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风》24 break 断絃
今年的冬至适逢寒流来袭，气温骤降至十度以下，路上行人莫不身穿厚重外套，两手插在
口袋，疾步前进。
雷千朗让陈叔提早下班回家过冬至，他自己则是和徐惠风在餐厅吃晚餐。响应寒冷的天气
，他们吃的是火锅。鸳鸯锅一边是番茄锅底，一边是药膳锅底，都是雷千朗点的。锅里咕
噜咕噜地冒着泡，雷千朗不断涮着肉片，他把涮好的肉片分别放到徐惠风的餐盘和他自己
的餐盘。
徐惠风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肉片涮得恰到好处，口感软嫩。
“你自己也要吃，别只顾著涮肉。”他从雷千朗的餐盘夹了一块肉片凑到他嘴边。
雷千朗愣了一下，张口吃下徐惠风送来的肉。
他们今天坐的并不是包厢。以前他只是想牵徐惠风的手都被勒令放开，现在徐惠风竟然夹
肉喂他，天怕是要下红雨了。
火锅吃得差不多时，服务生送来饭后甜点，餐厅特别准备了热的红豆汤圆。雷千朗以往冬
至吃的汤圆都是陈叔牌，红白汤圆搭配龙眼干煮成简单的姜汤，是他最喜欢的。他觉得汤
圆甜汤还是陈叔做的好吃，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和徐惠风一起在冬至吃汤圆，红豆和汤圆同
时入口，圆圆满满，暄暄暖暖。
吃完晚餐他们到附近散步，即使顶着寒流街上还是很多人，雷千朗鼓起勇气趁机牵了徐惠
风的手。他很担心徐惠风不让他牵，两只眼睛看都不敢看徐惠风，牵起手迳自往前走。
徐惠风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脸色有点苍白，手也很冰冷。他回握他的手，希望能用自己
的体温暖和他。暖流自手掌传来，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点一点融化原本结冻的知觉。
他们走到一个较无人的角落，旁边的造型灯柱正好遮挡了冷风。雷千朗看了看四周，几乎
都是情侣，每对都只顾着眼前的情人。是故他又大胆了些抱住徐惠风，他把手伸进了徐惠
风的大衣，汲取着他的温度。
徐惠风用脸碰了碰他的脸颊，像寒冰一样。
“外面很冷，还是快点回家吧，我送你回去。”他轻抚著雷千朗的背。
雷千朗觉得徐惠风的用词很奇怪，但他也想早点回家，窝进棉被里。
徐惠风载着雷千朗，车上开了暖气，雷千朗便先将羽绒外套脱下抱在手上。一路上两人都
没有多说话，直到抵达雷千朗家。他把车停在靠近玄关门的位置，尽量减少雷千朗暴露在
冷空气的时间。
他解开安全带，靠过去副驾，倾身吻上雷千朗的唇。唇很软嫩，就像雷千朗为他涮的肉片
；亦像汤圆，绵密可口。他细细品著唇瓣，并没有深入口腔，只是轻轻地吻著。
雷千朗正想抱住他的时候，他便退开身体，向雷千朗说晚安。
方才在体内蔓延的热度霎时又降回了冰点。
感觉到气氛不对，徐惠风转过头去才发现雷千朗直瞪着他。
“怎么还不进去？”
“你为什么跟我说晚安？”
“要睡觉了当然要说晚安啊。”
“那你应该在床上跟我说。”
徐惠风意会到雷千朗以为他要在这里过夜，解释道：“我今天没有要在这里睡，我明天会
再过来，嗯？”
“为什么不在这里睡？”
“我等等还有事，会比较晚，怕吵到你睡觉，我明天早上会过来。”
“你有什么事？”雷千朗锲而不舍地追问。
“就……跟朋友有约。”
“是跟梁泰煦有约吧。”
被雷千朗一语中的，徐惠风沉默不语。他自认跟梁泰煦之间清清白白，没做什么踰矩的事
，只是他知道提起梁泰煦会让雷千朗不高兴，才没特别说明。现在雷千朗主动提起，他猛
然想起他都还没追究雷千朗跟踪他的事，隐私被侵犯的那把火又被勾起来。
“我不能跟我朋友有约吗？”徐惠风反问。
“他是你前男友。”
“现在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你不要那么在意他行不行？”他实在受不了雷千朗一直抓着
梁泰煦的事不放，明明他心里那个情人的位置就只属于一个人。
“你能不能别跟他藕断丝连？你就是心里有他才会一直和他见面。”
不被信任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徐惠风既生气又无奈，“他是我的朋友，我已经说过很多
次了。我之前说过什么？我说你们都很重要，所以不要叫我选。”
“那我非得要你选呢？”雷千朗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徐惠风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敲打着方向盘的边框，叹道：“我拜托你不要这样。我说我不想
选，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选？”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抛下我去找他了，你真的还要这样？”雷千朗试着提醒他。
“不是……我没有抛下你啊！”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不管是梁泰煦还是雷千朗，他都不可
能抛下他们任何一个。
“第一次，你抛下我去帮他过生日；第二次，他喝醉了你又抛下我去接他。你现在要抛下
我第三次了是不是？”
既然徐惠风不记得这些事蹟，雷千朗可以一件一件提醒他，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提，因为每
提起一件，他的心就会痛一次。
“我没有抛下你！我不是马上就来找你了吗！”徐惠风反驳道。
第一次是他老早就答应梁泰煦要去他的生日趴，那时他跟雷千朗根本就还没有交往；第二
次是他不能放酒醉的梁泰煦独自一人，身为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梁泰煦陷入危险，他不
想让旧事重演；至于第三次，他已经陪了雷千朗一整晚，明后天的假日他的时间也都给了
雷千朗，他就是抽了那么一点时间出来跟朋友聚聚，他无法理解雷千朗为什么要这么在
意。
“反正他就是排在我前面，你早就做出选择了，说什么都很重要，但你都是先选择他，不
是吗？”说出事实很困难，雷千朗强忍着喉头酸涩，讲出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不断在心
上割下一片又一片的肉。肉所剩不多，再割下去整颗心都会荡然无存。
徐惠风心绪混乱，他认为事情并不是这样，但他无言以对。
雷千朗见他无话可说，便帮他说出结论：“你分明就是喜欢他的，只是你得不到他。”
“不要说了，你不要一直胡说八道。”徐惠风感觉自己的理智好像就要断线。他对梁泰煦
更多的是愧疚，是自责，但这些他无法向雷千朗说明，这是他和梁泰煦的事，更是梁泰煦
的私事。
绷紧的弦拉在两人之间，只要稍有一方用力一扯就会应声而断。
雷千朗思索著，他看出徐惠风很混乱，他也很混乱，两人的关系好像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
结，无法理开。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是从哪里开始走错的？
“徐惠风，你是不是后悔跟我告白了？”雷千朗问。是这里吗？是从这里开始错的吗？
徐惠风一手抓起自己的头发，他没有爬山告白的记忆，他一直就只是想陪在雷千朗身边，
并不奢望有一天两人会交往。他接近喃喃自语地说著：“我本来就没有想跟你告白……”
弦在这一瞬间断了，雷千朗清楚听到“啪”的一声，断弦流出了红色血水，他才知道原来
那不是弦，那是他的神经，是他的血管，是他一直努力拉紧的、连接意识的那条细线。
徐惠风听到雷千朗的笑声，他转头看向雷千朗，眼前的人笑得灿烂。
“你说我胡说八道对吗？我承认，我确实是胡说八道。徐惠风，你根本就没有跟我告白，
你被我骗了。”
徐惠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雷千朗拨了拨头发，一派轻松，“我说你被我骗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告白，是我在
胡说八道。你不是很聪明吗？被我骗了都不知道。我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难玩了，谢谢你
陪我玩，我现在不想玩了。你去跟梁泰煦玩吧。”
徐惠风还在震惊当中，雷千朗就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他看着雷千朗的背影离他远去，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他一时之间无法反应。等他回过神
，他人已经在和梁泰煦相约的酒吧。
***
梁泰煦正坐在吧台高脚椅上，见徐惠风姗姗来迟，笑道：“迟到罚一杯喔。”
徐惠风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点了罐七喜，张望四周，“怎么只有你？”
他们今晚是三人聚会，眼下还有一人未到。
“那只企鹅去接他老婆，来不了啦。”梁泰煦啜饮了一口杯中的伏特加，“你为什么来这
里喝七喜？”
徐惠风拉开铝罐拉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汽水，仿佛这样会让他的思虑清晰一点。“等等
还要开车，就不喝了。”
梁泰煦疑惑地睨着他，“你开车来？回去可以叫车或找代驾啊。”
来酒吧喝汽水一点都不像是徐惠风的作风，虽然还不到嗜酒如命的程度，但他在朋友间也
是出名的无酒不欢。
徐惠风没有回答他，只迳自喝着汽水。
“唉唷，我猜猜看，”梁泰煦饶富兴味地看着他，“跟你的小男友吵架了？”
“你现在要改行做恋爱咨商吗？”他干了手中的七喜，又加点了一罐。
“呿，好心予雷吣。”见徐惠风不想说，他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
听到“雷”字，徐惠风心一沉，掐紧了饮料罐。
察觉眼前人的心情真不是普通的糟，梁泰煦自顾自地说起最近工作上的事。
酒吧里播放著轻音乐，客人们无不轻声细语、低声交谈。这里是徐惠风的爱店，他喜欢自
己一个人在吧台喝酒，店长很好聊，也很会察言观色，他不想说话的时候绝对不会被打
扰。
他听着梁泰煦讲工作及生活上的琐事，偶尔附和一两句，心里一直思忖著方才和雷千朗的
对话。雷千朗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觉得雷千朗会骗他，但雷千朗为何要那样说？
是想故意气他？
他最后还是拿起手机走向酒吧一隅，拨了通电话给雷千朗。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他知道雷
千朗没那么早睡，反复拨打好几通，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正当他想挂断重拨时，对方接起了电话。
“干嘛一直打啊？有什么事吗？”
不耐烦的语气狠戳他的心窝，他佯装镇定地问道：“你在哪里？怎么旁边有奇怪的声
音？”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我？我在跟我前女友约会啊。你去找你的前男友，我找我的前女友，很公平对吧。”雷
千朗说完不忘让胡玉心出个声证明他们俩在一起。
徐惠风认为雷千朗就是想故意惹恼他，不想再跟他争辩，遂交代他注意保暖、早点回家，
而后便结束通话。
返回座位的徐惠风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雷千朗的挑衅对他没有作用，因为他确实相信
雷千朗和胡玉心之间不会有情爱纠葛，也毫不在意两人维持友谊，但心里不断涌出的不安
又是什么？
“还好吗？”见徐惠风面色凝重，梁泰煦隐约觉得不太妙。
“没事。”徐惠风仰头喝了一口汽水。
透明的七喜不只看不透，连一点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