镇大同
医院欲赶往二林基督教医院为急诊患者开刀时,在名间乡意外撞树而身亡的时候,街坊邻
里即议论纷纷,并流传诸多不同的“猜测”。据一般的说法,皆以其因工作繁忙,疲劳过
度,睡眠不足所致(前一晚在北门为乌脚病患开刀,回到南投家中已是17日清晨4点);
或谓谢纬乃心脏病突发(心肌梗塞)致命。当然,谢纬生前的身体状况,其血压偏高、心
脏有些问题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谢纬的死因,笔者认为仍是一个“谜”。台湾虽“解严
”至今28年,但是,对于谢纬遭当时国民党的政治暗杀(political assassination,
Yoshihisa Amae(天江喜久),2007)之“可能性”,碍于事发当时的“白色恐怖”气氛
,包括谢纬之亲朋好友,皆避口不谈,噤若寒蝉,都三缄其口,非常低调。笔者在撰写硕
士论文《谢纬与台湾医疗宣教》时,曾与谢纬夫人杨琼英医师(1921-)提起谢纬死因之
探讨,她也不想把问题扩大解释。经笔者向她说明这些存疑之处,值得用另外的角度思索
之后,她才笑笑说:“那我没有意见。”(2008)
退出WCC事件
谢纬在担任总会议长之前一年(1968),地方人士与国民党南投县党部曾有意征召谢纬出
来竞选南投县长一职,且愿全力支持。亦即,谢纬如果愿意出来选的话,国民党就不推出
人选与之竞争。以其在地方名望之高,尤其在埔里为原住民的服务与贡献,票源丰富,绝
对会当选。然而,对于政治(包括教会政治)不感兴趣的谢纬,对于选举,在日记中记录
了如下的看法:
“晚上政客满厅,觉得很烦。选举消耗很多物质和精神,觉得很傻,现代选
举的风气要改才可以。外面选举的气氛很热烈,为了什么大家那么打拼?为
了名誉还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要明白来看我应该要走的路,我要走我应该走
的路。……我确信我走的路一定是比较有价值、正直的路,所以,周围在引
诱我,要我出来选举时,我都不会迟疑地就拒绝了。”(1968年1月17日)
可是,“甘愿做戆人”的谢纬,却在没有出席会议的情形之下,于1969年2月3日,无意中
“被强拉出来”(郑儿玉言)担任台湾基督长老教会总会第 16 届议长。接着,就遇到一
连串政府逼迫长老教会退出“普世教协”(WCC)事件。他为了维护长老教会的主权与尊
严,与国民党政府周旋多时,并以坚定之信仰立场,保住了总会在WCC组织的席位。
担任议长不到半年的谢纬,于1969年6月26日及27日的日记上写道:
“为了总会的会议而北上,连续二天要开会,但在我脑中浮现的是WCC的问
题。差不多一个月前就开始祈祷上帝,指示我明确的道路,行为不得违背国
家以及基督长老教会。现在政府认为 WCC是亲共的宗教团体,等我好好地
研究之后,若发现WCC是亲共的话,我们就违背了国策,是绝对不行的。
但是,假使WCC是一种像联合国那样的国际性组织的话,我想提出主张,
说明事实的真相。
才知道想使长老会脱离WCC的,确实是政府当局的意见。我想告
诉当局我们会彻底弄清楚WCC,若真的是容共团体的话,就不是我们的宗
旨,我们便会退出WCC。从就任议长开始,所担心的事现在发生了。总会
议长的立场万一有错,而导致全体皆错的时候,只有自己挑起责任是无法解
决的。请上帝赐我智慧与勇气及力量。”
1969年7月31日,对于自己“时日不多”已了然于胸,似乎早有“从容就义”的心理准备
了。当天的日记上有感而发地写着:
“最近真正感觉自己的能力、生命的界限、人的一生,是神所安排的,使我们
无法预测。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我感觉我的人生目标一天天逼近在眼前。”
另于1970年1月26日的日记上有感而发地说:
“数算自己年龄已经五十四岁了,……现在已经不是工作的开始,觉得是我的
工作结算的时候到了。……”
其倒数第二则日记1970年3月31日,谢纬为了总会“流会”一事,自责不已,感慨万千:
写道:“总会成立以来,最恶、最羞耻的场面,终于临到”……“身为总会议长,真的是
觉得自己一定要负起责任来。”因为总会流会,所以未能选出新的议长,导致谢纬继续担
任总会第17届议长,也仍然要解决WCC的事情。而国民党“强烈”要求长老教会总会退出
WCC一事,着实让身为议长的谢纬,陷入挣扎、无奈的情境之中。
疑点探讨
一、是不是因为谢纬“不听话”,长老教会总会没有按照国民党的意思退出WCC 组织,只
好使出“奥步”(烂招数),让“车辆出事”?郑儿玉牧师以为:“按照过去国民党的‘
歹底’(台语,指不良纪录)看来,有这种怀疑也是免不了的。”谢纶长老(谢纬胞弟,
1919-)亦认为:“若因总会被迫要求退出WCC一事,是有这个可能性。”
二、若依上述之“车辆出事”一语,可解读为“车辆机械故障”。若依照这个假设推论的
话,即有三种可能:
1是车辆疏于保养,致“机械”本身真的出了问题。
2是“人为”问题(在车辆机械上动手脚)。
3亦有听闻是国民党特务开车尾随谢纬,将谢纬的车子硬挤出车道,迫其撞向对向车道之
路树而身亡。
三、健康因素。谢纬是医生,理当清楚自己的健康状况,不至于因“久病缠身”而预感自
己生命之即将结束,如癌症患者;依其宗教信仰,生命的源头是上帝,赐给与收取生命之
权亦在于上帝,谢纬又如何得知“何时”“是我的工作结算的时候到了”?就算是心脏病
,也无法断定什么时候会“突发”,而预先“结算”其工作(生命)。依此推论,车辆出
事之人为因素,亦是考量之一。
四、另外有一疑点值得探讨,就是6月16日(礼拜二)深夜的那一通从二林基督教医院打
来的“急诊”电话,紧急通知谢纬前去开刀,因有一位疑似急性盲肠炎患者需要手术。谢
纬告诉医院护士说,北门(乌脚病)的刀要到半夜才能结束,隔天(17日)才会到二林。
他还吩咐护士要先为患者打止痛药,安抚一下病人的情绪,并替患者办理住院手续。
若以谢纬一向“视病犹亲”的爱人精神与积极的工作态度,他会忽略这位“急性盲肠炎”
的患者吗?依照谢纬的医疗行程,是礼拜一去埔里,礼拜三去二林。在没有听说埔里有急
诊病例的情形之下,谢纬当天(17日,礼拜三)早上为何没有先到二林去为急诊患者开刀
?难道埔里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结果,却于当天“上午10点40分,谢纬的车子停
在潘启扬内科诊所门口,在车内睡着了。”潘启扬医师请他入内休息,他说不用,因为要
回南投了。与潘医师话别过后,中午时分他回到南投大同医院,接替夫人杨琼英看诊。吃
过午饭,便回房小睡片刻。
身心俱疲的谢纬,是否正为了要如何妥善处理WCC事件,向国民党有所“交代”心烦而“
忘记”要去二林?以致于当天下午1点多“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想起要去为病人开刀
的事,且“急着”自行开车前往二林?
对照谢纬还未担任总会议长时的1968年7月20日,这一天是礼拜六,依其“例行”之医疗
行程,不是去二林,但是当天的日记上记载着:“南投开刀,二林急患前往,凌晨四点半
回到家。”没有WCC事件使他分心,谢纬可以非常“自由”地四处“趴趴走”,前往各地
从事医疗救人的工作。亦即,哪里有急诊,他就可以马上行动,甚至改变既定行程,因为
,“救人第一”是谢纬尊重生命的原则与态度。
悬案待解
谢纬的日记,只写到1970年4月17日,所以,他“遇难”之前是否又有来自当局更大压力
之心理煎熬,不得而知。况且,6月17日这一天,包括身体及精神状况都已“疲惫不堪”
的情形下,要让“车辆出事”,何其容易。因此,谢纬的死因,至今仍是个问号。
谢纬去世之前,于1970年5月以总会议长身份,由夫人陪同到台南市主持台南神学院的毕
业典礼。会后,他放弃台南神学院的聚餐,而至市内位于民权路之杨云龙眼科医院岳父家
吃午餐。短暂的聚餐之后,和夫人一起驱车至市府路,探望妹妹谢瑶,之后,再往南至高
雄县冈山镇,拜访姊姊谢琼。这是否意会到自己不久即将“遇难”,而先行与远在南部的
亲人告别?是另一个问号,值得思考与玩味。
李筱峰老师曾感慨地说:“那些在二二八事件中被消除殆尽的社会菁英,如果能假以一个
正常的国度,他们之中,足可组一个坚强的内阁。然而,他们竟遭此下场,实在是台湾社
会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谢纬之死,俨然另一种二二八事件重演,他如果没有死,或多
活十年、二十年以上的话,台湾的教会与医疗生态必然蜕变。
今年6月17日是谢纬逝世45周年,但是,他“虽死,尚在讲话。”(谢纬1970年5月25日讲
道题目)庄万寿老师为拙著《台湾另类牧师●医师─谢纬》一书写序〈寻找台湾典范人物
〉,文中提到:“在纪念典范的时刻,我期盼在名间乡车祸事故现场,能树立‘谢纬医师
终焉之地’碑,给予台湾人永恒的记忆。”
是的,除了怀思与追忆之外,也让这45年的“悬案”有个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