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方逢源沉默了一下。
　　“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他说。
　　艾佛夏笑说：“不，我是说，你男装的样子，虽说你女装也很美，但还是会想看
看你完全不打扮的模样。”
　　“恐怕没办法，我不喜欢素颜见人。”方逢源压抑着声线。
　　“啊，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白目的话？”艾佛夏忽然醒觉：“对你们这种人
而言，说想看你男人的样子，是很失礼的吧？”
　　“‘你们这种人’？”方逢源凝眉：“……什么意思？”
　　艾佛夏嗫嚅著，“就是、唔，想当女孩子的人。”
　　方逢源捏紧了搁在温泉池旁的酒罐。
　　“……我是男的，我以为每次工作之前，我都有说得很清楚了。”他说。
　　“我知道，你是避免争议吧？放心，我很清楚你身体还是男的，但我想尊重你的
想法，如果你希望我以女性的方式看待你……”
　　“我从来没有想当女人。”方逢源难得打断他的话。
　　他闭了下眼，想像平常一样缓和情绪。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方才那些冲击，又或者是夜景太美、他酒又喝多了，方逢源
竟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是男的、从出生那刻就是、以后也一直会是。我其实也没有刻意要穿女装，
是你们称呼这些为女装，我只是穿我觉得好看的衣服，一直以来。”
　　艾佛夏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但你穿裙子、还有长头发……”
　　“我没有每次都穿裙子，裙子只是我喜欢的装扮之一，你刚才还差点扒了我的裤
子，艾佛夏先生。”
　　方逢源脑子一团热，即便知道对方是客人，还是出手特别阔约的金主，但方逢源
还是停不下来。
　　“留长发的男性也很多，我妹是女的，但我从没见她留过长发、她也不化妆，世
界上有很多女性既不留长发也不化妆。”
　　艾佛夏有些结巴：“但你、喜欢男性……”
　　“我是男同性恋，我在伴游基本资料上写得很清楚，还用红字加底线，我以为您
是确认过这点才会约我的。这跟我的装扮也无关，我穿裙子还是裤子，跟我喜不喜欢
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艾佛夏忙说：“抱歉，因为你的外表实在太像女孩子了，加上你刻意说你没有经
验、在床上也表现很青涩，我还以为你是以女孩子的角度在看待我，呃，我是说……
”
　　或许是方逢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艾佛夏自主停住话头，一直以来优雅又游刃有
余的他，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
　　“……我要回家了，我妹还在家里等我。”
　　方逢源生硬地说：“多加的钱我会汇回去给你，谢谢你这几次的照顾。”
　　他从温泉池边站起来，把裤管卷回踝边，匆匆穿上厚底凉鞋、系好绑带，艾佛夏
忙跟着他站起。
　　“等一下，小圆，这里是半山腰，这么晚了，至少让我送你下山……”
　　他伸手去搭方逢源的肩头，但方逢源却侧身避开了。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下去。再见了，艾先生。”
（贰拾贰）
　　“唉娘喂，方小时，妳轻点、轻一点哪……”
　　方逢源趴在自家枕头上，潮溼的短发塌塌地贴在耳壳旁。
　　他上身赤裸、露出精瘦的上半身，下半身只著了一条男用四角裤，四肢瘫软地横
陈在妹妹身下。
　　“你不要乱动啦，这样膝窝的沙隆帕斯贴不起来好吗？”方逢时抗议道。
　　“好痛……痛死我了……”方逢源痛苦地呻吟著。
　　“谁叫你要走那么长的路，还穿高根鞋，真是疯了！跟约砲对象吵架就算了，谁
让你赌气从温泉区走到捷运站啊？”
　　“……就说了我没约砲，而且那是厚底凉鞋，不是高根鞋。”
　　“在我看来都一样啦！结果钱也没赚到，还赔了一双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
的哥哥？”
　　方逢源没有反驳，他把素颜埋进枕头里。
　　“我本来是有想叫出租车的，但是那时间根本叫不到，Uder又很贵。呜，妳不要
说了，我知道错了……”
　　那天方逢源才走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后悔了。
　　他本是一头热，乘着气头才丢下金主离开，但残酷的现实立刻叫醒了他。
　　荒山野岭的温泉区、又是三更半夜，别说公共汽车，连个鸟影也没有。方逢源查了一
下Google地图，走到捷运站要一小时又二十分钟。
　　但碍于脾气是自己发的，再回头去请对方当司机实在太没格。
　　他本来有一丝期待，觉得艾佛夏可能会担心他安危、开车来寻他，到时他就有台
阶下。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小伴游痴心妄想，想来也是，这么一个大明星，迂尊降贵地
花三倍价格来请他看星星，却连大腿也没摸够，就被他丢包在泡脚池边，没请律师团
来告他诈欺就很不错。
　　他走得双脚酸疼，中途还跌了一跤，弄脏白裤子。更糟的是走到捷运站时，才发
现他的补梦网耳环掉了一只，是他上周才下单的发烧韩货。
　　他汇回三万块伴游费时肉痛的要命，还一度想要不要按已服务时数比例扣减。但
声都已经呛了、方逢源也怕被吉，最后还是乖乖全数奉还。
　　“……所以，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连你这么软烂的人都能惹火？”
　　方逢时一边帮他脚踝按摩，一边问。
　　“骂你是没懒趴的娘砲、明明是个变态还自以为比女人还美、自鸣得意有够不要
脸之类的吗？”
　　方逢源实在没有力气再跟妹妹斗嘴，只能狠瞪她一眼做为代替。
　　他茫然看着桌上电脑，萤幕显示著“等待中”的直播画面。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恼火。确实如果艾佛夏只是说他娘娘腔、说他婊子、
人妖，这在方逢源的人生中太常见了，根本都BGM了。方逢源连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
，视情况还能当作是称赞。
　　但那个人却摆出一副了解他的样子，说方逢源是“你们这种人”。
　　对你们这种人而言，很失礼吧？
　　我想尊重你的想法、我想用看女人的眼光看待你。
　　你不是想当女人吗……？
　　方逢源用手臂遮住光源，或许是艾佛夏那些话，让他把自己、和某个抛家弃子的
男人重叠，才让方逢源无法忍受。
　　……但也不到把三万块丢到水里的程度，方逢源在书上看过“肠子都悔青了”这
种说法，觉得作家真是太会形容了。
　　不论如何，艾佛夏是绝不会再找自己伴游了，方逢源想。
　　这样也好，方逢源其实有点害怕，不单是艾佛夏那些传闻，方逢源更怕的是自己
。
　　再多见面几次，再被他那双带金芒的眼眸凝视、被那双唇亲吻大腿、被那种蛊惑
人心的嗓音叫唤的话，方逢源不确定自己还能否维持冷感的人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