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伍）
　　“不过最近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比较好，艾佛夏最近真是有够惨，搞不好会就这样
息影也说不一定。”
　　方逢源微微一惊。“状况这么糟吗？”
　　“是啊！你知道他被换角的事情吧？就是那出捉迷藏什么的。女主角亚莉安娜还
在IG上呛说公司这么没诚信的话，她也罢演，但发不到十分钟就被删掉了，啊～不愧
是我的亚莉，超级讲义气的！”
　　依方逢时的说法，艾佛夏不单是电视剧，原本在乡土剧〈厝边隔壁〉有客串一个
男公关角色，最近戏份也被删减到零。综艺节目的固定班底被抽掉，连持续五年的〈
型男主厨到你家〉也被无限期停播。
　　难怪艾佛夏在保姆车上情绪这么低落，方逢源想着，心口竟微微一拧。
　　“那出戏是老戏翻拍，前主演是艾佛夏的妈妈，被换角打击应该满大的。我看过
一些综艺节目，艾佛夏说过很憧憬她，他应该很想继承妈妈的遗志吧！”
　　“遗志……？”方逢源一愣。
　　“对啊，你不知道吗？艾佛夏的妈妈，好像五、六年前吧？在巴黎吞安眠药自杀
，那时候新闻闹超大……啊，我忘记你不看演艺新闻了。”
　　方逢源难掩震惊，“那艾佛夏呢？他……很难过吗？”
　　方逢时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这我不清楚，但那时候〈好好先生〉刚开播，艾佛夏当红，经纪公司也不会允
许他休息太久，印象中没看他特别有什么表示，可能还好吧？”
　　方逢源说不出话来。他想到在咖啡馆里，他问艾佛夏是否因为母亲的关系才当演
员时，那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失速感。
　　“他这周六要开记者会，不知道经纪公司会怎么灭火就是了。但女方举了这么多
证据出来，连影片都流出了，我觉得艾佛夏这次应该很难翻身。”
　　记者会是周六晚上八点，方逢源趁著直播空档看了一下时钟，他的直播是六点半
开始，已持续一个多小时，曲目都唱完了，只剩点播环节还没进行。
　　方逢源一边看聊天室粉丝们瞎聊，一边偷偷摸了手机出来，点进艾佛夏粉丝专页
，果不其然，所有专页都在Stand By记者会直播。
　　方逢源把手机调低音量搁在案头，打开推特，却发现有私讯通知。
　　“黑糖佛卡夏 晚间7:45：抱歉冒昧DM你。”
　　“黑糖佛卡夏 晚间7:45：能请您唱〈被讨厌的勇气〉这首歌吗？”
　　“黑糖佛卡夏 晚间7:46：您的Cover数位专辑中有这首歌，但没听方糖在直播时
唱过，一直很想听方糖现场唱，我现在也需要这首歌。”
　　方逢源怔了怔，这首〈被讨厌的勇气〉，是艾佛夏〈我要我要我要勇敢做自己〉
那张单曲专辑的B面曲，也是〈只有六个颜色的彩虹〉的插入曲。
　　这首歌也是艾佛夏作词作曲兼编曲，这人果然是艾佛夏的狂粉。
　　不过让方逢源意外的倒非点歌内容，黑糖佛卡夏虽是他的忠实观众，但一直以来
，对他相当守之以礼。
　　在聊天室固然遵守规矩，留言也只留他要求的内容，点歌就点歌、许愿就许愿，
从不做多余的骚扰，更何况DM。
　　这是第一次，黑糖佛卡夏主动和他拉近距离。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DM回去：“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黑糖佛卡夏良久没回讯，方逢源有点忐忑，自己再怎么说只是个虚拟主播，或许
不该捞过界，管粉丝的闲事。
　　“黑糖佛卡夏 晚间7:56 从现在开始，会有很多人讨厌我。”
　　“黑糖佛卡夏 晚间7:56 我无法阻止那些人讨厌我，所以我、想要被人讨厌的勇
气。”
　　方逢源还在解读黑糖佛卡夏的话，搁在案上的手机忽然爆出骚动声。
　　记者会开始了。
　（参拾陆）
　　韩茂山走到西装笔挺、斜倚在沙发上，正专注盯着手机的自家艺人身后。
　　距离记者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韩茂山虽然说不上身经百战，好歹也是带了十多
年艺人的资深经纪人，但也不由得紧张。
　　毕竟今天至关重大，先前虽已演练过许多遍，他也不担心艾佛夏的临场。
　　但舆论风向难测，昔日艾佛夏是被媒体捧在手掌心的宠儿，但没人比韩茂山更清
楚，艺人热度就是把双面刃，捧得越高、杀得越狠。
　　他以为艾佛夏也在紧张，便搭他的肩，“你不用太紧张了，按照公司拟的公关稿
发表，加上你的演技，那些粉丝会相信你的……”
　　他边说边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艾佛夏竟似在笑，而且是在傻笑。
　　“啊，今天又有WOASOBI的歌！他的声音超级适合这个歌手的！对了，来贴个简
介好了，以免有人不知道这首歌有多难……”
　　自家艺人竟然在追直播，直播主还是头上挂了方糖的奇妙卡通人物。韩茂山隐约
知道艾佛夏对这个方糖人很热衷，每月信用卡帐单都有近万元课金纪录。
　　虽说旗下艺人只要不吃喝嫖赌，韩茂山通常不会干涉他的娱乐，毕竟艺人是高压
工作，艾佛夏也确实需要纾压管道。
　　但这种非常时期，还能够痴迷于这种虚拟二次元人物，韩茂山一如往常不是很懂
这位前国民男神的脑回路。
　　“Bonjour，你还好吗，国民变态？”
　　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有着穿着运动洋装，戴着遮阳帽，身材高大、长相亮丽的
女孩闯了进来，把韩茂山和艾佛夏都吓了一跳。
　　“徐亚莉……？”艾佛夏看着眼前高她一颗头的女孩子：“妳跑来这干嘛？”
　　“当然是来看你的落魄样啊！我刚好在附近拍广告，想说顺道过来嘲笑你。”
　　高大女孩笑嘻嘻地说著，见艾佛夏一脸不爽，才正容。
　　“好啦，我说谎，我是奉我家哥哥大人之命，特别来关心你的。”
　　她把一个大纸袋递到他手里：“喏，给你的，我哥的心意。”
　　艾佛夏打开一看，里头是满满的手工蛋塔，不禁失笑。
　　“谢了亚莉，也帮我跟安东尼说声谢谢。”他朝高大女孩点头。
　　这人便是艾佛夏从小到大的冤家。二十年前共同演出〈天上的星星都到哪去了〉
，和艾佛夏结下不解之缘的女演员兼现职YT，艺名亚莉安娜的徐亚莉。
　　小时候艾佛夏对她的印象，是个娇小得跟豆丁没两样的女孩。但不知道这些年吃
什么长大，竟长成这种规格。
　　艾佛夏官网身高是一百八十一公分，徐亚莉还比他高半个额头。她还常跟艾佛夏
抱怨接不到爱情剧，因为圈内身高超过她的男演员太少了，大多数观众无法接受CP中
女人比男人高。
　　徐亚莉的亲哥哥徐安东，艺名是安东尼，和艾佛夏同龄，曾经在法国学厨三年，
和艾佛夏待在巴黎时间重叠，艾佛夏因此跟兄妹俩都混得很熟。
　　安东尼从五年前开始做Youtuber，频道原先是以制作甜点、介绍北部知名甜点店
为主题。
　　但某集徐亚莉以客串来宾身分，分享自己从童星开始的心路历程后，竟大受欢迎
，频道名称也改成“亚莉安娜与安东尼”。
　　徐亚莉固然是名声大躁，戏约也接踵而来，包括像方逢时这样的观众在内，不少
人还磕起了骨科CP，连带安东尼也跟着走红，还有人找他拍短剧。
　　“唉，都是你的错啦，我都已经开镜了，他们还迟迟找不到男主角，害我得先跟
临时演员对戏。当初拿到剧本时，心里想像的都是你的机车脸，现在换了人，害我一
下子就软了，根本提不起劲。”
　　艾佛夏知道她是指那出〈恶警捉迷藏〉，他叹口气：“抱歉，亚莉。”
　　徐亚莉瞄了他一眼。
　　“好啦，又不是真的怪你，我知道你也很难为。但我也能理解Ruka姊这么做的原
因，只能说你们两个，真是冤家路窄。”
　　“卢其恩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说话的是韩茂山，他一直站在艾佛夏身后，此时忽然插口。
　　“……卢其恩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就是想让Averson身败名裂。”
　　徐亚莉意外地回过头，韩茂山压抑著嗓音。
　　“〈好好先生〉是靠着Averson和朱晶晶导演才走红的，卢其恩占尽好处。她纠
缠Averson七年，利用Averson的心软为所欲为，现在得不到他、又打算毁掉他，她有
什么理由这么做？”
　　他声量越来越高，艾佛夏忙用手覆住韩茂山的手臂。
　　“Mountain。”他低声说：“……亚莉跟这些事情无关，她只是关心我。”
　　徐亚莉面色苍白，但她不愧是资深女演员，连忙开口圆场。
　　“是我不好，不该没打招呼就跑来，明知道你们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候。”她拍了
拍艾佛夏的肩，“我也该走了，Umi在外面等我。我下午还有行程，你好生加油，我
会在车上Follow你的直播的。”
　　徐亚莉前脚刚走，会场的工作人员探头进来。
　　“韩先生，媒体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艾佛夏和韩茂山都起了身，穿上西装外套，鱼贯步向会场。
　　艾佛夏把手机放进西装裤袋里，“诺亚方糖”的直播还在继续，艾佛夏本来想切
掉的，但扬声器隐约传来直播主甜腻中带着磁性的嗓音，让他实在舍不得。
　　他在临行前传了私讯给直播主，但直播主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这个直播主，总让他想起那个人。那个男孩。
　　“Averson……？”韩茂山在长廊上回头看他。
　　“……他在发抖。”艾佛夏忽说。
　　韩茂山一头雾水：“发抖？谁？”
　　“那个男孩。”艾佛夏说。
　　“那天我去他学校找他，从他背后拉他起来时，就发现他一直在抖。他一直到上
了保姆车、坐在我身边都还停不下来。只是因为照片被传到网络、变成嘱目的焦点，
甚至也不是丑闻，也没人骂他，就可以让人吓成这样子。”
　　他仰起头，吐了口长长的气。
　　“Mountain，我都快忘了，我第一次站到镜头前的感觉。那种害怕人群、害怕大
家的视线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的恐惧感……我都快忘了。”
　　“Averson……”
　　韩茂山还待说什么，但艾佛夏已然戴上渔夫帽，大步朝着记者会场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