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汪鑫没想到他真的拿到了爱情灵药的制作方法。
此时的他正在口袋里捏著调配完成的爱情灵药，几百毫升的透明液体，无色无味无臭，因
为这是以纯水制作而成的。现在，他只要加入眼前清爽的柚子水就可以了。天助我也，汪
鑫心想，陈奇竟然点了柚子水。如果是奶制饮品，加水或许会让陈奇起疑。
此时，更大的助力来了。陈奇说：“我去上个厕所。”
语毕，他便像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起身就往餐厅内的厕所走去。
咚咚、咚咚，做坏事的悖德感让他心跳加速、血脉喷张，他就像是原始人在森林存活一样
紧张。颤抖着手，他拿出装在矿泉水，里面有爱情灵药。
没有犹豫多久，牙一咬，他将爱情灵药倒进玻璃杯里的柚子水。
接下来，只要等陈奇回到座位，并且喝下这杯柚子水，陈奇就会爱上自己。
汪鑫捏紧的拳头满是汗水。
＃
时间倒回周末的早晨，汪鑫和约定的一样抵达陈奇的家门口。他的习惯让他早到了十五分
钟，陈奇这次在汪鑫失去耐心之前，在约定过后的五分钟，一边打呵欠一边打开门。
坐上副驾驶座后，陈奇揉着眼睛说：“为什么约这么早。就算晚五分钟也来得及啊。”
“系上安全带。”确定陈奇照做之后，汪鑫才一边打方向灯，一边回答：“还不都是为了
应付你迟到！”
“我今天很准时吧？”
“晚了五分钟又三十秒。”
“哇……”陈奇咕哝。“算得这么清楚好恐怖。这就是你跟你女友分手的原因吗——小鑫
！”
车头歪了一下，幸好早上的车不多，并没有造成任何破坏或骚动，不过把陈奇吓得大叫，
最后的小鑫（小心）一语双关。
汪鑫想起女友当时分手，像是诗或绕口令一样的话：“如果你有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和不
喜欢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前女友会这么认为？至今他也不懂。不过分手多年，他也不可能再回头去问前女友
了。况且，前女友现在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专职作家，也有经营自己的社群媒体。和主打爱
情议题的陈奇不同，前女友的社群媒体没有这么缤纷的色彩，也没有夺人眼球的表情符号
，大多都是打书贴文、生活动态，几乎不露脸的。
“才、才不是这个原因！”
陈奇抓着安全带，方才的混沌的脑袋都醒了。他一脸不可思议：“有必要紧张到想杀死我
吗？”
“我没有想杀死你！”汪鑫尴尬地大声说道：“而且这关我前女友什么事？”
“唔，那个时候你们不是交往得好好的吗？”
“那又怎么样？”
陈奇微笑。“为什么当初会分手？”
明明是和平分手的，但汪鑫就是不两跟陈奇聊到这个话题。他撇撇嘴，脸色没有太差，但
表明了不想回答。
陈奇又继续道：“当时你们总是出双入对——”
“才没有！”汪鑫飞快地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幸好这次手中的方向盘没有分毫乱动。“我
们连学校餐厅都是各自和各自的朋友一起。”
“你也知道啊。”
“……”原来陈奇是故意套他话的吗？
“你知道女巫有所谓的直觉吗？”
“我不知道。”
陈奇也没有因为汪鑫这番硬梆梆的回应而恼怒，只是打了个喝欠后继续道：“我可以看见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友情、亲情，当然也有爱情。”
“我以为那是道教体系。”
“都是神祕学的一部分，不要分这么细嘛。”
“……”
“当时，你和那个女孩之间的缘份很浅，而且那更接近友情，而非爱情。”
“……所以当时我们分手在你的意料之内？”
陈奇似乎陷入回想，不过时间并不长。
“是，但也不是。”
汪鑫最不喜欢陈奇这种模糊的回答，但陈奇总会解释这是职业病，因为人们是很复杂的，
由人们建构的世界：关系、羁绊、事件，包含冲突、相遇，紧密连结，也同样很复杂，黑
白的是与否通常很难概括一个问题。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事很难发生在人与人之间，陈奇认
为只有业余的占卜师（咨商师）才会给出是或否这么明确的回答（汪鑫想，这大概也是为
什么占卜师的诈欺事件如此频繁）。
他们到了高铁站，就跟陈奇说的一样，即使晚五分钟也绰绰有余。他们并没有过夜的计画
，当年来回，所以只有各自的随身物品。
陈奇慢了一步下车，汪鑫已经把陈奇的肩背包背起，同时身上还有自己的斜揹胸包。
“你里面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重。”陈奇还没开口，汪鑫已经先抱怨了。
陈奇也不羞愧地数了起来：“充电器、行动电源、面纸、钱包、化妆包……”
话还没说完，汪鑫已经翻了一个白眼。“你是女人吗？”
陈奇不会因此生气，他们已经维持这个非朋友的关系（汪鑫坚持）很久了，他知道汪鑫没
有恶意。他只是再度露出熟悉的怜悯眼神。“小鑫，答应我，记得活在二零二三年，好吗
？一九九三年你还没有出生。”
“什么意思？”
陈奇也没有多说，迳自地往月台走去。汪鑫习惯性揽下这种重活，大概是因为从小身高就
是同侪最突出的，身材也因为规律的运动而算得上结实，他已经视为自己的义务。陈奇又
何必要拒绝？他可不想在收到汪鑫审视的眼神，好像自己普通宽度的肩膀，搭配普通肌肉
量的身体不能负荷一样。
汪鑫摸不著头绪，只得快步跟在后面。他的腿长，三两下就赶上慢慢移动的陈奇。说实话
，这个肩背包他只看过女人揹，他不知道男人也能揹这种背包。里头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
来，也是不轻的重量，这家伙每天都揹这个多东西移动吗？这是健身锻炼吧？
等待数分钟之后，高铁来了，他们在自由车厢比邻而坐，最里面的男人已经靠在窗户睡死
了。
陈奇没有异议地坐在正中央，汪鑫原先想将肩背包放到上头，但陈奇却示意放到自己这边
，汪鑫照做了。
高铁启动的数分钟后，汪鑫因为冷气而打了一个喷涕，在接过陈奇斜眼递来的面纸之后，
他才反省了自己刚才的内心评论。女巫毕竟是女巫啊！
一路上两人在安静的车厢中没有多说，陈奇很需要睡眠，上车没多久便戴上鸭舌帽、口罩
，然后便抱胸陷入了沉睡。
与之相反，汪鑫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这个时间对他而言很正常，他打开电子书阅读app
，看起来前阵子买的爱情小说。明明有“恋爱”的标签（还有一个“互攻”标签他不懂是
什么意思，但也不是很在意），但却一直没看到女主角，反而是男一和男二的互动很多。
出乎意料地很有趣，汪鑫感到很惊喜，没想到爱情小说还这么注重友情的描写，不过篇幅
都快到一半了，只希望不要压缩掉与女主角的恋爱剧情就好了。
汪鑫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他们的车站到了，他发现有一定年纪的手机只剩一半的电量。在
摇醒陈奇之前，陈奇就像是感知道什么一样睁开眼睛，一边伸懒腰咕哝著“到了啊”，一
边从包包里拿出行动电源给他。
汪鑫大为震惊。“你会读心术！”
刚睡醒的陈奇毫不客气地翻了一的大白眼。
“我只要看到你这个眼神，就知道你手机又没电了。”陈奇的经验谈，让汪鑫想起过去自
己似乎也时常这么做。“要嘛换个电池，要嘛换支手机。”说完，他又露出那种让人不寒
而栗地笑容。“要嘛，就闭嘴不要批评我带了什么在身上。”
“……谢谢。”汪鑫接过行动电源。“对不起……”
“哼。”
他们和小小的人流一起下了车站，途中陈奇接了通电话，很快地切换成专业的甜美的客服
语调（每次汪鑫都觉得大受震撼），几次“好的”、“了解”、“没问题”之后，他们终
于走出了车站。外头的风吹得狂野，幸好没什么与，汪鑫瞥了眼正在讲电话的陈奇，深怕
他被吹得起飞。
挂断电话的陈奇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不会是客户要取消时间吧？”汪鑫问。他开始回顾脑内的美食口袋名单。
“不。”出乎意料的，陈奇摇头了，汪鑫赶快把脑内的餐厅名字挥走。“客户表示希望一
对一咨商。”
汪鑫不解地问：“咨商不是都是一对一吗？不然，嗯，那就什么，病人隐私？啊不是，客
户隐私？”
“……”
“干么……你的眼神有点……”
汪鑫说不上来，“可怕”也不对“奇怪”也不是，可能更接近“傻眼”和“好笑”的综合
吧。
“你不是想确定我没有‘干扰’他人的恋情吗？”陈奇是笑着这么说的，但嘴角抽搐了两
下，皮笑肉不笑。
“是啊。”汪鑫的脑内口袋名单再跑了一遍。“我会不远处观察你们。”
“哼嗯。”
陈奇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无所谓……总不会是不开心吧？汪鑫立刻否认了这么可能，不被
打扰他应该要开心才是。
汪鑫莫名有点心虚，他的本意确实是想确定陈奇没有干扰“客户”的恋情，因而造成未来
的伤害。他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美食，绝对不是。他连忙又道：“你千万不能给你的客
户什么鬼爱情灵药！”
陈奇却突然说：“或许用食物就能引诱你。”
“蛤？”
“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给什么爱情灵药。”
“可是——”
这次陈奇没有在用“你看错啦”这句话应付，他的表情突然认真了几分，因而看起来有点
微愠。
“爱情灵药不是万灵丹，那种东西不会因此happily ever after。”他又说：“况且，女
巫任意给予爱情灵药只会让自己走向灭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灭亡？”汪鑫想到后来暴毙身亡的“女巫”。
陈奇没有多说，任凭汪鑫缠着他，他也只是保持沉默。他今天一身轻装，色系偏冷白，裸
露的脚腕还系著绳子，汪鑫暗道骚包。哼。他只是不想承认，比起“骚包”，更多的是潇
洒。
虽然没有什么雨，但风确实很大，汪鑫最后受不了了，抓着陈奇的上臂，好像他真的会起
飞一样。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崩解，陈奇无语地看了汪鑫一眼，倒也没有挣脱。
最后陈奇在一家咖啡厅停下来，唯一一家停班停课还营业的咖啡厅。这样不会有事吗？不
违法吗？汪鑫虽然心里腹诽，但吧台只有一个看似店长的人在发呆。
“好了，你可以放开了。”
“……”他依言放开，觉得陈奇好凶喔。
“掰。”
“等一下啦！”
“你不是要在远处观察吗？”陈奇指向对面的便利商店。“那里有个绝佳的偷窥地点。”
“一定要说偷窥吗？”
“难道这不是偷窥？”
“这是监督！”
陈奇又哼了哼，不过好像已经没有之前这么不满的样子。
“你好像监督男友有没有出轨的女友。”
“你、你说什么！”汪鑫大惊。“我、我哪是你女友啊！我是男的欸！”他脸红了。不过
，这很正常吧？汪鑫想。哪个男人被说是他人的女友不会脸红？每个男人都会吧？
陈奇改口：“你就像是监督男友有没有出轨的男友。”
“我、我、我才不是你男友！”汪鑫再度惊道。
陈奇懒得理他，迳自推门而入，门铃发出了在台风天里不怎么响亮的声响，毕竟外面的呼
呼声实在太大了。
汪鑫在外面踌躇了一下，最后乖乖进入对面的便利商店。他买了杯咖啡，坐在里面百般无
聊地盯梢。可恶的是，陈奇那家伙竟然一次都没有往他这边看。
他开始滑起手机，店员不知道跑去哪了。因为工作的需要，所以他上班时间看社群网站的
时间很多，看多了下班时间自然会想避免，因为这已经“上班”这件事做了连结。可是现
在实在太无聊，他刷起了网美常驻的IO。
刷著刷著，他看到前女友友限的限时动态，分享她最新一本奇幻小说的内容。说来也真神
奇，大多数分手的情侣就算不闹得鱼死网破，也很难将对方加为自己社群网站的挚友才是
。
他顺手回了前女友，前女友正好在线上，他们就跟普通朋友一样聊天，好像曾经的恋爱关
系没什么一样。
女友分享了新书的内容：背景设定在现代，部分角色是“女巫”的后代——他差点叫出来
——主题围绕着“爱情灵药”，就像是现代变化版的仲夏夜之梦。
他连忙问女友爱情灵药真的存在吗？
女友回：“我非常确定这真实存在。”正当他想问为什么之前，女友友回复：“因为我就
是女巫的后代。”
他立刻拨打前女友的电话。
一接通他立刻大喊：“袁智洁！”汪鑫得很忍耐才不会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注意到此时在
对面的咖啡厅，陈奇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男人。“你、你、你你你是女巫的后代！”
“对。”袁智洁竟然这么反问：“我没告诉过你吗？”
“当然没有啊！不然我这么惊讶干么？”
“说的也是。”袁智洁接受了这个说法。“你相信吗？”
“我相信啊！”
“为什么？大多数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吧？”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吗？”
袁智洁在电话另一头耸肩。“总觉得你会相信。”
什么跟什么，这什么循环一样的对话。不过汪鑫也无暇多想了，他连忙问：“爱情灵药—
—你知道？”
“我知道。”
他脱口而出：“你知道爱情灵药的做法吗？”
说出口之后的几毫秒，汪鑫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想要爱情灵药的做法？他想要做什
么？他想要——
袁智洁竟然爽快地说：“我知道。”
“——告诉我！”顿了顿，他亡羊补牢地解释：“呃，我正好做某个行销企划，是关于嗯
……恋爱的。我、我需要一点灵感。”
“我先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女巫吧？或者女巫的后代？”
“我是货真价实的麻瓜。”汪鑫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没什么问题。”不如说这样才可以。袁智洁想。“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以把
全部的步骤写进企划。”
“不会不会不会。”汪鑫忙不迭地说：“我只是需要灵感而已。”
“好吧。”袁智洁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如果你告诉别人，我会知道的。到时
候我会用我女巫的能力让你忘记的——作为惩罚，我还会让你忘记你喜欢的人喔。”
对了，分手的那个时候，袁智洁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喜欢的人？他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一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父母的婚姻带给他很大的阴影。他其实并不相信恋爱，不，不如
说他并不相信“喜欢”这件事。不过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能答应。反正，他也不
是真的要做什么企划，更不可能让这个步骤泄漏给他人，他不允许再有人用爱情灵药“作
恶”了。
袁智洁传来了以下内容：
标题：高阶女巫的爱情灵药
需要材料：一根自己的头发，以及充满魔力的爱情灵芝。
步骤：加入水中均匀搅拌（汪鑫在心里吐嘈：是要怎么均匀），静置一分钟之后，头发和
爱情灵芝会消失在水里，爱情灵药便完成了。
“这么简单？”汪鑫不可思议地问。
“简单？你找得到爱情灵芝吗？”
他再重读了一次。“香菇可以吗？”
“你觉得呢？”
“……”他颓然地垮下肩膀：“不行。”
说来也是，袁智洁只是分享了步骤，没有说要帮他制作爱情灵药。
“汪鑫。”袁智洁忽然唤。
“……嗯？”
“你现在在哪里？”
“啊？”
“位置可以告诉我吗？”
虽然摸不著头绪，但他还是老实地说自己在南部的某县市，连区域和自己在便利商店这个
事实都说了，差点没报上地址。
不知道袁智洁在做什么，过了两分钟之后她发出了笑声。
“呜呼呼呵呵。”
“……”哇，这听起来真像女巫的笑声。
“有另一种东西可以取代爱情灵芝。”
“咦？是什么？”
“爱情花。”
“……”可恶的坏心眼女巫！净说些他不可能有的材料！
幸好袁智洁悠悠地继续说道：“所谓的爱情花，就是幸运草。”
“幸运草？”
“不过是四叶幸运草。”袁智洁说：“捏住爱情草，让喜欢的人说出‘我愿意’，就有了
爱情灵芝的功效。”
这比爱情灵芝可能性大多了，汪鑫为之一振。“谢谢你，智洁！”他又问：“不过，为什
么是四叶幸运草？”
袁智洁似乎在笑，但也像只是用鼻子发出哼声。
她说：“能够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幸运的。”
与袁智洁的对话，很快就因为袁智洁那边还有事而结束了。他飞奔出便利商店，开始在周
遭寻找幸运草。
明明四叶幸运草之所以是四叶幸运草，就是因为那很难找到，但汪鑫狼狈地在小雨中扫描
周遭的杂草花圃时，他却立刻看到一株小小的、四叶幸运草。
幸运。汪鑫想。他真幸运。
他立刻半跪摘起，头发已经半湿，脑袋开始发冷，但心情非常亢奋。
此时，脑袋上出现一把伞，他抬起头，发现是陈奇的粉红色白点伞。他曾告诉陈奇不要带
这把伞出门，面对“为什么”他义正严词地说：太奇怪了！陈奇指了旁边经过的女人说，
她奇怪吗？他回答：那不一样。你是男人，他是女人。陈奇似笑非笑，但从来没听他的，
他后来也习惯了。
“结束了？”他问，声音竟然有点嘶哑。
陈奇又气又好笑。“你不是说要‘监视’我吗？”
啊。糟糕。都忘了。他赶快站起来。
“结束就看到你在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唔。”他眼神飘移。“我的钥匙……刚刚掉出来了。”
陈奇伸长脖子。“真的假的？在哪？”说完，他好像也要接近花圃。
汪鑫握著四叶草的手在口袋里面，他连忙说：“找到了！”
“嗯？你确定？”
“当然啊！”
陈奇狐疑地看着他。“好吧。”说完，他就想往外走，大概是想回高铁站。
此时，天上闪了一下，汪鑫立刻定住，随即，滂薄大雨从天而下。
陈奇只停了一秒便想继续前进，但注意到身后的汪鑫没有跟上。他转过身，先将伞娜过去
，人再靠近。
陈奇看见汪鑫脸色苍白，想起某一次喝嘴的时候汪鑫告诉他，他的母亲是在大雨中离开的
。对了，那次汪鑫还诅咒他，说他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汪鑫苍白著脸说：“我……我今天想住这里。”
陈奇也没有问换洗衣物跟梳洗用具等等，他只是点头说好，然后拿出手机迅速搜寻最近的
、星评还可以的住宿。
汪鑫意识到，陈奇也要留下来。为什么？依照陈奇这个人刻薄的个性，肯定会说好，然后
自己转身离开才是。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身上有钱包有证件，也不是出国。
“等、等……”
“最近的是爱情旅馆。可以吗？”陈奇抬起头：“嗯？”
汪鑫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愿意？”
陈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不过是很轻很轻的笑。但是，为什么眼睛瞇了起来呢？看
起来很温柔。
“对。”陈奇说：“我愿意。”
＃
半夜的爱情旅馆并不安静，隔壁的呻吟声、碰撞声、肉体拍打的声音，仿佛从上下左右传
来。陈奇没有受到影响，他买了眼罩耳塞，时间到了就上床睡觉。
汪鑫知道陈奇很重视睡眠，时间到了就得睡，睡了天打雷了也不会醒。他很羡慕这种人，
因为他只要外头下雨了便会失眠，打雷了便会开始不安。他想起雨中离开的母亲。
睡着前陈奇问他：“要不要我替你下个安眠咒？”
他问：“你还会这种巫术？”
“对我这种高阶女巫来说很简单。”
虽然不知真伪，但他拒绝了。
陈奇挑眉看他。
“下次吧。”汪鑫说。
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奇愣了一下，汪鑫还没懂自己的话有什么含义，陈奇已经戴好眼罩耳
塞躺在双人床了另一半。
对，爱情旅馆嘛，当然只有双人床。单人床是不可能会出现的。幸好也为了某些目的，双
人床大得很。盥洗用具也不用担心，有些这里提供，有些他们在便利商便买了。一天不换
衣服似乎也没什么。
确定陈奇入眠之后，他悄悄起身。他轻手轻脚地从包包拿出矿泉水，这是方才在便利商店
买的。他拔起自己一根头发，然后从口袋拿出本该被捏烂的四叶幸运草——可竟然没有任
何折损。
怎么可能？为了不让陈奇发现，也怕不小心弄丢，他一直把幸运草捏在口袋里。
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汪鑫还是把“材料”都加入水中。只要等一分钟就好了。他站在原地
发呆。他很快在夜里适应了黑暗，回顾房间，透明的浴室在全黑的空间里也太恐怖了。他
想。
发呆了一阵子，再低下头时，矿泉水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他不相信，拿着矿泉水往窗
户移动，在外头微弱的光线下，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又黑又短的头发、没有四叶幸运草
，水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
袁智洁没有骗他。他心如擂鼓。
爱情灵药完成了。只要喝下这个，陈奇就会喜欢上自己。爱情灵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吗？
＃
隔天他们很快退房。两个大男人一起来爱情旅馆，本来会让汪鑫羞耻又紧张，然而他一心
都想着背包的矿泉水，根本没有时间跟心情害羞。柜台人员见怪不怪，打着呵欠就收下钥
匙。
走出爱情旅馆时，外面已经没有什么风雨了，甚至来露出一点太阳。
陈奇松了一口气，看向汪鑫时，后者却一脸心事重重。想了想，他问：“要去吃点什么吗
？”
汪鑫愣了一下，点点头。
“昨天的咖啡厅怎么样？”
“……嗯？”
“那家咖啡厅满怪的，二十四小时都会营业。”陈奇耸肩。“不过东西很好吃，在那里吃
早餐也没有问题。”
这正是汪鑫要的，他能说什么？当然是点头啦。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爱情旅馆离那家咖啡厅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咖啡厅的外表看起来很普通，汪鑫觉得如
果陈奇没有停下脚步，即使昨天已经来过，他可能也不会注意到，原来这里有一家咖啡厅
。
可一进去，他又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困惑。里面虽然装潢简单但典雅，他不懂设计，但
看起来确实是下过苦心。
这次他们在最里面的座位坐下，吧台看不见他们，刚才也没有人出来迎接。难道就是因为
这样生意才这么普通？不过，一大早的，只有他们一组客人也很正常。
过没多久，一个像是老板的人走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样子跟刚才爱情旅馆的店员没两样。
呃。汪鑫终于意会过来。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在待了一晚。尽管什么都没有做，他却觉得
心虚。
陈奇点了柚子水，点了一份欧姆蛋轻食，并且要求能附上两副餐具。
“你呢？”
“……”
陈奇倾身，推了汪鑫发呆的脸一下。“喂，还没睡醒啊？”
“……我，我要……咖啡。”不是还没睡醒，是在因为接下来的计画紧张啊！
老板点头允诺，又飘回了吧台。很快地，饮品先送上来了。
柚子水。是柚子水。竟然是柚子水！幸运！他在心里喊道。太幸运了！
此时，更大的幸运来了。陈奇说：“我去上个厕所。”
天助我也！陈奇离开之后，确定吧台老板没有过来后，他颤抖着手从口袋拿出矿泉水，倒
入几口的份量到对面的玻璃杯。过程不到几秒。完事后，他迅速地将矿泉水收进包包。
咚咚、咚咚、咚咚……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陈奇几分钟后就回来，还补好了脸上的淡妆，不愧是常驻网络的人。不过此时，汪鑫没有
多言，平时的他可能会唸个两句，例如男人化妆也太奇怪了吧，等等。
坐下之后，陈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捏起吸管时，汪鑫的眼睛瞪大。陈奇不解，不由得也
看向他，粉色的嘴唇微张，含住了吸管。
汪鑫屏住呼吸。此时，他想起了父亲。对母亲下药的男人。他忽然僵住。
咕噜。陈奇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喝下去了。汪鑫心想：他要爱上我了吗？
陈奇觉得奇怪，正准备开口，提起气时忘记自己还含着吸管，半口气和半口柚子水呛进气
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连忙吐出吸管，侧着头咳了起来，双颊泛红。
汪鑫张大嘴巴。他真的……爱上了……自己。因为这个爱情灵药。
他应该要大笑的，就像是胜利者一样，他要让陈奇遭到报应。可是此时他的反应却是僵硬
身体，什么也做不到。
“你、咳咳咳咳咳……汪咳咳咳咳咳……鑫……”这口呛得陈奇咳得狼狈，伸出手却只能
在空中虚晃。
下意识地，汪鑫抓住陈奇的手。汪鑫的体温通常比较高，但此时手中陈奇的手腕，却是这
么地温暖。原来，是他的身体在发冷。他抽了张卫生纸给陈奇，声音卡在喉咙。
陈奇眼睛含泪地看着他，想要问什么，但却依然咳嗽不止。这是陈奇活到现在，第一次咳
得这么惨烈。
此时，欧姆蛋轻食从天而降，轻巧地放在两人面前，接着附上两副餐具。
看起来像是老板的人依然双眼蒙胧，好像刚睡醒，又或者需要大量的睡眠。既然如此，就
不要二十四小时开店啊。汪鑫心想。
“对——了。”老板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岁后半接近三十的男人，头发有点长，但好好地扎
在后面。“关于爱情灵药。”
闻声，陈奇抬眼给了一个眼神，但咳嗽却依然不止。太奇怪了，是哪个神明在整他吗？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突然……咳咳……在说什么……咳……”
“爱情灵药的效用是——”他看着汪鑫说：“只要你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就会一直喜欢你
。”
他看见汪鑫脸忽然涨红。
“反之，只要你不喜欢对方的那天，对方也不会再喜欢你。”
天啊——汪鑫几乎要大叫。陈奇要喜欢他一辈子！这句话在他脑中，他还没来得反刍自己
的想法时，老板又接着说。
“此外，爱情灵药是禁忌中的禁忌，没有魔力的凡人不具有调制能力的。”
原本脸快要烧起来的汪鑫转为一愣。
“不只如此，这也只有高阶女巫可以办到。解说完毕。”说完，老板以古怪的姿势欠身，
慢慢地飘回了吧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咳……”方才还咳得死去活来的陈奇，此时突然有好多了。
果然有什么神明在恶作剧吧？他不禁想。他这个主修黑魔法的女巫，果然会遭到报应吗？
陈奇正想说什么蒙混方才老板奇怪的行为和发言，但突然地，眼前忽然“唰”地出现一面
墙，他下意识地往后，才发现那是飞快站起的汪鑫。
“你——”
“啊！”汪鑫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
陈奇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汪鑫已经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和气势飞奔而出，几乎是撞开
玻璃门离开的。
汪鑫——陈奇在后面大叫。
此时，汪鑫已经奔出咖啡厅，在阳光轻洒的宁静街道上奔跑，双颊通红，身高一百八附带
的长腿让他以非人的速度前进。
他想去找一个能够给他解答的人。
“这是什么——”
他抱头大喊，不知道自己吵醒了许多尚在梦乡的人们。
心脏跳得太快又太重，他觉得好痛，好想要把心脏掏出来，砸在陈奇的脸上。汪鑫想要指
责陈奇：都是因为你，让我制作出了那该死的爱情灵药，还想要让你喝下。
“这是什么——”他喊著：“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也想是准备要大笑。
“为什么我的心跳会这么快——”
这时头上的窗户被打开，顶着奇怪发色，看起来很凶狠的男人探出了头，然后破口大骂：
“这就是恋爱啦，白痴！”说完，“砰”地又关上了窗户。
汪鑫倒抽一口气，双腿互绊，最后摔倒在地上。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就是恋爱。汪鑫想。
这就是……恋爱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