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长发的男人
“砰!”
一声巨响震破寂静的凌晨。
路子桓紧握王彤的手,苍鹰般双眸透著临敌的紧张。
王彤怯怯看向路子桓。这剑拔驽张的时刻,他心里却还想着刚才那颗糖——藏了恐龙基因
的琥珀色钻石,他好想尝尝。
外头传来远远的人声:
“就是这层楼!”
“快给我找出来!”
“有人说往那边去了,快!”
王彤心头一颤。他认得那声音。他太大意了。
“是何少......”王彤以几乎听不见的话声说。
“何少?”路子桓看向王彤,说:“你不会是指这间饭店背后,何氏财阀的接班人何霂言
吧?”
王彤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是当家了。”
“对呢,何家上一代当家之前过世了。”路子桓沉沉道。
“他是来找我的,我出去就没事了。”王彤嘴上这么说,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心知
犯了大忌,不仅错过和何少约定好的时间,还可能即将被发现他和别人——而且是另一个
男人共处一间房。
然而再不出去只可能波及更多无辜之人,王彤勉力收起怯怯,准备起步往前走时——
“不准。”路子桓忽地阻止。
王彤不禁看向路子桓。
路子桓泄口气,拉起王彤的手举到眼前说:“你都怕成这样了,还要出去?刚才电梯里那
人也提到了何少,你跟何少是什么关——”
顿时又“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力踢开,直直撞上后头贴著冷色壁纸的墙。
一名壮汉不客气地闯进房里,喊道:“查房!有没有人看到——”说著看见王彤便停了下
来。
接着,一只白皙且肌肉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拥有强健手臂的男人推开壮汉,从光亮的走廊探进黑暗的房,背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见一头过腰黑发披散华服的衣肩。
“彤儿,你在这里,太好了。”男人松一大口气,王彤却近乎屏息。
男人向着王彤说:“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受伤?他们说电梯里有一把沾了血的小刀,我
好紧张,来不及去看监视器,只想赶快找到你。你没事吧,你——”男人边说边看到了,
王彤与路子桓一同握著糖果的手。
王彤赶紧松开。
已来不及。男人的眼神瞬间转变。几道手电筒的强光掠过走廊,照出男人的五官:黑瞳白
肌,细眉红唇,俊美如古典画中走出来的青袍男子——
何氏财阀第三代当家何霂言,蹙起了眉。
“我没事,”王彤连忙说,赶紧走向何霂言,一边张手示意,“你看,我好得很。”
可何霂言神色极冷,视线穿过王彤的肩,瞥了一眼路子桓问:“他是谁?”
“他......”王彤内心紧张,只知道绝不能让何霂言知道路子桓的名字,说:“就是个陌
生人。他刚才在电梯里救了我,看监视纪录就知道了。”
何霂言挑挑眉,又问:“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王彤答得自然。
何霂言冰冷的眼直盯着路子桓看,意思全写在脸上:王彤是我的人,谁也别想碰。一个来
自狮王的拧眉,直截切意。
“走吧,彤儿。”何霂言转回视线说,语调柔和下来,眉眼也继之松开。
王彤快步搭上何霂言的手,悄悄将糖果收进口袋,没有回看路子桓一眼便匆匆离去。
离开的一行人依著走廊黑白金三色的直纹壁纸走。
天花板上无灯,仅侧壁内嵌LED照明,隔了一层毛玻璃将灯光减弱了些。
最初跟何霂言同行的一部分人留下来处理后续,依照何霂言的指示一一向被打扰的房客赔
不是,换房或退房都可以,只剩下少部分人随同他们离开。
王彤一路静静地让何霂言牵着,以为要回去搭刚才事发的电梯,然而何霂言却走往另一个
方向。
“要回去的话,搭那个电梯比较近......”王彤怯怯道。
何霂言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往前走。一会儿后,脚步一顿、语调肃穆地说:“给我封了
那电梯。”
语毕,他们身后一列人立刻哈腰道:“遵命!”脚步匆匆像是要即刻封了似的。
“等等,不必这样吧?”王彤愣住,急步走到何霂言面前制止。
何霂言没有看向王彤,嘴唇细细抖动,说:“你都差点被人侵犯了,还不必什么?!”他
接着转向王彤,威猛的眼底此刻尽是受伤神色,“我说封就封!别再让我看到那台电梯!
”
“我......”我没事,有人救了我,王彤想这么说,却畏惧得说不出口。
“走,回去!”何霂言大力抓起王彤的手,在王彤手腕磨出圈圈红痕。
“不......”不要这么大力,王彤一样在内心喊著。
何霂言看出王彤心思,倏地松开手,视线又转为温柔,长吁口气说:“我不想你去演戏,
就是不想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是你说会好好注意我才允许,现在这样要我怎么放心?”
王彤的手好疼,仍说:“对不起……”
何霂言不禁叹息,“两年前我父亲过世时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没忘记吧?”
突如其来的提醒似一根钉子扎进王彤的心。
两年前,一直以圆融手腕立于国内财阀之首的何霂言父亲,被举发参与政治黑金而入狱。
还来不及保释,马上就在狱中被群殴致死,令所有人万分震惊。自那天起,何家便真真正
正只剩下何霂言这唯一一位子嗣了。
得知消息的那夜,何霂言从赶至监狱到送出父亲的遗体,整个过程不发一语,像是被突来
的打击断了魂魄,面色苍白,整个人不见血色。
接下来几天,何家上下一阵忙乱,直到何霂言终于得以休息时,他抱着王彤躺在床上,满
布血丝的眼圆睁,一直到天色再次亮起才缓缓闭上眼。
“从今天起,我只剩下你了。”何霂言在王彤耳畔沉沉道。
当时嘶哑的声音犹言在耳,王彤不可能忘记。他看向何霂言点头道:“……我记得。”
“记得就好。”何霂言抿抿唇,泄下一缕轻叹,转向后方的随从说:“你们都回去吧,今
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打扰,听清楚了吗?”
“是!”一行人整齐划一地答,听令离去。
王彤看着何霂言,不再出声,默默跟着何霂言回去。
逼的一声,何霂言打开王彤住房的门,与王彤一同进房后从后头锁上门锁。
房内没有开灯,却不幽暗,因为四壁无光的客房尽头是占满一整面墙、不容忽视的萤光蓝
。宽幅达四公尺以上的萤光蓝里,白色蜉蝣状的无数大小生物悠游其中。
那是个超大型的特制水母缸。
向左、向右,下潜再上浮,何霂言与王彤眼前静止的蔚蓝里没有其他生物,只有水母长长
的触手在其中缓慢拉出一条又一条丝线般水波。柔软的身影怡然自在,让人仿佛也跟着潜
进那个空无的世界。
房里安静得很,除了水母缸过滤系统的低响,不闻其他声音。
王彤愣愣杵著,定睛看着那一缸水母,慢慢感受刚才无论是恐惧或无措的情绪皆被洗净,
心情缓了下来。
何霂言拉起王彤的手,让他坐到床沿问:“你真的没事?”
王彤点点头,视线仍定在被两侧镜子无限延伸而显得毫无边际的巨大水母缸上。
“没有受伤?”何霂言又问。
“嗯。”王彤发现了一只好小好小、几乎要缩成一粒白点的水母。
“没有吓到?”
王彤摇摇头,心想小水母或许明天就会消失不见,庆幸自己在这最后一刻发现了牠。
“没有对不起我?”
王彤的目光从水母缸转向了何霂言。
“脱掉。”何霂言说。
王彤反应不过来,不自觉地转动起眼珠,像是在确定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被
放置命令就会即刻反应的拟真娃娃。
“脱掉。”又一声,何霂言明显不悦。
王彤从水母缸的萤光蓝里醒了过来,眼眶颤动,无语地看向何霂言。
“你犯了错,必须接受惩罚。”何霂言冷言道。
“我刚才道过歉了......”王彤紧张起来,马上以眼神哀求。
“不是那件事,”何霂言心烦地说,“你好好回想你今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今天晚上?做了什么?
王彤好畏惧,不得不让脑子赶快加速运转。
他拒绝了林劲的邀请,搭上何霂言安排好的张叔的车回来,然后——
王彤问:“我请张叔去帮我买吃的?”所以才会落单一人,差点发生意外?
何霂言摇摇头。
不对,那件事太小了。
王彤像是要即刻抢答出答案般接着说:“我……应该在那人进电梯时就赶快离开?”
当下只有他和刺青男人两个人,如果他机灵点先下电梯,或许就不会出事?
何霂言再次摇头。
王彤更害怕,也更心急了。
因为他发现何霂言可能对他说了谎。
刚才他和路子桓被找到的时候,何霂言说自己没看监视器就赶过去。可王彤如今回想,何
霂言并非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若非亲眼所见,不会落得如此忿忿。
王彤眨眨眼,恐惧令他希冀自己就要失控,可以不必去感受等下即将发生的事。
“我被……”王彤想到答案了,却说不出口。
“你被人碰了。”何霂言直言道,毫不在乎王彤的恐惧问:“他摸了你哪里?”
王彤不得不再次忆起刺青男人蹭上他脸颊的刺刺胡渣、薰人的酒气,以及摸上他肌肤那粗
鄙的手感。王彤从床沿站起身,无助地看着何霂言,脱去了上衣。
绵薄的秋装披上床被,一点声音也没有。
“全脱了。”何霂言说,眼神极其凌厉。
王彤心知抵抗没用,颤抖著褪下长裤,一样乖巧地放上床,哀眼渴求何霂言至此即止。
何霂言见状,眼神柔软下来,倾身靠向王彤。
王彤原以为会被安抚,然而何霂言却一把拉起被子,将王彤的衣裤应声扫落在地——琥珀
色的糖果滚了出来。
咚咚声响让何霂言睨起了眼,看向那不该出现之物问:“那是哪里来的?”
王彤不禁打起哆嗦。他的房间终年维持水母生存的摄氏25度,此刻却冷得教他发抖。
王彤织谎道:“今天拍戏时......导演......给大家的。”
何霂言不以为然,“林劲发给大家这种穷酸糖?吃了会生病!”说完,拾起糖果就扔进垃
圾桶。
王彤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盼望化为乌有。
“你还愣著做什么?”何霂言更瞋怒道:“我叫你全脱了你是哪个字听不懂?”
王彤喉咙梗塞,像被一根针注入一管毒,毒物在口中逐渐扩散开来。他绝望地脱下最后一
件衣物,落至脚边。
王彤身后,闪著萤光的水母缸里,水母自在漂游,有些消失不见,也从未有人发现。蓝光
闪烁的玻璃缸倒映出王彤纤瘦的身影,在毫无起伏的水波中,被水母的游痕断成片片。他
赤裸的肌肤上,满是晕染般的一圈圈旧伤及一道道不同深浅的红痕。小的、大的,也似水
母那般,在从未有人发现的时刻,有些便已悄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