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是开学的时期。
再过不久是他的男人十八岁生日,远鸿等这天可久了。他计划要给对方一个比起前二年,更加难忘的庆生会。但不是用“Surprise!”的那种,而是二人好好的讨论,决定要怎么庆祝?
“来我家,我会去买一只烤鸡。”早就想好要在那天吃一直想吃但舍不得吃的东西,程平请挚友帮忙。“我要学喝酒,你买一手你推荐品牌的啤酒带来,教我喝。”
“啤酒?上课时你没偷喝吗?”反问,远鸿轻轻捶了他的男人的肩一记提议。“一只鸡不够吧?我再带个巧克力蛋糕?”彼此都是正当食欲旺盛的年纪,只有一只鸡怎么够?
“好。”不跟挚友客气,程平顺势跟对方抬杠。“你又不是没上过课;老师就在旁边看,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开喝?”虽然课堂上要学调酒和品酒,但那是课业,只能浅尝,不算数。
终于,那天到了;虽然程平要过生日,但放学之后还是得去打工。
远鸿先去拿蛋糕,然后赶在烤鸡店打烊前去领了他的男人预订的手扒鸡,最后去接对方下班。
到了程平家楼下,二人说说笑笑,你推我、我挤你的上楼进入公寓。
打开灯,锁好门,远鸿赶他的男人去洗澡。“你先去洗干净再出来,要让你试衣服。”说著,他和之前一样,对所处客厅里所有坏掉的家具都当做没看到。
“嗯,那你要帮我把东西放好哦!”把烤鸡放到电锅保温后,程平拎著书包进卧室拿衣服,准备要洗战斗澡。
“会啦,去去去。”将蛋糕和饮料放进冰箱后,远鸿很自动的进去他的男人的房间,从衣柜找出一件长袖衬衫,再回到厨房将相机脚架摆好,接着把一套西装从收纳袋里拿出来仔细审视一番,检查会不会有裁缝用的珠针遗落在上头,还有没有露出来的线头忘记剪掉?
没几分钟后,见他的男人穿着汗衫和居家四角裤出来,远鸿把衬衫和西装递上前。“那,穿起来。”
程平没提问的照做,七手八脚的把整套西装穿上。
“你之前拿给我的毛衣,已经修改好,刚放在你桌上了;我加上皮革之类的异材质装饰,保证时尚又不退流行。”就是他的男人穿去姬路城的那件毛衣。暗自心口泛酸,远鸿看着对方穿上他精心缝制的西装,转而含笑递出一块布巾。“这是‘口袋巾’,放在胸前的。”
“谢谢。”扣上釦子,程平接过小布巾,不太确定要怎么把它放进胸前口袋,弄来弄去。“我好喜欢那件毛衣,好好穿;当它再也穿不下时,真是舍不得。幸好你会修改,不然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对方的技术很好,不用看他也相信那件毛衣会被修改的很完美。
“嗯哼。”闻言轻笑带过毛衣的事,远鸿踏一步向前,帮忙把口袋巾整理好,然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对方,故意扶额捧心又夸张的大叹一口气。“靠!我是天才,这套西装穿在你身上怎么那么好看?”
程平闻言忍不住笑出来,实在是有点害羞又受不了挚友的胡说八道。“对啦!你是天才!大爷!”
朗笑,远鸿转身去开启相机的录影功能,然后回过头来一边拍拍他的男人身上看不见的灰尘,再帮忙抓了一下发尾,接着绕着对方开口唱歌、手舞足蹈。
“我家平平的生日,就是在今天~
西装~是我做的,送你~当成年礼!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你~看起来真是帅!
你说对不对?你说~对不对?对!”
乍听身上的西装是生日礼物,程平不算惊喜,却更感动。这几个月来,他为了这套西装去挚友的住处量尺寸、试穿它好几回了;虽然对方从没明讲这是今天要给他的成年礼,但他承认多少暗自猜测过、心存期待。
这份礼物,需要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和很长的时间准备,这其中代表的真切祝福,岂不更教人激动。
见挚友又唱又跳明显是在逗他开心,教他感动的也跟着扭动了身体,接着展臂将对方搂过来,对着相机挤眉弄眼的跟着唱。
“他是天才!他是天才!
会做西装、会跳国标,还有一身好本领!
就在这里,在我心里,他是我的好兄弟!耶!”
被他的男人搂在怀里,再听对方信手拈来的歌词,远鸿的心口又酸又甜,顺势回以熊抱,又钻又蹭的和对方扭在一起,二人笑得肚子痛。
* * *
闹了好一会儿,远鸿跟着程平进卧房,教对方如何正确收纳西装。
顺便把毛衣也试穿一遍,程平对挚友的手艺又钦佩又感谢,欢喜的和对方又笑闹成一团。
不等程平换好居家服,远鸿先去厨房,把食物从冰箱拿出来,关了厨房的灯。
从卧室来到厨房,程平看着在蛋糕微亮的烛光前,挚友含笑等他,心口一阵发软。
他想起那年在前女友和挚友的精心安排下,他在尹家得到人生的第一个生日派对。接着是去年,他们三人在日本一起庆生。然后是现在,挚友陪他迎接十八岁。
从开始到现在,对方都存在着,那未来呢?他们的友情是不是也能像现在一样,永不改变?
“我准备了拉炮,等一下要不要拉一拉?”扬笑,远鸿摇摇手上的庆生道具包。
“不用,太晚了。”拉椅子坐下,程平缓下复杂的心绪,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尴尬。“我们快点把生日快乐歌唱一唱。”
能看出他的男人在害羞,远鸿当然不会出言取笑,立刻打拍子领头一起唱歌,唱完了催促对方许愿。
程平闭上眼,双手合十道出愿望。“希望:世界和平。”第一个愿望一定是这个,不然还能有别的吗?暗自解嘲,他接着道出第二个愿望。“希望旻旻身体康复。”
我的特别女孩啊!暗自叹息,他想着如同挚友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样,他希望他的女孩也能回到他身边。他们就像以前那样,三个人在一起,多快乐。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在心中祈求第三个愿望:郑远鸿,我和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半晌睁开眼,程平吹熄了蜡烛,远鸿欢呼著鼓掌,起身去开灯。
回头看他的男人切著蛋糕分配在盘子上,远鸿思索著刚才对方提及茉旻,心口微酸,半晌后好奇的发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从对方许愿的时间长度来判断,他可以猜到第三个愿望的份量很重。
“祕密。”目光游移,程平觉得刚才的愿望虽然是真心的,但实在“太娘了”,他才不要告诉挚友;而且第三个愿望本来就不可以说出口。
“嗯哼!”耸耸肩,远鸿也不追究,捞来啤酒打开递出去。“喝不下啤酒没关系,我还准备了果汁。”
“不用,我要喝啤酒。”成年了,要学会喝酒。心道,程平皱了鼻子接过,瞪着手上的瓶子,吞著口水鼓起勇气准备要仰头灌。
看他的男人逞强的样子真逗,远鸿含笑。“不管以后是要舞会、推甄、口试,还是工作面试,都可以穿西装;尺寸要是不合了,随时告诉我,我会帮你修改。至于搭配的领带、领带夹之类的配件,和皮鞋,改天等你有空,我们再一起去挑。”
“哦。”点头算是听进去了,程平仰头一口把啤酒灌下肚,“唔哦!”一声差点吐出来。
“慢慢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轻笑,远鸿起身拍抚他的男人的肩背。“恭喜你,踏出第一步。”
“太恶了咳……”呛咳著,程平摇手甩头,改把蛋糕端来大口吞。“啊嘶……”
瞧他的男人苦着脸一边喝啤酒、一边吃蛋糕,远鸿含笑着坐下也吃将起来。“我去查了一些资料,帮你取了个英文名字:P.E.T.E.R,从今天起你的洋名就叫:Peter,好不好?”
“嗯嗯。”挚友送的名字,程平没意见。至于啤酒,他翻了翻白眼,把手上这瓶灌光,硬气再捞一瓶过来。
* * *
吃吃喝喝,二人天南地北聊著。
远鸿看他的男人的反应逐渐迟钝,判断对方应该快醉了,便从随身包里拿出口红和梳妆手镜,画起唇型。
“你……在干嘛?”瞇了眼,程平觉得奇怪,怎么会以为看到挚友在画口红?该不会是醉到出现幻觉了吧?
涂好了口红,远鸿把东西放下,双手捧住他的男人的脸,直勾勾锁住对方的视线。“茉旻现在很辛苦,她没精神准备礼物送你,你能体谅吧?”
“当然!她的身体……要紧,我……没关系。”大著舌头回视挚友,程平的脑海好像起雾似的无法推测对方要做什么?
“所以她交待我,代替她送礼:”一字一句,远鸿仔细道出修饰过、隐藏真心的谎言。“严谨的恭贺你,十八岁成年生辰。”倾向前,他吻在对方的前额。
瞪大眼,程平不敢置信的接受了这个温柔入心、真切至诚的吻,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失去语言能力。半晌后对方放开他,他呆傻的后倾上身,对上挚友仿佛饱含千言万语的深邃目光。
刹那间,无形的热浪忽然从他的心口汹涌暴发,从他的眼眶溃堤而出。“远……远鸿……我不是想要钱……我只是想问我妈……是否曾经爱过我……”
靠!这又是怎么了?心惊,远鸿前一秒还心醉于与他的男人之间暌违了一年的吻,下一秒却看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抽泣,赶紧扑上前将对方搂进怀里。
“……我真的不是……钱我自己会赚……我只是想问她……不是……”挚友的怀抱太温暖,教程平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崩溃,抱头哭倒在对方胸膛。
“我相信,我在这,我在。”心痛的拥住他的男人,远鸿听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泣诉,不用猜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想之前对方才被父亲家暴,现在又被母亲惹得伤心,气得他想立刻冲出去把那二坨头壳塞屎的烂货吊起来鞭打。
“……真的……不能爱我吗……好不甘心……”语无伦次,程平扯著头发,思绪乱成一团。
“他们不爱你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他的男人一定是醉昏头了,否则怎么会把这种心底话讲出来。也跟着直白的道,远鸿判断对方现在神智不清,一定不会记得他现在说了什么,是以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
小心翼翼,他将他的男人正在折磨著自己的僵直手指扳开,抽了面纸,端起对方的脸,帮忙擦拭沾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远……远唔鸿……唔我……”也爱你。哭到口齿不清,程平已无法将流转的心念化为言语,也无法思考现在自己到底在干嘛?只觉浑身发软的坐不住,直往地上滑下去。“……远唔……”
“好,好乖,我们去睡觉。”连捞带抱的将他的男人拖进卧室,远鸿将对方安在床上,帮忙盖好被子。“乖,睡一下,明天就会好多了。”
程平啜泣著打嗝,把自己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的沉入梦乡。
坐在床沿陪着他的男人好半天,远鸿确定对方真的睡着了,才苦笑着倾下身轻轻在那额际的红色唇印处再留下一吻,接着起身去厨房善后。
收拾完毕,他回他的男人房间,再次确认对方已然熟睡,便到衣柜找出一套睡衣,进去浴室抒解今夜起伏的心绪。
* * *
天没亮,程平忽然醒了。
额侧一个抽痛教人皱眉,他本能的知道那是宿醉。
转动身子,他在小夜灯昏黄的光线下,竟见挚友睡在旁边,吓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他不想吵醒对方。揉揉头侧,他低头见挚友如同孩子似的睡颜,忽然昨晚的记忆全部回笼了。
靠夭,我又哭了!还有那个什么?妈妈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唔啊!姓程的!你到底要娘到什么程度才甘心?还有“我爱你”?我说出口了吗?拜托不要啊!真是靠北了!心喊,程平慌乱的双手摀住嘴巴,差点要叫出声。
脑海一片混乱,他羞得乱七八糟,立刻决定待会儿挚友醒来后,要假装断片,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话。
至于挚友说爱他;阿斗仔就是这样,不论是亲情之爱、男女之爱,还是友情之爱,“我爱你”都可以那么简单说出口,真不知该说是羡慕还是嫉妒。
深吸几口气缓下混乱的心绪,他再低头望着挚友的睡颜半晌,这才真正清醒了。
回想起昨晚挚友与他共享悲欢,甚至代替前女友给他安慰,教他一时间身心泛软,像是整个人泡在名为“安全”的暖洋。
伸手摸了前额,见手指沾了口红的颜色,不自觉双颊一热。霎时,他的脑海翻涌起无数的意念。
挚友给予的这份友情和义气,多么珍贵;那二个人在他心口挖下的洞,远鸿为他填满了。
你们不爱我又如何,我的挚友爱我,我的茉旻也是;虽然她现在不在我身边,但未来她会重回我的怀抱。心道,程平扬起微笑,挥开数月来萦绕心头的阴霾,若有所悟。
手捂心口,他对挚友暗自起誓:从今天起,这里只是我睡觉的地方,不再是家,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从现在开始,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你和旻旻。以后不再有别人,我只为了你们而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