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袁海允无助伫立巷口,哭到被路人上前关切是否需要帮忙,他才回神,摇头说谢谢,
赤裸双脚,一跛一跛慢慢走回家里。
即使套房很小,现在看起来也是空荡荡,只余清冷。
扶起倒地的椅子,他在床边坐下,拨打手机跟传讯息都没有结果,抹掉眼泪,拿着手
机、钱包与钥匙,无视脚上传来的痛,硬是走下楼,搭了出租车前往小牧的家。
来到这个除了自己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桌游店关门,开了一楼的铁门上楼,黑暗寂
静一片,打开灯,室内空无一人,海允孤零零的在客厅坐下。
小牧依旧没有回复讯息,海允想着是不是要询问他的那些朋友,可是这么突然开口,
跟那群人平日又没有交集,一时间要问,也不知道要从何问起,总不能四处对人说他跟小
牧吵架、对方闹失踪。
待在小牧家中,至少,他应该会回来吧……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想过度强逼小牧,也不敢一直拨打电话,怕对方嫌他烦,
就又更拒绝回应,失去时间感的他也不晓得就这样独自一人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震动吓到
让他差点跳起,低头一看,原本激动的心瞬间熄灭,打电话来的不是小牧。
海允滑开通话,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
‘还好吧?身体状况怎么样?明天可以上班吗?’来电的人是方云永。
“我……”一开口,就无法控制的哽咽,红了眼眶,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方……建
筑师…怎么办?我……我让小牧知道我们上床了……他气到人消失了,怎么样都联系不上
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手机那头的方云永感到无言,早上才说要他帮忙隐瞒,晚上事情就败露,‘你现在人
在哪里?’
“小牧家……”通话中的海允听到楼下传来声响,他猛然站起开了三楼的门往下看,
“等一下,那个……好像、好像有人……”
海允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向下望,刚刚听到声响,以为是小牧回来,但却好像错觉,声
音不知从何传来,一楼的铁门密实毫无动静,丝毫不像有人开启的模样。
大半天的精神压力,除了早餐之外滴水未进,加上等不到人的打击,晕眩感猛力袭来
,麻痺了袁海允,让他身子瘫软,摇摇欲坠,倚著墙壁滑落,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袁海允?’手机中传来叩的一声,然后就没有半丝声响,正在开车的方云永内心一
紧,连忙又叫了好几声袁海允的名字,但都没有回应,切掉通话再拨出,接下来是连接通
都没有。
感觉手心冒汗,不晓得袁海允到底是出什么事,方云永恼怒用力击打了下方向盘暗骂
几声,接着打方向灯,将车转向改开往小牧家。车行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报警请
救护人员协助?还是……还是……
一个名字跃上心头,赶紧拨出,幸好对方很快就接起。
‘云永哥?’对方声音传来讶异,怎么这时间点打给他?
“韩本砚,你那边有方牧衡家的钥匙吧?快去他家看一下,好像出事了,我五分钟就
到!”
猛踩油门,方云永疾驶在道路之上。
车在桌游店前停下,恰好韩本砚也赶过来,他一脸惊慌地问:“出了什么事?小牧怎
么了?我打电话给他都没有接。”
“不是他,是袁海允。”
两人开门冲上楼,果然就在三楼门边看见晕倒在地的袁海允,韩本砚赶紧蹲下来检查
他的状况,身体温度高升、大量冒汗,脸色潮红、呼吸紊乱,幸好没有更为紧急的征状,
“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我直接送他去医院。”
在韩本砚帮忙下,方云永背起袁海允,三人直奔楼下,上了车,前往最近的医院急诊
室。
在急诊室,晕厥的袁海允由护理人员接手,推进诊间,方云永和韩本砚在外面等待着
,坐在等候区的方云永没多说话,但不自觉的颤脚行为表示出他的不安。
直到检查结果出来,袁海永并无大碍,评估应该是精神压力导致心因性发烧,高烧暂
时用药控制下来,目前打点滴中,休息之后再看身体状况。
急诊室床边,韩本砚这下才敢开口问方云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跟海允,上床了。好像被方牧衡知道了。”
听到如此重大的爆炸性消息,韩本砚差点没叫出来,当然很讶异两人竟会发展出这种
关系,还有方云永一点都没有想要隐瞒,大大方方,一点都没有愧疚感。“云永哥,你…
…”
“上床是意外,我们都喝太多酒。”方云永自然是知道韩本砚在想什么,“也不能完
全怪我,这阵子他们之间感情出问题,袁海允本来就情绪不稳,方牧衡那家伙要负很大的
责任,他如果有把人安抚好,怎么可能会有海允想要喝醉的情况发生?”
虽然韩本砚与方牧衡交好,但是与童觅、苏恩洽那些常常会黏在一起的国小同学不同
,心性较为成熟的他能够把握住自己与小牧间的来往界线,感情好,但又不会轻易越界,
加上是维持大家身体健康的药师身分,所以他手上有方牧衡家的备用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这阵子方牧衡与袁海允两人间的感情消息,他大概有猜测到,基本上每一任跟小牧交
往的男友都会出现差不多的问题,从来没有人能熬过这道坎,全部都以劈腿或分手告结,
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却还是走上方牧衡的老问题。
“所以……小牧真的知道了?”知道海允与小牧哥哥间的不伦?
“就是知道才会联系不到人吧?”知道袁海允没大碍,方云永觉得没什么好待下去,
该担心也不是由他这个外人担心。“我先回去了,再麻烦你继续联络方牧衡,他应该会听
你的话,别再继续搞消失。”
“好,云永哥你回去开车小心。”
方云永在帮袁海允结清医药费之后才离开,离开没多久后,方牧衡跟彭灿浩一起出现
在急诊室。
“阿灿怎么会过来?很晚了。”
彭灿浩一把飞扑过来,抱住韩本砚,“老板不在我很担心,而且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
回家?遇到色心大起的坏司机怎么办?”
韩本砚搂着彭灿浩,转头看向一旁脸色灰败,胡渣都冒出,明显受到打击的方牧衡,
整个人站都站不稳,没有比病床上的袁海允好多少。
“小海他……还好吧?”方牧衡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等他醒来,应该就没事,但后续还是要好好休息恢复,他的伤不是在身体,而是在
心里。”韩本砚拍拍方牧衡,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担心,“我还宁可你去揍云永哥,而不是
像这样逃走了。”
“怎么能够揍他?我对不起他,一辈子都欠他……”
“对不起他的是你母亲,不是你。”韩本砚叹了口气,“袁海允何辜?夹在你们两个
中间,就没有好事发生。”
躺在病床上的袁海允尚未清醒,手脚上有被处理过伤口的治疗,左脚踝还被包裹起来
,即使不算上发烧,他也是伤痕累累。
韩本砚在医院开设的药局买了一双拖鞋放在病床边,牵着彭灿浩的手准备离开。
“好好谈一谈,不要逃避,不然你会逼死他的。”
在韩本砚带着小工读生离开后,方牧衡坐在病床边的椅子,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海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开始出现了看不见的距离,他不是很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海允没有吵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即使海允有时会抱怨他又过
度跟朋友来往,他也只是笑笑,会短暂收敛与朋友相处的时间,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至
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所以他们到底在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一场停滞散不开的局面,感情分崩离析,然后
才惊觉,每一次的恋情好像都是差不多情况,接着无疾而终。
以前的他并不会在意,被分手就分手,反正当初也是对方自己贴上来,就当作成年人
间的恋爱关系,要成熟面对,懂得放开。
可是现在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海允是他亲自追来的,他将感情放的很重,跟以
往都不一样,也希望能认真经营好两人之间,交往半年,已经是他历来谈恋爱最久的一段
,以为会跟以前不同,但是好像还是走到了相同的结局,而问题最大的人,真的是他。
深夜时分,急诊室外不断有需要救治的病患送进来,而暂留病房中,却是安静一片,
休息了好一阵子的海允,睁开眼睛慢慢醒来。
眼睛一开张,就看见身边眉头深锁,眼中有浓厚化不开忧伤的方牧衡。
“小牧……”袁海允向他伸出颤抖的手,“太好了,你没事……”
将海允的手握在掌心,冰冷且无力,让方牧衡的心狠狠一揪,“你躺一下,我请医生
过来看看。”
急诊室医生抽空过来检查袁海允身体状况,再看一下抽血报告,让他把点滴打完后,
就可以领药回去休息。
点滴打完,护理师来帮他拆掉针头,方牧衡扶著海允下床,穿上备好的拖鞋,两人慢
慢向外走。
“走得动吗?还是我帮你借轮椅?”
海允摇摇头,一步一步让小牧搀扶走出去,出了急诊室,夜深风凉,方牧衡很快脱下
身上外套披在袁海允肩头,熟悉的温暖袭来,却让海允胸口难受到紧缩发涩。
没有回小牧的家,方牧衡让出租车司机开到袁海允家巷口,到公寓楼下时,方牧衡拉
起海允手臂勾在肩头,稳稳地抱起人向上走。
之前方云永也曾经将身体不适的海允抱上楼,兄弟俩的行为模式是一模一样。进屋之
后,方牧衡将人安置在床上,接着查看冰箱与厨房,海允不常回来小套房,家中空空荡荡
。
“我去买点好下咽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下。”
在方牧衡去楼下巷口24小时经营的连锁销售店后,袁海允就将自己卷在棉被里,棉被
团外隐约可以看见不停颤抖的状态。
采买的方牧衡很快回来,两手购物袋的他将冰箱塞满满,将即食粥加热,端著碗来到
床边。海允早已坐起身,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双眼红肿,脸上却是惨白。
吃粥之后吃药,方牧衡一如既往的细心照料男友,好像往昔一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到浴室取来毛巾,轻轻擦拭海允脸颊上的残泪。
“请几天假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让小雨过来帮你,身体不舒服可以联络韩药师,
知道吗?”
方牧衡低沉暖心的叮咛,却只让海允的眼泪再次落下,他拼了命的忍耐著没有哭出声
,双手紧握,掐得很紧。
袁海允心痛欲裂,方牧衡同样难受,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依旧会成为他们之间无
法跨过的阻碍,肉体出轨虽然是意外,方牧衡不想苛责海允,如果对象是其他人,他愿意
重新修补跟海允间的关系,两人好好一起走下去,可是,偏偏是那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
方牧衡退缩了,只能选择逃避放手。
“小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袁海允哭到不能自已,断断续续,道歉的话没有停过,不想要这么分手,心脏很痛很
痛,就像被撕裂开来,五脏六腑仿佛被尖刃一刀刀刺下划开,巨大痛苦袭来,几乎攫取了
他的所有感官神智,压辗成屑。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双眼已然通红的方牧衡,强忍着眼泪,紧咬牙关缓缓
说出口,“小海,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桌游店玩过的游戏?……天黑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这一次,要救吗?”
海允再也无法忍耐,摀著唇爆哭出来,呜咽痛哭的泣声回荡在房间中。
方牧衡用手遮盖住他的视线,让海允眼前成为一片漆黑,宛若一摊不见底的深潭,直
坠而入,在孤单死寂当中沉到深处。
这是方牧衡第一次跟男友提分手,不敢直视海允,只能遮去他的双眼,眼泪溃堤,自
从母亲病逝之后,是他第一次将情绪痛哭出来,过去所有的眼泪与隐忍,在这刻倾泄而出
。
“海允,我爱你。可是我们……分手吧。”
从交往到分手,一共历经──两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