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朗风 32

楼主: Alip (艾利普〃Weiβ Kreuz)   2023-08-19 14:03:48
《朗风》 32 family 遗物



  徐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徐父面露尴尬地搔了搔头,“叔叔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坐在客座的雷十郎拄著拐杖,面容严肃,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徐母见他欲言又止,感到有些不耐。她和丈夫正要出门采买,这个贵客突然来访,在客
厅坐了一阵子又不说话,她很想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们……”雷十郎握紧拐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惠风和我孙子千朗的事吗?”

  徐父蓦地绷紧了神经,问道:“叔叔是指哪件事?”

  雷十郎双眉紧蹙,垂首闭眼几秒,手上拐杖因施力过度开始抖动,“他们……是不是有
不寻常的关系?”

  徐父和徐母对看一眼,徐母眼神戒备,徐父倒是露出笑容,这一天,他等很久了。他问
道:“什么叫不寻常的关系?”

  他并非故意装傻,而是他不认为他儿子和雷千朗的关系不寻常。他还等著喝两人的喜酒
,雷家长辈这关就让他来打头阵,他在心里摩拳擦掌。

  雷十郎在雷千朗请病假时找人去查探,对方传来消息说,徐惠风似乎也住在雷千朗的别
墅里。在雷千朗回公司上班后,徐惠风仍然每早从雷千朗家出门,下班后返回雷千朗家。雷
十郎嗅到了不对劲,他向陈叔询问,陈叔告诉他雷千朗刚康复,工作做不来,故徐惠风到家
里帮忙。

  他望向徐家夫妇,明白这两人早就知晓,忧心忡忡地道:“我不知道千朗是这样的,我
如果知道就不会把他交给惠风,惠风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他应该……”

  “叔叔,你又想拆散彼此相爱的人了吗?”徐父问道。

  被说中心事的雷十郎脸色一凛,沉默不语。

  “叔叔,你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要想清楚。我听说你和千朗关系不是很好,但我知
道你是关心他的,你如果要拆散他们,你只会又失去一个孩子……不,是两个。惠风会和千
朗一起,一起留下或一起走。你能接纳他们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还有我们徐家在。你应该
不知道,我们惠风从小就喜欢男的,就算没有千朗,他也还是喜欢男的,你可不要把错怪在
千朗身上。我爸和我奶奶都知道这件事,我奶奶临终前甚至交代我们要好好当惠风的后盾。
惠风是我们的独子,我们最想看见的是他能和他爱的人在一起。”

  徐父语气和缓,态度却坚决,他必须让雷十郎知道徐家的立场,徐惠风是徐家人,就算
不能在旭元集团工作,也有整个徐家的支持。徐家纵然比不上雷家家底深厚,但家庭成员关
系紧密,是最坚固的城墙。

  心情宛若五雷轰顶,雷十郎还深刻记着十五年前失去儿子的痛,他也想好好疼惜雷百安
留下的两个孩子,奈何嘴上说出的话总是和心里不一致。雷十郎暗自思忖,刚得知两人关系
时他确实十分惊愕,就担心是自己的孙子带坏了别人,他会很对不起徐十郎。倘若徐十郎早
就知道徐惠风喜欢男性并且支持,他毫无资格反对。

  问题剩下雷千朗,他反复思索,雷千朗若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可能真会极力阻止,
但对象是徐惠风就不好说了。与其让雷千朗日后搭上其他男人,不如成全他和徐惠风,也许
还能拉回点孙子的好感度,岂不是一鱼两吃?时代已与从前不同,同性都能结婚了,几年前
还有世界级大公司的执行长出柜,徐家都不在意唯一的传人是同性恋,他若在意可真显得自
己格局小。

  原本忧愁的目光倏地锐利,雷十郎沉声说道:“时候到了,我会把东西准备好,你们帮
我约惠风。”

  ***

  徐惠风和雷千朗的关系并没有回到从前。

  雷千朗变得安静许多,正面说法是情绪起伏小,负面说法是淡薄,仿佛下一秒就会剃度
敲木鱼。

  徐惠风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调戏或勾引他,一切点到为止。事实上,雷千朗不但不主动,
对他的肢体接触和情话简直是毫无反应。这样相敬如冰的日子他憋得辛苦,却不敢有怨言,
他曾直接大胆问雷千朗想不想碰他,得到的是看不出情绪的神情回他:还好。

  ──还好。

  他只能更加努力修补两人关系,时时刻刻待在雷千朗身边,在他眼前晃悠,期望哪天雷
千朗会重新燃起热情扑向他,就算只是给他一个微笑也好。

  这日他原本打算带雷千朗去踏青,想藉著亲近大自然让雷千朗能有愉快心情,制造浪漫
,也许雷千朗一时兴起会主动吻他。但他接到徐母电话,要他回家一趟。自雷千朗出事后,
他一直没回老家,他遂向徐母提议带雷千朗一起,徐母却要他自己返家,不得带人。

  无奈的徐惠风在礼拜六早晨与雷千朗共进早餐后驱车前往老家,离开前不忘在雷千朗脸
颊轻啄一下,他现在能对雷千朗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仅止于此。

  抵达老家后,等着他的除了徐家两老,还有雷十郎。

  “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徐惠风十分讶异,雷十郎不仅出现在他老家,还一脸正经,就连平常总在嘻笑的父母也
端坐着,他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但是还能有什么事?他以唇语询问徐父,徐父双手握拳伸
出大拇指,两两相对同时弯曲摆动。这个老派的手势让徐惠风瞬时明白──雷十郎知道他和
雷千朗的事了。

  他忐忑不安地在雷十郎对面拉了椅子坐下,等待审判。

  然而审判并没有到来,雷十郎开口谈的是公事。

  “惠风,你知道我在准备退休了吧?”雷十郎问道,徐惠风应了声他又继续说道:“下
一任董事长没意外就是百全,现在有个问题,百全的位子谁来接?你有什么想法?”

  没料到雷十郎在此时此地跟他谈公事,徐惠风愣了一下,回道:“董事长心里应该已经
有人选。”

  雷十郎笑道:“对,我有人选,但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

  徐惠风略略思考,道:“不知道董事长的人选是谁?我或许可以帮忙游说。”

  “那个人姓徐,名字叫惠风。”

  空气突然安静,徐惠风瞥向自己的父母,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在神游。

  徐惠风沉默良久,才开口回道:“董事长,大雷总的位子应该由小雷总来接。”他如果
接下旭元总经理的位子,别人会怎么看雷千朗?他不能这么做。

  雷十郎望着徐惠风叹了一口气,他早猜到徐惠风会这么答复,他拿起桌上的热茶啜饮一
口,说道:“惠风,你不能一直待在千朗身边。”见徐惠风脸色微微发白,他继续说道:“
惠风,你就像太阳那么耀眼,没有人能忽视你。而千朗就是一颗星星,他也有光,但在你旁
边,他的光芒都被你遮盖掉了,不管他做得再好,别人都会认为是你的功劳,不是他的。你
必须离开他,和他保持距离,别人才看得到他的光。”

  这番话徐惠风其实也想过,只是他一直都不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然而经过这次事件他
明白雷千朗是在意的。从前他没问过雷千朗就擅自将他推上旭铠总经理,也许现在他该问问
雷千朗的意见。

  思及此,徐惠风按下心里无端的愧疚,答道:“董事长,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好,但你别考虑太久,我时间不多。”雷十郎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公事包拿出一叠文
件,放到徐惠风面前,“还有,不管你答不答应当总经理,这个东西都一定要收下。”

  徐惠风拿过文件一翻,竟是财产赠与契约,包含了股份、现金存款,和好几笔不动产,
价值上亿,他急忙将契约书推回去。

  “董事长,这是……?”

  “这是你太爷爷留给你的遗产。”

  “什么太爷爷?那是谁?”徐惠风疑惑地看向他的父母。

  徐父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太爷爷就是──你爷爷的爸爸、我的爷爷、你的曾祖父。


  “怎么突然冒出这个人?”在徐惠风的记忆里,并不存在什么曾祖父,家人也从未提起


  “惠风,其实你爷爷……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雷十郎缓缓道出这个藏了许多年的祕
密。

  雷十郎的父亲雷一朗当年和徐惠风的曾祖母徐凤元有过一段情,但他们不被允许在一起
,徐凤元主动离开了雷一朗。雷一朗年老时托儿子找寻徐凤元,雷十郎向他的好友徐十郎提
起这个寻人任务,徐十郎说要帮忙,雷十郎让他看徐凤元的照片,徐十郎马上说照片里的人
是他母亲,只是已经逝世。

  雷十郎意识到徐十郎很有可能是雷一朗的儿子,急忙带着老父亲前来找徐十郎,但他们
来不及相认,徐十郎便意外过世。他们向徐十郎的儿子说明来意,请求作亲子鉴定,鉴定结
果确认徐十郎和雷一朗是父子关系。

  当时徐惠风正在准备高中联考,大人们没让他知道这件事。雷一朗虽痛失儿子,却多了
孙子和曾孙,尤其曾孙徐惠风眉宇间跟徐凤元十分相似,当下就决定要留份遗产给他。那会
儿徐惠风年纪尚小,于是雷十郎跟徐家约定暂时帮他保管这些财产,等时机成熟再交给他。


  徐父原就不是特别在意什么遗产,若届时雷十郎不肯归还,徐家也无所谓,或者说他们
原就没打算跟雷家扯上关系,就算身上流着雷家的血,他们还是姓徐,仍然是徐家人。孰料
徐惠风踏入社会便自己进了旭元集团,而雷十郎竟也很用心栽培他。

  “所以……”徐惠风双手掩面,这资讯量过于庞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如果他真的
是雷一朗的曾孙,那么──他抬起头望向雷十郎,“我跟千朗是堂兄弟?”

  “算远堂啦。董事长是我叔叔,辈分上你要叫他叔公。”徐父神色自若,倏地又一本正
经地补充道:“我算过了,你跟千朗是六亲等,可以结婚,没有问题。”早在雷千朗第一次
到徐家,徐父就研究过两人的亲等。

  徐惠风勉强牵动嘴角,他的父亲还不知道他现在跟雷千朗处于很微妙的关系。他现在满
脑子都是雷千朗,比起总经理的职位或是上亿财产,他最想要的是解开雷千朗存在已久的心
结。他仔细思索,雷千朗的心结有很多个,必须一一拆解。倏地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他再次
看向雷十郎,换上严肃的脸孔。

  “董事长,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您。您若办不到,契约书我不会签。”

  “什么事?”

  “请您跟千朗道歉。”

  “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董事长,您对千朗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您自己心里清楚。您可能觉得那算不上
什么大事,但是千朗受到很大的伤害,千朗他──”徐惠风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雷千朗请病
假的真正原因,又怕会造成反效果。

  徐父见他欲言又止,遂帮他接下去,“千朗他啊,一直过得很压抑、很不快乐。叔叔,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你如果不肯拉下脸,那你只会再失去一个孩子,失
去千朗。”

  “你们现在是在说什么?”雷十郎感到不解,他并没有要拆散徐惠风和雷千朗,为何突
然提起失去不失去的?

  徐惠风看了他们祖孙俩十五年,他知道雷十郎并不嫌弃雷千朗,当他从陈叔口中听闻雷
十郎对雷千朗恶言相向,他真的很难相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雷十郎没有意识到他的言语
对孙子造成伤害,就像徐惠风在此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伤害了雷千朗。

  他握紧拳头,尽力保持镇定,说道:“千朗生病了,从十五年前到现在,他一直很痛苦
,他前阵子请病假,对外说是感冒,其实是他试着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失败了,他及时被救
回来。董事长,我并不是说这都是您的错,有很多原因,而您是原因之一。如果您能跟他道
歉,让你们的关系不要那么差,我相信这会成为支持千朗活下去的动力。”

  往事一页一页翻动,雷十郎忆起他和雷千朗初次见面时,他对雷千朗冷嘲热讽;在他的
孙子失去双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摆出了高高在上的不屑脸孔。他跟雷千朗从来没有心平
气和地说过话,两人见面总是针锋相对。仔细回想起来,是他先释放出恶意,雷千朗才会变
成一球刺猬。雷千朗并不是想反击,而是想保护自己。

  他的孙子自杀未遂,竟没人告诉他。陈叔没有说,雷千夜也没有说,他在他们心中是不
是不配知道这件事?抑或是他们认为他知道了对雷千朗没有好处?在他们眼中,他对雷千朗
就是如此冷血无情,不会有半点关心吗?

  雷十郎沉着脸站起身,迳自往屋外走去。

  待雷十郎出了门,徐母急忙坐到徐惠风旁边,紧挨着他。

  “你说千朗怎么了?他生什么病?他真的……自……?”徐母着急地询问,关键字却如
何也说不出口。

  徐父叹道:“他那时候来家里我就觉得他不太对劲,没想到……”

  徐惠风没敢说自己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数把稻草,只能默不作声。

  徐父拍了拍徐惠风的肩膀,安慰他:“你也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唉,我觉得他是
好孩子啦。这种事不能急,要慢慢来,得多费点心思,你如果需要帮忙就跟我们说,多带他
来家里玩也可以。”

  徐父虽初次听闻雷千朗轻生之事,却并不意外,雷千朗拜访家里时他便知道那是个将心
事都藏在内心深处之人。他倒是比较意外他儿子把人顾到出事,但事情已然发生,再多的怪
罪也于事无补,如何防患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徐惠风留下来吃过午餐后,带着徐母给的一堆水果回到雷千朗家。水果里包含雷千朗最
喜欢的草莓,没有什么比草莓更适合讨好雷千朗。

  ***

  鲜红的草莓娇艳欲滴,诱人的汁液流淌至口腔之中,徐惠风看着眼前开心吃草莓的人,
忍不住伸手抹了那人从嘴角溢出的液体,轻舔沾上指尖的酸甜。

  “干嘛?”

  “我也想吃。”

  “吃啊。”

  “喂我。”

  若是以往,雷千朗早红了脸,而今他对徐惠风的调情总是不为所动。雷千朗睨了他一眼
,没有理会他,徐惠风只能暗自神伤。

  盘子里的草莓被雷千朗消灭一半,徐惠风见他不再动作,问道:“你不吃了?”

  草莓是雷千朗所洗,照理说他只会清洗要食用的份量,还没见过剩下半盘的情况。

  雷千朗将那半盘草莓推到徐惠风面前,说道:“你不是要吃吗?这是你的。”

  徐惠风压下眼底亟欲泛出的湿润,拿了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突然想起上午在老家兴起的
念头,咽下草莓后向雷千朗提出一个问题。

  “千朗,我听说你爸妈去世的时候没有举办告别式,对吧?”见他点了点头,徐惠风继
续说道:“告别式是为了活着的人办的,我觉得你需要好好地跟你爸妈告别。”

  雷千朗垂下了眼,沉默半晌后回道:“那时候都没办了,难道还能补办吗?”

  徐惠风拉过他冰冷的手,说道:“补办是有点奇怪,但你可以整理他们的遗物,整理遗
物也是一种告别,你要不要试着整理?你一直没整理吧。”

  “怎么可能没整理。”雷千朗睨视着他,“那时候要搬家就整理过了。”

  “搬过来后就没再碰过那些东西了吧?你把它们摆在画室十五年了,就算不是遗物,摆
了十五年没动过的东西,也该整理了。”徐惠风顿了一下,捏起雷千朗的手指,“我可以帮
你一起整理。”

  雷千朗任由他在手上按压,苍白无血色的手掌逐渐红润,不再那么冰冷。

  “要整理也是我和千夜整理,你凑什么热闹?”雷千朗抽回手,拿起手机打给了雷千夜


  雷千夜接到他哥的电话,马上答应回家。期末考结束的那个周末,兄弟俩花了两天的时
间整理十五年前从旧公寓带来的物品,可用的物品捐赠,不可用的丢弃。雷千朗当年留了许
多小物品,搬家后怕触景伤情便将它们尘封,如今重见天日,停滞的时光也开始流动,他一
边整理一边告诉弟弟属于该物品的故事,仿佛进入了时光回廊。搬家那阵子他必须自己决定
什么该丢、什么不该丢,连个可以讨论的人都没有,现在有弟弟和他一起做决定,肩上的担
子轻了些,不必再独自承担。

  即使被吐槽凑热闹,徐惠风还是厚著脸皮跟在旁边,横竖雷千朗也没将他拒之门外。他
仔细听着雷千朗述说,小心翼翼地将雷千朗说的每一句话谨记在心。

  冬日的午后,阳光斜照入室,拉长了三人的影子,徐惠风移动身体,将自己的影子叠在
雷千朗的影子上头,使两人看起来或亲吻、或拥抱,他玩得自得其乐,晃动的黑影全落入那
深似海的眼底。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