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紧闭的民宅大门前,站着一位化著精致妆容的女人,宋盈君。她原来的容貌看起来偏
甜美,然而她选择成熟的妆,硬生生将她的气质衬得干练许多。
她站在门口,拿着钥匙,正在选择要不要开启这扇门。
她一阵子没回这个家了。
最近的一次回家,她跟母亲爆发激烈的争吵。只因为她看不过去母亲怎么对待嫂嫂。
她有一个懦弱无能的哥哥,却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嫂嫂。嫂嫂刚跟哥哥谈恋爱的时候,哥哥
对嫂嫂百般追求,嫂嫂当时还带着姊姊的孩子,一个眉目清冷,不太跟人搭话,却也不麻
烦的小孩子。
那时哥哥向人保证说没关系,家里够大,可以让嫂嫂和小男孩一起过来住,嫂嫂原来不肯
,哥哥却想把嫂嫂先追到手再说,便保证再三。
当时哥哥也跟她母亲说了,母亲把儿子痛骂了一顿,嫌还没同居的嫂嫂不检点,却又跟儿
子说反正你也不吃亏,要让她来住就让她来住吧。
哥哥不晓得用什么说法让嫂嫂来了,她日后问过嫂嫂,只得到一个微笑却近似于哭泣的表
情。
对嫂嫂来说,这应该是另一个悲剧。
带着一个孩子在别人的家庭里伏低做小,她的母亲简直把嫂嫂当下人对待,要嫂嫂手洗全
家人的贴身衣物、要还在工作的嫂嫂担起全家的清洁。
她哥哥从来不曾帮忙过,她那渣父也冷眼旁观,当时她才刚上高中没多久,深怕经济能力
不够,无法让自己好好读完书,只能时常带着那个小学的男孩,偷偷摸摸地把家里能做的
事先做好,当然,她的贴身衣物她也总是自己顺手洗好拿去晾,从不曾让嫂嫂帮忙。
那还是嫂嫂还没嫁进家里的时候。
后来嫂嫂怀孕了,哥哥兴冲冲地说要去结婚,被妈妈挡了下来。说要是不让男孩搬出去,
不许结婚。那时男孩才国小高年级。
嫂嫂考虑去把小孩拿掉,哥哥那大嘴巴告诉妈妈,嫂嫂又被骂得很难听。
男孩站出来说他搬出去吧,他能养活自己。
一个国小的男孩是要怎么养活自己?那是她唯一一次偷家里的东西,她偷了她妈的珠宝,
拿去典当,转手拿给男孩。
男孩不收,她却说:“是我妈欠你阿姨的,你收著吧。”后来那笔钱是给了男孩,但却又
是嫂嫂遭的殃。
男孩搬了出去。嫂嫂后来跟哥哥结了婚,妈妈发现那件珠宝不见了,执意说是嫂嫂偷的。
那时她跳出来说是她偷的,因为想要买笔电,妈妈却没信,各种语言暴力嫂嫂。
哥哥从来就不曾为嫂嫂出过声。
但嫂嫂毕竟真的没偷,要嫂嫂生出珠宝那是不可能,她妈妈变本加厉,将嫂嫂一个月的月
薪全没收了,要嫂嫂每个月都要上缴所有月薪。
她后来是帮嫂嫂做假薪水条,还让嫂嫂跟雇主约好,一部份的钱给现金,一部份进帐户,
进帐户那份都给了妈妈。
现金那边,嫂嫂都要她帮忙拿给男孩。毕竟嫂嫂不那么方便了。
她拿给男孩,男孩知道是嫂嫂帮他留的,却没收过,反而在男孩上高中后,开始反过来问
她帐户,转钱给她。她惊讶少年为什么会有钱,少年说他成绩好,能读书,很多补习班会
要他,就算去挂个名也能有钱。
她总是将这些钱暗地拿给嫂嫂,换来嫂嫂的哭泣。
终于在家里熬到她读完大学找到工作,她立刻搬出家里,起初她周末还会回家,想帮嫂嫂
的忙,但她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便跟她母亲起口角。
最后一次激烈争吵后,她不想再回家了。她以往总想着,等她能站出来帮嫂嫂说话的时候
,嫂嫂处境就会好一点。但她显然还是太天真了,她妈妈只会更加苛待嫂嫂。
她压下内心那种想要父母都暴毙的念头,静静听着,她希望不要再听到妈妈骂嫂嫂,也希
望她的小姪女能被善待。
“妳就跟妳妈一样,只知道吃零食和看电视,赶快去拖地啊,坐在这里干嘛?!”
门里传来她母亲的吼声,她敛下眼眸。她这个小姪女,现在还没上小学,三岁那时就会帮
忙洗衣服、拿抹布擦地板了,她妈到底是要怎么样?!
她到底是没有推门而入,反而悄声离开,像是未曾来过一样,静静地在门口抽完一根菸。
等等打个电话给少年吧,看少年会不会比她有办法,能救救自己的阿姨。
*
方入夜的初夏并不炎热,深蓝色的天空下,拂来微凉的风,叶星恒几乎是一出咖啡馆,被
这清新的风一包围,心情就好了起来。决定把刚刚出的糗都留在咖啡馆里,先不计较了。
卫辰放没想让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背背包,在出门前就把两个人的背包都背自己肩上。
叶星恒见这人两肩都是背包,很难甩掉人,开心愉快地缠上他的手臂,“阿放弟弟,你是
不是偷偷关注我啊?你今天跟我穿情侣装耶。”
那馥郁的芒果香又缠了上来,卫辰放眉头微动,却不动声色地多吸了一口气,面上佯装没
事,伸手掏出他的智障型手机,“就这,偷偷关注?”
叶星恒笑道:“那代表我们两个有命定的缘份,你没关注我都能跟我穿同色系的衣服。”
卫辰放一挑眉,“孽缘?”
叶星恒对这两个字很警觉,“谁说是孽缘?”上辈子不就是孽缘?他再也不想这两个字发
生在他们身上了。
卫辰放指的却跟叶星恒想的是两回事,“昨天我在你面前那出家庭大戏,又进了警局还不
够孽缘?”
叶星恒一怔。他会过意来,如今的阿放还比上一世他刚认识卫辰放的时候年轻许多,不知
道他们彼此的身世,他们之间也没有仇恨。现在的阿放还只是一个家丑不想外扬的少年。
他心里不舍得很,立刻挑眉反问,“这怎么是孽缘呢?你总是不相信我说的重生,那就当
我昨天才认识你好了。你一个那么优秀的学生,连警察伯伯他们都忍不住在你面前变身阿
嬷,把那么多东西塞给你,你要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卫辰放没说话。他有几分相信这人说的重生,但细想却又觉得不可能。要是有前世,他哪
可能不爱上这个混著柔软却张扬的气质的红发小少爷?
“阿放啊。”叶星恒见他没回,缠他缠得更紧了些,声音放得极轻极软,“那些对你不好
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能不能对我好?”
卫辰放本来想说不需要你,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但话还没有说,却不舍得了。以他现在
所拥有的,要让卫健仁他们付出代价,代表着无法避免的鲜血,他自然不怕,可是面前这
个小少爷呢?
“别理他们,脏。”卫辰放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为了这娇贵的小少爷。
叶星恒心想他早理啦,若重来一次他还是照理不误,他避重就轻,撒娇似地说道:“那你
得答应我别讨厌我,还要对我好。”
卫辰放不可能听不出差别。明明刚刚还软绵绵的小少爷,现在却又撩起人了,他瞇起眼,
“你做了什么?”
叶星恒一双柳眉弯弯,“我肚子好饿啊,就吃这里吧。”
他们沿路闲晃,附近许多老宅改建的咖啡馆和餐厅,叶星恒打算进去的是外表古朴的义大
利餐厅,门口有意大利红白绿三色旗,放著简单的菜单。
感谢阿峥叔叔的帮忙,就再吃一下意大利菜吧。
卫辰放见他没刻意答,眉头微皱,“叶星恒。”
叶星恒笑得明媚,“叫我星星。”
卫辰放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
叶星恒拖着人到了门口,眉眼微弯,却又佯装微愠,“没叫星星,不答。”
卫辰放叫出那睽违已久的称呼,“星星。”
叶星恒听到这声称呼,遂了两辈子的愿,“没什么,我就是想了个办法,让那人渣可以进
监狱而已,最好也能让你换个监护人。”
卫辰放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这么矜贵的小少爷已经做了这些,“你——”
“放心,我没事。”叶星恒想拉着人进店里,“我爸那里资源多得是,一点点都不用我沾
上手,我知道你能解决,但你得让我宠宠你。”
最后三个字让卫辰放微怔,却没移步,语声冷淡,“我在卫健仁的口中,是灾厄的代名词
。”
叶星恒没能把人拉走,便也跟着站在门口,“你听那人渣的话?你脑子这么好,怎么会信
?”
卫辰放淡淡说道:“也许他没说错。我外婆病死了,我阿姨的婚姻也不顺遂。”
“那关你什么事?你更该被宠呀。”叶星恒伸出手揉了一把卫辰放的黑发,“这件事就交
给我吧。”
卫辰放沉声回道,“我不是小孩子,别揉我头发。”却眷恋着那柔软细腻的掌心抚过发根
的触感。
“那你要让我揉其他地方,证明你有多大吗?”叶星恒语带暧昧,笑着问道。
卫辰放举步进店里,冷冷丢下两个字,“别想。”
“小气死了。”叶星恒嘀咕地跟上去。但他并未受太多挫折。
经历过心经的摧残后,别想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小儿科,一点都不够看。
他却没想到,正好来店门口迎接客人的店员没听清楚他的话,以为他在嫌空间小。
“不会的,后面还有一进,空间比你想像得大很多。”
“我不是说这里……我也不是说小,我是说……”叶星恒想解释,却看到卫辰放侧身丢给
他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心想着店员的耳朵是出了什么事?
“先前那家店太小了,我不喜欢。”叶星恒只能随口解释道。
店员点点头,领着他们入座,叶星恒心想总算没事了。
卫辰放却眉头微锁,警告道:“别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
叶星恒心想你听力明明这么好,怎么也没听清楚?他有些崩溃,“我不是说你小!”
卫辰放冷淡答道:“夸也没用。”
叶星恒心如死灰,懒得再聊这个。他心里还惦记着要跟卫辰放介绍证券户的事情。点好晚
餐后,便要卫辰放把手机拿给他,手机还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叶星恒手掌微缩,漂亮修长
的手指把盖子拿了起来,将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
“你还没成年,重办门号不方便,我手上本来就不只一个号码,先委屈一下,用用我的?
”叶星恒对他灿出一个笑容。
他对他总是姿态放得很低,卫辰放不懂,这么一个矜贵的小少爷,怎么能对他一见钟情,
还说出委屈一下这种话。委屈的不是小少爷自己吗?
卫辰放没说话,叶星恒笑了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啦。”他手指微微施力,将手机
打开,“开机密码四码是我生日月份日期,你记得吧。”
卫辰放沉默不语。
他一直记得叶星恒生日,从没忘过,那时候白皙讨喜的小男孩给了他一整袋文具,说他生
日到了,但那天不是假日,见不到他,所以先把准备好的小礼物送他。
那袋文具随他搬了几次家,他到现在还没舍得拿出来用。
叶星恒眨了眨眼,“不会真的没记得吧,就算我没重生,昨天做笔录的时候,不是要填基
本资料吗?我也把你的生日都记得一清二楚。你不跟我礼尚往来,我会伤心。”
他无辜委屈的模样,衬上一头红发、咖眸,真有些像只懒洋洋的小狮子,伸著爪子控诉的
模样。
卫辰放的视线差点离不开那招人的唇,他压低声音,“七月二十七,别浑身是戏。”
看他记得自己生日,叶星恒心情又好了,他那双像柳叶的眼微微弯著,更勾人魅惑,“偷
看我生日,你果然喜欢我。”
卫辰放冷冷瞥他一眼。
叶星恒笑脸盈盈,解释道:“其实我手机也不是白白送你,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作股票。”
卫辰放的眸子流露出几分惊讶,“任权非昨天跟你私下说了什么?”在警局时,他们轮流
去上过厕所。
叶星恒有上一世的经历,很快会过意来,“原来你高中开始就帮着任权非看股,你都不帮
我,真不公平。”
他也不管上辈子他们这时候还不认识,胡乱埋怨。
卫辰放微微蹙眉,“他什么也没说?”
叶星恒轻哼一声,“就跟你说我是重生来的,你投资的眼光多好,我还需要任权非说才知
道吗?”
虽然跟卫辰放抢叶氏的经营大权,他对这些都没那么有兴趣,眼光也不毒辣,比起在商场
拚搏,作曲编曲更让他热血沸腾,反倒是卫辰放,跟叶旭峰一样,都是个商业天才,看准
的投资,不管是股票、房地产、公司项目……从来就没有失算过。
卫辰放没回话,他确实有些怀疑叶星恒重生论是真的,但有没有可能是小少爷钱多打算乱
洒,于是随口把他捧得天花乱坠?
叶星恒把手机递给卫辰放,“我把证券户的app下载好了,帐号密码在记事本里头,你自
己看就知道了。现在里头有三千万,你随便玩吧,赚的钱我们八二分,你八我二。”
卫辰放没答应,“代操股行情价是抽两成。”
“不管,就你八我二,户头给我,我转给你。”叶星恒回道。
卫辰放静静看着他。
“我是真不欠钱,我欠……”叶星恒笑瞇着眼,“你喜欢填什么动词呢?”看是干或是操
,他觉得都很好。
卫辰放也微微瞇眼,漆黑色的眸子看起来更深几分,淡淡吐出二字,“管教。”
……忘了眼前这位佛学大师总能另辟蹊径,管教听起来正经多了,然而叶星恒不打算屈服
,“那我们换个地点吧,床软呼呼的我比较喜欢。而且不能管教脸,要管教就要管教别人
看不到的地方。例如软软、白白、圆圆的,像山峰起伏的……”
卫辰放边听叶星恒说,中间缓缓地抿了一口水,听完后似笑非笑地答道:“脚趾?”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幸好晚餐也陆续送上来,叶星恒一开吃便发现这家隐在巷里的小店不
得了,味道竟然不输给中午跟他爸还有峥叔吃的那一餐,食材是没那么顶级没错,但善用
平价食材,几道北义的菜式都做得非常好,他请来店员,问著主厨的来历。
“主厨就是我们老板,追人追到这里来,便在这里落地生根,以前在意大利也开过餐厅。
我们才刚开张没多久,以后请多来关照。”店员笑着解释道。
“会的。”叶星恒笑着点头,便把这家店的资料传给他阿峥叔叔,写着这里好吃,要他带
他爸一起过来,若他爸不爱跟别人一起用餐,那就进包厢或包场。
邱峥:谢谢,我跟叶总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厨师送去学个一阵子菜。
叶星恒看到叶总那两字,薄唇乍现微笑。这两人的暧昧,前世高中时的他没机会看到,自
然也就不知道,但如今二十七岁的他怎么会看不出?
卫辰放对吃没叶星恒那么讲究,他自小生活条件不好,能吃饱就不错了,他倒不是木舌,
也吃得出这里的料理好吃,但是就没叶星恒吃得那样有滋有味。他把手机的line头像换了
,换成一只小狮子,正拿起他旧手机要传讯息给几个相熟的亲友,让他们以后加他line,
打电话传讯息便不需要再额外花钱,突然看到叶星恒笑得一脸荡漾。
他便去翻自己的line,没看到叶星恒传讯息给他,薄唇立刻抿成一直线,在手机上戳下几
个字。
叶星恒看着卫辰放传来的笑不露齿四个字,一阵迷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规矩?
几秒后才想到他应该是在笑他爸跟阿峥叔叔的恋情,被阿放看见了。所以阿放这是吃醋还
是本来就老学究性格,容不得他吃饭乱笑?
不管,他就当阿放吃醋了,正坏心地想着要怎么样让人醋得再凶一点,他看见阿放接起了
一个电话。
卫辰放有些着急地接起那通电话。
夜色下,宋盈君抽了不只一根菸,她手微微颤抖著,待她冷静下来后,不知道该不该打这
通电话。
就算卫辰放如此成熟超龄,都还只是个高中生,她一个刚出社会工作的人解决不了,竟然
打算把压力转嫁到高中生身上,只因为受害者是他阿姨和表妹,这像话吗?
最后她误触,按了通话出去,等她发觉卫辰放在电话那头唤他盈君,已经来不及了。
私下她没让男孩叫她姑姑或什么的,她毕竟长男孩六七岁而已。男孩又超龄早熟得很,就
算搬到她家时才国小三四年级,也早就不需要人照顾,还反过来会做许许多多的家事,她
就让男孩叫她名字。
卫辰放唤了一声,没人答应,又多唤了一声,“盈君,怎么了?”
叶星恒握著水杯的手微微收紧,才想让阿放为自己吃个醋,他自己倒是先有个现成的醋吃
了。
叫得那么亲密,连任权非都是三个字,他好不容易才有两个字的星星听,还是卢来的,结
果这少年转头就叫别人两个字。
他突然就觉得晚餐每道菜都过酸了一些。
—
放心
这对就算是吃醋 也是双向进行的(笑)
再没几章我记得就有阿放吃醋的戏码了(不要暴雷)
新的一年请大家多给我推文吧(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