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古木新花年年发、拾肆

楼主: ZENFOX (☁禪狐☁)   2022-08-17 00:03:33
  宸煌望着少年不安的神态,还有小手揪住他衣袖的情状,吐息也不自觉重了些,
心却软了点,即使他不曾想过自己心软是什么样的,但他并不想让师父见到这少年。
他对兰虹月说:“不要离开这屋楼,天镜海楼除了我,谁也挡不下师父,这里没有
我允许,任谁都进不来,你在这里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凤初炎平时几乎能进出天镜海楼的许多地方,兰虹月立刻听明白,
点头答应一声就要转身回屋,关门前又觉得不稳妥,轻声提醒宸煌说:“那你快去
快回?”
  兰虹月讲完关好门,就去坐下喝口水,冷静下来后想起方才他那样讲并无其他
意思,可是怎么越想越奇怪?不过宸煌应该不至于误会什么,毕竟他一来神界就要
弑神,若他是宸煌才不会对这样图谋不轨的家伙有任何好感,他也清楚宸煌会护着
自己,不过是为了他身为对方的“克星”这一点价值。
  想通这点,他释然微笑,看了眼空杯咋舌:“可惜不是酒,一会儿再问常泽有
没有酒吧。”
  凤初炎被天镜海楼的仙侍请去梧园等候,那是宸煌特意为师父打造的庭园,园
里除了各种神木灵植,流水瀑布旁还用上古神木的树头当基础,构筑了可供休憩的
亭台。凤初炎坐在亭中静心冥想,却始终难以定下心来。
  明澜谷的灵气比不上神界,他先前去明澜谷为的也不单单只是养伤,更是想为
徒弟将福星带到上界,若顺利的话,还能将其克星扼杀于摇篮之中。但他怎么也没
想到自己会对年幼的兰虹月心软,虽说是灾星,但只要不让兰虹月接近他徒弟,双
方其实就能相安无事,何况他也不想无谓的杀生,于是就放让兰虹月这株小草长大。
  谁知后来他会对兰虹月渐生好感,在佶良城重逢后,若有似无的惦记彻底化成
强烈的思慕和占有欲,他认为这也许是把对徒弟求而不得的情感,转而寄托在兰虹
月身上吧?也因为这样,他打算把兰虹月一并带走,藏在只有自己找得到的地方。
然而千算万算,他都想不到兰虹月会那么大胆,竟敢代嫁进天镜海楼,打乱他的计
划。
  如今凤初炎依然没改变想法,他打算拨乱反正,让宸煌交出兰虹月,再由他找
回兰熙雯,这样所有的错误都能被改正。只是他还摸不清徒弟的心思,他们师徒相
处这么久了,他对宸煌还是时常捉摸不透。
  “师父。”
  凤初炎的思绪被徒弟唤回,他稍微仰首对那蒙面而来的徒弟说:“坐吧。”
  宸煌并未坐下,而是负手站在亭外说:“师父想见他,恐怕不成。”
  凤初炎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耐心解释:“为师再说一遍,他是你的克星,把
他交给我,我会为你找出兰熙雯,将她带到你身边。趁这一切还来得及挽救……”
  “他不愿见你。”
  凤初炎眼色沉冷了些:“你还在怪为师偷揭你面纱?还是怪为师安排你和兰熙
雯结契?”他习惯徒弟不回话了,也不怪徒弟无礼,低头叹了口气说:“那就暂时
不催促你娶兰熙雯,不过兰虹月于你极为不利,你必须将他交给我。”
  宸煌依旧沉默以对,凤初炎压抑心中的焦虑和火气告诉他说:“他是我的学生,
我带他走也是为了你俩好,为师总不会害了他。之前要你杀他也是为师一时情急……”
  宸煌轻哼一声,好像是在笑,惹得凤初炎蹙眉。宸煌语气戏谑道:“真没想到
师父会为了下界的小精怪慌得这样,六神无主了。”
  凤初炎再也坐不住,拍桌起身驳斥:“为师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你!”
  宸煌话音平淡慵懒的说:“徒弟只是说笑,您别气恼了。不过师父别忘了昨日
他已与我结契,他初乍到还不适应这里,不能立刻见客。”
  “我是客?你对我如此的见外?”凤初炎认为徒弟和学生都是在闹脾气,但他
也不是全然乱了思绪,他指出疑点说:“可我看你们不像是已经结契,你只是让他
睡着罢了。”
  “师父来闹洞房那会儿不都瞧见了?”
  凤初炎表情有些难堪,无法直视宸煌,他垂眼回忆道:“那时房里半点暧昧的
气息也无,你衣着也还算整齐。”
  “我总不能衣衫不整的见师父您,至于他,师父忽然来闹洞房,他又累得睡了,
也只好先拿被子掩盖好。”
  “撒谎,为师不信──”
  “他还小,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徒弟有所顾虑,因此弄得很轻。师父真想再
听下去?我倒是能稍微说说在房中如何与他……试了哪些花招作耍。”
  凤初炎恼火至极,反而更冷静了些,他哼笑一声,点点头说:“你们,好,好,
你就演下去吧,不让我见他,是怕你这出戏露出破绽吧。我们师徒好歹相识千百年
了,为师知道你不可能随意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精怪做那些事,你这番说辞就是想气
为师。罢了,是为师惯坏你,不逼你了。可是他必须离开你,这是早晚的事,你……
好自为之。”
  凤初炎离开天镜海楼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不过他是怒极反笑,暂时也是对
徒弟没辄。宸煌回去想和兰虹月说这些事,让对方安心,但他回新房看到兰虹月鞋
也没脱,坐在窗边椅榻上睡着了。
  “嗯,啾!”兰虹月打喷嚏,身子蜷缩得更小。
  宸煌觉得这少年生得娇小,现在好像更蔫了,担心这株草会出毛病,于是转身
去找来软毯随意盖对方身上,没扔好,整个头脸也蒙住,他淡淡吁了口气把毯子往
下拉一些,盯着兰虹月的睡颜喃喃:“每回见你好像不是在吃就是在睡,怎么还长
得这么小?”
  兰虹月睡得不久,半个时辰多就醒了,醒来时宸煌就坐床边,坐姿端正得像尊
雕像,而且后者除了面纱之外又罩了一层银亮的面具,诡异的装扮把他吓了一大跳。
不过兰虹月受到惊吓也很少大喊,只是当下口气就不会很好:“你坐这里干什么啊?”
  宸煌说:“你说的,快去快回。回来时你就睡了,没等我。”虽然话音一贯的
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但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发牢骚。
  兰虹月莫名心虚:“我……我没事做就无聊,然后就有点困了,我有等你啊,
只是没等到,不小心睡了一会儿。你没别的事干了?坐这里吓我一大跳,先前没戴
面具,怎么又多出来这个?”
  宸煌摸上自己脸上的面具问:“不好看?”
  兰虹月打从心里嫌弃:“很奇怪。你是担心面纱飘起来?你生得很丑?还是皮
肤有毛病晒不得光?老实跟我说,我也不会笑话你,我有个好朋友也是天生脸上和
身上都有黑斑,而且还很大片,不过我觉得也挺特别,何况他生得不差,五官端正。”
  “你说的是叫桐梦的虫族?”
  兰虹月睁大眼:“你知道他?啊,对了,你偷看过我的过往嘛。”
  宸煌纠正他的说法:“没有偷看,我就是看到了而已。”
  兰虹月不以为意的撇了下下嘴,又回到方才的问题:“你蒙头盖脸是因为觉得
自己丑么?”
  宸煌不带火气的平静回应:“你才丑。我比你好看不知多少。”
  “嗳你这……”兰虹月本想回嘴,可是想了想对方这反应有点像他弟弟们,有
些幼稚可爱,因此莞尔道:“那就当你比我好看吧。所以你是因为太好看了才蒙脸?”
  “不是。”宸煌认为这少年的好奇心过于危险,于是提醒道:“师父曾经趁著
我沉眠时,想一观我的真颜,他虽然传承凤族的神通之眼,有那样的神力护身,但
还是与我有所冲撞,我没事,他却受了伤,因此短暂离开神界去明澜谷养伤。
  我生来就被当作阵眼养大,那道咒阵就是为了养出神界支柱而布下的,为了稳
定这股被养阵而蓄积的力量,我的本尊一直都在天镜海楼,不曾离开。你在佶良城
见的也只是我的分身而已。天镜海楼也是专为我开辟的地方,它其实是在混沌之中,
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开辟乾坤。”
  兰虹月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你是因为力量大到自己也控制不了,
为免伤及无辜才蒙头盖脸?”
  “最初倒也没想这些,可是我身边总是空荡荡的,多无聊啊。”
  “也是,原来是危险到任何人都难以靠近……”兰虹月小声喃喃,忽地又抬头
问:“那你怎么不全身都包起来好了?”
  “丑,也麻烦。”宸煌想到了什么,接着讲:“虽然常泽那些侍女和其他侍卫
在神界也算是修为匪浅,但如果不是在天镜海楼,他们也难以接近我。同理,若非
在这里,你也近不了我的身。”
  兰虹月盯住对方的面具和面纱,知道宸煌是个多危险的家伙以后,默默吞咽口
水,也压下了原先想探究对方长相的好奇心。
  “对啦!”兰虹月异想天开跟他说:“那你直接站在无念河、不,是站去妖魔
域那里,光让他们瞧你的模样,不就直接降妖伏魔了嘛!哈哈哈哈……”
  宸煌竟也跟着轻笑了声,却回他说:“你想得倒美。妖魔们也不都是傻子,谁
也不想当前锋,何况我要是垮了,他们也讨不了好。”
  “意思是要正邪抗衡?有佛即有魔?”
  宸煌轻叹,低声喃喃:“你年纪轻,见识浅短,一下子要和你解释这些实在是
累。”
  兰虹月斜睨他说:“凤先生可是讲过我悟性高的。换作是我妹你讲破嘴皮她可
能也不懂。”
  “提我师父做什么?不是怕他怕得很?”
  兰虹月嘴角往下,懊恼自己一时口快,随即又小声嘀咕:“还以为你所到之处
都寸草不生,不能怪我异想天开啊。在佶良城那会儿,我误闯你在驿馆的房间,你
肯定也有察觉不是?那时我看你一下水,周围草木都枯死了。”
  “那是盛极而衰,不是我有意弄死它们。”
  兰虹月轻嗤一声:“那看你一眼还真不值得啊。”
  “嗯。”宸煌赞同道:“不过是皮囊罢了。”
  兰虹月听他讲完就站起来要往外走,喊道:“去哪里啊?”
  宸煌没回头,背对他答道:“离开一会儿,我不在时,常泽会听你命令。”
  高大的身影在一片银光闪烁中消失,兰虹月猜想宸煌可能有什么急事,但他更
关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下床穿鞋袜时心想:“不结契就不能离开,这可太麻烦
了,那我还怎么报仇?看来还是得想别的法子,就算我愿意结契,那家伙也肯定不
会与我……何况我还不愿意哩。”
* * *
  “啊嚏!”兰熙雯坐在回廊里的长椅上欣赏湖岸景色,她拢了拢淡黄色披肩,
望着天空上薄如羽絮的卷云说:“要入秋了么?可也还不觉得冷啊。”
  桐梦端来热汤,舀了一匙吹了吹,含笑应她说:“可能是虹月在想念妳吧。来,
喝口热汤,滋补的。”
  兰熙雯抿嘴,表情复杂道:“哪有可能啊,他担心你还多一些呢。”
  桐梦浅笑,又舀一匙热汤吹两口喂过去说:“不晓得他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安
然无恙。”
  兰熙雯轻抚桐梦的前臂,安慰道:“哥哥一定没事的,他小时候最多鬼点子,
也聪明机敏,能应付过去的。这两日也许梅家的姐姐就会来看我们,到时再问问她。”
  他们被知雪大师收留在玉果寺,暂时得以有个栖身之所,可是多少仍感觉到前
途茫茫,兰熙雯从出生就是被娇养长大的,不曾吃过任何苦头,这次和桐梦藉传送
阵溜到山寺中,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桐梦在明澜谷生活数年,对这些花草精怪多少有点了解,虽然他们相对其他族
类容易怀孕,但生育仍是不易,和凡人一样都是要搏命的,只不过他们又比凡人更
懂得固本培元,但也需要足够的滋养,为此桐梦特地给兰熙雯看了自己攒的上乘灵
石,安抚她说:“我存了很多上好的灵石和滋补的丹药,精怪产子也是得豁出性命
的事,到时候我会一直守着妳,妳不用担心。”
  兰熙雯摸著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浅浅微笑说:“虽然是头一胎,但是我不担
心。”如果是在兰家待产,族中都会一起护着,毕竟生下的孩子对其他修真者而言
也是大补品,就算明澜谷常年安泰,他们还是很谨慎小心,不过她有心上人陪伴,
这也就够了。
  桐梦把兰熙雯喝完的汤碗收拾了,拿出帕子给她擦嘴,兰熙雯接过帕子微笑道:
“行了,你不必这样,我又不是孩子了,你快去忙吧。我要是无聊,就给小孩缝些
小东西,不必担心我。”
  桐梦轻握她的手腕,看脉象稳定,这才出门去帮寺里整理经书,当作一点微薄
的回报。玉果寺里住的也都是花木精怪,平时不常开灶,有各种效用的风水局存在,
因此也不必僧人时常洒扫,取而代之就是要时常维护风水格局、维修结界阵法,整
理经书这些事不必露脸,不担心被发现行踪,所以知雪才把这工作交给桐梦。
  桐梦对经书不算非常了解,还得跟着寺里的前辈做事,但藏经阁这里也没多少
需要整理的书,他很快就闲下来,空闲就会拿经书看,读到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再回
去说给兰熙雯听。
  这天也一样不到半天就做完藏经阁的工作,桐梦走到其中一层楼找经书看,但
他在书柜前站了许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越来越不想动,心里莫名有点慌,可是
找不到原因,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深黑斑纹发愣,等回过神以后,发现景物有些模糊,
原来周围柜子、书架都蒙上薄薄的细丝网,吓得他挥舞双手扯坏它们,压抑低叫着
逃走。
  他们住在山寺附近的小屋,也是寺庙结界范围内,兰熙雯正在做小孩用的帽子,
她看桐梦急匆匆的跑回来,靠在门板上轻喘,于是搁下手边针线倒水过去:“怎么
啦?跑这么喘,喝些水。”
  桐梦一口气喝完水,搁下杯子看向兰熙雯,兰熙雯有些奇怪的笑说:“怎么这
样看我啊?太想我了,所以跑回来?”
  桐梦二话不说就将她抱紧,口中念念有词。兰熙雯失笑回拥,半晌才听清桐梦
在念:“我会保护好你们,保护好你们全部,一定……这次由我来保护……”
  兰熙雯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们现在都没事,你别怕。”
  “不,我只是、只是担心妳。熙雯,我必须……离开一阵子。”
  兰熙雯慢慢抽身,一脸不解望着他问:“你在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你要离
开我?”
  “我不是要抛下妳,而是……”桐梦转头朝屋子角落轻吐,就吹出许多细白丝
线,兰熙雯看得一脸错愕,他苦笑解释道:“我大概是要羽化了,但是不晓得会变
成什么,我不清楚羽化期会发生何事,而且我生来就是有毒的,万一连累妳和孩子,
我不能让妳冒这风险。”
  兰熙雯走上前捉紧他手腕说:“我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跟着。”
  “可是……”
  “回想起来,上一回哥哥来找我说话,说不定是和他见的最后一面,我不要和
你也这样。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离你远一点点,远远看着你,可我不要你跑去我找
不到的地方自己面对这些事。桐梦,我打从心里喜欢你,喜欢到想快点长大,快点
和你在一起,快点霸占你,你小时候因为这些斑纹而自卑,可我就喜欢得不得了,
只有我懂你的好,他们只知道嫌你丑,都不会和我抢。就算抢,我也一定会抢赢的,
我知道你也爱我,那我更不能让你自己走啊!”
  桐梦听完这番话已是满脸通红,兰熙雯又来握他的手,歪著头轻声哼:“嗯?
好啦,到哪里都带着我吧,桐梦。”
  桐梦就是拿她没辄,红著脸点头答应。
  “不过别处也不安全,我看你还是别走,就在这儿羽化吧?我们和知雪大师商
量商量。”
  “都依妳。”
  兰熙雯笑得眉眼弯弯,主动抱住了这男人拍背哄道:“到时候你安心羽化啦,
我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会在的。”
  “说不定会危险,你们可别离得太近。”
  兰熙雯打趣道:“说不定你直接羽化成仙了呢,那我可得准备好一些法器什么
的,捉牢了你,要不就一起成仙。”
  桐梦蹙眉,好笑道:“妳和虹月最像的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兰熙雯俏皮哼笑:“他学我的。”
  屋里小两口处得正温馨,不远处的禅室气氛却不怎么好。
  著一身艳红男装的俊俏女子立在禅室门口,一双怒目瞪着对面的缁衣僧人,她
生气时面容更明亮鲜活,瞳眸中映着一个容貌俊雅白净的僧人,那僧人正望着她,
面上平静无波,眉眼间却有情意,像是专注在赏花,一点都没有被她的怒气影响。
  红衣女子正是梅蕴春,缁衣僧是玉果寺的住持知雪,前者瞪了一会儿开口说:
“兰家那个失踪的侍女阿留找到了。”
  知雪念了句佛号敷衍,梅蕴春又上前一步跟他说:“就是那个本来该被弟弟弄
晕丢上喜轿、顶替兰小二去嫁神的阿留,她被找到了。”
  “所以?”
  “所以我弟弟他、他是不是……”梅蕴春忽然一阵鼻酸,连她自己都诧异,她
深吸气平缓激荡的情绪后说:“凤初炎也来找过小弟,我跟哥哥他们装模作样的也
去找给凤初炎看,难道小弟真的去神界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讶异?”
  知雪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不是不讶异,只是觉得那的确是兰虹月会做
的事,再加上凤初炎对他有所执著,兰虹月若想躲著,也只能往神界躲。”
  对于凤初炎特别在意兰虹月的事,梅蕴春并非毫无所觉,此时再听知雪提起,
她瞇起眼问:“你是说凤初炎喜欢虹月,可虹月并不接受,所以才藉著代嫁躲去神
界?可他一个孩子修为那么低,受欺负怎么办?那可是神界,那里他谁也不识得,
有谁能护着他?他这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梅蕴春越讲越担心,眼眶泛起水光说:“定是竹秋的死令他深受打击,他才那
样的。要是我们早点察觉的话……”
  知雪握住她一手说:“无关早晚,我们都只能看着。”
  这话令梅蕴春心底有些发寒,她看着知雪问:“你是不是早预料,却因为不想
让我涉入太深才隐而不提?”
  知雪没有否认,搁下杯子劝道:“即使说了,妳也留不住他,如今妳又何苦追
究?那凤初炎,即便谁都不去招惹,他还是会到这里,该发生的就会发生。”
  梅蕴春甩开他的手,眼神有些怨怼:“至少我可以让他晓得,他不会是孤孤单
单不受关怀的,我是、我是真心想当他姐姐啊,你怎么就这样擅自作主!”
  知雪眼中的梅蕴春有许多面貌,千姿百态他都是欣赏并喜爱着的,但他没想到
总是英气飒然的梅蕴春会在他面前掉泪,还是被他给气哭的,这让他乱了方寸,似
乎犯了下莫大的罪过,遇上什么妖邪或危险都不至于令他慌乱。
  知雪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前拥住梅蕴春,却被梅蕴春推了一把,胸前又被打了一
下,但他只能先这样留住梅蕴春,不能放任她去犯险。
  梅蕴春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靠在知雪身上掉了几滴泪,很快又逼自己振作起
来,她说:“我去看兰小二他们。你别告诉他们虹月可能去了神界的事。”
  知雪劝她说:“明日再过去吧,天色不早,他们可能歇下了。妳也在这里夜宿?”
  “不了。我回家。”梅蕴春推开他说:“臭佛修,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能主
宰我。”
  知雪看她好了些,浅笑回应:“是贫僧傲慢了,是贫僧不好。”他在梅蕴春转
身时拉住她的手:“妳还是留下吧。求妳了。”
  梅蕴春垂眼看知雪牢牢捉着她,心软道:“不许你讲什么经书佛法,我一个字
也不听。”
  “好。妳就是我的佛,我的法。”
  梅蕴春睁大眼,搓了搓双臂说:“你不要这么讲话,肉麻死了,是不是跟我哥
哥他们学坏的?”
* * *
  就在宸煌离开后,兰虹月立刻找来常泽,问她平日帝君在哪里观察下界,常泽
想了想说:“天镜海楼的池子、湖边,帝君都待过,不过还是月池最常去,因为离
这里近。”
  “好,带我去。”
  月池就在新房外长廊上一眼就能望见的园林里,池中的金鱼什么花色都有,兰
虹月一走近池畔,肥嘟嘟的金鱼们全凑过来讨吃的,兰虹月越过胖鱼们望着池水好
久,什么下界的影子都没见到,大概还得靠宸煌的法术吧?他有些失望,却也没有
太意外,继续让常泽带自己参观天镜海楼的其他地方。
  常泽告诉他说天镜海楼就算花上一个月草草的逛也逛不完,而且除了宸煌主要
会待的几个地方,其他都是仙侍们在管理的,光是药园就有一整座山林那么广大,
这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全是由宸煌开辟出来的,由于处在混沌之中,宸煌想
要它多广大就多广大,想让它长怎样就长怎样。
  “也就是说,帝君一手打造了天镜海楼。”常泽说这话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
样。
  兰虹月面无表情看她说完,不以为然回嘴:“跟我听来的不一样,宸煌说一开
始这里是专为他打造的,所以他不是创始者吧?”
  常泽有点被问住了,结巴道:“喔、这、这个嘛,最开始我也不清楚,不过天
镜海楼的确都是帝君打造的。”
  “随便啦。”兰虹月不在意这个,他问:“妳说的药草园在哪里?我想看看。”
  常泽像在炫耀一样,表情都亮了:“请随小仙来。帝君开辟的山林很美的,什
么珍稀灵植都有。”
  “毒物也有囉?”
  常泽想也不想回他:“也有的。”
  “最毒的毒物都有?”
  常泽无来由的自信保证道:“当然。”
  “哦,身为一棵草,我必定要见识一下!”
  常泽带兰虹月越过回廊、园林,再经过偏僻的几座仓库,来到一大片山壁前。
这一望无边的山壁上爬满许多藤蔓,藤蔓的叶子都是银色、红铜色,或交杂二者的
颜色,少数泛著金色光泽,茎条则是灰或深黑,刚发出的细茎则是红的,山壁前有
许多及膝高的树丛,这些树丛反而是常见的绿,只不过兰虹月一时也没认出这里都
是哪些植物,那种藤蔓更是他没见过的。
  不过兰虹月可是花草精怪,即使对它们陌生,他也有办法认识一下。他当着常
泽的面走近树丛看了眼,再走近藤蔓专注凝视,一会儿转头对常泽说:“树丛对妖
邪来说是臭的,微毒,藤蔓对妖魔和鬼来说是无味的,能毒晕他们,不过全株能炼
成滋养神体或仙灵的药,只是过量也会出问题。”
  “真不愧是夫、咳,兰仙君。”常泽由衷夸赞。
  兰虹月左顾右盼,疑问:“不过就只有一面岩墙,没别的了?妳不是说药草园
很广大?”
  “这里是外围,我们还没到入口,请兰仙君随小仙来。”常泽带他绕着这片岩
壁走了一小段路,看到壁上约一尺方圆的地方没有爬满藤蔓,她指著那处青灰的岩
壁跟他说:“兰仙君请看,这就是入药草园的入口了。这上面施有阵法,要进去就
在这一带碰一下,凡是被帝君认可的都能进入。其他库房和区域也有设下类似阵法,
这阵法会摄走进出者的一点气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在这阵法查出当下的情形。
兰仙君可以试看看。”
  兰虹月看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心想试试无妨,一掌轻拍到岩壁上,青灰岩壁
刹时溅出了一些浅金色火光,壁上金光则如细流般漫延开来,形成一道微亮的符文
阵,在他们面前的岩壁化成青烟消散了部分,周围藤蔓亦然,很快就出现一道幽径,
远观像是山壁裂出一道缝。
  兰虹月看了眼自己掌心,有趣道:“还真能成啊。走吧。”
  常泽尾随兰虹月进药草园,她一脸不好意思的坦白道:“其实我也不熟这里的
花草树木,无法为兰仙君介绍什么,只能带路而已。”
  “不要紧的,我自己去认识就好,妳随意逛逛。对了,能挖采它们吧?”
  常泽闻言微笑道:“能啊,这个小仙有准备。”她变出两个背在身后的小箩筐,
各自背了一个。
  这里的确就是一大片树林,远处还能看到几座山头,云岚环绕着山巅,兰虹月
在缓坡随意采了一些蕈子、挖了些青苔石块以后,提议飞去山里,入山后果然发现
了不少特殊的灵花仙草,不过也找到了许多剧毒的蕈类和花草。
  常泽帮他背了一箩筐都是极好的炼药材料,至于兰虹月自己背的箩筐里全是毒
性猛烈的材料,常泽看他还特地戴了手套去挖采毒物,仿佛有备而来,忍不住问:
“兰仙君,你采那么多毒草是为了调和炼药用的?”
  兰虹月随口应:“喔,算是吧。”
  光束被树林枝叶筛成许多细碎光斑,洒落在他们身上,常泽望着兰虹月认真采
花草的侧颜,觉得这位仙君模样虽不如一开始兰熙雯那样的明丽出众,但是多瞧一
眼就多一分在意,也是生得很顺眼,光斑在那张清秀的脸上无声舞,常泽一时失神
便脱口说:“兰仙君生得真好,在哪里都是绝无仅有的,只是和这些花草一样,不
是谁都能识得你的好。”
  兰虹月早已不太在意外貌如何,闻言只是对她客气微笑:“多谢赞美。我的确
不出众,但也不差吧,起码妳懂得欣赏,谢啦。”
  常泽自觉失言,赧颜低头:“不、恕小仙失礼了,千万别告诉帝君啊。”
  “他不会怎样的,哈哈。”
  一声轰隆巨响令山体震荡,兰虹月顺手扶稳了踉跄的常泽,他疑道:“怎么在
天上还能听得见雷鸣闪电啊?”
  常泽抓着兰虹月说:“不是的,那是龙啸。兰仙君快随我去避难了。”
  “避难?避什么难?”
  常泽拉着兰虹月往出口飞,一面解释:“帝君他有时会那样,为免有意外发生,
除了几处机要地点仍有侍卫,众仙都得在近处躲去避难所。”
  兰虹月仍不明所以:“他那样是哪样?发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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