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将仲子兮 05

楼主: saxonwing (翾刖)   2023-11-15 20:15:52
  05
  相较大堂歌舞不歇、灯火通明,这小厅只点着几盏灯,桌上一支红烛,惯游花丛的人
自能察觉其中旖旎之意。破空声骤响,连续几下,将屋里的灯火给灭了,仅剩月光透窗而
入,隐约能见得些许轮廓。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屋里毫无动静,几条穿夜行衣的人影从
门外悄悄潜入,其中一人晃亮火折子点起桌上红烛,另有一人拾起地上暗器,原来打熄灯
火的是几枚铁莲子。
  来者共有五人,其中一人俨然便是那名提灯笼的小厮,他以足尖轻踢倒卧在地的封如
闲,见对方一动也不动,他暗道:“这厮总觉得看来面熟,但我怎么会认识这些纨裤子弟
?这兔儿爷倒是眉目精巧,不输楼里的小倌。”一旁传来低斥,领头之人道:“师弟,此
人只是寻常欢客,与意欢门无关,莫要伤了无辜之人。”那假扮小厮者道:“能迎进楼主
房里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虽如此,他倒是把脚收了回来,又道:“咱们运气
真好,原先这‘不觉晓’是要用在白华身上的,谁知道他突然推辞大恩客,和那什么宋公
子下棋,还以为今夜成不了事呢,没想到楼主竟破例接了初次见面的客人。”
  领头人轻轻“嗯”了一声,另一人问道:“师兄,既然知道琼琚楼是意欢门分舵,师
弟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怎么不联合凌霄、灵山和执涛三派,一口气将这妖窟挑了呢?”
那领头人道:“四大派中,凌霄派为首,灵山与执涛居次,咱们聿河派最末,总让人感觉
不是滋味。要是能先摸清意欢门的底,顺藤摸瓜,岂不是大功一件?”众人称是。
  琼琚楼毕竟不宜久待,众人不敢大意,生怕有人闯进来坏事,打算将幽歌缚了,先带
去他处再做打算。其中一人见幽歌脸面朝下,身子也看不出呼吸起伏,担忧迷药下得太重
,还问不出什么线索即致人于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未料手还没伸到面前,便见朱色长
袖微动,那人心下大呼不好,正要警示余人,只见眼前红影闪动,剑尖已在喉咙上刺出一
个窟窿。
  “结阵!”领头人反应迅速,大喝一声,与賸下三人抽出短匕,结成五湖阵,据闻聿
河派祖师爷观五湖之间有河道相连,悟出阵位之间相互支应的道理,纵使遇上功力悬殊者
,也能支撑一时。然而顾名思义,五湖阵要五人同使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其中一人已被何
仲棠击杀,威力自然大减。
  只见银光渐盛,何仲棠矫若游龙,右手持剑,左手竟空手去接招,却又听到金属相击
之声,原来他左腕上有一枚精钢所制手环,寻常刀剑不能伤它。他身法出奇地快,亦出奇
地好看,举手投足间,身后似是一片烂漫繁盛的桃花林,不见富丽,反而有种清秀峭拔的
姿态。转眼间,又有两人伤在何仲棠剑下,一人穿心而过,一人肚破肠流,剑招美则美矣
,却皆是杀招。
  “聿河派的,你不错。”何仲棠手下不停,浅笑道。
  分出胜负不过转眼之间,那领头人尚能勉力接下招式,另一人左支右拙,出招已全无
章法,若非何仲棠有意戏弄,早成剑下亡魂。
  “你要杀就杀,莫玩那猫捉耗子的把戏!”领头人怒道,手上抢攻一阵,竟将何仲棠
逼退一小步。“就算今天我师兄弟落败于你,终会是邪不胜正!”
  何仲棠偏头闪避直刺,左腕手环荡开横劈,但他长发并未束起,不意竟被削去一小撮
。他心下恼怒,右腕轻转,斜里刺去一剑,登时又了结一人性命。他手里剑招趋缓,冷然
道:“好大的口气。连迷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佩服、佩服。是正是邪,全凭你
们名门正派说法。”
  此时那领头人招招进攻,是不要命的打法,拼著同归于尽,也要将眼前人格杀于此。
他道:“意欢门最毒的是药。凡沾过‘赤(鱼需)’的人皆称自己如至极乐,茶饭不思,武功人情、仁义道德全抛在脑后,想的只是再要更多
,不惜代价,成了一个废人。你敢说意欢门不是邪道?”
  “酒色皆可误人,为赌抛家弃子者亦所在多有。”何仲棠招式不停,剑锋泛起丝丝冷
气,杀意尽现,他眼角微弯,唇畔衔著一朵灿烂笑意,说道:“怎么不见四大派肃清所有
食肆酒楼、赌场妓院,却偏偏找意欢门下手,莫非……”他倏地欺近,低声道:“有多少
正道弟子,成天耽溺在南风馆里?你们怕意欢门将这等丑事抖了出来,在江湖上无法立足
?”
  那领头人心惊,向后急跃,突然看见倒卧在地上的封如闲的脸,又是一阵惊骇,道:
“他怎么会在这?他是凌……”说时迟、那时快,只感觉皮肤微凉,何仲棠的剑刃已划过
颈项,立马气绝。
  
  红烛暖帐,美人在怀,封如闲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
  海棠公子仅著朱色中衣,青丝披散,衣襟微敞,露出小半块蜜色肌肤与锁骨,那双惑
人心神的狐狸目半开半阖,眼尾一抹胭脂仍未洗净,此刻竟生出一股妖异之感。封如闲怔
怔看着,移不开眼,他听说南风馆中以容貌雌雄莫辨者为上,白华公子便是此等貌若处子
的绝代佳人,海棠公子非生女相,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风采。
  房里木窗并未紧闭,夜风吹过,烛火随之而动,带来一阵清凉。他心下一凛,察觉自
个儿亦脱去长袍鞋袜,只比衣不蔽体好上一些;两人同榻而眠,姿态亲暱,半片袖子正压
在对方身下,饶是他对床笫之事不过懵懵懂懂,也不难猜测发生何事。
  他记得自己与海棠公子对饮三杯酒水,接着便不省人事,但怎会……
  封如闲猛然坐起,却感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兼之手脚虚浮,竟使不出半分力道。
  “公子醒了。”
  何仲棠不急着起身,依旧压着对方的半片袖子,嗓音略哑,搭著此情此景,任谁来看
都十足暧昧。
  聿河派所使迷药“不觉晓”乃药王程夙独门秘方,无色无味,只要三滴,就连一头大
象也能迷倒,已许久不在江湖上现迹;药王曾为偿还人情,将药方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即
是意欢门前任门主,也是何仲棠的义父于欢。江湖上你争我夺的秘药,不过是程夙弟子炼
出的仿造品,不知道聿何派如何拿到真货。
  酒液沾唇,他便知酒里下了“不觉晓”,干脆将计就计,把敌方一网打尽。他暗暗服
下藏于袖里的百解药丸,迷药于他无碍,而“吴鸣”不敌药力倒下,足以证明和聿河派不
是一伙。他暗自懊恼出手太快,没听清楚最后所杀那人说的话,能让领头人如此吃惊,想
必是平时洁身自好、绝不会上青楼的四大派弟子之一,究竟是“凌霄”或“灵山”,可得
查个清楚。
  何仲棠赤足下床,从茶几上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颜色虽让人却步,气味却不难闻

  “解酒药。小厮送错了酒,那酒是蓟城名家还没问世的戏作,烈得很,得兑水方能入
喉。”何仲棠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有福先尝了。”
  封如闲接过茶碗,低声道谢,一口将药汁喝了,滋味什么的毫不在意。他对送错酒云
云并非无半分怀疑,只是现下忐忑不安,方寸大乱,实在无法分神去想其余的事。他不曾
与人欢好,对于该有什么感觉全然不知,更何况对方同是男性,更分辨不出自己和海棠公
子之间究竟谁是龙是凤,脑子里早就糊成一团。
  “海棠公子,我俩……”
  他犹豫再三,着实说不出口。
  “鱼水之欢,一夜春宵,南风馆里寻常之事而已,公子不必介怀。”何仲棠弯起美目
,语气里一派轻松。
  这要封如闲如何不介怀。他生性拘谨,凡事皆依照法度,自幼师父要求他做其他师弟
妹的榜样,来往之人亦多半循规蹈矩。潜入琼琚楼尚有正当理由,如今却与海棠公子一夜
巫山云雨,虽是酒后乱性,却也无人强逼,终究是自己行差踏错,失了分寸。
  沉吟半晌,他心意已决。
  “我想为公子赎身。”封如闲温言道,神情诚恳:“若你愿意,不论日后如何,在下
总为公子留一个位置。”
  “公子何出此言?”何仲棠顿了顿,问道。
  “你我既有……之实,在下不能不负起责任。”
  “若人人一夜交欢后便为小倌赎身,这世上当无南风馆。”何仲棠哑然失笑,他原是
起了玩心,谁知道这位“吴鸣”公子迂腐得如老学究,开不得半点玩笑。“娶小倌为妻,
公子不怕闲言闲语,说你有龙阳之癖么?”
  “旁人是旁人,”封如闲正色道:“我是我。”
  何仲棠望进封如闲眼底,里头一片坦然,不躲不避,姓名是假,武功是假,但此刻心
意是真。他十五岁自愿接下意欢门门主,想走就走,没人能留他,但他知道有多少琼琚楼
以外的小倌渴望能离开风月之地,做寻常贩夫走卒,有人相守。
  若他是个小倌,只怕真会对这样的人动了心。
  “玩笑话而已。你我之间不过是喝醉了躺在一块儿,并无踰矩。”他假意叹了口气,
弯起嘴角:“公子可不能谁的话都相信了。”
  封如闲愕然,悬挂著的十五个水桶落了地。
  “我……”
  他本想说“我信你”,话到了嘴边又收回来,自知只是一时冲动,面对正邪之分,何
谈信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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