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永生花(20)

楼主: Cgcomplex (Colletotrichum)   2025-07-06 08:49:39
第二十章 蟑螂
那天之后,有点搞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那件事发生的隔天,清醒之后,我觉得羞耻,为自己找著各种借口,尝试说服自己,我并
不是同性恋。我以为男同性恋是喜欢肛交的,然而,我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没什么向往。
同时内心深处,却也对自己充满怀疑,如果我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对李隽宇有这种感觉?
想着他的脸,他的身体,我为什么有反应,这样的话,我要怎么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反复思考,又偷偷上网查询,但是查了越多资料,徬徨不减反增。
我人生中有某段时期,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事都在常轨上,所以心里也总有某种执著,
觉得自己应该“正常”。
而同性恋实在称不上“正常”,也绝非好的那种“异常”。
但是,种种纠结与思考,在碰上李隽宇时,就冰消瓦解了。
无论是餐桌上无意交换的一个眼神,经过身旁的碰触,或是一句带有暗示的话语,就让我
想要亲吻他,抚摸他,无可自抑地反复地回想他的喘气和呻吟,脑中一遍遍描绘在对方手
中射出来的情景,想得全身发软。
而我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夜晚的房间是最肆无忌惮的,除此之外,没人看到的时刻,汽车里隐密纠缠的两双脚,厨
房里的独处,洗衣间的空档,只要一看到他,就想亲吻他,抚摸他,碰触他最敏感柔软的
地方。欲望总是无止无尽,而又无处不在。
但内心却是不安的。
不想当同性恋,加上乱伦的关系,内心恐惧著已经偏离常轨的一切。
我问李隽宇,我们是同性恋吗?只是亲吻、帮对方手淫,但我们没有……我不好意思说肛
交,只能支支吾吾,说没有做那些事,所以,我们不算同性恋,对吗?
李隽宇听到后,刚开始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甜蜜地笑了,他说,对,我们不算。我
们才不像那些同性恋。我们不是。
他的眼中闪烁著某种情绪,既似讥诮,又像不悦,然而在我还没辨明的时候,他就凑过来
,给了我一个绵长的深吻。
我知道他在骗我,他知道我在自欺欺人,可是彼此都不说破。
说破的话,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我好像疯了,又好像发了高烧,退烧的那一天却遥遥无期。
春夏相接的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最近家里出现了蟑螂。
这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就算打扫得再干净,蟑螂也可能从下水道透过排水孔跑进
家里。
况且现在是雨季,大雨一淹,虫子四处乱窜,可能跑进家里。
并不是特别害怕蟑螂,只要牠别飞到身上,我不是太介意。
但李隽宇从理智到情感上都无法忍受。
有天晚上,我在房间里读书,听到李隽宇咚咚咚咚咚的从一楼跑上来,声音很大,好像被
鬼追一样。
他推开我的门跑进来,然后反手把门锁上。
“你干嘛?”我莫名其妙。
“我怕它追进来。”他气喘吁吁的说,脸色发白。
“什么追进来?”我问。鬼吗?怕成这样。
“蟑螂。”他说。
“蟑螂不会追你,”我说,“牠们是昆虫,活动力没有你强,不会轻易就跑上楼,而且牠
们也不会真的来追你。”
“就会!”李隽宇突然激动,“我刚刚在楼下牠就一直朝我跑过来!”
想跟李隽宇解释,那是因为蟑螂想逃走,但视力不佳,看到你脚下的阴影,以为可以躲藏
,才一直朝你跑去,不是真的要追你。
但看看李隽宇的表情,他应该听不进去。
“但你跑到楼上,蟑螂那么小,无法跟着爬上来,一定早就把牠甩掉了,不要紧张。”只
好这般安抚他。
“牠跑很快!”李隽宇十分激动地说,魂魄和智商似乎都还没归位,“而且牠会闻我味道
,虽然没看到,但是他会跟过来!”
“我要叫爸扣林阿姨薪水,一定是她打扫偷懒才会这样!”他又没头没脑的说。
我叹了口气。
“你冷静一下,”拿桌边的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先喝口水。”
李隽宇喝了水,好像镇定了点。
“你半夜去楼下干嘛?”我问。
“下午跟朋友打球……我现在又饿了。”他闷闷不乐的说。
李隽宇国三的时候身体还在抽高,食量也变得很大,一餐能吃两个便当,要是活动量大,
还能吃更多。
他“碰!”的一声,往后直直地倒在我床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坐在那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写着数学作业。
写完最后两题,我才说:“走吧,我陪你下去。”
走到一楼厨房,灯光亮晃晃的,肇事蟑螂已经逃逸无踪。
即使如此,李隽宇还是紧张地东张西望,一面拿出碗公,在里面加了满满的家乐氏麦片,
再倒入鲜奶。
“我拿去楼上吃好了。”他神经兮兮地说,“谁知道牠什么时候跑出来。”
“最好不要,”我说,“你在房间里留下食物的味道跟残渣,更容易吸引蟑螂。”
他听了我的话,只好坐在餐桌边吃,还不准我离开。
他吃东西的时候,左手抓住我,右手拿汤匙,还不时左顾右盼。
这时候,外头传来轰然一声雷响,接着是雨声,密如筛豆一般地洒下来,砸在屋簷上,劈
哩啪啦的,声势惊人。
“下雨了。”我说,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记得厨房跟客厅的窗户没关,于是站起身来。
李隽宇揪紧我的手:“你要去哪里?”
“关窗啊。”我说,“你手先放开。”
“可是蟑螂会出来。”他露出可怜的样子。
难道蟑螂是因为我在这里才不敢出来吗?有点无言。
我哄了哄他,后来他还是坚持跟我手牵着手去关窗户。
李隽宇对蟑螂的惧怕,已经强烈到一个不合理的程度了,不免怀疑他是否有点夸大,想趁
此向我撒娇卖乖。
但现在是深夜,爸妈都睡了,没人会对我们手拉手的行为侧目,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我们就手拉着手去厨房关了窗,又手拉着手把一楼到处巡视了一遍。
过程中我回头看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也可以牵手走在阳光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吗?
心底涌上淡微的酸涩,然而我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抛下。
有什么必要呢。想太多了。
他吃完后,站在水槽前洗碗,虽然这时候不牵手了,我还是得站在他旁边保护他。
所以,当那只蟑螂摇摇晃晃从排水孔爬出时,我是第一个看到的。
我正想提醒李隽宇,要他退到一旁去,但已经来不及,他看到了,马上一声尖叫,把碗用
力丢在蟑螂身上。碗公马上在水槽底部裂成片片。
好死不死,这是一只会飞的蟑螂。牠受到惊扰,马上飞起来,而且非常凑巧地,正好落在
李隽宇身上。
李隽宇瞬间崩溃了。
我这辈子从没看过他用这种方式蹦跳,好像发狂一样,挥手舞脚,神智不清似地打着自己
的头脸跟身体。
我赶紧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拍落李隽宇身上的蟑螂,期间还被李隽宇挥动的手打了几
巴掌。
蟑螂“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我看看四周,眼明手快地抄起一只拖
鞋,打在蟑螂身上。
蟑螂在地上四分五裂,死了。
李隽宇还没停止狂乱的动作,我只好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
他这时力气很大,我都快抓不住他。
“李隽宇,好了,没事了,”我说,“你看,蟑螂被我打死了,就在那里,牠不会再过来
害你了。没事了,没事了。”像哄小孩一样的哄着他。
躁动挣扎了好一阵子,他才终于慢慢地镇定下来。
他的眼眶是红的,涣散惊恐的眼神慢慢聚焦,定在我脸上。
眼泪从他睁大的眼睛里流下来,他抱着我,很委屈地哭了起来。
“牠飞到我身上……”他用浓重的鼻音说,头靠在我肩上,抽抽嗒嗒地哭着,眼泪流下来
,马上浸湿了我的衣服。
“好好好,没事了,牠死了,不要怕,”他哭得伤心,一发不可收拾,我这才明白他是真
的害怕,非常害怕,“你先坐一下,我把这里收拾一下,等下就上去。”
我皱眉收拾地上的残骸和汁汁水水,等弄好之后,李隽宇已经恢复平静,坐在椅子上两眼
放空地发呆。
我把他带回他房间,自己也回房把作业收尾,浏览一下明天要默写的课文,正打算休息,
李隽宇带着自己的枕头跑进来。
“我要睡这里。”他一头钻进我被窝。
“你房间不会有蟑螂。”我说。
他不理我,只是拿被子蒙住头。
我叹口气,去浴室刷了牙,然后关灯上床。
床不算大,两个人一起睡只能肩挨着肩。
窗外的雨还在下,暴烈的雨势没有减缓的迹象,我盯着天花板,心不在焉地想,明天起床
,不知道会不会淹水。
李隽宇一个翻身,手脚跨到我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他闷声问,“连蟑螂都怕,很蠢,很可笑。”
是有一点好笑,但还是别再让他难过了。
“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我说。
他的手臂紧了紧,用脚把我夹住,好像在搂大型抱枕似的。
我也稍微侧了侧身,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小时候还算柔软,长大就慢慢扎手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怕蟑螂?”我轻声问。
“我本来就讨厌昆虫。所有昆虫。”他说,把头埋入我肩膀。
这姿势有点热,但我也只是任他抱着,无意识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
抱在我身上的手臂。
窗外的雨势仍然猛烈,屋里却有种奇异的寂静。
正当我以为李隽宇已经睡着时,他又开始说话。
“陈雅芬小姐在我小时候有一阵子欠别人钱,那时候还没有做亲子鉴定,爸爸不认我,所
以我们没有钱,”李隽宇在讲他母亲时,不讲“我妈妈”如何如何,而叫她“陈雅芬小姐
”,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们搬到一个市场旁边房子的地下室,那里环境很不好,连床都
没有,只能舖纸板睡地上。我那时候小二,一直跟陈雅芬小姐说晚上有蟑螂会出来咬人,
她不信,叫我赶快睡,结果我害怕,半夜一直起来开灯,看有没有蟑螂。”
“最后陈雅芬小姐终于生气了,她把我拖到外面一间放扫把水桶的工具间,把我锁在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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