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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gcomplex (Colletotrichum)
2025-05-31 21:15:43第五章 李隽宇
李隽宇,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的弟弟,但他并非婚生子,是爸爸在外头的私生子。
那年我国二,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
当妈听到爸爸想把李隽宇接回来,她整个气炸了,乱吼乱叫地四处扔东西、咆哮,完全失
去理智,没了平时优雅从容的样子。
其实,他们的婚姻一直都不和谐。妈妈大学毕业,在那时算是教育程度很高,而爸爸国中
毕业,一毕业就出社会,工作许多年,最后有了自己的公司,变成老板,是典型白手起家
的实业家。
他一开始爱她,大概是她身上有他向往的东西,受过高等教育、高雅、不食人间烟火,而
这么一个男人,有钱又有实力,妈妈接受他的追求,然后嫁给他,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日子一久,两人不同调的问题便越来越明显,相处鸿沟也越来越大。妈妈认为爸爸粗
俗、品味低下、言语肤浅,是暴发户。爸爸受不了妈妈,一个没营生能力的女人,靠他养
著,竟还看不起他,冷嘲热讽,还不如外面的莺莺燕燕,起码她们知道自己是谁,总是使
尽浑身解数讨好他。
随着日子过去,两人关系日益恶化,李隽宇的妈妈陈雅芬就是这样“趁虚而入”的—这是
妈妈的说法。
其实就算不是陈雅芬,也会有别人,毕竟像爸爸这样功成名就的“大老板”,外遇就像喝
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只是态度上收歛还是嚣张的差别而已。
所以外遇到要带个儿子回家,可说是相当嚣张了,可见他跟妈有多么相见两厌。
“你是疯了还是怎样?带那个杂种回家……?我绝对不让他踏进这个房子!……别用你的
脏手碰我!谁知道你摸了那女人哪里,恶心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妈妈歇斯底里的喊叫
著,完全没了平时娴雅文静的形象。
爸一开始还尝试着安抚,但在妈妈发狂的连打他好几巴掌后,他也烦了,说:“算了吧,
装什么装,妳早就知道了……妳又不给我碰,我还能怎样?对妳来说不是正好,对啦,妳
就是嫌我,宁愿我去找别人,生了儿子又怎样?不然这样,我们离婚算了,妳回头去找妳
的旧情人,不是刚好?”
妈当然是不愿意离婚,她还要靠爸爸养。
我隐约知道她有个旧情人,在她心里,那个情人是她的最爱,可是他们早就分开,对方的
经济能力也远比不上我爸。
“我都是为了你,”恢复冷静后,妈妈这样对我说,“如果我们离婚了,正好称了他心意
,但你要怎么办?你还要读书、上学,谁来养你?你以为我们离了婚,你爸爸还会愿意养
你吗?你能像现在一样,想干嘛就干嘛吗?”
我隐约觉得是她不敢离,但不敢说什么,另外,我也确实不想一个陌生的小鬼住进家里来
,这个小鬼跟我只差两岁。
总之,最后在妈妈拼死抵抗后,李隽宇在他认祖归宗的第一年,终究还是没能顺利地住进
我家。
他只能在周末的晚上来我家,爸逼所有人都得在餐桌上一起吃顿沉闷的晚餐。
李隽宇从小就是人精,据妈妈说,这是他那个风尘出身的妈妈教的,又或者从小耳濡目染
来的。
跟想像中阴沉又心机的私生子不同,他对谁都随口赞美奉承,阿姨叔叔哥哥姊姊喊得亲热
,显得懂事有礼貌,嘴又甜得要命,比如他看见我,哥哥前哥哥后的叫,一脸崇拜,说哥
哥你长得好高啊,我以后也想要长得像你一样高。看到我妈妈,就说阿姨,妳怎么这么漂
亮,我可不可以叫妳姊姊。
这些奉承,听起来未免油腔滑调过头,过于世故,但是放在十二岁清秀可爱的李隽宇身上
,又莫名地有点小大人的可爱,并不令人厌恶。
可惜,这次他奉承的对象错了。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便转身走开。
妈妈则微笑着说:“我跟你妈妈差不多,那你要不要叫她姊姊?要不要叫你爸哥哥?你是
哥哥姊姊生的,算不算杂种?”
李隽宇一时愣住了,他年纪尚小,来不及辨清妈妈笑脸后的恶意。
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哈哈笑着带过,好像我妈只是在展现幽默。
对此,妈妈的评价是:“唾面自干。”
李隽宇很快就摸清我妈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有鉴于他私生子的身份,他连血管里都流
著跟我妈的仇恨,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缠着我。
说实话,我并不真的讨厌他,只是十四岁的我感觉有必要与妈妈站在同一阵线,以显得自
己明辨是非。
我本就不是擅于社交的个性,年纪越大越明显,状况不好时,与陌生人多说几句话就会开
始觉得呼吸不顺,讲话越来越喘。但心里依然渴望与别人建立关系,因此并不排斥主动接
近的人,尤其像李隽宇这样,跟他讲话,绝对不用担心冷场,他总是会找到话讲。
也许他一开始就看穿了我,所以无论我如何冷脸相对,他一有机会就凑上来。
我尝试像妈妈一样,对他散发强烈恶意,但那有点难,谁能狠下心去踢一只对你摇尾巴示
好的小狗呢?
但有次他真的让我烦得受不了。
就在某次沉闷的周末晚餐后,已经摆明不想理他,他竟然还是跟着我到温室,东看西看,
用手摸了我心爱的兰花和蕨类,问一堆问题。
我一向将温室视为私人的小天地,每次爸妈吵架,我都会躲进来,弄弄温室的花草,做做
小实验,假装那些争吵跟纷扰并不存在。而爸妈不知是不是心存愧疚还是什么,每当我想
在这里添些设备,他们总会答应,这里有一切我需要的东西。我便花了更长的时间躲著,
不愿离开。
面对李隽宇连珠砲似的问题,我不理会,只是开了台灯,把字典从旁边的一叠书里翻出来
,检视里面夹在纸张或卫生纸里的叶片标本。
将标本一张张地摆在桌上,检视干燥的程度。
李隽宇站在身边,看着我的手在台灯的光亮下动作。
他靠得太近了,我有点本能的紧张起来。
他本来话很多,这时却突然沉默了,只是站在我旁边静静地看。
他站得太近,我甚至听得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忍不住皱了皱眉。
“哥哥,你的手真好看。”他突然伸手摸了我的手。
不是只摸一下,而是在手背跟手指间来回轻抚著,好像停不下来一样。
“你干什么!”他的触碰使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一向讨厌别人碰触,尤其是我们根
本一点都不熟。
糅合著惊惶的怒气从胃里升起,我没忍住,下意识伸手用力推他,没控制住力道,他摔倒
在地上。
那一下挺用力的,他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
看着他倒在地上,突然就有些罪恶感。
虽然讨厌他,但我不曾对任何人暴力相向。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一方面担心他摔伤,想去搀扶他;一方面又不愿向他示好,让他
觉得有机可趁。
“你没事吧?”我绷紧了脸,还是忍不住问。
他坐在地上,表情惊惶,结结巴巴的说:“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真的要……”
不是故意的还摸那么多下,我想,但也先不追究了。
“你先起来。”我说,犹豫了一下,朝他伸出手。
他看了一眼我的手,没有伸手拉住,而是用一种有点古怪别扭的姿势转身背对我,从地上
爬起来。
“哥哥对不起,我走了……”他慌慌张张的说,跑出了温室。
犹豫了一下,想着是否要追出去,想想还是作罢。
心里有点慌,从小的家教告诉我,不能对人暴力相向,看到李隽宇害怕的样子,使我本能
地不安。
只是心底又另一个声音说,李隽宇跟他妈妈,是破坏你家庭的元凶,何必心软?
内心的矛盾使我焦虑不已,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手边的工作。
那次冲突后的几个周末,李隽宇来吃饭时,就不敢再对我死缠烂打。
他还是那副人精交际花的油滑样,在爸爸面前对我妈跟我一口一个阿姨哥哥叫得亲热,饭
后却不再来纠缠,只是偶尔还是会抓到他偷看我,每当这时候,他便会很快转开视线,假
装自己正专注在其他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