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进站的列车，由于列车故障，将不开放载客服务，同时原列车乘客将于本站下车，
请在月台候车乘客注意安全，避免推挤。’
这个恶魔般的声音用中文、台语和英文各说了一次，在月台候车的其他人开始发出不满的
低语。
“你们会再加开班次吗？”
“很抱歉……”
因为现在是周一上班尖峰时间，每一班次的通勤人潮都足以把车厢挤得水泄不通，现在又
发生故障事故，根本打算把两个班次的乘客像是魔法叠叠乐一样垂直堆放，幻想着只用一
班区间车可以解决问题。
为了因应月台即将涌现的人潮，站务人员开始引导月台候车的乘客到指定区域，甚至停止
运行电扶梯，不再开放新乘客进到月台。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虽然已经比平常提早出门，但下个正常班次就是他的最后机会。
故障车次从轨道远方异常慢速进站，在完全煞停的时候发出刺耳鸣响，下车的乘客里只有
部份的人离站，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停留在月台上。
站务人员持续广播请乘客注意安全，在他身后已经有某些上班族自觉挤不上列车，开始往
站外方向走。他尽量让出空间以供人通行，但后背仍不免被肩膀推挤或背包杂物摩擦，一
个普通的上班日却像是过年返乡潮。
七分钟后区间车进站，他跟着汹涌人潮挤上列车，他只能停在中央的空间，上方甚至没有
任何扶手或拉环可以依靠。站务人员在月台上吹哨维持秩序，他本以为列车即将启动，没
料到车门又突然挤上了一波人，强势把所有乘客往更深处推挤。
“我们只坐一站，不好意思。谢谢。”
车门勉强关起，列车缓慢加速，他深吸了一口气，每个人几乎毫无间隙地紧贴在一起，但
至少还有呼吸的空间，列车前进的震颤让全车乘客仿佛共舞一曲节奏相同的恰恰。
他双手将把手提包放在前方，在他身后的乘客似乎被推挤得不太舒服，呼吸变得沉重，对
方稍微挪动了位置，但仍拉不开彼此距离，手上的提袋直接贴在他臀后。
男人在他耳后，“抱歉。”
他微微点头，毕竟大家的处境都一样。直到在平稳车速中理应不该有位移的手提袋，突然
紧贴着他的臀缝并且往上跳了跳，他才察觉男人到底为何道歉。
他企图避开让彼此尴尬的热源，但四周已经没有任何空间足以躲避，连把手提包改放身后
暂且阻挡对方的近贴都办不太到。是男人还能勉强理解彼此的处境，如果换做是女性遭受
这种待遇，大概就直接大喊性骚扰了，尤其男性的性征无法隐藏，尽管心里没有产生侵犯
骚扰的欲望，但生理反应却会违背理智束缚。
男人，你为何激动。
理解不代表接受，他还有三站才能下车，最好的情况是在下一站乘客上下车时可以躲开目
前的位置。又因为全车满员的关系，列车并没有达到往常的速度，这短短一站的距离却非
常煎熬。
男人深吸了口气，为了避免发出声音，以鼻翼缓缓吐息，但那股热气若有似无地骚扰他的
耳后，一股令人疯狂的战栗从背脊窜上，他微侧首，眼角余光对男人投以谴责。
列车准备进站减速，后方乘客一阵惯性推挤，惹得男人不得不被迫倾压在他身上，无处安
放的欲望陷入臀缝之间，在列车完全静止之前的黄金十秒里，男人的欲望不减反增，甚至
在车门开启前也丝毫不打算拉开距离。
车厢深处的乘客陆续挤出人群，他先一步抢到了对侧车门的位置，并且背倚门板，手提包
放在身前。这站上车的人潮一如往常，但多半挤在车门附近，原本就不充裕的空间显得更
为拥挤，几乎与上一站的人均密度相差不远。
虽然与其他乘客面对面站立有些尴尬，但都比不上刚才的情况让人难以忍受。列车减速过
弯，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重心不稳，连忙伸手撑在他肩侧的门板上。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对方。
“抱歉。”
男人，你为何壁咚。
这两站的站距不长，下站又是人潮众多的大站，先前被推到车厢深处的乘客纷纷提前来到
车门口，男人背后一波推挤，不得不再次往他身上倾斜。
尚未消退的欲望这次正面直撞上他提着手提包的手背。
“喂……”他表达抗议。
男人语气满怀歉意，“非常抱歉。”
“你经常这样？”
“我不是……痴汉。”
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混杂在列车行驶的噪音中，仿佛恋人之间的床笫耳语。他被自
己的想法雷得外焦内嫩。此时列车到站，大批乘客下车，车厢空间变得宽敞，男人低声道
歉，便准备走往车厢内侧隐藏自己。
“等等。”他抓住男人的手臂。
男人表情五彩缤纷，无框眼镜后的双眼湿润得像是快哭出来，“如果需要我跟你去派出所
……”
“我没那么多时间。只是你的情况，待在这里比较好。”
男人低头叹了口气，将登山大背包反揹至胸前，用以遮掩腰间某个令人羞耻的生理反应，
“可能没有办法。我……不太容易……”
他是真的想要告男人性骚扰了。
他转身让出靠近车门的角落，同情又羡慕地拍了拍男人的肩，接着走至对面车门等待。毕
竟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
他拿着马克杯，在茶水间替自己按了一杯义式浓缩。
“业务部那里来了一个好可爱的新人弟弟，管理部还在做垂死挣扎，想把新人拐去填补根
本不存在的空缺。”
“自肥可耻。但换作是我也希望上班的时候有个赏心悦目的同事。”
他领着咖啡走回座位，桌上蓦然多了一份人事资料。
“你上周出差刚好错过新人报到，MR.唐已经先帮你带了三天，剩下的要麻烦你了。”同
事坐在办公椅上滑了过来，“你先别露出那种抗拒的表情，这个新人资质还可以，做事也
满认真的，只是个性有点腼腆害羞，你不要太欺负人。”
“既然如此，让MR.唐继续带人应该比我中途接手更为恰当。”他拉开椅子坐下，将人事
资料推至一旁，解除电脑登入密码，打开下午的会议资料，正准备开始编辑。
“难得找到一个有潜力的新人，我们当然希望投入部门最优秀的师资培育。”
从资质还行到有潜力，这中间只花了三分钟。这段话让人很难不吐槽，他转头看向同事，
却先在旁边的座位上看见一个造型普通的登山大背包。
同事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拍了拍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新人的座位，老板说高颜质的员工
放在走道侧可以造福群众。啊，我也问过他，来业务部上班有正装要求，西装衬衫皮鞋搭
一个登山大背包会不会很怪，但他说这个背包让他有安全感。总之是很重要的信物。”
“真是怪人。”他叹了口气，“他人呢？”
“刚才被老板叫去修理电脑，应该……”
“啊，”新人重新整理衬衫袖口，同时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仿佛看见故人的腼腆微笑，“
学长。”
干，是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