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让我代替他爱你10

楼主: RanDonlei (蓝冬雷)   2022-11-28 12:28:59
10 十八年后的雨夜
金发黑眼男子在黑色直立式钢琴前坐下。
没有迟疑,他双手落上琴键,一个稳健的G#八度音程后向上琶音,展开轻快而优美的前奏
。萧邦第六十六号作品《幻想即兴曲》,难度极高的一首钢琴独奏,也是萧邦一生中四首
即兴曲里最为人知的一首。男子举手落指间散发一股纯然的自信,仿佛音符不在他心里,
只是指间跳跃的一个轻触,轻易地就带起双手四对三深具挑战的节奏。
跃动的乐音,雨滴的旋律,打落在黑白的、木板的着力点上的共鸣,似森林里精灵起舞。
男子金色的短发随手臂的力道昂扬,眼神跟着旋律起伏,时而柔和时而锐利,微开的唇角
细述低语,与乐曲谱成一张华美的夜的蓝图。灼目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太阳一般的男子

琴声夺人思绪,片刻也恒久过后,男子急奏的手缓缓稍停,轻划过琴键的最高音,在冬夜
里留下绕梁的余音。精灵任魔法泡逝,森林归于完全的寂静。
周毅凡听得一愣一愣,林少人则被琴声平缓了思绪,同时回到酒保的身分,感佩地鼓掌说
:“弹得真好,您是琴师吗?”
金发黑眼的男子离开钢琴,坐上吧台高椅,摇头道:“不是,只是弹兴趣的而已。”
“太厉害、太厉害了,简直比我们的琴师还厉害。”周毅凡回神过来赞扬著,“请问您怎
么称呼?”
“我姓路。”
“路先生,要喝点什么吗?”林少人问。
“先一杯Aberfeldy 21年,纯饮。”
“好的。”
林少人往酒柜探去时,周毅凡挤近了说:“这么大雨天,路先生第一次来,算是有缘了。

“我其实昨天刚回台湾。”
“去旅行吗?还是回国探亲?”
“回来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路先生说。
林少人打开扁瓶身的Aberfeldy 21年,倒出浅琥珀色的纯酒,递到路先生桌前问:“你找
到他了吗?”
“还没。我在想,如果见到他,该说些什么。”
“你们很久没见了?”周毅凡好奇道。
“十八年了。”路先生摇晃酒杯,散出橙皮及烘焙石楠花的甘味,Aberfeldy 21年辛香强
劲,玻璃却倒映出他黯然的神色。
“啊,我知道我知道,是要回来找学生时代的情人吗?路先生这么年轻,十八年前还是学
生吧。”周毅凡猜得轻巧。
路先生笑笑未答,余光瞥著店里熄灯的那面墙。
外头雨声渐大,淅沥沥地打上店前晨间新铺的柏油路,墨黑染上视界一切,幽谧了夜色。
周毅凡兴致上来,说:“路先生,你有兴趣跟我们交换故事吗?你的故事换我们的酒,如
何?”
路先生笑了起来,说:“这个交易很诱人......”
“下这么大雨肯定没客人了,你就给我们说说嘛。”周毅凡拉过椅子坐下。
路先生轻呼一口气,正眼看向没开灯而深黑的白罂粟海报的方向,一口饮尽烈酒,说了起
来。
我出生那天,除了爸爸妈妈,第三个见到的人,就是我现在的太太。太太比我早四个月出
生,因为我们的父亲是高中同学,两家感情甚笃,所以我和她真是打出生就处在一块儿。
我们的父母都从医,住在同个社区,房子隔条马路就在对街,于是我和太太从小就念同一
所小学、国中。遗传了父母优良基因的我们,后来高中也考上同一所。
只能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吧。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认定,太太必是我这辈子的新娘。我们喜欢对方,想要永永远远在
一起。那时孩子的梦想,如今想来实在单纯......
“很浪漫啊,”周毅凡幻想着说,“太太一定是个美人。”
路先生轻笑道:“孩子不懂浪漫。我是直到遇见另一个人,才第一次感受到浪漫。”
不难想像的是,永远比我们以为得短。
升上高中之后,太太就喜欢上她当时的同班同学。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女生追着他跑
,男生也追着他跑。我不认识他,对他也没有成见,我只是偏偏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这种
人?人人追爱,众星拱月,连当时可说是校园女神的我太太都喜欢上他。
可是......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有一天,我逃避高中生最嫌弃的午休,躲到学校刚建成的温室想求个短暂悠闲,就听到有
人在弹琴。
温室后头就是音乐大楼,我好奇过去一探,发现在弹琴的人竟然是他。他的琴声太美了,
非常美,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很柔和,就算是轻快的曲调也如丝绸般柔滑。我弹不出
那样的音色,感到无比震撼。“好想跟他一起弹琴”,这个念头充盈我脑海,怎样都挥不
去。
“他比你还会弹?”林少人不禁问道。
“对,他比我还会弹,而且他会自己谱曲。”
升上高二后,下学期要举行话剧比赛。他们班决定演出《罗密欧与茱丽叶》,他想要帮演
出谱曲,于是我就陪他一起弹琴、写曲,弹琴、写曲。
我有绝对音感,他则擅长从头发展旋律,所以都是由他先拟出第一版,我们再可说是没日
没夜地不断调整、尝试,直到彼此都觉得完美才告完成。
你们能想像吗?跟另一个人一起创造出一样这世上过去从不存在的东西,而且那么、那么
美。他弹琴的样子,手落在琴键上的画面,我永远不可能忘记。
“这才是真正的浪漫。”说完,路先生抬眼看向周毅凡与林少人。
所以,之后一切就失速了......
我喜欢上了他,也知道他喜欢我,却没办法向他表白。除了因为我太太也喜欢他,我也一
直觉得自己背叛了什么,比如家里的期待,或者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我明明已经有了我
太太,怎么还会爱上另一个男孩?因此我始终无法跨出那一步,直到话剧比赛那天。
“那天怎么了?”周毅凡十分期待也紧张起来。
话剧比赛那天,他们班原本负责弹琴的同学无法出赛,而他必须去演男主角罗密欧,所以
不可能弹。他实在没办法,就走了最下策,来拜托最后一个会弹的人,也就是我,去帮他
们班弹琴。
我喜欢他,但是我非常犹豫......
因为琴声不会骗人,无论演奏者心里有着怎样的情感,都会透过琴声传递出来。如果我去
弹,光是这样就足以泄漏我跟他之间过剩的关系,更何况我的琴声里肯定会充满对他藏不
住的喜欢。
不过我还是去了。我们的搭配当然是天作之合,他是最好的罗密欧,我是最好的琴师,话
剧比赛完美地画下句点。
路先生吁口气,发现手中的酒杯已经见底,说:“可是我错了......”
茱丽叶与罗密欧共赴黄泉的结尾,也是我跟他结束的开始。
我母亲意外看到了我们的演出,也看出了我喜欢他,于是一切就像潘朵拉的盒子被打开一
般,我和太太两家人都知道了,学校里也传开了,因为我妈隔天就去学校大闹不休,说要
让我休学去美国。
我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得表现出来。那时我们还不到十七岁,天很远,地很大,
却像是哪里都容不下我喜欢他这么短短一句。我只能顺着家里的意思,和太太两家人几乎
马上移居美国。我原以为很快就能回来,谁知道......转眼十八年过去。
“我不过是......弹了钢琴而已。”路先生眼眶震颤,有千分不甘。
周毅凡默默无语,在同志圈游走这么多年,现在社会更公开了,同志也可以结婚了,但伤
人的故事从未停止。
林少人为路先生斟满了酒杯,说:“不是你的错,喜欢上另一个男孩也不是错误。”
路先生看向林少人,有些讶然也释怀,“你也懂?”
“嗯。”林少人仅笑笑应了声,想起方才才与周毅凡一番争论。
周毅凡从感慨中回神,思索了起来,迟疑地问:“路先生,让我确认一下,你跟你太太喜
欢同一个人?”
路先生点点头。
“你们是情敌,却结了婚?”周毅凡难掩诧异。
“对,我们爱着同一个人,这让我们更贴近彼此。”
“所以你回来是要去找他吗?”林少人问。
“对。”路先生淡然应道。
“因为你还爱他?那为什么要等十八年?”周毅凡很是疑惑。
路先生啜一口酒,看向两人问:“你们曾经想过要忘记什么人吗?”
林少人被这一句牵起了一丝神经。
路先生接着说:“我花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试着忘记他。但怎样都忘不了,越想忘就
越记起来。特别是......跟我太太结婚之后,我就更加发现,他就像一层透明薄膜覆在我
跟我太太身上,远远看不会发现,但一靠近就会强烈感受到那股存在,怎样都卸不下来。
很难受,很哀伤,很痛苦,因为那只会让我不断地回想起来,自己有多爱他......”
“你太太知道吗?”林少人问,暗自想起了程令欢。
“她知道。”路先生感叹地说,话声里透著更多后悔,“几年前我太太家里出了点状况,
面临很大的债务危机,我们算是为了帮助她家而成婚的。一起在美国从医,然后也有了一
个女儿,一切都很仓促又忙乱。我好几次想要联系他,但他的身分也不一样了,他搬了家
,成为公众人物,想要联系没那么容易。”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是现在?”周毅凡困惑道。
“我原本两年多前就要回来,因为他发生了一些事......很严重,可是被我太太阻止,说
我要是回来就要跟我离婚,还要抢女儿的监护权。那时我无法狠下心抉择,因为如果真的
打上官司,我女儿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都会判给妈妈,而且我太太也是个很好的母亲。”
“哇......女人真可怕。”周毅凡畏畏地说,又问:“那现在呢,她怎么就放你回来了?

“我们谈好离婚,女儿归她。”路先生淡然地说,“我很糟糕吧?放著太太跟女儿不管,
竟然想回去找十八年前喜欢的人。”
“这......”周毅凡答不上来,顿了顿说:“我倒是好奇什么人这么好,可以喜欢十八年
?”
林少人在吧台里擦拭著酒杯,自言自语般的说:“那你一定很爱他。”
路先生抬起了眼,再次看向林少人,觉得与眼前这位首次见面的酒保倒很相合,叹道:“
或许吧,他不在身边之后我才发现,没有人能像他那样跟我一起四手联弹了,也没有人能
像他那样听懂我的琴声,不必言语就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开心什么;即使是跟我相处了一
辈子的太太都不行。”
林少人再次打开Aberfeldy 21年,倒入郁金香杯,递到路先生面前说:“那你想好见到他
的时候,要跟他说些什么了吗?”
“嗯,跟你们这么一说,倒就想好了。”路先生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答案。
“祝你顺利。”林少人送上祝福,拿水杯轻碰路先生的杯沿。
周毅凡不甚明白,却也兴致昂然地说:“路先生,下次有机会的话,带他一起来店里吧,
我请你们威士忌喝到饱!”
路先生笑了出来,说:“周老板,我可是会当真的喔。”
“一定一定,等你们来!”
周毅凡举杯,敲向路先生和林少人的杯子。觥筹交错,人影幢幢,玻璃轻响似天使开路,
为路先生追回旧爱、林少人即将启程吹响胜利的号角。杯光闪动之际,路先生看向关了灯
的墙上那张白罂粟海报,上头林劲那双执著的眼始终望着他们的方向,此刻也如他记忆里
那般深邃、那般美好。
等我,我回来找你了。路先生默默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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