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后来他们谈到那天的记忆,宫治调侃北先生一个大人,这样吓唬小孩子很不厚道;宫
侑却说自己早被迷得七荤八素,愿意赴汤蹈火。
因为在他们乱七八糟的人生中,看到的大人不是毒虫就是烂人,第一次看到平静的神
情以及端正的姿态……虽然有点夸张,可他愿意称之为“神明”。
蹲在地上抽菸的宫治同意了自家兄弟的说法──因为当时家里没电,只能凭借外面路
灯照亮室内,穿着白西装的北信介占了反射之便,看起来特别显眼,的确在发光。
不过这时候的他们还不想承认北信介是他们的救赎,只同意是等价交换:北信介得到
两个“年轻帅气”的劳动力,而他们有得吃、有得住,也不怕“那个男人”发神经,时不
时教训他俩。
两人一片沉默,没多久宫治又拿当时的状况调侃,笑道:“喔?说是神明,但好像有
人吓到尿裤子?车子上的味道有够重。”
“你才有病,用饭就拐到你。”小时候的丢脸事蹟又被拿出来鞭尸,气不过的宫侑回
嘴,“饿死你算了,胖治!每天都吃三碗饭,你是猪吗?你就应该被叫去种田。”
宫治正想继续攻击,可余光瞧见人影,随即一改狰狞表情,转身低下头打招呼;一旁
的宫侑则撑开伞,护着人走。
“又吵架了?”披着羽织的北信介看向一语不发的兄弟俩,笑笑问了一句。
“都是治在胡闹。”打开车门的宫侑左手抵在门边,趁著宫治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低
声和老大抱怨。
“每次来这的时候都会听见你们在门口嚷嚷。”北信介上车,从后视镜看了眼驾驶座
的人,边说边从怀中掏出菸盒,敲出一支菸,坐到副驾驶座的人赶紧掏出打火机点火。
说到这个地方,他们意见可多了。
明明哪里都有可以刺青的地方,北信介却钟情这个巷弄里的小店。门口小就算了,刺
青师傅看起来不怀好意,在结束后总会亲自陪伴北信介走过长长的暗巷;而待在车边等的
兄弟俩就会迎接──两人并肩走路、相谈甚欢的模样,看得他们十分眼红。
后来他们想办法找了个理由,双双随北信介到店门口,并待在那边等,直至完成。记
得那天宫侑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瞅见站在原地的刺青师露出不甘的神情。心里得意的他朝
之挑衅一笑,同时也发现自家兄弟在对人吐舌头……这大概是双胞胎难得拥有的默契了。
“别老是欺负人家。”北信介吐出一口白烟,再度叮咛了句。
前座的他们佯装听不懂意思,一个目不斜视看路、一个认真研究导航,谁都没把北信
介重复过好几次的话听进去。
像这种小事,其实北信介也懒得逼着他们改,只是觉得他们每次的反应都很有趣,想
到就会逗一下。
【参】
自他们相遇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北信介还记得小小的孩子狼吞虎咽吃饭的模样、记得
他们听到可以上学而眼神发亮,也记得两人训练时,被大人吊起来打的惨况……岁月狠狠
磨砺了这两个小鬼头,变成稻荷崎初露锋芒的一方势力。
起初没人看好,只觉得刚成年的会长在胡闹;可只有北信介知道自己非常需要这个机
会,他得尽快培养属于自己的人。而在见到双胞胎的刹那,看起来淡漠的他浑身起了鸡皮
疙瘩。
虽然那两个孩子未经训练,也不是本就生在他们世界的人;可他们眼底的倨傲和隐隐
疯狂的神情,让北信介瞬间醒悟──想找的人就在眼前。
幸好他们争气,不愿意就这样堕入底层或求一死,选择放手一搏,先后匍匐在他脚下
,成为北信介最忠心的狗。
北信介总说他不会带孩子,但就其他干部来看,自家会长把臭小子养得可好了。先不
说身高年年上窜、身手越发俐落,最重要的是两人真的把北信介的话当圣旨,说一不二,
更不会听别人的指示。
“就算是演出来的,要做到这么敬业也不简单。”大耳练很常在会长身边碎念这句话
。不过北信介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总会用眼
神警告对方,等人受不了败下阵,就会改口承认是自己见不得宫兄弟好。
而尾白阿兰对双胞胎的评语是恃宠而骄。
他敢打赌北信介一定没看过宫兄弟在外的凶狠:酒瓶拿得比谁都快,敲人也敲得十足
用力,受伤的时候都是视若无睹,卯足劲让对方有去无回;可一回到宅邸,两人就会坐在
走廊上包扎伤口,等著会长询问伤势,不忘同时告状几句,装装可怜。
后来在他们十八岁那年,北信介带着两人去了组织内专门的刺青师那。
“老大,刺什么?”整理器具的角名伦太郎扫了双胞胎一眼,视线最后停留在北信介
身上。
“刺什么好呢?”北信介跟着重复了遍,顶着两人紧张的表情,缓缓道出已经想好的
内容:“阿侑刺鲤鱼、阿治刺面具,款式位置你让他们挑。”
“我想刺北先生同款……”兄弟俩目送北信介走出房间,其中之一低落地喃喃著。
他们曾经在北信介换衣服的时候看过他的刺青,白得发光的背上是尊观音,观音周边
百花围绕,颜色鲜艳,线条精致华丽,反倒衬出神像的庄严平和,很是符合对方日常的行
为举止。而百花图并未止步身后,花苞枝桠延伸胸前,绽放无数牡丹,双臂则缠满樱花,
开至小臂位置,腹部则是莲花池──前后都有满满的花,因此才戏称是百花图──北信介
的刺青虽然只有上半身,但绝对是他们看过最好看的样式。
“不想活了?那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角名伦太郎看着他们,警告了句,“那种类
型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处理的。”
“所以我们是随便处理?”宫治冷不防冒出一句。
“嗯,等你们位子高一点,就不会是我来帮你们用了。”角名伦太郎打开了机器,抓
著宫侑的手就准备开始,“现在不过就是杂鱼。”他冷哼一声。
“不是说要先决定位置的吗?啊?”眼看针头都要戳到手臂上,宫侑顿时暴跳如雷,
三个人拉拉扯扯,闹出一堆动静。
“孩子们太吵了。”外头跟着老人喝茶的北信介笑笑,难得露出赧然的神色。
前任会长闻言哈哈大笑,虽然这两个外来的孩子曾经不怎么受人欢迎,但那都过去了
,现在谁不是当做兄弟?只是北信介似乎真的把自己放在父亲的角色,自然而然地认为是
他管教不当,打扰了别人。
“没事,都是年轻人……”长者啜了口茶,随后再道:“信介,你才三十出头,也还
年轻。”
“虽然我们有我们的原则,但不必需要太过限制自己。”他的话中满是鼓励,“我们
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谁没做错过事?”
北信介清楚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是又是谁决定身为会长得带小弟喝酒应酬,成天泡在女人堆,每日在温柔乡中清醒?
他一板一眼的行事态度早让外边议论纷纷,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会长,如此循规蹈矩的
行事很容易被取代;他们不知道的是,北信介只是对自己的规矩多,组织内该有的革新可
没比其他会少,而且──北信介不动声色瞥了眼长者的手指。
虽然很多事情是切个手指就可以被原谅,但他不想把这当作后路,不如一开始就做好。
都是干黑道的,他更希望活得完整、死得痛快。
年轻的会长并未反驳,而是笑笑饮尽那杯茶。
【肆】
刺青是个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的细活。
自那天构图到上色完成,整整花费了三年的时间。与此同时,北信介的也在差不多时
间完成,他们终于不用再去那间巷子里的小店。
宫治曾经壮著胆子问北信介:“为什么要去那里刺青?明明会内就有做刺青的弟兄。”
看着书的北信介抬眼,笑着回他:
“我啊,偶尔也会有想要叛逆的时候。”
-
在刺青完成的那天,他让兄弟俩脱掉衣服让自己瞧瞧。
宫侑的刺青至右大腿开始,波浪泼洒了半身,其中的彩鲤逆流而上,终点的肩头趴伏
一只圆头狛犬,憨态可掬;宫治则和老大相同,大大的能面刻划背后,凶恶的面具边点缀
灿烂樱花,细看便会发现里头有黑蛇潜伏,盘桓胸前。
“角名的手艺不错。”欣赏完的北信介笑瞇瞇地让人穿回衣服。
“刺完纹身,就是真的踏入‘这个’世界了。”跪坐在地的男人垂目,姿态悠闲地泡
茶,递给正整理衣服的两人各一杯。
“从加入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我依旧期待着你们不会让我失望。”举著茶杯的北
信介朝他们伸长手臂,主动与双胞胎碰杯,“虽说当初是各取所需,但我自认这几年我做
得很好。”
“你们觉得呢?”
他们看了十几年的男人朝他们扯出开怀笑意。
从未见过的姿态让宫治跟宫侑顿时说不出话,喉头既干又疼,只得囫囵饮下热茶。
其实他们都说谎了,将人视为神明不是戏言,而是确切真实地信仰著。
因为那一天,北信介将不多的怜悯心用到双胞胎身上,在开枪前遮住了宫治的双眼;
而宫侑亦同,只是在离开前,逼着他俩瞧清楚被自己杀死的人,至此才终于通过了考验。
他们追着北信介的背影离开现场,谁都没有回头再看亲生父亲一眼。
-完-
备注:
无料已领取完毕,故公开全文。
书名《花は桜木》
花间樱花——恣意绽放、纵情凋零。
比喻樱花在飘落时最漂亮,而武士在舍身取义时最令人动容。
两者皆生命辉煌却容易突然结束。(以上释义取自网络)
黑道是个朝不保夕的行业(?)
而北信介很清楚这点,在保有自我中,做着他这个身分该做的事情,直到可以退休或某天
死去。
然后他的两位手下则将这个特点发挥到极致,直到他们真的陷入名为北信介的爱情漩涡.
.....?
大概是这样,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