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李赫贤的时差还是很严重,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地球的转动忽快忽慢,而是因为他的睡眠时
间很是诡异,每天入睡和起床的时间都不一样,白昼和黑夜已经没有意义。
室友来来去去,唯有伊萨克和他一样一直住在这里,快要一个礼拜的相处,让他们从点头
之交,变成偶尔能够谈天的陌生朋友。
自从那次的交谈后,伊萨克就对于他的双胞胎关系和双胞胎弟弟充满兴趣,偶尔谈天说地
的时候,他会要求他多说点和双子弟弟的相处。
“因为我是独生子。”伊萨克解释,“我不只没有双胞胎兄弟,甚至连手足都没有。说实
话,小的时候我很羡慕拥有手足的人,还曾写信请求圣诞老人送给我一个弟弟呢!”
李赫贤笑着同意了。
“我失去了独占一切资源的机会,但却拥有了世界上最为独特且珍贵的双子关系。正如我
无法想像所有的爱和资源都在我身上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也不会理解这多么特别——无与
伦比,情愿祈求百年、千年,只求结缘。”
“Yuan?”
“缘,缘份。Cause,reason,karma。”
“噢,karma?”
“我们相信缘份是由前世的因果牵起的。甚至有一种说法是:孩子是父母上辈子的冤亲债
主。”
“冤……亲……债……?”
“仇人。”
“Oh my god!”
可是伊萨克却笑得很开心。
“或许我和我的双子兄弟上辈子有什么仇恨或未了的事,所以才会在拉着彼此一起诞生吧
。”
“你说过你很爱你的兄弟。”
“别误会,我爱他,深爱着他。爱得希望这世也能结下未解之仇,来世再续。”
“如果这冒犯到你,我先和你道歉,但你们真的很——猎奇?”
“哈哈。这对我而言是至高无上的称赞。即使被恨著,我们也希望能永远在一起。永远。
直到轮回到尽头,直到地球毁灭,人类不复纯在也能再以尘埃的型态永远在一起。”
“那么,你为什么离开?”
空气忽然一滞,很大的原因是李赫贤突然冷淡的脸,这个问题直捣核心,缴紧了心中的一
道绳索,仿佛被揍了一拳在脑袋上。
“不是离开。”
“嗯?”
“是出逃。”
伊萨克一楞,“你受到威胁了?”
“威胁?我喜欢这个词。嗯,我感到威胁。”
“什么威胁?”
“这很复杂。”
“噢,”伊萨克开玩笑地笑道:“难道你怕你的兄弟被抢走?”
谁知道李赫贤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让本就是讲玩笑话的伊萨克反而不知
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
“……”他说了什么会被嘲笑的话吗?
“这就像在说太阳有一天会绕着地球转一样。不是没有,可是机率太低了,地球如果有一
天有这么大的引力,现在的人类可能也不存在了,以现行科学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噗呼呼
。”李赫贤擦了擦眼角,“原因很复杂,在那之前,我要先说一个故事。”
“故事?关于你的双子兄弟?”
“是啊。放心吧,这是个很短的故事。”他笑着说,“或许当事人都忘了,可我却还记得
。”
伊萨克来了兴趣,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在我小的时候,我不认为我会拥有真正的朋友。不是打招呼的朋友,不是可以喝酒的朋
友,而是‘真正的朋友’。有一次,约莫是国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依然在一起,同个
班级。某堂作文课后,我的双子兄弟负责搬运作文簿到老师办公室。不知道是谁开玩笑地
谣传,说我的兄弟肯定将大家的作文都看了个遍,至少会看完第一本吧——而那正是我那
时最好朋友的作文簿。传着传着,不知怎地,变成我的兄弟偷看了他的作文。听闻此事的
好友气冲冲地走过来,抓起第一本作文簿便狠狠地往我的兄弟脸上砸。”
“噢。”
“我很生气,将他的作文簿抢过来摔在地上。他吓了一跳,因为我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后来误会解开,我的双子兄弟并没有这么做。他不可能会这么做,他对其他人一点兴趣
也没有。”即使到现在,李赫贤的口吻依然是咬牙切齿的,但又带着一定程度的笑意,伊
萨克感到背后一凉。“从那之后,他便再也不是我的‘朋友’,即使他恳求我也没有用。
我并没有让他因此转学,但在毕业之前他都不好过。”
“所以这和威胁有关系吗?”
“耐心点,我还在说故事。”
伊萨克只能笑了笑答好。
“在那之后,我便没有了‘真正的朋友’。我的兄弟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惜没有人多了解
这个重要性。喜欢我是不够的,不讨厌我的兄弟是不够的,喜欢我必定就会包含我的兄弟
。他的存在刻在我的基因上,我们仿佛手脚相连,只有一颗心脏为我们跳动。为什么没有
人了解呢?”李赫贤的手支著下巴,他坐在上铺,垂着眼帘说话,可是下巴一直是抬起的
,睥睨一般。“优越感。是的,优越感。在愤怒的同时,我也感受到了优越感。他们是永
远也不会理解我们多么珍贵的蠢蛋。虽然气恼,但又不可避免地为我们一出生便赋予的独
特感到骄傲。我不会有真正的朋友——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你用了过去式。”
“是的,因为有个人介入了。”李赫贤的脑袋歪向一边,眨眼的频率高了很多,“一开始
,我认为他就和其他‘朋友’一样,不会是‘真正的朋友’。”
“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想法?”
李赫贤张了张嘴,可是并没有立刻回答。
安静了一会,他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他竟然发现了李绿维可爱的地方,而且非常精确
。”
“这是好事……难道是嫉妒?”伊萨克提出另一个可能:“你是嫉妒那个人?”
可是,李赫贤却露出了迷惘的表情。“嫉妒?原来如此,这是普通人听见后的第一反应吗
?”
普通人伊萨克:“……”他投降似地说:“好吧,不是嫉妒。那么是为什么呢?”
“……或许,这和‘嫉妒’有点像。谢谢你,伊萨克,这给了我新的想法。”
“你……嫉妒那个人吗?”
“相似。我刚刚说过了,这和嫉妒相似。”
伊萨克很犹豫,口中含着的词句很古怪,又苦又酸,让他无措。李赫贤看出来了,对着对
面下铺的伊萨克点点头,淡淡地笑着。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好吧,再一次,如果这冒犯到你,请原谅我。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李赫贤倒是很平静,“嗯。”
又迟疑了一会,伊萨克才终于开口:“你……想和你兄弟结婚吗?”
原以为李赫贤会瞪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毕竟,他对于人们大肆将“性”加诸于
“爱”的行为不置可否。可没想到,他却回答得很快。
“这是不合法的。”
“我的意思是,”伊萨克强调,“你‘想’吗?”
“如果结婚可以让喜欢他的人、他喜欢的人成为社会鄙夷的第三者,那么我的回答是:是
的,我想。”
“我想,这果然有点奇怪。嗯……不符合常理……道德……”
“嗯。对吧?双胞胎真是奇妙又古怪的关系。大多数的双胞胎很早就会放弃,逐渐淡忘这
种诡异且独特的关系。可我们就像时间停滞,世界封闭,两人的存在拥有最大的意义。其
他人,包括父母,都只是草木、昆虫,空气,太阳,定格在空中的展翅的鸟,永远绽放的
花。确实,在常人的眼里,这很不正常。可是,这就是我们啊。单调的颜色,红与绿,舍
弃色彩斑斓的世界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吗?当提到‘结婚’,人们只能想到性,然后是钱、
孩子、社会,这些都带有太过眩目的色彩,我们不是这样的。”
红与绿,就只有赫色和绿色,再无其他,他们很单纯的。
李赫贤淡淡地说:“并没有所谓的渴望,也没有支撑猎奇的性爱,只有我和他而已——只
要李赫贤与李绿维。”
伊萨克目瞪口呆。
李赫贤终于低下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忧伤,收起的下巴让伊萨克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他出现了。好像命中注定。并且,他没有离开。”
“他没有离开?”
“嗯。而正是问题所在。你刚刚说的嫉妒,这是一个对我而言新颖有趣的提议,不过这并
不精确。”
“哦?”
“恐惧。”他瞇起眼睛,“我的感受是恐惧。不知所措,好像是嫉妒,也可能是生气,又
或者是排斥。但,通通不对——是恐惧。”李赫贤喃喃,“这是一个死结。我不知道该怎
么办,所以逃走了。”
#
那天一大早是个阴天。李赫贤自大学开始便没有再住在家里,大学四年加研究所,他一直
都住在宿舍。大二那年,李绿维曾略微强硬地“邀请”他出外租屋,那个时候没抽到宿舍
的陈知墨已经搬了出去,就在李绿维的隔壁。
李赫贤很惊讶,因为他事前完全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安排早已尘埃落定,陈知墨搬了进去
。
陈知墨,他从高中认识的朋友。一开始,他并不是“朋友”。直到某次从李绿维口中得知
陈知墨替他赶走了那群吃饱没事干的同学,像是驱赶苍蝇一样。那整晚李绿维开口闭口都
是“陈知墨、陈知墨”。
他问:你喜欢他吗?
李绿维大梦初醒,一脸认真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李绿维时常这么说,尤其是对他,也会对母亲。可母亲总是笑笑地说,无论如何
,李绿维最爱的都是李赫贤。这是事实,和东升西落一样。
自那之后,李赫贤第一次拥有了真正的朋友。他敞开了自己的世界,并不是两人的世界,
而是另一个待客的星球。在那里他不再拥有过多的防备和刻薄,至少,报复心思和提防不
会出现。
李绿维渐渐地接受陈知墨出现在生活中,他们同为学生会的成员,卸任之后也有相关的活
动需要讨论,李绿维的改变反而替他带来便利。
双子的世界并没有真的画上界线:例如这里就是“我们的世界”。不,不是这样的。他们
的世界不是这样运作的。
唯一的条件只有“单独两人”。他们的房间可以是世界,但也可以是用来待客的空间,又
或者母亲督促他们读书的书房。当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温室一样的建筑便会缓缓升起,里
头温暖又安全,与外界彻底隔绝。
名为“我们”的世界缓缓出现,像是夜里升起的烈日,古怪又独特,容易招惹趋光的虫,
本能恐惧黑暗的人类虽然十分困惑,但总会靠近。
陈知墨没有离开。从高中到大学,他都没有离开。李赫贤心想:原来,拥有一个真正的朋
友是这种感觉。
当他知道陈知墨已经住在李绿维隔壁时,李赫贤便拒绝了李绿维难得强硬的邀请。李绿维
很错愕,而他自己也是困惑的。好像不小心吃下了什么,满嘴巴的辛辣与苦涩,咽下的之
后喉咙发热,胸口发闷。
李赫贤因而进一步地说:“我会一直住在宿舍,绝对不会搬出去的。”
那个时候李绿维大受打击,一天会打好几通电话给他恳求他、和他闲话家常,也会进一步
预约他的晚餐时间。有时候李赫贤太忙了无法赴约,李绿维就会缩在房间里面不出来。
为什么他会知道呢?这些都是陈知墨无奈的转述。他漫不经心地拜托陈知墨照顾李绿维,
他是真的忙。逐渐地,在他们频繁的电话连络里,陈知墨的声音时常出现在李绿维的背景
。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受呢?他后来软下态度,推掉了几次系上的活动,主动和李绿
维约了晚餐,后者几乎是激动地赴约。期中考之后好不容易见到本人,李绿维都快要哭了
。
李绿维深爱着他,他也深爱着李绿维。这是定律,是真理,没有人可以推翻。他们最深爱
的人永远会是彼此,认知到这点之后,那异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那天醒来,窗外的天空已经是灰濛濛一片,李赫贤想着下午的系传情活动,不知道该暗自
庆幸还是烦恼,反正他本来就是半迫成为主招的,就这样取消他今天也乐得轻松。
下午的时候果不其然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李赫贤对李绿维的课表倒背如流,于是传了
讯息问可不可帮他送个伞,他们等会还可以一起去吃晚餐。
这次慢了些,李绿维十分钟之后才回复,不过是非常肯定的允诺。他简单地叮嘱李绿维小
心,不要急,然后就这样在系馆前等著。
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一个人影匆匆跑来。李绿维不擅长运动,跑步的速度不快,整张脸都
纠结在一起,手的摆动看起来也很太过努力,他认为只有自己可以发现李绿维的可爱之处
。
“呼、呼呼……”李绿维气喘吁吁,李赫贤连忙迎了过去。
他正想说点什么,可是李绿维却在他靠近之后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拿着伞柄的那只手还同
时夹个另一把折伞。
“那是……”“我的吗”还没说出口,李绿维已经用力一拉,这是他没见过的力气,他一
下子就被拉到伞下。然后两人开始了一段不怎么流畅、也不怎么快的奔跑。主要原因还是
脑袋顶着一把伞,视线限缩,天雨路滑,根本跑不快。
“那把伞——”
李绿维却打断他:“快!”
“……”那把伞应该是给他的吧?但李绿维却执著地跑,完全没有递给他的意思。
他们一路狂奔,雨水和阴霾的天空让几乎看不见周遭的路,李绿维跑在前面,李赫贤只能
从旁边推断这并不是回宿舍的路,也不是回租屋处的。雨水模糊的灯光越来越来丰富,人
声也在雨滴中艰难地穿梭、撞击耳朵。
原来是要先去吃饭吗?李赫贤狐疑地想。
李绿维跑得不快,李赫贤配合地放慢脚步,这刻意的缓慢反而让他的疲累值倍增累积。好
不容易,李绿维的脚步慢下,比慢还要更慢,李赫贤才确定他们可以停下了。
“呼呼……呼呼呼……”
他听见李绿维剧烈的喘息,在雨中嗡嗡作响,一个吞咽,喉咙鲠住,咽下之后又是更为起
伏的气息。说真的,李赫贤没淋湿多少,后面李绿维直接把伞塞给他,自己却则另一把伞
不开。
李赫贤扶著膝盖,一只手勉强把伞拿高,累得抬不起头,也不知道身旁的李绿维有多少在
伞下的庇护。
“你……”他正想问:选好餐厅了?手腕一轻,重心不稳的缘故,他拿着伞的另一只手晃
了一下,可往下砸的时候却没有碰到李绿维脑袋的感觉。
原本抓着李赫贤手腕的手松开了,抬起头时,伞下只剩他一个人。手中的伞是向下的,可
李赫贤却突然觉得伞好像颠倒了,他盛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宛如马戏团团员一样保持平衡
,左右摇晃。
李绿维的背影还是很古怪,手脚上下摆动,可速度就是不快。他站在原地,看着李绿维跑
向某间车水马龙的餐厅。他很吃惊,因为李绿维很讨厌人多的地方,绝对不会主动接近。
可是随着视线范围扩大,原本的惊讶慢慢地沉了下去。
李绿维拿着折伞风风火火地奔去,不过不是往餐厅门口前大排长龙的人群,而是另一个屋
簷下的人。那个人身材挺拔,灰色的高领毛衣方才在阴霾的天空下被李赫贤忽略,直到李
绿维仿佛趋光一样扑去他才注意到,并且看清了那人的脸。
方才的雨很大,像是一盆水泼下来,路上奔走的人几秒钟之内便会全湿。陈知墨不知道在
那里等了多久,黑色的长裤的下䙓颜色深了些,头发也在微微湿润之后变得柔软,黑得发
亮。
像是开玩笑一样,雨从此时倾盆大雨转为绵绵细雨,李绿维十分焦虑地把伞塞进陈知墨的
手里,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纸,这次塞进陈知墨的另一只手。
李赫贤拿着伞,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在不远的距离,远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不致于远到看不清李绿维焦躁的举动,
以及陈知墨听完李绿维的解释后慢慢低下头,然后被他捕捉的笑容。正是因为这样的距离
,反而看清了那发软的笑,那在逐渐拨开阴霾投下的阳光中也毫不逊色的闪耀。
陈知墨不是一个爱笑的人,礼貌的笑是极限,李赫贤也从未看过陈知墨对李绿维露出这样
的笑容。“软”是一个奇怪的形容词,或许还有更具体的,例如包容、谅解,可是“软”
却是他的第一感受。
那个陈知墨,竟然能软下姿态,低着头,听李绿维絮絮叨叨地解释,说方才雨多大多大,
他必须去接李赫贤,但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这本不需要解释,因为陈知墨很清楚李赫
贤是永远的第一位。可,为什么?李绿维却一直没有停止。为什么要开口?为什么要解释
?
一瞬间,他闪过恨意,不过不是对陈知墨——竟是对李绿维。他们在出生之前就立下誓约
,无论生老病死都会彼此扶持,永远在一起。李绿维确实没有邀请陈知墨进入他们两人的
世界,但他不该趴在窗边。
李赫贤提起脚步,机械式地走近,这不过是社会化的脑袋,反射性下的命令,因为不这么
做的话太奇怪了。
心理抗拒,但身体却依循本能。
“对不起。”他听见李绿维这么说。
李绿维的情绪和认知建立得很不寻常,被伤害了也不觉得受伤,理所当然的,歉意的系统
建立也十分古怪,寻常人感到罪恶感的时刻他通常毫无感受。李绿维不会说谎,“对不起
”便是百分之百的歉意,李赫贤以为只有自己听过,他是李绿维的第一位,这是真理、定
律,天道,东升西落的日,根据引力臣服的星球公转等等等……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李绿维,却能仰起头,拚命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趴在窗边,望着温室外面的雨,以及那个人。
瞬间闪过的恨一下子就消失了,被和嫉妒相似的情绪取代,淹没脑袋,掩埋如火的恨,快
速得占据了他的全身上下。
现在他终于知道,不是恨,和嫉妒类似,参杂困惑,些许茫然——那是恐惧。
李赫贤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他从不退缩。在爽朗的外表下是刻薄和激进、唯我独尊,
可是此时的他却想逃走,想要离开。
从谁身边?谁也不是。他深爱着李绿维,所以想要逃走的对象不是李绿维,当然,也不是
陈知墨。
他是解决问题的人,解决问题对他而言很容易,从学校习题到同侪交流,再到职场打滚。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同样简单。
可是,面前不再是简单或复杂的题目,而是一个死结。
李赫贤忽然再也想不起来自己想要什么,而这让他感到万分恐惧。于是他转过身,抛下一
切,他们的温室,他的李绿维,只带走身为双子的优越感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