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系之舟
严复施的妻子永远地离开了他,这让他更加孤独和绝望。
这具体体现在他夜夜都去PUB借酒消愁,每次除了长岛冰茶以外的酒,他绝对不点;
他去KTV花大钱点男公关;学会了如何抽烟;甚至到他哥的公司里点了他哥。
在公司里头看台的时候,实在尴尬万分。
当严复铭一眼看到他弟叼著根菸,翘著个唯恐所有人都没看见他下面有多大包的腿打
得非常开的二郎腿,且左右揽的全是他在夜店里泡来的男人时,他当下立刻走出包厢,告
诉带台的行政:“这桌我不看。”
“不是,你不看你要先讲!”
行政很尴尬,非常尴尬。
这只显得他们公司的公关极不专业,不但不敬业,更不尊重客人;众所周知,让男模
们站一排看台,是一种雄竞。
客人不就是为了体会这种尊荣,才会姑且先进包厢,并为此支付昂贵的经理台、水果
盘、包厢费、服务费、没有点过的酒,没有买过的框等乱七八糟的灌单费用吗?
严复铭也很无奈;如果他知道拐么么里面坐着他弟,而且他弟还坐正中央,很明显是
主要的客人的话,要是他有透视眼能隔着包厢门看见这一切,或是在外头看酒单就能知道
这件事,他是一定不会进去的。
“等等,我就要这个。”前面九点多的时候,严复施就已经在楼下的夜店里头喝得醉
醺醺的,现在酒胆全上来了;想到哥哥不听自己的劝,继续来这里上班,严复施就心头火
起。
“Francis,”严复施盯着他哥别在胸前的名牌,大声往行政的方向说道:“包厢很
小,没你的位置,过来坐我腿上。”
于是严复施无可抗力地给行政哔了磁扣,进去那毫无他容身之地的窄小包厢,坐在他
弟弟的腿上,任由他弟弟捏着他的腰肢。
他的亲弟弟,正式成为他六年男公关生涯间曾经服务过的,最机掰的客人,没有之一
。
坐这一桌的期间是曲折的,他们包厢里全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店里少数(或者该
说是多数的)同性恋男模们很欢,进桌不到三十分钟就开始唱“吹喇叭”。
在“喔喔喔喔喔喔!快来吹喇叭──”的歌声下,严复施大声宣布:“满天星大赛正
式开始!”一口气丢了二十颗豆子进碗,豆子多到都跳出碗公底。
九宫格叠了四盘,然后勇者严复施,在各路店内职业酒徒(妖魔鬼怪)们的伺候下华
丽丽地吐了。
严复铭甚至都看见其中一名男模,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一整盘倒进他杯子里的九宫
格,全部倒进垃圾桶。
那是他妈的Salute!皇家礼炮,简直暴殄天物。可基于兄弟情,严复铭没有选择揭穿
他;他们都是来消磨时间,顺便赚赚钱的,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呢?他们都是姊妹(或
者该说是兄弟)。
严复施看起来很难受。于是严复铭先叫了热毛巾,帮弟弟捏捏肩膀;没有用。他也叫
了热茶,喂弟弟喝了几口,只加剧弟弟想吐的欲望。明明他弟一直以来都没有夜生活,不
是个酒店咖,何苦搞成这样子?
弟弟还是一直想往垃圾桶里吐,于是复铭低声说道:“施施,别在你朋友们面前吐,
这样难看,我们进厕所吐,好吗?”严复施极其艰难且沉重地点了头。
复铭扶著弟弟进了厕所,尽管若是被公司行政发现,这是要罚钱的;然后他们就惊天
地泣鬼神地在厕所里打了整整十五分钟的砲。
“嗯嗯啊啊”还有各种碰撞的声响,清楚明白地让包厢内所有人都知道,厕所里头有
人在打砲;其他男模,就是想尿尿的,都识相地回休息室去尿了。
与弟弟之间久违的性爱,令严复铭深刻感受到,自己温热的肠道终究还是想念弟弟的
降龙棒的滋味。
仅仅是卓楷锐一人,显然是绝对不能满足他的。
射精的那瞬间,他感觉卓楷锐已被他抛出九霄云外。
他压着弟弟的后脑勺与他舌吻,交换彼此的口中皇家礼砲的滋味,两人着实玩得不亦
乐乎。
严复铭甚至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在店里,会有在厕所里跟客人无套打白砲的体验,
而那个客人就是他的亲弟弟,严复施。
醉了,自己是真的喝多了,醉了;可是为什么可以醉得那么开心,那么快乐?
就仿佛忘记了世俗的一切,远离一切尘嚣的烦恼。
不去计较今生是否要买车买房;是否要娶老婆,生小孩;自己是否工作到七十岁,都
还无法负担小孩上大学的费用,必须逼自己的小孩二十岁一出社会就揹债云云。
你早就该拒绝我 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 空间易破碎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
眼睁睁看着爱从指缝中溜走 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 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得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 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
那一夜的收尾,是一首“广岛之恋”。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畜生点的,反正所有人都把两支麦克风塞进严复铭跟严复施的
手中,看似是尊重,其实是捉弄,在试探他们是否还有看国字的能力。于是他任由严复施放
他窝在严复施的臂弯里头里小鸟依人,唱得动情,唱得忘我。
明明这是一首人尽皆知的小三专用歌,可是严复铭唱得甚至都哭了,弄得全场的人之
中,都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跟复施不但早就认识,而且还有些孽缘。
他明明不是小三,可是到底为什么,这首歌的歌词会令他如此心酸?他不懂,他真的
不懂。
喝了皇家礼砲21年,后来还叫了一支大蓝带,混酒之下,严复施真的很醉了,像一条
海带一样挂在严复铭的身上。
也唯独灯光昏暗的这一刻,当其他同事在唱“七情六欲”的时候,他确信他的弟弟已
经醉得不成人形,至少不比他好。
他才敢捧著严复施的脸,顶着他的鼻尖,极其难过地抽咽著说道:“复施,要是你不
是我的弟弟,该有多好?”
严复施一把揽住严复铭纤细的腰,“你是我哥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一定能活到四十岁
、五十岁、六十岁……我们不必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今天我既然来了,我们就开开心心的,好不好?我们不要去想以后的事,未来十年
的事……只要今天快乐,一切就够了。”
严复铭吻了他弟弟,一个深长的,两人都无法呼吸的深吻。直到复施的头安放在他肩
上,再也没人能找他喝酒,而后,他说:“好。”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管。”哪怕严复施已经醉得没有意识,再也无法
理解他的句子;但严复铭的心意非常坚定。
※
关于楷锐宝贝是个海王这件事,是如此曝光的。
严复铭他们店里,有一个常常来的客人,大家都叫他Leo哥,而他最常去的店其实是
友店“阿曼”(P.S:“公告:本店禁止公关框出至阿曼、●豪、●爵etc”)。
之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店内有些男模曾经被他买全场框出到那里去;就算
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只要买一个小框就能框到底,他还是会极尽奢华地挥霍,一言以蔽之
,就是盘子行为;店内男模看他的台时无不花枝招展,渴望被幸运女神垂怜,平白飞来个
全场压压惊。
对严复铭这种佛系坐台的人来说,Leo哥当然是他不敢高攀,也不敢去妄想的人物;
可是就在这一天,那一头金发用发雕抓得率性俐落,身着Armani西装的虎背蜂腰的骚男人
,指着他说:“这一个,左边第一个。”
幸运降临得太快,想离职的严复铭迫不及待。
Leo哥显然是来谈公事的,对他兴趣不多,都没个机会喝喝酒,搭搭手。
喝过门杯时,对方甚至都不必自我介绍,严复铭就熟门熟路地叫道:“Leo哥好。”
因为他坐过他太多次了,只是每次他都不是他服务的那个客人。
Leo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玩游戏不喝酒不唱歌,跟他朋友一个叫什么Alex的狂聊
公事。
然后恍惚间,两人聊了半小时以后,内容脱离了什么订单,什么日期,什么给中国大
陆作代工,什么那边的原料比较便宜;又聊起一个叫Aldrich的男人,那是他们两人心中
的白月光,朱砂痣。
尽管严复铭殷切地希望全世界所有的白月光都当场爆炸;然而当时严复铭还想着一定
只是重名,世间哪有那么多那么巧的事情。卓楷锐的Line ID,不是就叫Aldrich Zhou吗
?
然后Alex说道:“楷锐他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叫他出来玩都不肯,整天推托说要
交公粮。”于是Leo手中所有的公杯的皇家礼炮,全倒进Alex的杯中,也不管Alex有没有
加冰块。
Leo或许是已经有些上头了,劈头盖脸地就说:“操他妈,老子是他老公,他还出去
交男朋友?他确定不是皮在痒?信不信老子把他两条腿连第三条腿都一起打断,让他当太
监爽一爽?”
只在这一刻,看着Leo那分明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又对Aldrich担心得要紧
的神情,严复铭就已经确定了;眼前的人才是卓楷锐的真命天子,而他,对卓楷锐而言又
算什么?蝼蚁而已。自己在卓楷锐的生命中无足轻重,什么也不是。
酒店的客人,就像不系之舟;他们永远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港口,只是那个港口,永远
都不可能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