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天狼星惊叫,全身用力抖了一下,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仰躺在一片狭长的夜空之下。之所
以狭长,是因为他放眼所及皆是公寓楼房。那些有高有低,或新或旧的房子聚集成一个区
块,几乎挡住所有的天际线。
而天狼星,就躺在狭窄的街道上。
一阵阵的红蓝光束频率固定在眼前闪烁,天狼星稍微抬起身子,立即因为后脑传来的巨大
疼痛而后悔。他躺回原地,怒视打在公寓外墙上的蓝红光,好像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落
入如此怪异的境地。
他记得他在魔法部的神秘事务司与食死人战斗,但他也记得他是一个职业足球员,因为受
伤正在医院静养。
怎么他现在又躺在马路上了?
人影靠近,天狼星稍微歪过头,看见赛佛勒斯.石内卜正跪坐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观察
自己。
“你醒了。”石内卜沉静又严肃地说。
“啊。”天狼星最多只能做出这样的回应。
他该说什么?职业足球员不应该躺在街道上,石内卜看自己的表情也不像两人已经结婚十
多年。
此外,这个石内卜穿的不是敞开锁骨的白色衬衫,而是一件灰黑条纹的T恤,外头还套了
件白色长外衣。
石内卜的黑色双眸明亮锐利,但没有天狼星记忆中的尖刻轻蔑,也没有他睡前吻的那个石
内卜的温柔爱意。
不过,即使一脸严肃盯着天狼星瞧,天狼星依然可以察觉藏在那双黑色双眼里头的温和情
感。
温和、情感。无论其中那一个词,都不属于天狼星认识的那个石内卜。或者不属于石内卜
会选择放在天狼星身上的神情。
“我必须说。”石内卜又开口,依然是那种不温不火,没什么明显情感的理性语气。“怎
么样的警官才会在犯罪现场被人从背后袭击头部?你真是个奇葩啊,天狼星.布莱克警官
。”
想必这个天狼星.布莱克警官说的就是他了。仰躺在地的天狼星怒视另一个男人,不确定
该不该感到羞辱。
没等他的回应,石内卜的手指抚摸天狼星的侧脸,稍微出力让他面对自己,弯下上半身靠
近天狼星的后脑,显然正在研究伤处。天狼星可以感觉那些纤长灵巧的手指在脑袋上舞动
压按,他疼得嘶嘶作响。
石内卜放开他。
“很痛吗?”石内卜问,听起来有点担心了。
“你觉得呢?”天狼星没好气说。
“嗯,破了个洞,流很多血,痛是应该的。”石内卜就事论事地说。“你需要缝针。”
语气如此冷淡,石内卜搁在后脑上的手指却很轻柔,小心翼翼不再伤到天狼星。以天狼星
侧着脸的角度只能看见石内卜跪着的膝盖,他瞇起双眼看得更仔细,确定石内卜腿上穿着
一条破旧的牛仔裤。
他没想过石内卜会穿得如此随性。撇开学生时代身上老是套著陈旧二手学院长袍的年轻石
内卜,天狼星印象所及,每一回来到古里某街十二号参加凤凰会会议的史莱哲林学院导师
,永远都是一丝不苟,从颈子包覆到脚趾尖的黑色巫师袍。
布莱克家好歹也曾经是富裕的纯血贵族之一,因此天狼星敢用怪角的头颅发誓,石内卜身
上的巫师袍料子可不便宜。
这似乎有点像是穷过来的孩子,成长之后赚了钱,或多或少会想弥补曾经的匮乏。
“你可以帮他缝吗?”天狼星听见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嗓音。
石内卜的手指停顿,离开天狼星的后脑。天狼星不由得感到一丝失望。
“不行。”石内卜说。
“你不是医师吗?”那个声音继续,几乎带着笑意。“你的神奇盒子里总有些用派得上用
场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我是法医。”石内卜干巴巴地说。“要我帮他缝补,除非他成了具尸体躺
在我的实验室里。”
那个人哈哈大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你的,你的正经八百真的,真的很搞笑耶,赛佛
勒斯。”他一边笑一边说。“天狼星听见没?等你成了具尸,尸体,你的男朋友,会帮你
缝补。”
我的男朋友?天狼星眨巴眼睛,面前的那双膝盖动了动。“这不符常规。”石内卜说。
“哎,有点弹性,石内卜医师。”那个声音说。“不符常规但是符合人情,天狼星会很高
兴是你帮他缝伤口的。”
石内卜一时之间没发出声音,可能在思考。一阵子之后他低下头看天狼星询问。
“我帮你做过简单的处理。”石内卜慢慢地说。“如果你不介意这里没有麻醉,我就帮你
缝。”
麻醉又是什么?
“我的好哥儿们天狼星是男子汉,缝个针不需要麻醉。”站在天狼星正后方的那个人持续
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你怎么说,搭档?”
天狼星转动头部,试图将这个称呼他为好哥儿们的男人看个仔细。石内卜嘘了他一声,小
心地帮他转向,让自己面对伤处。
而天狼星,在看到对方之后,脑中所有的想法瞬间消失,变成完全的空白。
“詹姆?”天狼星轻轻地说。“詹姆.波特?”
面前的詹姆,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戴一支黑框眼镜,除了不再是天狼星记忆中的二十岁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想念的詹姆.波特一模一样。
天狼星时常想,假若他未曾说服詹姆更换守密人,他们将会成为最有默契的正气师搭档。
他们会一同捉拿食死人,一同追查黑魔法来源,一同对抗佛地魔,一同变成不再意气用事
的中年人。他想像过中年版本的詹姆,然而脑中的图像永远停留在年轻气盛的二十岁。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中年版本詹姆.波特就在天狼星的面前,正对他露出笑容。
“哇喔。”詹姆对目瞪口呆的天狼星说。“你看起来像活见鬼了。”
天狼星吞咽,不知该如何开口。鼻头一阵酸涩,他无法阻止倾泻而出的眼泪。
摆弄他后脑的手指停顿,石内卜低沉的嗓音带着明显疑问。“有那么痛吗?我甚至还没开
始。”
而詹姆,则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担心。“喂。”詹姆说。“还是让救护车载你去医院?无麻
缝针可能真的太勉强了。”
天狼星抿住抖动的双唇,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没事。”他带着鼻音说。“只是,只是
,我很想你。”
一阵尖锐的刺痛扎进天狼星的头皮,他尖声大叫。后脑那些原本温柔的手指猛然出力,将
天狼星的头固定住。由石内卜的动作判断,他对缝补天狼星后脑杓的伤口相当野蛮且粗鲁
。
天狼星这次的眼泪真的是因为疼痛而喷出的。
“哇,赛佛勒斯。”詹姆瞪大眼睛惊呼。“轻一点轻一点,天狼星都哭了。”
“他哭是因为他很想你。”后方的石内卜冷酷地说。“他是男子汉,这一点疼痛不算什么
。”
天狼星在泪眼汪汪中看见詹姆愣了一下,接着竟然乐不可支放声大笑,一边发出啧啧声一
边说。“你不会是吃我的醋吧?”
石内卜沉默不语,一个清脆的剪断声在天狼星的耳后响起。天狼星打了个冷颤。
“注意你手上的剪刀,赛佛勒斯。”詹姆急迫地说。“天狼星开玩笑的你知道,我跟他是
搭档,每天都在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喀嚓。
“啊哟妈啊!”天狼星在下一个尖锐的疼痛刺穿头皮时痛呼。
这个石内卜比天狼星的那个更残暴,这个世界不需要佛地魔,他身后的这位法医先生能成
为下一个黑魔王,天狼星都能想像这位石内卜的下午茶是英式奶茶浸泡人类眼球。
詹姆持续劝说。“你认识我老婆莉莉,我儿子哈利都要去唸中学了,我比旁边那根电线杆
还要直。”
“我就是这样缝尸体的。”石内卜终于开口,仍然是那种冷酷无情感的语气。“尸体可从
来没有哭过。”
“救不了你。”詹姆对龇牙咧嘴的天狼星说。“你自己选的。”
不,天狼星知道这不是他的世界(或者宇宙?)。眼前的詹姆不是他的亲密友人,后头的
石内卜也不是他的死对头。他没有选择石内卜当他的男朋友,不应该由他遭受这种罪。
而且为什么,又是石内卜?
“对不起啦赛佛勒斯。”无法思考的天狼星大呼大叫。“我开玩笑的啦!我对詹姆没有那
种想法,我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男人都没有想法。我的心中只有你而已。”
这些言词自然而然从他的口中流出,天狼星忍不住惊讶人类在被逼到极限时,能做出多少
超越自我的壮举。话说回来,石内卜的手上有针有剪刀还有他的头,任何有点判断能力的
成年男人都该知道停损点在哪里。
轻微的喀嚓一声,石内卜的力道变轻,这会儿摸索天狼星头颅的手指再次变得温柔。
“完成了。”石内卜说,将天狼星转过来面向上方,深色的眸子仔细检查他的脸。“你不
会死。”
天狼星仰望对方苍白且棱角分明的脸庞,下意识拿他的那位石内卜比较。正如同詹姆所说
,法医先生一脸正经八百,冷漠理性,看着天狼星的神态却满是关心,天狼星甚至可以在
对方的眼中读到一丝爱意。迷人的是,两种极端的情感在这位石内卜的脸上一点都不冲突
。
不像他的石内卜,只要两人面对面,除了尖酸刻薄与极尽讽刺,互相投掷羞辱与怒骂之外
,天狼星可不记得曾经看过石内卜用这种眼神看任何人,更别说看自己了。
他的那个石内卜曾经爱过任何人吗?曾经被任何人爱过吗?天狼星发现自己从未想过这个
问题。与他的那个石内卜恋爱听起来就是一件道德沦丧的乖张行为,任何有点判断能力的
成年男人都不该做这种危害身心灵健康的想像。
不,非常感谢。不是他的石内卜。他也不想跟石内卜谈恋爱。
“谢谢。”天狼星由衷对石内卜法医说。“我也不会痛了。”
石内卜卷起嘴角对天狼星微笑,一股红色爬上脸颊,眼睛转动看向其他方向就是不再看天
狼星。
“很好。”法医先生说。“我得去做我被找来这里真正该做的工作。”
詹姆对躺在石内卜大腿上的天狼星-他怎么会躺在石内卜的腿上-伸出一只手,天狼星握
住让詹姆拉他起身。
“走吧兄弟,邓不利多把这个案子分给我们了,咱们去追查这个偷袭你的混球是谁。”詹
姆兴奋地说。“我敢保证他就是躺在那边的那个尸体的原因。”
天狼星顺着詹姆的手势看过去,他们所在的巷道尾端躺了个女人。石内卜现在跪在那女人
旁边,上身靠得很近,明显正在检查那具死僵了的尸体。
“你说,我怎么会看上他?”天狼星喃喃自语。
旁边的詹姆似乎吓了一跳,惊愕地抬头对比他高了许多的天狼星眨了眨眼。“你现在才开
始考虑这个问题吗?你们都在一起快五年,完全打破天狼星.布莱克警官的纪录。”詹姆
双手在胸前交叉,跟天狼星一样站得挺直,远远地观望正在摆弄尸体的石内卜。“你让我
输掉十英镑。”
“你们拿我跟赛佛勒斯的事打赌?”天狼星说,却不觉得意外。无论在哪个宇宙,詹姆.
波特都是个混球。
“你知道,赛佛勒斯有点儿亚斯,没很严重,但也够了。没人敢歧视他,毕竟医学系第一
名毕业,不到三十岁就担任独当一面的法医,赛佛勒斯是个天才。”詹姆停了一下。“我
是指智商方面。”
天狼星完全没概念那个亚斯是什么,但很明显不适合在这方面提出疑问。如果他跟这里的
石内卜交往五年,他应该比身边的詹姆了解石内卜法医这个人。
“我感觉不到我跟他在一起有那么久。”天狼星说。“他很冷淡。”
“他对谁都很冷淡,我敢说连对他妈都一样。赛佛勒斯只对尸体有兴趣。亚斯。”詹姆举
起左右两根手指在头旁边加上引号。“怪不得他选法医,跟尸体相处不用做社交。”
“如果我能忍受他五年,代表总有些我喜欢的部份。”
“你崇拜他。”詹姆回答得很快。“你他妈的崇拜他。别否认兄弟,我都还记得他刚分配
到局里那会儿,你们的冲突一大堆。好吧,任何人跟他的冲突都一大堆。他一板一眼不懂
感情,你感情太多。谁知道呢,你们一同解决一个案子,为了那个案子一同在办公室里熬
几个夜晚。接下来你谈到赛佛勒斯眼睛里都有星星。
“喔,詹姆,赛佛勒斯是个天才。”詹姆拔高声音像个女孩般细声尖叫。“喔,詹姆,赛
佛勒斯好聪明。喔,詹姆,赛佛勒斯好辣。”
“我真的像这样尖叫了吗?”天狼星簇起眉头看詹姆。“太恶心了。”
“是没有,但也差不多。”詹姆回复原本的男中音。“知道恶心就别再用你跟他的私生活
来闪瞎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在床上有多么棒,他做什么菜给你吃,除非里头放了颗人
类心脏。”
听起来很像石内卜会做的料理。
天狼星遥望那头穿着白色大挂的消瘦身影,脑袋中出现他与他的詹姆曾经的对话。
“真不敢相信那条油腻腻的毒蛇在所有的普等巫测都拿到杰出。”天狼星坐在葛来分多长
桌上愤恨地说。“他是某种天才吗?”
“噢噢噢,你听起来很崇拜他。”坐在他旁边的詹姆用手肘推他。“干麻,你想上他啊?
”
“你真的很恶心,詹姆。”天狼星扭曲著脸,拿起南瓜汁咽下一口古怪的冲动。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提到鼻涕卜的成绩有多么优秀了好吗,兽足。”
“有吗?”
“你要是真的跟他搞上,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詹姆一脸开玩笑,语气却很认真。“
他那头油腻腻的头发你敢摸?还有跟他亲嘴--”
天狼星瞄了一眼远方石内卜的侧脸,以及对方的嘴唇。舔了舔自己下唇。“混帐鹿角。”
他低声怒斥。“别逼我把早餐吐在你的鞋子上。”
“他的飞行只拿到及格。”彼得急忙说,更多像是为了讨好天狼星的情绪。“远不及你。
”
“教授还给他及格,够偏心了。”詹姆笑着说。“我听说他差点从上头摔下来。”
与此同时,坐在史莱哲林桌末端的石内卜转过头面向葛来分多们,透过帘幕般的长直黑发
以强烈的眼神瞪视天狼星。天狼星回以一支竖起来的中指,将那股直奔下腹部的古怪冲动
归类于想跟对方好好打一架。
“如果他从扫帚上摔下,”天狼星记得当时自己说。“我会--”
他会怎么样?天狼星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什么了。但是他现在却记得当天晚一点,自己与石
内卜在某条走廊互相挑衅,最后真的干了一架时,石内卜骨瘦如材又坚硬的男性躯体被压
在他的身子底下;颈子上激烈的脉博跳动在他掌心之下的清晰感觉。
天狼星不舒服地调整裤子。
“老兄,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有些猥亵的想法。”詹姆毫无修饰直说。“无论你想对你的男
朋友做什么,别在这里,回你们的家再说。”
詹姆就是爱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对石内卜有什么性感的想法。
詹姆走往其中一台顶部闪耀蓝红光的麻瓜汽车,开门坐了进去。天狼星学着开启另一边,
也坐到里头。
“我们去哪里?”天狼星问。
“回局里,资料都在那边了。”
詹姆熟练操作麻瓜汽车,天狼星忍不住着迷地直盯着看。他想念詹姆,他妈的超级想念詹
姆。这个詹姆不是他那个宇宙的,但是像这样互为搭档,共同工作,一直是天狼星跟詹姆
的梦想。
“喂,别再盯着我瞧,无论如何我还是比你帅。”詹姆打方向盘转弯,大声笑着说。“再
让赛佛勒斯看到他又要吃醋。”停顿。“老天啊,我第一次看到他有那么明显的反应,笑
死我了。我就是这样缝尸体的。哈哈哈哈哈!我敢说他对尸体比对你温柔。”
“够了你。”天狼星斥责,詹姆反而笑得更开,天狼星忍不住也跟着哈哈大笑。
天狼星想让这个詹姆知道,他也曾经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做詹姆。他们无话不谈亲如
兄弟,他还是詹姆婚礼上的男傧相,是詹姆儿子的教父。
然后,因为天狼星的自以为是,他害死了他的至交。
天狼星面向前方不再看对方的侧脸,用力眨掉眼眶里的潮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