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虽然上一波寒流已经过去，但并不表示气温就回升到春天般温暖的天气，以吴以澄的标准来说，还是有点冷。所以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之后，吴以澄早早收拾回家去，在温暖的家中享用简单的晚餐，逗逗猫。
其实这一阵子以来，吴以澄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这几个月连续接到的案子，很神奇地都或多或少与15年前吴泰格曾参与的绑架案有关联，他也因此认识了几个与那件案子有间接甚至直接关联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当年的事情，都与媒体报导有不同的面相，也是吴泰格从未跟自己的子女谈过的样貌。
吴以澄想，应该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吴以晴。毕竟是一家人，当年的骚动也给吴以晴带来了不少的影响。当时他们都还是国中生，也不知是何处走漏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吴泰格的子女，因此在学校时多少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眼光与闲言闲语，年纪较小的吴以晴甚至有一阵子变得非常沮丧，常常说不想去学校。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些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绑架案落幕后没过半年，就没人再讨论这件事情了，他们的学校生活也逐渐恢复正常。
吴以澄记得，父亲曾经向他们道歉过，但对于案子的事情，对于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依然不置一词。所以至今为止，吴以澄和吴以晴都不清楚绑架案的全貌，以及吴泰格在这件案子中究竟占据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只知道媒体偏颇的报导，但那又与他们平日所见的吴泰格的形象相去甚远。吴泰格从未向他们解释过什么，而当时还是孩子的吴以澄和吴以晴，只想要低着头挺过这些风波。
这一低头就是10多年过去了，直到父亲倒下，吴以澄才发现，他们一家三口虽然一同经历了这些骚动，但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父亲。或许吴以晴也是吧。
这么想着，吴以澄取出手机，打电话给吴以晴。
“哥？”吴以晴随即接起电话：“怎么了？”
“现在有空吗？”
“可以吧。”吴以晴说，接着转头说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着萤幕开口：“刚刚喂孟笙吃饭，现在我让宁时带他去洗澡。”
吴以澄开始说起他从周作武，王昌宏，和绑架案的当事人冯佑宁口中听到的事情。吴以晴静静听着，虽然有时候发问一下，但平常多话的她很难得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聆听吴以澄的说明。
吴以晴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呀……爸真的是什么都没说呢。”
“嗯。”
“他为什么都不说呢？面对自己的孩子，稍微解释一下也好吧。”
“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他多少还是有保密义务，不可以和不相关的人多谈案子的事情。另外我想，爸就是这种个性的人吧。”
“也是啦，他是旧时代的男人嘛，”吴以晴说，接着短促地笑了一声：“也很像古早以前的侦探小说里面的冷硬派侦探，男人就是做事不说话。”
“是呀。”
吴以澄记得家里还有几本上个世纪的作家写的冷硬派侦探小说，吴泰格甚至也收藏了几部冷硬派侦探电影的蓝光光盘，这些现在都还收在他的房间里。青少年时期，吴以澄因为好奇，也曾经把这些小说和电影拿来看，意外地他还蛮喜欢的。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这种行事特异，个性孤僻，但有自己的原则与正义感的侦探了，但2年前刚拿到侦探执照的那一刻，吴以澄一瞬间有一种自己也与小说或电影中主角的形象重叠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比起自己，父亲应该更像个传统的冷硬派侦探吧。不说话的背影，永远挺直著腰秆，面对客户时的关怀与谦卑，工作时的专业与专注。吴泰格即使什么都没有说，却给吴以澄做了示范，他用自己的姿态与人生，示范出身为一个侦探该有的样子。
“不过可以知道这些事情，我还蛮高兴的，”吴以晴以温和的语气说：“虽然有些地方蛮震惊的，尤其是那位退休警官说其实这个案子并不算完全结案，我真的吓一跳。我心里一直以为那个绑架犯死了，孩子也被救出来，案子应该就已经结束了吧。但其实没有，可能是我自己希望它结束吧。
“对很多跟这个案子相关的人，这个案子没有结束。他们还是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懂，”吴以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但是那个孩子呢？绑架案的受害人，他是怎么想的？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要是我的话一定完全不想去回想起来，但他却还到事务所来找你……”
吴以澄想起冯佑宁紧张得绷住的脸颊线条，在得知吴以澄并没有怪罪他或他的父亲时，才多少放松下来。压住这个孩子心头的，或许并非只是对当时可怕回忆的恐惧，还有一种幸存者的罪恶感。自己得救了，但却害死了两个无辜的路人。
冯佑宁应该还在与这股罪恶感缠斗中吧。
听了吴以澄的说法，吴以晴沉吟了一会儿，“他明明是受害者呢，不需要感觉到罪恶感的。但人的心情很难说的，爸搞不好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什么都没说而已。”
“或许吧。”
透过周作武等人，吴泰格当年作为一个侦探的形象逐渐清晰。吴以澄也认为若是父亲的话，应该不会什么感受都没有，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或许，他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哥，你刚说现在处理的案子，可能跟那个冯昊远有关系，是不是？”吴以晴问。
“嗯。”吴以澄回应：“不过只是嫌疑人过去跟冯昊远有些关连而已，不见得跟现在这个案子有什么牵扯。”
“但好奇怪呀，最近哥接二连三接到的案子，都多少跟以前那桩绑架案扯上关系，这是什么命运吗？”
“扯什么命运。”吴以澄嘴里这么说，但心里也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好啦，不提了。”吴以晴笑出声，“不过，可以透过那些认识爸的人知道他的事情，我觉得也很好。反而是他还在的时候，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吧。”
“嗯。”
“我知道你的案子还在进行中，不能说什么，但案子结束以后，如果还知道什么跟爸有关的事情，再告诉我吧。”
“好……啊，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吴以晴的表情和声音都隐隐透出好奇心，大概是觉得难得哥哥有想说的事情。
“那个……前几天寒流来，晚上气温太低，所以我让李承择在家里住下了。”说到这里，吴以澄发现如果光是这么说，可能会让吴以晴误会，便赶紧再加一句：“他住在你的房间，所以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
对面一时之间没有回应，吴以澄不禁看向萤幕，发现吴以晴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一副就要窒息的模样。
“以晴？”
吴以晴突然开始用力吸气，接着像是好像终于能喘口气一样，一手抚著胸说：“吓死我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展到到同居了……但干嘛住我房间？直接住你那里不就好了？反正你房间也还算大呀。”
“你是在说什么？谁跟谁同居了？”吴以澄莫名其妙地说。

赶快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