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楼主: skypoem (不带剑)   2015-05-05 18:51:05
既然编辑说这篇要在一万字内,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不过既然说到了编辑,我还是忍不住要为他作个简介。
老王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奇迈的编辑。
高瘦身材,戴着黑色胶框眼镜,稀疏的头发硬是要梳个油头,娶妻生子的他却依然不改宅
男个性,满屋子的动漫女角公仔抱枕,但最令人发指的,还是他那草菅作者人命的嚣张态
度。
“喂,起来尿尿了!”
“有没有搞错啊,现在是凌晨三点耶!”
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抓着床头闹钟抓狂。
“我知道,只是我有个好消息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
他在电话那头科科笑着,深夜时分听来格外变态。
“晚上我和T杂志的柯总编一起帮公仔洗澡,他一开心就答应要刊登你的文章了。”
T杂志号称史上最卖的文学杂志,是每个作家都希望登上的梦幻殿堂,老王说的的确是个
好消息,纵然满是起床气的我也只能闷哼一声。
“何时交稿﹖”
“放心,我跟柯总什么交情,创作这种东西很吃灵感的嘛,急不得,但先告诉你,他们想
要一篇都会爱情的微小说,字数大概一万字左右,你可以开始慢慢构思了。”
“了解,谢啦!”
听他说得这么诚恳,我不禁有些感动,毕竟工作上朝夕相处,最了解作者难处的终究还是
编辑。
“好啦,就先这样,你快睡吧!”他稍微想了想,“待会你起床是星期五,再来六、日…
…好。”
“那就星期一早上八点交稿喔!”
那声“喔”字结束,他的电话也跟着挂断。
“去你的老王!”我只能对着漆黑的房间暗骂。
老王虽然奇迈,但他是个编辑,编辑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害的职业,却偏偏就
是我的天敌。
我是个全职作家,笔名“黑蜂”。
取这个有点中二的名字主要是因为我出道那阵子“蜂”在好莱坞很火红,像什么“青蜂侠
”、“大黄蜂”之类的,为了与国际接轨,我也就入境随俗成了蜂字辈的一员。
以现实面来说,我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至少书的销售量还可以养得起我和老王,不过
老王常常这样形容我—
“你写第一人称算是作家,但写第三人称却像在涂鸦。”
我无法反驳。
说好听点,我自称是“写实派”作家,说难听点,我根本毫无想像力可言。
简单来说,我所创作的小说必须是要亲身经历,才能写得叫好又叫座,反之,如果只靠着
自己的想像创作,写出来的作品不仅没有灵魂,恐怕是连个像样的躯壳都没有。
这个毛病对于作家来说可是麻烦透顶。
举例来说,我的走红作品《这是一个山难故事》,就是描述我在大学时期参加登山社,因
为中途离队去撇尿,结果在深山中迷失方向,靠着洋芋片、可乐跟Candy Crush,在山中
独自过活了可歌可泣的24小时,直到翌日被我发现另一个登山队伍的撇尿成员,才终于脱
困的冒险故事。
接着在老王的鼓励下,我如法炮制,靠着三国志的卡通跟电动游戏,完成了《这是一个三
国故事》,再靠着香港自助旅行的时候,我坐上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写出了颇受好评
的《这是一个迷路故事》等等,一时之间,《这是一个某某故事》系列蔚为风潮,不过那
篇跟卫生局合作的《这是一个包皮环切术故事》我却迟迟未动笔就是了。
于是理所当然地,在接到老王那通该死电话的翌日早晨,我在麦当劳点了一份经典大早餐
,带着吃饭工具笔电,挨在落地窗前的位子,看着台北市来去穿梭的忙碌剪影,打下了这
篇文章的题目。
依照客户需求,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但麻烦来了,我要怎么去亲身经历爱情?
二十八岁的我虽然不至于悲惨到毫无恋爱经验,但我答应过Livia,我不会再想起她了,
虽然她曾经跟我一起度过青春最灿烂的那些年。
然后我的感情空白了五年,一直到现在,早已习惯单人床,一个人的早餐,独自的睡前电
影,现在叫我去哪里生一个爱情故事呢?何况只给我一个天杀的周末 ?
“Life finds a way .”,侏罗纪的那头暴龙说得很好,几经思考,天纵英才的我决定关
掉word,打开了台湾最大的网络论坛,最强婉君的集散地——PTT,进到传说中的O2板,
也就是俗称的联谊板,英姿焕发地打下了人生第一篇征友文。
【征女】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爽快标题毫不囉嗦,内文更是直接了当:“大家好,我是黑蜂,我需要写一个爱情故事,
征女周末出游,一起外出取材。”
依恃著在业界的小小名气,来信虽然不能算是雪片般飞来,但至少也是落英缤纷,群芳争
艳,让我看了目不暇给。
毕竟是个爱情故事,男主角虽然没得选也没得挑剔,但女主角可千万不能马虎。
于是我花了整个白天泡在麦当劳,经过了严谨的网络线上试镜,在我吃完晚餐的最后一块
炸鸡之后,我选择了“璇”作为这篇故事的女主角。
她虽然来信没有附上生活照,诚意略嫌不足,但她清新脱俗的文字却深深打动着我。
“你的三言两语把爱情看得太浅了,人不是为了故事去写爱情,而该为了爱情去写故事
。”
这段话跟佛经一样深奥,我决定换个场所静下心来跟她好好请益。
带着笔电离开了喧闹的麦当劳,我在那家熟悉的转角咖啡店,坐在熟悉的角落位子,任由
浓郁的香气与寂静将我包围。
看她在线上,我传了讯息给她,开始我们今夜的漫谈。
这是一段愉快的聊天,只有愉快的谈话会让人忘了时间,熟识的老板敲了敲我的桌面,无
奈地双手在胸前交叉,示意我他们要打烊了。
“老板,明天早上我带个朋友过来!”
我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就在刚刚敲下了一个咖啡时间的约会。
是啊,看起来会是个有模有样的爱情故事。
十点半约在捷运站3号出口,我穿着格子衬衫、略窄的米色长裤,布质的后背包装着笔电
,简单的文青装扮出发,算是符合了社会对于作家的基本期待。
但令人别扭的是,我的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花。
倒不是我对于爱情故事有着80年代的复古想像,而是昨天聊了整晚一切都很好的璇,却有
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古怪坚持。
“以缘为聚,以花相认。”
我怀疑她有古装宫廷剧成瘾症,但这点小事还不足影响我睽违多年的约会好心情,我嘴里
哼著歌,在捷运出口等待她的出现。
我决定早到个几分钟,好好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倒不是为我们彼此第一次的见面紧张,
虽然她的美丑未知,但我以肉身苦行写作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看过,我只是想
要好好确认自己内心的想法。
如果发现对她真的没有发展成爱情的可能性,那可必须好好地向她商量,是不是我们就只
在这个周末,单单这两天,一起体验爱情的感觉就好。
我希望那会是个简单而清楚的约定,不要对双方造成误会与困扰。
但我看到她拿着一朵百合走出捷运站的那个瞬间,所有想法都已经烟消云散。
我知道批评女生的外表很不道德,但毕竟是这个故事必经的桥段,我还是只能忍痛尽量轻
描淡写地带过。
她是个异数。总之当我们并肩走在街上时,比我高也比我壮硕许多的她,总是招来路人奇
特注目的眼光。
我想已经没有什么约定要商量了,不过至少她昨晚也陪我聊了几个小时的天,再怎么说我
们也该是朋友了,我还是依约带她到了那家熟悉转角的咖啡厅。
熟识的老板看到我们,很奇迈地露出一个目瞪口呆。
熟悉的角落位子,依旧是香气与寂静袅绕。
当老板为我们端上两杯热拿铁时,他偷偷而奇迈地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爱情可能没有办法,但至少我们还是可以像昨晚一样愉快地聊天吧?于是我乐观地试图继
续昨晚那些似乎永远都聊不腻的话题。
但她却毫无反应,只是不断地上下打量我,偶尔露出暧昧不明的微笑,跟昨天在网络上的
她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眼前的她只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似地。
我不能让事情继续失控下去。
“小姐,我觉得——”
“叫我璇。”她打断我。
“好……璇,我觉得——”
“你说你要写一个爱情故事是吗?”她铜铃般的眼睛兴奋地瞪着我。
“这个——”被突袭的我正感语塞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我看了来电显示,天啊,是所有作家的救星,编辑老王 !
我用手势向璇女士说了抱歉接个电话。
“嗡嗡嗡,搞得怎么样了啊,提醒你后天早上八点要准时交稿喔!”老王奇迈的口吻依旧
,我却有着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什么?卫生局那边真的那么急吗?”我故作惊讶地大叫,“太没人性了吧,今天是星期
六耶!”
“世界卫生组织昨天公布爱滋病成长率又怎么样,有必要急成这样吗?”我丝毫不理会电
话那端一头雾水的老王,只管继续尖叫,“台大医院是吗?现在要马上过去?喂!拜托我
还在跟朋友吃饭耶!”
“喂!喂!喂!王八蛋竟然挂我电话!”我偷偷地抢先老王挂掉电话,面露怒气地骂道。
“怎么了?”璇女士关心地问道。
“都是我那个没人性的编辑,说什么卫生局下礼拜一定要看到我这篇稿子。”我将笔电转
到她面前,点开深深埋藏在我的“待创作资料夹”中的那篇《这是一个包皮环切术故事》

“还说什么病床都帮我安排好了,中午十二点整黄道吉时要动刀。”我翻了翻白眼,“难
道作家就没有休假的权利吗?”
璇女士怜惜地看着我,“天啊,现在快要十一点了,你这样赶得上吗?是不是要准备过去
医院了?”
“对啊,听说好像还要先除毛跟灌肠,真是的。”我看着手表,表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更是微微带着一些歉意,“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会啦,我们下次再约没关系,反正网络联络很方便。”体贴的她对我抛了一个小媚眼

“谢谢。”我正色地感谢她,真的是由衷感谢,收起笔电,快步地离开咖啡店。
“老板,帐记在我帐上就好。”我丢下这句话,童心未泯的老板竟然对我做了个鬼脸。
走出咖啡店我才发现手里还拿着这只见鬼的玫瑰花,于是我将它随手丢在路旁的垃圾桶,
深深呼吸一口,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空气竟然是如此清新。
“你这个负心汉。”
背后传来的这句话用词虽然重,但语气却颇为戏谑,刚刚做完亏心事心里有鬼的我下意识
地回头。
一个年轻亮眼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外表这件事情是很主观地,但就客观地描述来说,她大
概二十出头年纪,纤瘦身材白皙皮肤,简单的白色上衣与牛仔短裤,正合宜地述说她美好
的身体语言。
而她那双水灵的眼睛,更仿佛刚刚说话的就是它们。
我心动了一下。
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跟你说话,你都很难去克制这般心动的感觉。
何况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点(垃圾桶前),这种古怪的开头(负心汉)。
我疑惑地看着她,表情在说:“有事吗?”
“在说你啊先生!”她嘟起了嘴,状似认真的模样煞是可爱,“你刚刚是不是跟一个女孩
约在捷运站门口见面?看你们各拿一朵花的样子就知道是网友约见面吧?虽然什么年代了
还有人用花约见面有点好笑,但我刚刚帮你计算,你们走进那家咖啡厅还不到半个小时,
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走出来了呢?还把你们订情的玫瑰花给丢掉?这样女生会有多伤心你
知不知道啊?”
素昧平生的她连珠砲地质疑了我一堆问题,我向她比了个“等等”的手势,眼前突如其来
的资讯太乱,我必须冷静整理仔细想一想。
我看着她的姣好脸庞,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只有我们驻足在被丢弃一朵玫瑰花
的垃圾桶前。
“妳……在搭讪我吧?”
良久,我做出一个最符合逻辑的推论。
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发现了外星生物。
“而且我可以合理怀疑,妳是个诈骗集团。”
虽然没有镜框可以推,但当我帅气说出结论的时候,我的眼神依旧跟江户川柯南一样锐利

她被我精准的判断震慑地说不出一句话。
的确,虽然我一向是帅气外露、英气冲天,但在全球城市人口密度排名前十名的台北市,
要在街头被女生搭讪的机会还是小得可怜,更别说是被眼前这位外貌条件出众的女孩了。
时下社会流行的正妹街头搭讪宅男,一般是看你的资力条件,资力少一点的就向你推销皮
肤保养产品或是勾着你的手带你去直销说明会,资力多一点的就可能要你投资基金或是房
地产甚至生前契约灵骨塔之类的,总之一切都是从搭讪诈欺这个美丽的错误开始。
“哈哈哈……”她突然笑得花枝乱颤,甚至弯下了腰。
很显然地,被我识破伎俩的她正用大笑来掩饰她的不安,更试图以此来降低我的防备心,
争取重新诈骗的机会。
“我是看不惯你因为外表就把女生甩掉的行为,想说路见不平要来训训你的,却被你说成
是诈骗集团,我的天阿。”她勉强忍住了笑意,却藏不了讲话的心虚,“好啊,你倒是猜
猜看我想要骗你什么?”
她尝试扮出一个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在我的火眼金睛前却丝毫起不了作用。
而且身为一个有点红的硬派写实作家,我的思路可万万不能跟一般宅男相提并论。
“妳想骗我什么都不重要,我也愿意让你诈欺。”我冷峻而专业地看着她,“事实上,我
想跟妳谈一笔交易。”
“喔?”她那双曼妙地眼睛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我愿意让妳诈骗在我预算内的任何东西,但妳要帮我完成一个故事的创作。”
现在时间,星期五上午十一点十一分,距离老王绝命的截稿时间剩下不到69个小时。
跟刚刚那位璇女士我演不来爱情故事,但跟眼前这位正妹我如果还说不行的话,那可真的
要天打雷劈了。
于是我跟她简介了我的傲人背景,以及我所面对的艰困任务,当然也包含了我跟刚刚那位
旋女士难以启齿的无奈辛酸。
“但你也不该就这样把女生丢在那里啊。”
“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双手一摊。
“那我还真是荣幸可以当你的素材啊。”她挖苦我笑了笑。
“好吧,Deal!”
她没有思考太久,我们就谈成了这笔交易。
或许是跟我的预算颇高有关,也或许是我的出色条件占了点优势,再或许……好,还是别
再多想,办正事要紧。
“那我要怎么称呼妳?”故事终于要开始了,就以女主角的名字作为开端。
“你叫黑蜂是吗?”
“那我叫小蜜好了。”她的眼睛像在笑。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失了神。
跟小蜜并肩走在街上,俊男美女始终是路人注目的焦点,但我不明白为何一些宅男总要对
我投注怨怼的眼光。
“喏,要牵手吗?”小蜜伸出左手,调皮地看着我。
“别闹了,爱情故事可不是这样演的。”我摇摇头,像是导演看着不成材的演员,“女主
角可是要有点矜持,牵手是纯爱电影里面很重要的桥段,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
可以说牵就牵呢。”
“喔,这么严格啊。”她吐吐舌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怎么感觉你带我在街上乱
绕?”
“什么乱绕,我们这个叫做漫步。”我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都没有璇女士的身影之
后,我带小蜜走进那家熟悉的转角咖啡店。
老板依旧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样熟悉的角落位子,一样的两杯热拿铁,老板端上咖啡之后,偷偷地对我比了个中指。
如果要我的爱情故事挑个经典场景,我希望是这间咖啡店,因为有太多个白天黑夜,我独
自在这里一字一字敲下我的人生故事。
而很多的爱情故事都是从男女主角对话开始。
一对原本陌生的男女,因为某种力量或者所谓缘份的牵引让他们相遇,而他们将从几次的
言谈当中,认识对方、摸索彼此,想像原本两个各自平行的生活,如果有了交集会是什么
模样,若是那么恰好都喜欢那个模样的话,有些甜蜜的火花就会慢慢地萌芽出来。
“你真的没有听过我的名字?那篇《这是一个迷路故事》呢?那在网络上很红啊?之前还
有人想改拍成电影呢!”
我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孤陋寡闻的女子。
“黑蜂很厉害吗?我有一定要认识你吗?”她不甘示弱地笑吟吟。
“好吧,没关系,那妳可以开始问我创作的心路历程了。”我无奈地耸肩,这个故事的起
头似乎不是很顺利。
“我不太想知道耶,不就是跟我写日记一样吗?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差别只在于我的
日记不想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小说巴不得让很多人看到而已吧?”她毫不留情地吐槽我。
原本在一旁的打嗑睡的老板听了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老板,再来一杯热拿铁!”我瞪了他一眼。
“那该怎么办呢?还是我们来聊聊你的稿费一年有多少,你打算怎么做财务规划呢?”她
吃吃笑着,诈骗集团的狐狸尾巴又露了出来。
“我已经规划把这次都稿费都让妳诈骗这样总行了吧,妳可不可以敬业一点,有暧昧对象
开口闭口都在聊财务规划的吗?又不是在相亲!”我手一扬,没好气的说。
这一扬,却是刚好打在端热拿铁过来的老板手上。
翻倒了。
很热很热的热拿铁在空中慢动作地翻转,它挣脱白色瓷杯的姿态动人地像一支芭蕾舞。
纵身,跳跃,回旋,完美落地。
它就这么天杀地倒在我的裤子上,正冲著石门水库而去。
烫。非常烫。我整个人活脱脱地跳了起来。
“夭寿喔!”
我失控地大喊,那瞬间穿透的灼热感,我的裤子里仿佛有一只火鸟要破茧而出。
冲、脱、泡、盖、送。
我在小蜜的陪同下,坐上救护车,喔伊喔伊地被送到台大医院急诊部。
肇事的老板为了要顾店那个烂理由没有一起来,只边笑边敷衍著说要赔我一年份的咖啡券

“喂喂喂,请妳顾虑一下病人感受好吗?”
小蜜在救护车上请医护人员帮她跟我被溼毛巾盖住的下体用手机拍照,还比著毫无同理心
可言的YA。
“好好好。”她嫣然一笑,坐回到我身旁,冷不防地牵起我的手,“黑蜂乖乖,不痛不痛
,要快快好起来喔!”
她的面容温柔地像个天使,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牵手,她的手好小好软。
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忘却了下体的疼痛,甚至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有她的
美丽才是确实存在的真实。
我被推进急诊室,医生掀开毛巾,大皱眉头,啧啧地说:“糟糕,坏死了,通通都坏死了
。”
“什么通通都坏死了,医生你可别告诉我要截肢啊!”我大惊。
“别紧张啦!”医生搔搔头,戴着口罩的他试图给我一个“安啦”的表情,“我是说你的
包皮都坏死了,可能要割一割了。”
“男子汉要割就割囉,说这么多要干什么。”我松了口气,包皮毕竟是身外之物。
“好阿,只是我觉得有些可惜,包皮也不是毫无用处,必要时它可能用来做烧烫伤的皮肤
移植手术,也有人会拿它做零钱包,还有人……”
“医生,拜托你就一刀给我个痛快吧,我赶时间。”我打断他,被这么一折腾,急诊室的
时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下半身被麻醉的我,看到手术台上被割下咖啡色、拿铁口味的血淋淋包皮,不禁想起佛经
上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几个小时前我还煞有其事地跟璇女士吹牛说要来割包皮,没
想到最后我竟还是没逃过这一刀。
手术灯关,等待麻醉退去,当我走下病床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小蜜也在外头椅子等
了我整整快四个小时。
从白天等到黑夜,远远看着她开心地向我挥手,老实说,我有点感动。
“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餐吧。”我微笑,忍住胯下间的隐隐作痛,强打起精神,“随
妳挑餐厅,我请客!”
“好呀!”她欢呼,热情地挽住我的手,身体的香气离我很近。
虽然遇到了小小波折,但看来故事似乎是比较顺利发展了。
小蜜真的是个奇女子,台北市那么多家特色餐厅,她偏偏挑了一间人声鼎沸的热炒店,八
竿子跟情侣约会打不著的地方。
她拉着我走进店内,里头的男客都不禁多看了亮丽的她一眼,和她相比,一旁的酒促辣妹
未免都黯然失色。
宫保鸡丁,五更肠旺,葱爆牛肉,三杯中卷……
一盘一盘俗搁大碗的热炒上桌,我们开了瓶清凉啤酒,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好不开心。
仗着微微酒意,我们也渐渐聊开了。
她说她前阵子把男朋友甩了,那个烂人,明明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却还要劈腿,为什么
男生总是不能知足地安于现状呢?
不知道为什么,当讲起这段往事的她眼里似乎起雾时,我忍不住把Livia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些事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即便是老王也一样。
那年我才二十三岁,我在Livia的病床前,看着我心爱的初恋女友掉满头发,癌症肆无忌
惮地在她脸上削瘦病容,我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牵着她苍白赢弱的手,答应她这辈子最后一
个请求。
她知道我忘不了她,她只能请求我,不要一直想起她。
我还年轻,要帮她一起走完,她来不及走的幸福人生。
我想我醉了,我只有在醉的时候才会忘记跟她的约定。
小蜜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但却又只是这般沉默地看着我。
此间的时光像是一条河流,把我们两人身旁的喧闹都带走,只留下我们纯洁干净的凝望。
直到被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打断了这段美好的静谧。
“小姐,水喔,我们大哥想要认识你啦,要不要去敬我们大哥一杯啊?”隔壁桌一个刺龙
刺凤的光头男子酩酊走来,身体说著说著就要挨在小蜜身上。
我一把推开了他。
怒不可遏地,我不准任何人去侵犯小蜜。
至少在这个周末,她都是我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
“臭小子,你找死啊!”光头男子怒喝,旁边那桌他们的同伙两人也霍地站起,看那样子
都非善类。
“小蜜,你先走。”我低声道,已经有舍身取义的觉悟。
英雄救美,虽然老套却是经典不败的桥段,对于刚刚才挨过一刀的我来说,眼前这三位的
区区拳脚不过是小菜一碟。
没想到小蜜却是拿起了酒杯,对那个光头男敬了一敬。
“大哥抱歉,我朋友脑袋有点问题,你们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了,这杯我先干为敬!”
她说著,一边却偷偷地对我挤眉弄眼。
“好,哈哈哈,看在正妹的面子上我们就不跟他计较,来,干了它!”光头男转怒为喜,
正大笑着要拿酒杯敬她的时候——
小蜜却是把杯子里的酒全部都泼在他脸上,清凉无比。
“去你的!”我大吼,一把掀翻了桌子,趁乱捉著小蜜的手就往外跑。
我们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连过了几条街,一样东西却突然从我脑袋闪现。
“啊!”我怪叫一声。
“怎么了?”小蜜边喘气边问道。
“我的背包笔电忘了拿了,妳继续往前跑,我回去拿一下,我们待会会合。”我说完掉头
就走。
“蜂!别拿了吧?”她在身后喊著。
“不行啦,我最珍贵的资产都在那里面!”我挥了挥手,依旧是往回跑去。
我微笑,刚刚听见了她叫我“蜂”。
当我找到笔电跟小蜜会合的时候,依旧没有摆脱那些家伙的纠缠,我们之间只保持着三条
街口的距离,我抓着小蜜的手在交叉路口转入右边巷角,确认他们的目光来不及追寻我们
的选择之后,我带着她走进一间商务旅店。
“这个……”一向调皮外放的小蜜难得显露有些为难。
“权宜之计,我们先躲躲吧。”我还在喘着气,一边完成了入住登记。
小蜜看着鼻青脸肿、满头大汗的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房号402,关上房门,终于有种历劫重生的感觉。
我一头倒在床上,今天实在是太疯狂了,我想老王应该会很满意这一篇故事吧。
“你这个笨蛋。”盥洗后的小蜜轻声骂道,拿着浴室里的湿毛巾帮我擦拭脸上的伤势。
“别擦了,下面更惨呢。”我无奈耸肩,刚动完手术的我伤口未愈就拔腿狂奔,整件裤子
都给染成了暗红色。
“自己去洗一洗啦!”小蜜笑骂道,把毛巾丢在我脸上。
我也笑了笑,走进浴室咬牙洗了个血汗淋漓的痛快冷水澡。
洗完澡,勉强算是获得了小小重生,鬼灵精怪的小蜜从冰箱里拿出旅店附赠的红酒。
“我们继续聊吧,你刚刚说的故事很感人。”
“还喝啊?”我苦笑,却已是伸手接过了酒杯。
我记得我们并肩坐在柔软沙发上,这瓶红酒很是甘醇润喉,微醺的我们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我醒来时,依旧是躺在沙发上,全身上下却只剩下一条四角内裤,头痛欲裂。
半掩窗帘透进的阳光告诉我已经是天亮了,小蜜却不在房内,我四周绕了绕,果然——
我的皮包、衣服、手机通通都不见了。
我连忙打开衣橱里的保险柜,还好,背包跟笔电都还在,总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小蜜
到浴室盥洗的时候,我把背包给锁进了保险柜,里头可是我智慧财产的无价之宝,除了不
少原创构思、跨域合作计画之外,还有好几篇未发表的得意作品。
我打开笔电,打开word,看着那行孤零零的标题。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是的,昨天已经够精采了,足够我好好写出这个该死的故事。
和小蜜也该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Happy Ending,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她给我一个
爱情故事的记忆素材,我在预算范围内要随意让她欺骗吗?
她不过是拿了我的钱包手机,这样也不过两三万块的事,虽然她连我衣服都干走了是有点
不道德,严重造成我走出房门的困扰,但我又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我呆坐在沙发,傻傻看着亮白的电脑萤幕发愣。
昨天的种种却像是剥洋葱般一层一层地卸了开来,薰得我眼泪直流。
我想起了我叫黑蜂,那她便叫做小蜜。
我想起了在街上东逛西游的漫步时光。
我想起了咖啡店老板羡慕的中指。
我想起了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吐槽。
我想起了那杯在空中跳舞的热拿铁。
我想起了她跟我受伤部位的合照。
我想起了她在救护车上跟我牵着手。
我想起了囉嗦医生那把发亮的手术刀。
我想起了医院的长廊远远跟我开心挥手的她。
我想起了她起雾眼睛诉说的难过分手。
我想起了卸下心防后对她提起的秘密过往。
我想起了我推了光头男的那一把。
我想起了她泼的那杯疯狂清凉的啤酒。
我想起了我们两个没命地牵手在街上狂奔。
我想起了她脱口喊了我的名字。
我想起了关上房门就依旧噗通的心跳。
我想起了她温柔地帮我擦拭著受伤的脸庞。
我想起了……
只穿着内裤的我,鼻青脸肿还未消退的我,被回忆惨惨霸凌的我,无比凄凉地瑟缩在沙发
上任由眼泪滑落。
“你这模样还真是说不出来的怪阿!”
房门被打开了。
是小蜜。
我几乎要激动地喊出声来。
“这……这是……”
的确,英明神武如我,看到眼前的这样超展开场景,依然是震惊地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我拿你的钱包去买早餐啊,今天是星期日,我们还在写爱情故事吧?这顿早餐给你请不
过份吧?”小蜜拿着手上一袋热腾腾的早餐,眼里满是俏皮的笑意,“不过你的酒量也太
差了,也就多喝了一杯红酒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那你干嘛拿走我的手机跟衣服?”我依旧是状况外一头雾水。
“就吓吓你囉,谁叫你一直说我是诈骗集团,我当然要利用机会整你一下阿!不过真不好
意思啊,把你吓得哇哇大哭。”她嘻嘻笑着,把手机衣服丢还给我,“快穿衣服来吃早餐
吧!”
“谁哭了,我这是遗传性眼油失控症候群好不好。”我红著脸,连忙擦掉眼旁的湿润。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
“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喔!”
她莞尔,迳自绑起了马尾,拉开窗帘,让阳光透了进来,在明亮的桌上张罗著早餐。
整个房间似乎又活过来了,我也终于从浑噩中醒来。
也许再过不久之后,我会发现早餐的奶茶味道有些奇怪;又或许我又会莫名其妙地昏睡过
去,甚至当我醒来的时候,不只我的手机钱包衣服,就连我最重要的笔电也会跟着消失不
见;甚至在更久之后,我会发现原来璇女士跟小蜜根本就是诈骗集团的同伙。
但是谁管它呢。
至少现在的此时此刻是如此的真实美好。
我真的希望,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完)
作者: zop (ㄞ肝ㄞ肝~一元二十罐~)   2015-05-05 18:55:00
不知道你原先是打算发表在哪里,不过这边排版看起来不顺
作者: Isabel99 (伊莎贝尔久久)   2015-05-05 19:11:00
哈 还蛮好看
作者: Awpmaiak (彼岸花)   2015-05-05 19:14:00
是飘版的不带剑耶,先推!
作者: cutemaumau   2015-05-05 19:16:00
推一下爱情故事 推一下爱情本质
作者: st255183 (新同学4ni)   2015-05-05 19:59:00
挺好看的 完蛋了 又要追了吗
作者: ids93216 (如果)   2015-05-05 20:19:00
欸欸,怎么说完就完呢 (敲碗
作者: crazyguy (noname)   2015-05-05 20:25:00
感觉你满自恋的哈哈 不过也满厉害的
作者: hauing1223 (Ing)   2015-05-05 21:38:00
好看
作者: hsin8620 (小脆)   2015-05-05 22:16:00
好看~~推!
作者: kejiehun (狂乱贵公子)   2015-05-06 03:10:00
不带剑
作者: chan531218 (misleading)   2015-05-06 08:42:00
作者: fvgnfgnmde78 (pumpkin)   2015-05-06 21:56:00
推!!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