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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管理局十分安静，叶尚典带着小铀去医学中心做检查时，李承昕负责留守办公
室写书面报告。
　　想要早一点下班，这是比较符合效益的做法，李承昕也十分熟悉文书工作，效率极佳
地制作好论述清晰的报告书。
　　李承昕在临时的办公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去茶水间，想要活动一下透透气。
　　区公所里的茶水间只有狭窄的几坪大空间，流理台旁边放著一台饮水机，名副其实地
仅有泡茶倒水的功能，而享有全国最顶尖待遇的管理局本部，茶水间是一间漂亮的休息室
。
　　墙面漆成湖水绿色的茶水间很宽敞，仿佛走进别人家客厅，正中央有张供大家交谊聊
天的长桌，桌上摆着一盒洒满糖霜的甜甜圈，墙边罗列著饮水机、各种花草茶的茶包、胶
囊咖啡机，旁边还摆着能冲泡奶茶与热可可的机台，仿佛身在餐厅的饮料吧。
　　饮料吧的另一侧墙壁是各种小型家电，从饮水机、微波炉、烤箱到冰箱一应俱全，钉
在墙上的木板层架摆着一个个透明玻璃罐，放著各种糖果与小包装的点心。
　　李承昕拿了个白色的马克杯，按下热可可的冲泡键，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叶尚典也泡一
杯时，门口走进来一名队员。
　　彼此不经意对上眼，空气顿时微微凝结了。
　　王恒乐看到李承昕明显变得紧绷的神色，表情也变得尴尬，在门口踌躇了会，似乎也
后悔走进茶水间摸鱼。
　　李承昕点了个头，礼貌地打过招呼，又回过身盯着面前的机台，面无表情地透著无声
的疏离感。
　　王恒乐搔搔头，走进茶水间，从不干不脆的肢体语言和停留在李承昕身上的目光，显
然有察觉到这几天李承昕面对他时的冷漠态度。
　　可可很快就冲满到杯缘，李承昕打算放弃叶尚典的那一份速速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
声音。
　　“我们谈一下？”王恒乐靠着茶水间正中央的桌子，直盯着李承昕的背影说道。
　　李承昕沉默半晌，回过身问道，“要谈什么？”
　　“以前在森林里时，我们在屋顶上见过一面吧？”龙族青年表情温和，却毫不留情地
直击核心，“那次之后，叶尚典从来不跟我们谈论你，我最近才想到，你当时过没多久就
从机构离开了，是不是因为当时发生的事？”
　　因为整间学校的学生不多，消息很容易就会传开，小狐狸因为兽化的问题而被家长接
回家，后来虽然曾短暂复学，过不到一年仍旧选择了居家教育。
　　李承昕毕竟是大家族的孩子，不会因为拒绝上学就此与社会绝缘，即使在家里他也能
获得很好的教育资源。
　　从成长过程中的各种国家资格考试和测验，也证明了他的成绩优异，稍微打听都能知
道李承昕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识和实作能力都名列前茅。
　　“你不愿意来学校，是因为我们害的吗？”王恒乐问道。
　　即使最后他放弃回森林，其实是因为别的考量，李承昕并不打算说实话，“知道答案
，你想要怎么做？”
　　他没有打算和王恒乐进行表面上的尽释前嫌，说些令对方好过的话。
　　茶水间里一时陷入安静。
　　即使李承昕的语气很平和，表情也仅止于少了点笑容，向来很温和的新人没有要给场
面话，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怒气与防备。
　　也许队上一些比较粗神经的家伙不会发现这微妙的情绪，只会用颐指气使的态度要小
新人以后不要太过计较，教训他要懂礼貌，然而王恒乐显然不是那一种前辈。
　　“我想为了那时的事向你道歉。不管你是否因为当时的事退学，我都感到很抱歉。”
王恒乐表情没有半点笑意，眼神真挚地说道，“还不懂事不是嘲笑欺侮小孩的理由，那个
时候没为你说话，很对不起。”
　　李承昕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没有料到王恒乐会特地来找他谈十多年前的错误。
　　在团体里生活时，身为大多数的那一方，时常不会意识到自己伤害到了少数，而更多
时候，其实是就算知道少数受伤了，也不会在乎。
　　借此抱有优越感，甚至进一步产生暴力欲望的个体也不罕见。
　　“虽然我道歉了，要不要原谅我是你的决定。”
　　王恒乐误解了李承昕的沉默，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要跟你说我没有敌意，就
算你之后还是不想跟我有更多接触，我也不会有意见。”
　　李承昕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你当时并没有欺侮我吧。”
　　即使不是小狐狸了，李承昕仍清晰记得当晚的场景。
　　就算不想，每一个细节都时常在青春期时的脑海中重复播放，反复上演他被围着嘲笑
时的羞耻情绪。
　　所以在那他看过无数次的记忆画面里，他记得在当时的屋顶上，龙族少年是除了叶尚
典之外，唯一从头到尾都没有笑的大孩子。
　　“你还记得？”王恒乐很惊讶，脱口而出，“那为什么……呃……”
　　这几天每次他靠近叶尚典时，李承昕都像是随时要炸毛似的，本来看起来好脾气的漂
亮脸蛋都染上了怒气。
　　“──因为看到你，我还是会想起来当时我是弱势的那一方，还记得我狼狈样子的对
象又多了一位。”李承昕坦承道。
　　除此之外，令他难以启齿的是，看到叶尚典有亲近的朋友，总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以前的叶尚典都是以白狐狸为世界中心，李承昕从来没有想过叶尚典会有自己不知道
的其他社交生活。
　　彼此互不相干的这些年来，眼不见为净倒是无所谓，可是实际上亲眼看到叶尚典在离
开他之后，有更自由美好的人生，还是令他感到有一点酸涩。
　　“原来如此，这我明白。”王恒乐皱着脸点了点头，察觉到李承昕疑惑的目光，他忍
不住苦笑，“叔叔是能写进史诗的战神，对晚辈其实没有太大好处，我从还在森林里时，
就常常被同侪取笑一点也不像叔叔。”
　　这么一提，李承昕第一次用不同的角度看待屋顶上的回忆。
　　那时他还在偷窥时，有听见其他青少年都以很不客气的方式跟王恒乐说话。
　　也许善体人意并不是在野性的青春期中该抱有的良好特质，当时王恒乐说不定也不是
过得太顺遂。
　　李承昕很能理解来自家族与团体的压力，再加上他知道要让大多数都爱面子的雄性亲
口认错有多么不容易，顿时对眼前的青年多了一些好感。
　　十五分钟后，回到位置上却没有看到狐狸的叶尚典找过来茶水间时，看见的就是李承
昕坐在大桌旁，和乐融融地跟龙族青年聊天的场景。
　　叶尚典倏然顿住脚步，站在门口看着漂亮的狐狸青年姿态放松的模样。
　　李承昕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拿着甜甜圈咀嚼，糖霜沾到嘴唇，因为王恒乐的话语
而被逗著笑瞇了眼睛，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
　　这时，王恒乐指指嘴边，大口咬著甜甜圈的李承昕眨眨眼，一时没有意会过来，所以
坐在对面位置的王恒乐伸出手，想要用指尖替他擦拭。
　　叶尚典快步走进茶水间里，李承昕先一步恍然大悟，伸出红润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而
已经探出身子的王恒乐来不及收回手，放到漂亮青年嘴边的手指就这么被舔了一下。
　　一时之间，彼此都呆愣住了。
　　李承昕还没反应过来舌尖淡淡的咸味，就看见一只手猛然插进他们之间，下一秒龙族
青年的手臂直接被反折过去，整个人差点跌落椅子。
　　惨叫声响彻宽敞的茶水间，李承昕被吓得身子轻震了下。
　　叶尚典没有放松力道，保持着压制的姿势，语气冷硬地质问王恒乐，“你在做什么？
”
　　“操……放手！你发什么神经！”王恒乐大声痛呼，然而本体巨大又皮厚的龙发出如
此没有包袱的激烈惨叫，反而莫名有种喜感，“他、他嘴边有屑屑，我只是帮他擦……”
　　“谁准你用手的？”叶尚典用着相同冷淡的声音进一步追问。
　　茶水间里顿时陷入寂静。
　　从叶尚典明显早已知情的反应来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误会了什么。
　　“……放开他吧。”李承昕从桌上的面纸盒抽了张面纸，自己擦了擦嘴，一边无奈地
开口。
　　叶尚典转头看了他一眼。
　　重逢之后，李承昕还不曾用命令句跟叶尚典说过话，轻柔的语气却像是很清楚叶尚典
会听自己的话。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李承昕发现叶尚典仍没有动作，眨了眨眼，微微偏了下头。
　　“……拜托？”漂亮的青年睁著大眼睛，又尝试了一次，“他没有伤害我。”
　　叶尚典沉默半晌，终于松了手。
　　王恒乐好不容易恢复自由，抱着手臂缩成一团，“你居然这样对我……”
　　然而，一对上叶尚典的眼神，他顿时再度噤声。
　　“对了，你拜托我的资料，我还没整理好。”王恒乐摸了摸鼻子，匆匆离开茶水间。
从对话的内容和权力关系看来，真不知道谁才是正式队员。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只剩下叶尚典和李承昕。
　　李承昕也很想走人，可是手指头沾满糖霜。
　　叶尚典走到放著茶叶与茶包的台子前，拿了个马克杯冲泡红茶。李承昕也走到一旁的
流理台洗洗手。
　　“这么晚了还喝浓茶？”李承昕瞄了眼被红茶浸染成深色的热水，又看见叶尚典按下
冷水的按钮，直接继续往马克杯里注入凉水。
　　他拉动几下茶包的线，让冷热水混在一起，然后将泡好的红茶递到李承昕面前，“漱
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