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持剑者在花荫下入梦(5)

楼主: cherry427n (煮劍)   2023-12-20 20:11:49
5
那一晚安杰与他一起躲避守卫的追逐后,直接回了魔法塔。他有些担心,但安杰摸著右耳
上的耳钉,笑得很轻松,还答应他“有事情一定跟您说”,于是他也不好再坚持,目送安
杰从掌中唤出一小团火焰充当光源,缓缓离去。
在那之后,他的生活与平日无异,充满繁重的训练以及时不时派下来的任务。他自觉一切
如常,倒是观察力敏锐的索鲁注意到他手上的镯子,惊讶地问他怎么开窍了。
开窍是什么意思?他不明所以,只简洁地据实以告,说是一名巫师给的。
一群单身的剑士同僚闻言不依,发出起哄的声音,大吵大闹:
“凭什么是你这个木头先脱单!”
“我也想要一个恋爱对象啊呜呜呜!”
“有人愿意跟你说话就要偷笑了还什么恋爱对象!”
“总之我不服啊,我也想要有小巫师给我专属信物呜呜呜呜!”
“你不是有个妹妹吗,让她来拜访你嘛!我的生活需要滋润……”
“滚!”
“我没有恋爱对象、这不是什么专属信物,只是为了方便沟通而已──”他试图解释,但
被嘘了好几声“别骗了!说谎!”。几个剑士们很快又自己闹了起来,还互相吐槽,他感
觉没完没了,干脆不再回话,以免引火上身。
他收剑入鞘,走到一边,低头以右手握了下左腕上的镯子,总觉得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也给
了安杰头发。
……安杰。他下意识在心中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手镯忽地浅浅一亮,少年清脆的声音响在耳际,“您找我吗?”
他的背脊微微一震。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紫发的实习巫师自然不在剑士的木桩场,他举起手又放了下来,安静
了好一会,还是不习惯这种呼唤对方名字就能产生连结的魔法道具。
安杰没有因为被忽略而生气,很有耐性地等待半晌,见他还是不说话,大概也明白了状况
,解套般说道:“用不惯的话,也可以将手镯先摘下来,想说话再戴就好唷。”
“可以这样吗?”他以为这是要一直戴着的。
“可以的,我不想造成您日常上的困扰,而且剑士的话,有个东西挂在手上会不方便使剑
吧?抱歉,我那时没想太多……所以您不习惯的话,就先取下来吧。”安杰说明著,还跟
他道歉,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能够清晰想像出少年低头侷促的表情。
并且……也许是多心,他从安杰清澈明亮的嗓音中,隐约听出了少许的落寞。
“没事的,我不摘下来。”他想抹去那落寞,许诺道。
“真的?”安杰的声音瞬间一亮,像是从花藤间散下的午后阳光。他知道自己做了对的决
定,松展了眉头。
“真的,只是你得要忍耐我不小心就叫你,结果没话好说的情况。”
“那也没关系呀。我喜欢您叫我的名字。”安杰很轻很轻地回答。那话语似是一根从魔法
塔缓缓飘来的羽毛,载着风与光,软绵绵地搔在他的耳际,他不自觉笑了起来,低低地回
了一声“嗯。”
他抬起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围聚过来的同僚们一脸牙酸。
“矮额。”
“矮额。”
“矮额。”
酒友布里跟他相熟、小道消息专家索鲁热衷八卦,这两人的反应他倒还预想得到,但外表
凶狠实则性格木讷的琼恩居然也跟着在闹。
“……做什么?”他控制表情,若无其事地将左手收到背后。
“没什么。”
“我们只是想沾沾光。”
“感受一下粉红色的气息。”
  
“……走开。”他没忍住,握著剑鞘给这三个烦人家伙每人屁股各一下,并对后续的调侃
充耳不闻。
安杰……就是安杰,是偶然遇见的,意外很说得上话的新朋友;恋爱什么的,才不是那样

他气势万千地用力一斩木桩假人的脖子,接着迅速将剑换手,身影轻巧一跳,反手又砸了
一剑下去。左腕上的手镯反射了一道日光,角度刁钻,刚好晃进他眼里。他的同僚们见他
不动如山,还凶狠地打起木桩,纷纷缩起脖子重新做人,不敢惹他。

安杰在另一端只听见他厉声的斥责,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被责备了,惶惶不
安听了练剑的声响好一阵子,直到他专心进入状况,通讯自动中断,都不敢再说话。
他对此毫无知觉,全神贯注地训练许久后才收工。一如往常到湖边看夕阳时,他想着或许
这时候安杰也有时间能聊聊天,便试探性地呼唤了一声。
紫镯微微一亮,接着传来安杰略微惶恐的声音。“嗨、嗨……”
“你怎么了?不方便说话?”他放下剑,坐在一丛蒲公英旁边,避开小黄花,伸直一双长
腿。
“没有没有。”安杰的话音听起来还有后续,他等了一会却只听见安杰的呼吸声。那呼吸
声几不可闻,像是压抑著不敢让人察觉动静。
安杰似乎退回刚认识时那种特别拘谨的态度;会对他喵喵叫的小猫又躲起来了。
这么说虽然有点奇怪,但经过昨晚的夜谈,以及今晨初次透过手镯的对话,他以为他们多
少有拉近一点距离。他想厘清原因,暂时先压下心中隐约的怅然若失。
“你今天过得好吗?昨日的小果子有带来幸运吗?”
“我还没有吃……”安杰还算有问有答。
他注意到安杰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以自己浅薄的了解,他认为这是因为安杰不想说谎,
而若不说谎,就会让他担心的关系。他拾起一枚小石子往湖面扔。他的臂力强劲,心浮气
躁,扔得太过用力,石子没在水面弹几下就沉入湖底。
“不吃会坏掉的。”他提醒道。
“唔。”
“别舍不得,再采就有的。”
“好。”
“那你现在就把它吃掉。”
“……不要。”
安杰闷声憋出一个毫无气势的拒绝,他觉得有点好笑,忽然很想亲眼看见对方现在的表情

“见个面好吗?”他不再迂回,低声请求。
安杰深深呼了一口气,“您用这种语气说话实在是……好狡猾。”
他不懂自己哪里狡猾,问出口后安杰也没有解释。他才觉得安杰委委屈屈的语气很狡猾。
如果他能实际养一只猫,想来只要那猫一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他就会恨不得奉上世间一
切美味的小鱼。
“请别拒绝我。”他又说。
安杰呜咽一声,随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好吧……”
“我在你们塔这边的──”他想说明自己身在何处。
“湖边。我知道的。稍等一下,我马上到。” 安杰说得笃定。
他之前跟安杰说过自己喜欢在日落时分赏湖,也许是被记着了;但也或许从塔上能轻易眺
望到湖边的情景,因此他的所在之处无可隐蔽。搞不好在两人对话时,安杰就在塔里看着
他也不一定?当真如此的话,安杰那时都在想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在意,又为什么想追根究柢。
他朝着夕日举起手镯,紫水晶般的镯子反射著有别于月下的光感,看起来透亮许多。若安
杰的心也如水晶般能被轻易看透就好了……他想着,很快又觉得不对──他真正想搞懂的
,明明应该是自己晃漾的心。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认出安杰走路的韵律,急急转过身去。
安杰迎上他的目光,浅笑着打招呼,“久等了。”
那个笑有一点勉强的感觉在里头,他伸手拉住安杰的袍缘,让少年也坐下。“不想笑就不
必笑。”
这话说得恐怕过于直接,他才意识到,还来不及作点缓和的补充,安杰脸上的笑容已经散
去了大半。
“您果然觉得我烦了吧。”安杰乖顺地坐在他身边,抱着膝,整个人缩成一朵香菇似的。
这朵小香菇的发色鲜艳,却没有毒,只恹恹的,垂头丧气。他注意到对方也像自己一样,
刻意避开不去压坏新开的蒲公英花,为这默契而有些高兴。
他揉了一把安杰的脑袋,安杰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困惑地抬头看他。
“我没有觉得你烦。倒是,你为什么不开心?”他问得直白。
“我没有啊。”安杰的语速很快。
他品出言不由衷的味道,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你有。”
“……没有。”安杰还是否认。
他觉得安杰看着性格软和,没想到拗起来还挺犟。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呢、不开心为什么
不能告诉他真正的理由呢、不开心是因为他吗?如果是他做错了什么,不能直接让他知道
吗?
以往共同出任务的巫师要是说话弯弯绕绕,他就会干脆不理会对方,而只针对公事交谈,
或是透过更擅长沟通的同僚传达必要的消息,但面对安杰,他不太愿意以同样的方式对待
。倘若那些巫师只是寻常的河贝,安杰则是晶亮的彩蚌。他想获知那其中藏着的、珍珠般
的心事。
这时候他难免后悔,早知道就该从那些不重要的巫师身上学会这种麻烦的对谈方式。
他面色凝重,咳了一声,“安杰。”
安杰被他的表情吓到,坐立难安地挪了下腿。他抓住安杰的脚踝,将不知不觉离自己远了
些的少年又拉回来。
剑士决定勇往直前、趁势追击。
“你有事的话,就跟我说。我要是说错话了,也跟我说。我们剑士习惯接收直白的命令,
并不擅长、也不被鼓励作过多的猜测,我只能感觉出你不开心,却看不出为什么。我不想
放你一个人在这种情绪里,所以我既然发觉了,请你答应我,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好吗
?”
他一向不属于能言善道的那种人,既然无法巧舌如簧,也只好想尽办法描述出心中所想。
有时候最为强大的剑技,恰可能是毫无花招的、最朴实最诚恳的一击;他奉为偶像的传说
剑士曾如此断言。
他花了大力气试图将自己的想法说明清楚,在安杰挣动时没多想,下意识抓紧了实习巫师
常穿的薄靴,差点将人家的短靴连袜子一起扯下来。
安杰半个白皙的脚踝露在外头,臊得快哭出来了。“我知道、我知道了!请您先放开我的
脚……”
“所以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他追问道。
“您……您今天早上通讯的时候,说到一半就让、让我走开……”安杰拍打他的手,想抽
回脚。
“啊?”我有吗?
安杰的拍打根本不痛不痒,他没松手,想了好久,才弄清问题的症结在哪里。“我那句‘
走开’不是对你说的。”他解释著。
“可是您当时的口气非常冷淡……”
“因为我的同僚那时候很烦。”他不晓得是否该告诉安杰那些家伙到底为什么烦人,想了
想,还是决定要坦诚就一口气都全说出来。
“他们一直在闹,说你给我的镯子是专属信物。”
他这话一说出口,本来还只是脸臊的安杰,一瞬间连耳尖都红了起来。
“我不想他们胡言乱语个没完,才凶他们的。那句话的对象不是你。你能接受这个说法吗
?”
“哦、喔喔、嗯……”安杰支支吾吾。
“不能接受吗?”
“没、没有、没有不接受……”安杰猛摇头。
“我毫无恶意,也不愿你因为这种乌龙难受。如果以后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请直接告诉
我。”他眼神直盯安杰的蓝眼睛,几乎要盯出一汪水来。
“好的、好……”安杰点点头,又一次想抽回脚。
他这才发现刚刚安杰为什么挣扎个不停,一手捧起少年的脚足,另一手将袜子重新套好,
并把靴子也穿了回去,还细心地为执著靴带,打好一个俐落的结。
他一放开手,安杰就将脚迅速收回长袍底下,整个人又缩成一团。
“我们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彼此瞎猜了,也别嘴硬,好不好?”他戳了戳安杰的肩膀

“呜。”软化了的紫色小菇发出哭腔。
“我当你同意了。”
“呜呜。”
“……那么,镯子真的是专属信物吗?”他凑近安杰,戴着紫镯的左手探了过去,碰了碰
对方右耳上的金色耳饰。柔软的耳垂滑过他的指尖。
“您、您现在是故意的吧!”安杰摀著脸,真的哭出来了。
“……嗯。”他遵守自己的约定,坦白回答。
“您!您!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
安杰被逗过头,嚷嚷着蹦起来,咻一下跑得老远。他望着安杰在日落之后仍旧发光似的背
影,在蒲公英的黄花摇曳间,轻快而喜悦地笑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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