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至冷是君心
早在赵光义回座时,赵元朗就该盘问他,可当时见李从嘉尚未归来,一颗心只是悬著
,很是要紧;见到李从嘉回座以后,不由得先问了他。
赵元朗看着他的眼神起初还是担心的,许是在关心自己;然而转念一想,李从嘉寻思
道:“宫里全是他的耳目,发生了什么他岂会不知?又为何要假意来问我,岂不是刻意要
让我在大场合里难堪?”
又想:“先前是刻意拉我离宫,卖破绽给赵光义,让他染指我的妻子;而今只怕也是
佯作不知罢!”
“就他这样冷心冷面的一个人,能在乎我到哪里去?就是我今时今刻,立时死在他的
面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耳。”愈想愈是钻牛角尖,也愈想愈觉心痛,简
直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赵元朗见李从嘉眉头深锁,绞成川字型,表情甚是凝重、纠结,知他定然在想些什么
,只是未曾知道,他原以为是他们赵家兄弟勾结在一起。
四喜见到李侯应对甚不得体,便给解颐使眼色。
解颐收到,遂附到李从嘉耳边说:“侯爷,只消说您喝多了,奴才暂时搀您下去休息
便是,您本就抱病赴宴,身体吃不消也属自然,暂时离席又算得上什么天大的过失呢?皇
上听了肯定不会开罪于您。”
李从嘉自然知道四喜说的是真,当前南越国的君主、重臣们一块儿过来大宋赴宴,在
外宾面前,赵元朗为示仁慈,定然是网开一面,不会多加苛责。
与此同时,席间参与的宾客们,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窃窃私语道:“晋王方才也不在
位置上”、“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难不成李侯爷刚才是与晋王在一起?”
、“他们到底是去哪里干了些什么?否则皇上怎会疑心呢”……
李从嘉听着他人这般揣测自己,不由攒紧手中的拳头,指甲深陷进掌中,抠出半月型
的红痕来;白皙的掌肉因着用力而发红,发紫,掌心里也涔涔地出了汗。
兴许是因着他本来就心虚,赵元朗一开始问他的语气确实凌厉些,倒也不至于那么难
答复,只消照着解颐说的那般推诿一番,便能安全下庄。
他却忿然想道:“今儿个不是皇帝,都能如此羞辱我;赵光义或许真在这偌大神京内
瞒天过海、手眼通天;就因为我干不过他,所以该立时把这满腹的委屈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就是现在一时隐忍也罢,将来我又还得继续隐忍多久?何时才能解脱?!”
赵元朗见他站在位置上,低着头,思量甚久,一晌无语。他本不打算再继续为难他,
让他坐下。
李从嘉却抬起头来,向赵元朗说道:“陛下,臣打小就没说过谎,骗过人,更不可能
犯那欺君之罪。您想知道的事,只管去问晋王。那事自然是可以说,只是当着这许多人的
面前,臣说不出口。”
说完,满场譁然,纷纷热议起究竟赵光义干了什么样的事,是不能被大家知道的?被
四喜大叫声:“肃静!御前岂敢放肆!”群臣们才纷纷安静下来。
光义本来等著看李从嘉的好戏,见自己被拖下水,也不过冷笑一声,他不相信皇兄会
在这种大场合里公然为难他,有恃无恐得很。
赵元朗看李从嘉说话时眼神坚毅,知道对方分明意识到本有个借坡下驴的机会,却反
要当着大家的面,拂了他的面子不说,还把火引到晋王身上,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赵光义难
看,属实是不服管教。
南越国主见状,深知自己必须表明不受影响,仍是崇拜大宋国威、深觉皇上英明神武
云云,立刻举杯向赵元朗邀约道:“皇上,群臣既已慕天子之恩而归位,恕臣举杯以敬大
宋的歌舞升平!”
宰相赵谱惟恐钱弘倧人言微轻,赵元朗不买这个帐,气氛还得继续难堪下去,也跟着
举起满斟的金杯,“今夜能得钱国主这样一位嘉宾作客,微臣亦觉心情欢畅!臣先干为敬
。”
赵元朗铁青著脸色,举起酒杯。
四喜略为他斟了些,他横了四喜一眼,沉声道:“倒满。”气场很是肃杀。四喜本想
劝谏,请皇上注意龙体,见皇上表情阴沉,就依言斟了满杯。
随着他举起酒杯,宾客们也都跟着一同举杯,满场觥筹交错;惟独李从嘉不愿喝这杯
,作个势举杯以后,连杯缘碰碰嘴唇都没有,就放下杯子。赵元朗并没有漏看他那既不屑
又不满的神情。
尽管赵元朗看起来并不算是勃然大怒,反应却也与先前还高兴时差异甚大,见状,赵
谱提议:“陛下,这一道道珍馐虽好,吃过也还需要点时间消食。恰好戏子们还在准备,
尚不到开戏的时间,是否宴会稍作休息,臣陪同钱国主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的好?”
赵谱这话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好像是养在他肚子里的一尾蛔虫似的,深谙圣意。
‘李从嘉若是也能像则平那般服贴……’
没再多想,赵元朗点了头,“得,你们各人想离席的,就先暂去。看在钱国主的份上
,御花园是能去的,只是若还有在里头逗留的妃嫔们,让她们记得回避。”
闻言,赵谱松了一口气,想道夜宴恐怕得持续一整晚,若能休息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或许皇上就能消消气。
赵元朗没再继续端坐龙位之上,率先离去;底下众人见状才敢起身,依序离座。赵谱
确实本来就有些话想和钱弘倧商议,于是与南越国的国主、宰相相偕离去。
赵光义见得能开溜,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才出垂拱殿,就被四喜喊住:“晋王爷
,”
他停了步,等四喜过来。四喜到他跟前,“奴才斗胆请问,王爷刚才究竟去了何处?
”
光义虽知道是皇上授意之下,四喜才来敲打他,却也不屑被宦官一辈说嘴,只随意回
答道:“本王就是吃得撑,在宫中四处逛逛,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么?与你这奴才何干。
”
虽见到对方没好气,四喜倒也没变脸,仍是满脸堆笑,“宫围禁地内,可不是王爷能
擅自走动的场所,就是要离席,也合该得先禀过万岁爷啊。”
“若是德高望重如王爷您,尚不能以身作则的话,天下百姓又该视谁为楷模呢?”
闻言,赵光义嘴角一弯,冷冷地笑了笑,就动手推四喜一把,“老东西,凭你也敢来
训斥本王,你算什么东西?以为在皇兄跟前服侍得久了,就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翻手为云
覆手雨的。”
“皇兄从不疑心偺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倘若真有疑问,本王在御前亲自申辩就是,总
是也轮不到你这无根之人在圣上面前摇唇鼓舌的。”
四喜站定,拍了拍被光义碰过的地方,表情无碍,显然是并未被光义就此諕住,持着
一柄羊毫麈尾,依旧有条不紊地恭谨道:“有时皇上不亲自出面,是因为事情太小,不需
要劳烦圣驾。”
“皇上既然施恩,在众目睽睽之下顾全王爷您的脸面;您干出来的事,就算不能给陛
下长脸,总的来说倒也不该出格啊?”
“解颐看见什么,春长做了什么,奴才心里都明白得很,只是惟恐陛下劳神,故未曾
仔细禀告耳。”他道。
光义一听,矍然失色,可他究竟也见惯了风风雨雨,很快就兀自镇定下来,心说老不
死反过来要諕他呢,反问道:“解颐看见什么?春长做了什么?你倒是仔细说给本王听听
。”
“不是龙种的东西,就是脏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留在皇上的人身上呢?”
四喜显然是有底气,清楚光义都做过哪些事,悠悠说道:“只说为不为罪罢,敢碰嫂
嫂的小叔,也合该拿下来,往官府里送才是。这种不仁不孝的事,哪里是人能干出来的?
”
光义心下明白,这会子四喜可是拿住自己的弱点了,知晓此事并没有做得滴水不漏,
以至于让四喜知道。
他也没慌,歛了歛神色,只说:“公公提点之事也不算差,本王今日听了,日后在心
里头忖着便是。”放软身段,卖个面子给四喜。
四喜满意地点点头,一挥麈尾,老练而优雅地行过礼,“奴才恭送王爷。”允许赵光
义离开。
光义面带嫌恶地啐了一声,没再多理睬他,振过袍摆,大步流星地离去。
却说终于能离席,李从嘉想着接下来便以抱病为由,不再继续参加那令人闹心的宴会
了,否则当真会气血攻心,届时唐太医就是想治都无力回天。
离开垂拱殿后,他立刻对墨池说:“备轿,回玉英阁。”
“回什么玉英阁?”就听冷冷一声自后方传来,并不大声,那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却当
场喝住了他。
那人抓住李从嘉瘦弱的玉臂,令他无从逃离。身旁左右一见,都赶紧跪地。
李从嘉回头,见到是赵元朗,已换了一身描金绣龙样的紫袍,在金碧辉煌的宫室掩映
下,看上去是格外的雍容典雅,贵气逼人,觑得他本就高大结实的身材更加颀长,比起听
政时著龙袍那英姿焕发的模样,又是别般风情,很是英俊好看;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
情。
这令李从嘉有些生惧,只能先低头行礼,“参见皇上。”
“先斩后奏竟已做得如此习惯?”
黑曜石色的眸子里,冷得像一潭严冬中的冰水,“朕没仔细盯着你的时候,这般不检
点的事,莫不是早已瞒着朕做下过许多。”
“臣……臣不敢。”李从嘉低着头,长鬓遮住他的表情,因着震慑,他瘦弱的身躯正
微微发颤。
赵元朗居高临下地瞟了李从嘉一眼,起初含在他眼中那些关切的情意早已消失无踪。
他捏住李从嘉清减的下颔,抬起他的鹅蛋脸,端视他的表情,看他正在发怵,怕自己
怕得紧,就像是作贼心虚似的,遂沉声道:“你若当真知道此事见不得人,又为何要去狐
媚勾引朕的弟弟?”
“难道是嫌朕待你不够好,想另寻别的依靠么?”
李从嘉不是呆子,他听得出天子的语声里蕴含着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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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同套衣服不过看板郎是小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