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色彩斑斓 6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2-09-24 16:23:18
6.
几个礼拜又过去了,一个月份的结束只会迎来下一个月份。李绿维说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但永皓说不过是多了一个出口,未免小题大作。但这个出口让李赫贤离开。他还说真希望
月份能有尽头的那一天,这样世界末日便会来临。
李赫贤的动态持续更新,从德国到了法国,玩得惬意自在,没有一丁半点回国的意思。他
依然联络不上从世界出逃的哥哥,虽然不再成天以泪洗面,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眼泪还
是会默默流下。
生活还是得继续,李绿维每天睁开眼便是打开社群平台,李赫贤似乎摸出了一定的习惯,
每天都会po出一则带有几张照片的贴文,不过内文什么也没写,只会留下日期。
点击两下,李绿维按下爱心,希冀着李赫贤会突然福至心灵,主动联络他之类的。可惜,
这个妄想到现在还没实现过。
大概是看出了李绿维的颓靡,十月中专案结束之后他的工作没这么重了,只要他维持一定
的效率,老板基本对他早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没有上班的心情,李绿维也能申请居
家工作,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宛如没有尽头。
“发什么呆?”
陈知墨的声音让李绿维回过神,手下意识地戳了两下,他最喜欢的蛋饼遭无端攻击,悲愤
地吐出一截培根。
“我不喜欢吃培根。”李绿维说,“我只喜欢吃原味蛋饼。”
陈知墨没有丝毫怜悯地说:“你刚才菜单画的是培根蛋饼。”
“咦?”李绿维茫然,“没有。我没有!”
“有。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你怎么没有阻止我?”
陈知墨冷笑,“你自己选的。怪我?”
“……”
“快点吃。”
虽然不情愿,但陈知墨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李绿维选的,不过是选错的。他瘪著嘴,忍着
没把培根挑出来,只是慢慢地剩下的蛋饼塞进嘴里。
陈知墨并没有在周末当保姆的习惯,但平日在公司内勉强还能相信这人会按时吃饭,可是
到了周末,他不认为几乎足不出户的李绿维会像个正常人类。为了不让人活生生饿死在家
,陈知墨会耐著性子将人拖出门,转角的早餐店也好。
本以为这样的日常会在双方都沉默的情况下进行,没想到倒成了李绿维的疗伤过程。
“这家早餐店,我和李赫贤也来吃过几次。”李绿维已经不会哭了,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陈知墨无声叹气,李绿维就像是失恋的人一样,在每一个地方不分场合,细数他和李赫贤
的回忆,经过的人听见了都会慢下脚步,想听个八卦当做假日消遣。
“我每次只点原味蛋饼,但他什么都会点过一轮。你知道为什么吗?”
“……”
“你知道吗?”李绿维又问了一次。
“……你说吧。”
“因为他想尝遍全部种类,这样才能找出自己最喜欢的。”李绿维艰难地咽下已经出油的
培根,“我一直觉得我们一模一样,但在他离开之后,差异却慢慢浮现。”
偷听的人一惊,对着同伴咬耳朵,然后双双露出怜悯的表情,好像想为那位“离开”的人
哀悼。一边哀悼的同时还拿出手机,准备将这个故事渲染成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恋,然后
发布在匿名网站上。
“或许,我真的不了解他。”
陈知墨只是问:“吃不下?”
李绿维又多夹了两块,可盒内还剩下一块。陈知墨翻了一个白眼,把最后一块夹进嘴里,
两人终于结束了接近午餐时间的早餐。
他的日常规矩很多,一天的第一餐必须是蛋饼配一杯奶茶,所以离开的时候坚持叫了一杯
大冰奶。
“你就这么想清肠胃?”
“清肠胃?”
“大冰奶一杯——”
陈知墨放弃,抬起下巴指了指柜台,示意李绿维拿了赶快走人。
可当李绿维伸出手时,正好和另一只手和他撞上,这杯大冰奶的主人突然有了变量。李绿
维抬眼去看,那个人也正好和他对上眼睛。他现在体力不佳,没有争吵的意思,让一让也
没什么,可那人却在定睛之后脸色一变。
“李绿维!”那人喊道。
“……嗯?”
那人的手收得很快,还连连往后退,早餐店阿姨瞥了一眼,只是把大冰奶塞进李绿维还僵
在空中的掌心内,然后转身又继续忙碌,完全没有介入调解的意思,这不属于她业务范围

“你……”
李绿维原本想要问:你是谁?可是那个人却像看到鬼一样,退了几步之后干脆扭头就走。
老板又拿出一杯大冰奶,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之后就干脆把塑胶杯塞进李绿维的另一只手。
“免费送你。”说完又往旁边瞬移,一个抬手把烤得香酥焦脆的土司夹起,她丝毫没被这
意外的插曲吸引,全身心投入忙碌的早餐店经营。
李绿维脑袋一片混乱,抓着两杯大冰奶就往外跑。
“等等!”
“啧。”
那个人走得很快,可是李绿维是用跑的,一下子就挡在那人面前。
两人对视了一下,李绿维才确定这不是错觉。
“你长得很眼熟。”他说。
那人国中时期的嚣张气燄已经消散了些,少了张扬,只有社会化后的勉强压抑情绪的僵硬
,唯一留下来的叛逆只有手臂和胸前的刺青,不过现在都用衣袖等遮住了。
“你是邱……”
可惜“邱”了老半天,李绿维还是没想起来。
那人抽了一口夹在指尖的菸,然后狠狠地甩在地上,所有怒气似乎都被发泄在被踩得扭曲
的菸蒂,仿佛可以踏凹骑楼地板。
“是邱志荣。”那个人回答,脸都歪了,“我可没忘记你这个怪胎。”
是的,国中的时候,邱志荣总是这么说他:“怪胎”、“怪恶心的”等云。可惜,李绿维
不痛不痒的样子只让邱志荣更不爽,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干。”他咬著牙,“你们两兄弟都是怪胎!”
这句话终于让李绿维有了反应,他睁大眼睛,“李赫贤?”
“哈。我有说错吗?”邱志荣怒极反笑,“那家伙他妈的就是个精神病态。”
“不。”李绿维说,“他不是。”
“你有病是不是?你们两个都有病。滚开!”
“为什么李赫贤有病?”李绿维对李赫贤的事情总是特别执著,“他很正常——他跟我不
一样。”
“你他妈也知道你是个怪胎啊?”邱志荣讽刺地道,“但很可惜,你的双胞胎哥哥也是个
怪胎。如果不是他,我会被搞到差点被退学吗?”
李绿维楞住。
“那个贱人。”邱志荣瞇起眼睛,“是他让全班都无视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暴力……”
“闭嘴!”
李绿维被吓得没说完。
邱志荣揪起他的衣领,这让李绿维忽然喉咙一紧,只来得及发出“呃”的声音,随即是细
细的吸气声。邱志荣的手劲很大,身子比较高,李绿维只能勉强垫起脚尖,以争求更多的
呼吸空间。
“抽屉、置物柜!”他几乎咆哮,“我知道是他。我知道是他!是他把菸放在里面的!很
多人都有看到,可是没有人愿意帮我作证!
“哈、哈啊……”
“他这个垃圾。狗娘养的!干!”
邱志荣被勾起回忆,一只拳头捏得很紧,说到最后举了起来,好像想要就这样挥在李绿维
脸上。可他突然就被推了一下,揪住衣领的手因此松开了,邱志荣往后踉跄,李绿维也被
往后拉。
邱志荣抬起头,一连串的脏话已经骂出来了,可看到比自己又更高,体格也结实的陈知墨
,脸歪得更严重。他咬到了嘴唇,立刻痛得噤声。
“你干什么?”陈知墨冲着他问,然后又对着被自己抓住衣领的李绿维说:“你们在干么
?”
李绿维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扭著身子想挣脱,可是陈知墨现在很紧绷,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他……”李绿维被衣领勒得说不好。
邱志荣被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将之认为是一种挑衅,嘴里骂骂咧咧,伸手也想推陈知墨一
把,可没想到眼前忽然一闪,他都没看清楚,手就被打掉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绿维,后者虽然领子被扯著,显得有些可笑,但眼神非常认真。
“不要碰他。”这个在国中时期被说“怪胎”也毫无反应的家伙,竟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
话。
“妈的。”他喃喃,“之前是李赫贤,现在是又是你。我他妈是有这么衰。”
李绿维听到关键字,不由得一楞。
“之前?李赫贤之前找过你?”
“呵。你们不是兄弟吗?他不是很罩你吗?”他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不是怪胎是什么?
根本不是正常人。话也说不好,还喜欢自言自语。你国中毕业证书该不是买的吧?”
李绿维不理他,只是执拗地问:“李赫贤为什么去找你?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
邱志荣哪会理他,翻了一个白眼就想走,可李绿维的动作却飞快,狠狠一扯,后面的手松
开了,然后就这么扑向他——他不会承认自己竟然对这个怪咖感到恐惧——李绿维的脸就
像恶鬼一样,恨不得咬下他的鼻子,或者挖出他的眼睛。
“干!”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下一秒,脑袋两旁就被李绿维按住,力气之大,太阳穴都开始突突
地跳,血液都聚积在脑袋,又热又涨,他就这么被夹在李绿维的掌心之中,他吓得又睁开
了眼睛。
李绿维的眼神太可怕,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脸靠得很近。也正因为是这样的距离,邱志荣
才注意到李绿维眼睛下的青黑,眼窝凹陷,脸色蜡黄。他怀疑,如果可以,李绿维会借由
挤压,让他的脑袋爆炸。
“什么时候?”李绿维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涣散,眨也不眨,“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找
你?为什么?”他的嘴唇动得很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邱志荣头皮发麻,内心已经骂了千万个脏话。干,神经病。他们都是神经病!
凭著恐惧,他最后提起一口气,用力地挣脱李绿维,在李绿维又扑过来之前开口。
“谁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啊!”他恼怒地说,一半是因为李绿维的古怪,一半是因为被这对
兄弟折磨,“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司,还一副跟我老板很熟的样子,什么业务拜访
,干,全都是屁话。”他不愿回想,但李绿维的模样太可怖,他忍着反感道:“他问我会
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他没说出口的是,李赫贤还威胁他,从工作到私生活都了若指掌,
更别提在会议室外面对着像是抽筋一样狂眨眼的老板。
“谁?”
“你。”
“我?”
“对啦,干!”邱志荣简直要被搞疯,“你!你!你——李绿维!你!疯了吧他?我被他
搞到差点退学还去找你干么?谁想跟你们这两个怪胎还有联络!”
“他还说了什么?”
“说了一大堆只有疯子才懂得话!”
邱志荣还记得李赫贤笑笑地跟他说:都是你的错,邱志荣。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意识
到。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走了。”邱志荣厌恶地说,“谁管他要去哪。”
那时的李赫贤没有动手,没有威吓,只是翘着脚,一只手称著下巴,看起来很惬意的样子
。可是邱志荣就是浑身冒汗,像是被蛇盯着的鼠。
李绿维喃喃:“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特地去找一个完全没有联络的国中同学,却没有和双子弟弟好好道别的时间?为什
么?为什么?
邱志荣退了两步,多亏李绿维,那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这令他胸口一闷。
然后,更为过去的种种随之涌上——蝉鸣、艳阳,因为热气模糊的屠杀者铜像。十四岁那
年,他在跷课多日之后终于被学校软性劝退。在踱步离开学校前,他忽然听见有人叫着自
己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又远又近,似乎在他回应前不会停止。
邱志荣回过头,可是校门口并没有人,没有人接他,自然也没有人来送他,他有大把的时
间可以四处张望。中午的校园很安静,烈日当头,警卫还在警卫室打瞌睡。
他张望了很久,最后才起抬头,终于看见三楼的李赫贤,正朝他挥手。
李赫贤在笑。他在疯狂地笑,笑得前仰后俯。趴在石头围墙上,一只手拍打不止,肩膀抽
搐。
疯子。邱志荣的嘴巴阖不起来。身体从微微的发抖再到发狂地震动,他从小学毕业后,再
度体验到快要尿裤子的滋味。
李赫贤绝对不正常。
李绿维身后的男人抓住他的肩膀,可是李绿维挣扎得太厉害,最后变成将人困在怀里,双
手被紧紧地固定在身体两侧,没来得在手背上留下月牙的印记。
然后呢?他说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李绿维不停地喃喃。
邱志荣接收到男人的目光,瞳孔清澈,眼神锐利,像是一把刀。要不是怀里的人看起来太
糟糕,男人大概会做出更出格的动作来驱赶他。
“闭嘴”,眼神是这么说的。真正是歹年冬厚肖郎。邱至荣在暗暗道:回去的时候一定要
去安太岁。
他大可转身就走,那个男人也恨不得他立刻这么做,“控制李绿维”与“驱赶邱志荣”是
两人目前的共同目标。
可,基于层层叠加的报复心态,邱志荣还是在转身奔走之前,决定以伤害李绿维作为种种
的结束。
那时,李赫贤是以万分戏谑的口吻说的。同时,他的困惑、不解、反感、厌恶,但又因为
恐惧而难以动弹,让李赫贤因此饶富兴味,邱志荣只有发抖的份。他从很久以前就毫无反
抗之力。
唯一能够伤害的,只有李赫贤想要保护的李绿维,可也是最大的伤害。这样的“报复”懦
弱得可笑,可是邱志荣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他张开嘴巴,口齿清晰地道出李赫贤的决定,“李赫贤说,”邱志荣的声音发颤:“他永
远都不会回来。”
说出口的瞬间,邱志荣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他多希望自己和李赫贤当年一样,拍著墙
,笑得眼泪直流,高高在上,傲视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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