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Switch游戏〈Fire Emblem 风花雪月〉的同人〈in your warmth (i forget how
cold it can be)〉之翻译作品,特此感谢原作者Schistosity给予翻译授权。
苍月+翠风混和结局,每个出场的人物都好可爱呀,希望大家喜欢,也欢迎留言分享感想^^
原文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23521042
译文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9028089
CP:帝弥托利/库罗德
Summary:
法嘉斯很寒冷,帝弥托利已经准备好了。
或者,帝弥托利用了五次机会来让某个人感到温暖,而第六次某个人回报了这份温暖。
1.
帝弥托利轻快地穿过加尔古‧玛库的大厅,在刺骨的寒风中,他感到披风上的毛皮摩娑著
脸颊。
加尔古‧玛库的地理位置有点太过偏南而不太降雪,得益于所处的位置,它位在周围山区
的背风坡降雨极少的雨影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天气不冷。在冬季的几个月里,寒冷的
北风带着无情的寒意侵袭著修道院,这让青狮子学级在每年的这段期间占了优势。青狮子
学级的人们住在法嘉斯,那里的冬天甚至更加寒冷。
主要是因为他们拥有毛皮衬里的斗篷披风,不像他们住在气候温和邻国的人民。
帝弥托利把披风拉得更紧了,他的披风是一件长长的黑色织物,上面披着北方狼的毛皮。
他父亲穿过的那件是深沉的皇家蓝,有着熊皮衬里。帝弥托利并不...... 舒服...... 于
委托制作类似的东西,所以他的这件少了许多奢侈。
不过没关系。
帝弥托利拐进了一条路,这条路将带他穿过马厩,但当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马厩门口时,
他停了下来。
“玛莉安奴?”
那人转过身来,她蓬松地系著的蓝发随风飘动。“殿…殿下!”
玛莉安奴正站在马厩的门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脚边放著一袋饲料。她穿着制服,外面
披着一件淡蓝色的斗篷,在冬风中飘舞,它看起来并不特别暖和。还有三个孩子和她在一
起,当帝弥托利说话时,他们都从她的斗篷后方看向他。
“拜托了,”帝弥托利摆了摆手,“叫我帝弥托利就好。”
玛莉安奴移开了目光,“我——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他认为她是金鹿学级的成员之中,特质最贴近学院名称的人物。所有这些人中,没什么人
是特别‘像鹿一样’的,除了库罗德,他沾沾自喜而无休止地到处打听窥探的样子,都令
帝弥托利联想起一只年轻的雄鹿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麻烦。
而玛莉安奴... 她让帝弥托利联想起一只母鹿。她很安静,胆小,温柔。就像母鹿带着牠
们的小鹿在家园周围的森林小径里走来走去一样,玛莉安奴在修道院里四处游荡,而她彷
彿想尽量不在这个地方留下什么足迹印象。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帝弥托利问,“外面很冷。”
“我要去照顾多尔堤,”玛莉安奴说,当话题可以轻易地转移到马儿们,她更有自信了些
,“马厩里稍微暖和些,所以这些孩子们主动提出要来帮我,他们也很好心。”
她向聚在一起的孩子们投去一个微笑。他们有三个人,之前在她的脚边周围徘徊,但现在
分散开来,看着帝弥托利的接近。他认出了他们是住在修道院周围的孩子,他想,他以前
教过他们中的一些人练过剑。
最小的那个孩子露齿而笑。
“米迪,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他问。
“米…米迪?”玛莉安奴重复著,她的眼神温和地向帝弥托利提出了一个问题,嘴角挂著
幽微的微笑。
帝弥托利脸红了,“我的名字,呃,对有些人来说有点难发音。”
“哦~你们经常见到王子吗?”这次,玛莉安奴向这些孩子们发问,自然地让他们的谈话
继续。这是帝弥托利从未料想过的一种体贴关爱举动。
“是呀!”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他教我们剑术!”
“你会和我们一起吗?”最小的孩子又问了。他现在抓住了帝弥托利的披风,小拳头紧紧
握住温暖的黑色毛绒。
“当然,”帝弥托利说,“我很乐意,但前提是玛莉安奴不介意。”
玛莉安奴看向别处,“没什么,帝弥托利,我…我只是在照料马匹。”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向前奔去。帝弥托利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当这三个小家伙突然钻进了
他的披风里。他们立刻用厚厚的毛料把自己包裹起来,以躲避新一轮的寒风。而帝弥托利
挣扎着站起来,那些小家伙在努力安顿下来的过程中撞到了他的腿。
“真可爱。”玛莉安奴轻声说,帝弥托利不确定他是否该听到这个。
当孩子们在他的毛皮披风下安顿下来时,帝弥托利把目光转回玛莉安奴,玛莉安奴正把她
披在肩上更薄的斗篷拉得密实些。她颤抖著,帝弥托利不能忍受这个。
“如果你觉得冷,玛莉安奴,我很乐意和你交换斗篷披风,”他说,“我已经很习惯这样
的寒冷了。”
玛莉安奴睁大了眼睛,“没关系,殿…帝弥托利,”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想麻烦你。
另外,孩子们似乎也喜欢这样。”
他想反对说这根本不会有什么麻烦,因为确实不会有麻烦,但他止住了自己。从他观察到
的玛莉安奴的同学们对她的态度的那几分钟里——希尔妲拉着她走来走去,而等她赶上后
才再继续前进;库罗德总爱管闲事,但在她愿意自己说之前,他会把问题收回;伊古纳兹
用和她同样的安静语调和她说话——玛莉安奴真的像头母鹿。她需要慢慢地靠近,按她自
己的步调。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只能有所妥协。
“至少戴上我的手套吧。”他最终说,一边说著,一边把手套拽了下来。玛莉安奴的脸色
变得苍白。
“不…不,帝弥托利,我不能——”
“拜托了,玛莉安奴,”帝弥托利笑着说,“我坚持,如果我不照顾我的朋友,我是怎么
样糟糕的王子呢?”
“它们看起来很温暖,玛莉!”其中一个孩子从帝弥托利的披风里探出头来说,“戴上它
们!”
玛莉安奴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拿手套,用纤细而脆弱的手指轻轻拿着,彷如它们是用
玻璃做的。这是棕色的皮革手套,里面衬著狐狸毛,虽然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但当她戴
上它们时,看起来还是很和衬的。
“好点了吗?”帝弥托利问道,玛莉安奴试探性地搓了搓手。
“好很多。”她确定地说,带着一丝感激的微笑凝视着他。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我...... 噢!”
帝弥托利摇摇晃晃地向下看,抬起手臂看到披风下最小的孩子,他的小腿刚刚被踢了一下
。那孩子道歉地抬起头来。
“对不起,我很冷,”他说,而他的语气里毫无任何歉意。“我们能进去了吗?”
有一阵轻轻的笑声,帝弥托利意识到声音来自玛莉安奴。她用手捂住嘴,憋住了一阵细小
的咯咯笑声,就像冬日的空气中响起的铃声。他从没听到过她的笑声。
“好的,”她说,“我们走吧。”
2.
死者在尖叫呼啸。帝弥托利感到他们的哭嚎声就像钻入头骨里的疼痛。在他的眼睛后面,
所有那些他失去的人们正悲嚎、尖叫和哭泣著,他狩猎的节奏消失了。
古隆达兹在他的周围燃烧着。
向前倒在坚硬的土地上,浑身染满了自己的、以及他人的鲜血。他就要死了。
艾戴尔贾特逃走了,她正退回到她的象牙塔里。当他劈开一条道路去追赶她、打倒她时,
她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懦夫,她这个懦夫!但他一部分清醒的思想说著,他听任著追随
他的人们自生自灭了。
追随他的人们,希尔凡还活着吗?梅尔赛德司呢?菲力克斯?雅妮特?杜笃?帝国撤退的
过程中,形势始终仍很严峻。他的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色,太红了。艾戴尔贾特的红色,血
液的红色,眼瞳因愤怒而充血的红色,在他的愤怒之中,他只能设法从模糊的景象之中了
解为何他的猎物正在撤退。
天空中飞翔的飞龙,宽大的翅膀,一张弯曲的白色大弓,就如一弯新月。
他根本不在乎。他没有停下来看看追随他的人们的伤口是否得到了充分治疗,只注视著帝
国军队的后方和狩猎攻击的目标,阿莱德巴尔的目标,以及他自己的。
但他仍然只是一个人,尽管他厌恶这个事实,尽管他肩负著更多人们的重担,他不能指望
他那沉重的肩膀能够扛起这些。他只是个血肉之躯,被自己受伤而行动迟缓的身体所出卖
。他孤军奋战,身边围绕着许多敌人,肚子上是长枪的穿刺伤,后面还有更多的敌人来到
。
声音在他头颅内轰隆作响,他们尖叫嘶吼著。他们在他的眼睛后面敲打出一种惩罚性的断
断续续节奏,这是他失败的赞美诗。
你这个傻瓜 ! 你这软弱的孩子 ! 你这个怪物 ! 你会死在这里的!
他毁了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现在一切都支离破碎了,他就要死了,而他
辜负了所有人。
我把他们抛下了,一个声音说著,不是来自那些死者。帝弥托利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那
是他自己的声音。我抛弃了他们所有的人。
他呼了口气,又再次呼气,开始数着自己的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将是他最后一次
呼吸,而他身上某种病态、可怕的部分好奇地想知道他还能再呼出多少口气。
在他上面的那个人,面孔模糊,披着帝国军的红衣,举起他的长枪。
帝弥托利不会把目光从他的死亡上移开。他将面对这一时刻,这是他所犯罪行的惩罚,他
会直面这一切。在一个奇怪的清醒片刻,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抛在身后的生者,并为他们哀
悼。
但那一刻永没有到来。相反地,士兵发出了闷哼声,他的背部拱起,手臂垂到身体两侧,
他的长枪像没用的垃圾般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不久之后,他就被帝弥托利所见过最大的
斧头重重地击倒在地了。
那个男人正好塌落在帝弥托利身旁,死气沉沉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他。这没什么,帝弥托利
已见到过太多双这样的眼睛了,不会再受到影响。
但是那把斧头,斧头发光了,而它的眼睛——大大的、发出可怕红光的——直直地瞪视著
他,在他即将死去的身躯里激起了某种事物,是那死者的眼睛所做不到的。
艾戴尔贾特,亡者的尖叫声,在他的眼睛后面跳动嘶吼著,她回来了!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但帝弥托利的一小部分还是理性的,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艾戴尔贾特已经逃走了,他盲
目的复仇欲望使他自己与被他一路硬拖来这里的朋友们分离失散了,女神才知道他们是否
还活着。如果他们都死了,那么,他就要背负著更多的亡魂了。
他知道那把斧头是什么,尽管他更熟悉斧头主人的名字。斧头的主人现身了,帝弥托利模
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粉色。他认出了踏在死者背上的靴子,抓住英雄遗产握柄的
粉色指套,看似绷紧的肌肉和娇小的身躯,从帝国走狗的脊背上扯下了活生生的武器——
“殿下!?嘿!”
希尔妲收起弗莱克葛尔,跪在地上,她的紧身衣裤因下方粗糙的石块而绷紧著。她是如此
的...... 明亮...... 一抹夕阳的色调和草莓色,在一片灰色而辽阔的破坏景象之中,从
帝弥托利的视野延展开来。
她是敌人,雷斯塔的人,他们也和你交手过。
不,他们不是。不管怎么说,在他第一次对他们攻击前并不是的。在此之前,在他不要命
般地追赶着艾戴尔贾特的路上,穿越过了他们的防线,把所有不幸遭遇上他的人都肢解成
碎片而倒在他脚下。他的手上和他行经的每一处,鲜血像一片广阔的热海,在他周围滴滴
答答、滴滴答答流淌著,像一条条金色的条纹,又像一片红色。
帝弥托利没有精力去看希尔妲,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帝弥托利!噢--天啊,好多血,太糟了。”
柔软的、染血般光滑的手紧张地在他身上掠过。
“帝弥托利,醒醒!”希尔妲恳求道,“你还活着吗?”
她并没有等待回答。帝弥托利意识到了手、流血和移动。然后——
“哦,太好了,你还活着。”她说,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
帝弥托利睁大了眼睛。他现在站起来了,他挣扎着把自己的意识拉回到身体的其他部位,
但他认为希尔妲在他下面,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认为她在支撑担负着他。
“挪动你的腿。”她命令道,他太累了,不想再为难这个了。
希尔妲半扛着、半扶着他向前走,蹒跚地穿过灌木丛,帝弥托利只能听到灌木丛烧焦断裂
的嘎吱声和脚底下踏过的血流声。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暗和烟雾,粉红色的头发吹向他的脸。
“再撑一下,好吗?”她说,然后把他带回他来的路上。
她要把你从敌人手中带走 ! 她走错路了 ! 艾戴尔贾特正往南行军,孩子,你必须快
点 !!
帝弥托利的死者声音被移动打断了。希尔妲跌跌撞撞,几乎无法站稳,而要把他们两人摔
倒在地上。
“该死的。”她嘶嘶地说,帝弥托利看到她大腿上有一道裂口,开着,还渗著血。
弱者注定被淘汰,离开她,转过身去自己追捕艾戴尔贾特,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帝弥托利猛地把手臂从希尔妲身上抽开,膝盖立刻弯曲跌落了,他倒在地上,希尔妲惊叫
道。
“你在干什么--?”但他已交出手上的东西了。一瓶伤药,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来,瓶罐
破裂,里面内容物已洒出了一部分,但还足够给她的腿使用。
“拿着这-这个。”他咕哝道。
希尔妲单膝跪地,“你可以用它。”她指著帝弥托利腹部的伤口说。
“这-帮不了我,”他沙哑地说,“你才是那个能-能背负我们的人,更重要的是,让你
得到医治。”
希尔妲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从他手里抓起那个破瓶子,倒在她的伤口上。他们一同注
视著伤口愈合起来,在帝弥托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他就又被那欺骗人般地强壮手臂拉
了起来。他又一次将手臂搭在那位哥纳利尔女人的肩膀上,她以更快的速度出发了。
“你欠我的,”她咕哝著说,“你把血弄脏到我漂亮的手套上了。”
“我治好了你,”他咆哮道,“我什么也不欠你。”
他的声音听来像他的样子一样憔悴和疲惫,希尔妲畏缩了一下。然后她哼了一声,笑了。
这是帝弥托利有许多年没有听到过的单纯欢笑声。
“谢谢你的治疗,殿下。”她说著,把他举到肩膀上稍高一点的地方,“但我已做了很长
时间的人情交易,我知道把你从七个想把你变成一个小王国烤肉串的家伙手里救出来,并
不仅仅是为了治好我的腿。”
七个?帝弥托利混乱的头脑试图回想。有七个敌人吗? 希尔妲杀了七个敌人吗?
固定在希尔妲腰上的弗莱克葛尔,被深红色的血水淋得湿透,如小溪般顺着她的裙子流下
来。那双环绕着他的背和扶着他胸口的手,也染满了新鲜温热的血,告诉了他,她说的是
真的。
禽兽女人,死者喊道。屠夫!谁能保证她不会背叛你呢?扭断她的脖子!现在就杀了她!
她为我做了这一切,帝弥托利的声音说,她找到了我,她要把我带回去。
美丽的,不那么娇弱的希尔妲,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一根手指,如果她能够避免的话。
而她为他把敌人撕成了碎片,他不能理解为什么。
他不配。
所以,帝弥托利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她身上崩溃了。他想起了那些被他遗留下来而加入
他所背负死者行列的活人。他想起自己被破坏的王冠,想起自己支离破碎的血路。
“你知道吗,”希尔妲咕哝著,又一次调整了一下她把帝弥托利扛在肩膀上的姿势,“这
件毛披风看起来真舒服,真够大的。你不介意偶尔让我借用一下吧?”
什么?
“我就把你粗鲁的沉默当作同意了吧,”她接着说,“我想我穿上它会很好看的,在冬天
会很完美。不过它闻起来有点臭。”
我不 ——
“嘿?你可以休息的,帝弥托利,我保证我比看起来要强壮。”
她在说什么 —— ?
“尽管如此,你最好别告诉任何人。”她说,声音轻轻地训斥着。而帝弥托利...... 有
点难以置信。这种态度与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相去甚远,他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希—希尔妲——?”
“别说话,笨蛋,你在流血。”
“你应该离开,离开我......”
“不、不,不行,老兄,”她极其厌烦地说,“我要把你这家伙送回营地。”
“好让我......我因此可以——成为你们的囚犯...…?”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感觉
到她紧紧地抓住了他,“我是个怪——怪物,希尔妲......”
“呃,不是的。”他可以听到她的耳语,一个如此熟悉的手势,他的脑海在这片刻之中浮
现了山中的一座修道院,阳光洒在树梢上,炉火温暖著壁炉,然后——
“我要把你带回你的朋友们身边,”她继续说道,“我不会让杜笃就这么把库罗德的手臂
拆了,而只是因为他没有至少派人去找你。”
“杜笃不会——”帝弥托利的思绪结结巴巴,绊住了,等等,“他们还活着?我的......
”
子民?朋友们?他还有资格这么叫他们吗?他把他们抛弃在一个血淋淋的战场上去追捕艾
戴尔贾特,这次失败的冒险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不……合理,”他喘着气说,“我把他们……抛下了。”
“而我们找到了他们,”希尔妲说,声音柔和,“帝弥托利,我们的战斗对象不是和你们
,你们的当然也不是和我们。我不知道你们认为我们是怎么样的人,但我们不是那种在真
正的敌人撤退后攻击以前同学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和库罗德还有其他人一起回到营地了,
别担心,他们很好。”
帝弥托利说不出话来。他已准备好接受自己的死亡,为抛弃朋友们等死而接受惩罚。他已
准备好希尔妲把他扔到里刚公爵的脚下,看着他同学的眼睛,因为他犯了关心死者多于关
心活人的罪行。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将被带回追随他的人们身边,他的同伴们仍然在等待
着他。
他无法理解这件事。
“好好休息,好吗?”希尔妲温和地说,“还有,顺便说一句,我是认真的,你有时候应
该把这件毛披风借给我。考虑到我们很确定你在森林里生活了五年,它保存得很好。不过
,我们还是先把它洗了吧。”
有个隆隆的声音,微弱的节奏,帝弥托利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他在笑。轻松
地,有点绝望地,当然,但真的很好笑。这是一种不习惯的声音...... 可能听起来很糟
糕。
“太酷了,”希尔妲说,“你这家伙超级诡异,大个子。”
“对不起。”
“别再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希尔妲蹒跚地走进营地,打醒了一群迷失和受伤的灵魂。
“我看见了他,”她说,“把他救出来了。”
她跌坐下来,帝弥托利跟在后面,他们俩坐在一起,他的毛披风罩在他们肩上。她气喘吁
吁,手臂用力地颤抖著,而帝弥托利抬起头,看到了他的人民、他的朋友们松了一口气的
脸。他抛下了那些人,是的,但他们仍然留了下来。他们还在这里,浑身是血,精疲力尽
,但仍然每个人都在。
梅尔赛德司立刻上前一步,跪在他面前的泥土里,她把一只发光的手放在他撕裂的肚子伤
口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使它倾斜到她的水平面上。
“帝弥托利。”她说,她的声音像轻柔的钟声。
“我很抱歉。”他喘息著,用一种他的朋友们已许多年没有从他这里听过的语气——这种
语气让他们都想起了山中的一座修道院,阳光洒在树梢上,炉火温暖著壁炉。
其他的人们向前靠了上来,距离缩短了。
而希尔妲的手从未离开过他的背。她把它放在那里,让他保持稳定,当所有一切的重量都
崩塌时。美丽的、不那么娇弱的希尔妲为帝弥托利开着门,好让他归来。
她真的比她看起来要坚强,他自己的声音说著。
就在这小小片刻里,死者静默了下来。
3.
帝弥托利不知道他该怎么做。
“你…你感觉怎么样?”
“你不会想知道的,山猪。”
帝弥托利不会碰菲力克斯的,因为他已忍受了将近十年的菲力克斯不让他碰他。于是,他
跪在他旁边,离他一英尺远,不敢靠近。
菲力克斯的衣服颜色很深,只有从他苍白的双手和脚下的草地上,才能看到血从他身上的
伤口不断地流出来。菲力克斯呻吟著,试图忍住这种声音,但没有成功。他的头粗暴地撞
在他们让他倚靠着的树上。
“别再动了。”希尔凡责备道。他在马鞍袋里翻找,寻找任何一种他们还没用完的治疗药
剂。他们与其他队员走散了,在帝国北部的森林里,当他们遇到一群强盗时,这种情况并
不特别有帮助。
当然,他们获得了胜利。他们赢了,因为他们是菲力克斯,希尔凡和帝弥托利。但这还不
够——认为他们的战斗技巧可以永远支持他们,帝弥托利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菲力克斯被用长剑狠狠地挥砍了一下,于是,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
希尔凡咒骂了一声,猛地拉上了鞍囊。他转向帝弥托利,帝弥托利疑惑地抬起眉毛,而他
摇了摇头。
“没有伤药,”他说,“我们需要一位治疗师。”
“你不能移动我,”菲力克斯咕哝著,“我无法骑着马回到营地去。”
这句话是真的,令人不寒而栗,但希尔凡苦笑了一下,“你真是务实得出奇,小菲。”
菲力克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很固执,但不是白痴。”
帝弥托利理智地说:“所以,我们带人来这里吧。”。
希尔凡点点头,咬著嘴唇,他的马紧张地用爪子刨着地面。空气中有些犹豫。
“快去,”帝弥托利严厉地命令道,两人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希尔凡,你跑得更快些
,去找玛莉安奴或梅尔赛德司。”
希尔凡脸色发白,“但是,我——菲力克斯——”
“我会保护他,”他说,这既是个承诺,也是个事实,他正竭力说服他们相信这一点。“
你跑得更快,相信我。”
‘我请求你’是没说出口的。希尔凡咽了口唾沫,然后看向菲力克斯,又看向帝弥托利。
这里发生了一段帝弥托利无法知晓的沉默对话,但最终这并不重要。
“我相信你,帝弥托利。”希尔凡坚定地说。
菲力克斯嘲笑着,但帝弥托利冰冷胸膛里的某些东西还是融化了。他不配得到这个,这种
显然的信任,但他还是被给予信任了。他根本不配。
希尔凡一下子就回到马背上,正沿着小路狂奔。帝弥托利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再也看不
到人影,而且,他不需要看着菲力克斯,就知道他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菲力克斯把伤口压得更紧,紧绷的身体一阵颤抖。
“你冷吗,菲力克斯?”帝弥托利问道。
“闭嘴,山猪。”菲力克斯咬牙切齿地说。
帝弥托利叹了口气,试图驱散开始困扰他胸口的恐慌。菲力克斯打定主意不看他,两人默
默地坐着。帝弥托利目不转睛地看着血从菲力克斯抓住他伤口的手指缝里流出来,太快、
太多了。
“你得让我帮忙,”帝弥托利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有恳求的口吻,“你会死的。”
菲力克斯冷笑着,这似乎伤害了他,但他努力不让它显露出来。
“噢,饶了我吧,我拒绝和你一起孤零零地死在这里,”他轻蔑地说,“我已受够了效仿
我兄长的榜样。”
帝弥托利的血液瞬间冰冷下来。
刹那间,他身体前倾,进入了那空间的泡沫里,菲力克斯厌恶他的越界。帝弥托利不在乎
,菲力克斯的话像一根冰针刺进了他的心脏,从内部淌著血。
帝弥托利的指甲扎进松软的地面,感到地面在他的手指下被撕扯开来。
“你就不能听我说的一次吗?!”他恳求道。
菲力克斯咆哮道,“我宁死也不愿听从你这样的野兽的命令。”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会死的。”帝弥托利喊道,他的声音提高到一种可能被认为是歇
斯底里的音调,“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菲力克斯,但我只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不是故意提高嗓门的,也不是故意要说出菲力克斯的名字,这是他十年来一直隐藏在心
中的悲伤和恐惧的证明。他并不想看到菲力克斯睁大的眼睛,还有他自己感到愤怒的泪水
。
“求你了,”他说,这听起来像是在乞求,他知道菲力克斯会因此恨他,但他还是这么做
了,“让我帮忙吧。”
菲力克斯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阻止他。帝弥托利把毛皮披风裹起来,按在伤口上,轻轻
地把菲力克斯的手移开,他注意到菲力克斯正在让他触摸他——注意到这是他很长时间以
来除了比武对打之外,他触碰菲力克斯最多的一次——而他把他的手放回柔软的蓝色毛皮
上。
“按下去。”他说,听起来有点像命令,也许,但菲力克斯遵从了。蓝色很快地开始染色
,血液慢慢地渗入纤维中。
在他的左边,帝弥托利看见古廉的幽灵跪在他的身侧。
最近他们都很安静,这些鬼魂,这些由一颗混乱而破碎的心灵所创作出来的事物。他们一
直很安静,这让他措手不及。
古廉的手指,虽然不真的在那里,却毫无用处地缠绕着穿过菲力克斯纠结的头发,在他污
垢斑驳的脸上轻轻地抚摸著。帝弥托利猛吸一口气,当他突然想起年轻的菲力克斯,他留
著长发,还有一位哥哥帮他把头发系回去,还有一个微笑的菲力克斯。
“你在…看什么?”菲力克斯咕哝著,声音湿润而紧张。
帝弥托利不敢看古廉的脸,也许他是个懦夫。他直直盯着前方的菲力克斯,眼神空洞,彷
彿受到了惊吓,而吸引了这位垂死之人的注意力。他该停下来,该忽略这一切,但古廉还
是和他说话了。
好好照看他。
他的鬼魂们总是充满了无止尽的要求,但这个要求很容易就被接受了。
帝弥托利向前伸出手,把手按在菲力克斯沾满鲜血的双手上。他更加用力地按,让那小个
子的男人呻吟起来,但这是必要的。他拽出一部分没有用来填塞伤口的毛皮衬里,把它盖
在菲力克斯的腿上,试图让他在失血带来的失温中保持温暖。
它们保持着这样一段时间,直到菲力克斯开始昏迷。他的眼睛开始下垂,他的头开始向前
垂到胸口,只因这个动作而再次清醒过来。
“别离开我。”帝弥托利说,这是毫无意义的话语,因为他和菲力克斯比任何人都清楚,
人们不能选择他们是否留下。
但如果有人可以的话,那也许就是像菲力克斯这样固执的人。
“当然…,我他妈的当然要——留下来,米佳,”他咕哝著,挣扎地说出了这句话,“我
不会… 不会把你丢下的……”
“你刚刚叫我什么?”帝弥托利小声地说。
菲力克斯皱了皱眉头,把头靠在树上,“滚开。”这是他唯一的回应。
帝弥托利感到菲力克斯被自己套住的手渐渐松弛了下来,他看到那人的肩膀下垂,紧绷的
身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一直保持着伤口的加压止血,尽管他那颗跳动的心脏让他陷入
了螺旋式的恐慌之中。
“菲力克斯?”他知道的,不会有回应,没有。
他凑近菲力克斯,把耳朵凑向他的脸。试着挥去自己狂乱的脉搏跳动,当他感觉到轻柔的
呼吸掠在皮肤上时,他发出了颤抖的叹息。
“请坚持住,”他说,近乎病态般地感到高兴,因为菲力克斯听不到他声音中的泪水,也
看不到它们流下他的脸颊。“我答应过了。”
实际上,菲力克斯‧尤果‧伏拉鲁达力乌斯并没有在那天死在阿德剌斯忒亚林地的路边。
在他昏迷过去的两分十五秒后,希尔凡闪电轰鸣般地回到这里,而梅尔赛德司坚定地守在
他身旁,几分钟内,他就被治愈了。
帝弥托利把他裹在毛皮披风里,用毛绒的那面把他裹起来以保暖。他们把他抬到希尔凡的
马上,骑手紧紧地抱着他,帝弥托利感到他的内脏扭曲著,因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小,被
那些令人窒息的毛皮包裹着。他们小时候常穿着他们父亲的毛皮斗篷——披着巨大的毛皮
斗篷玩耍嬉戏,假装他们将长得那么高大。帝弥托利怀疑他是否还能再长高长大到像他的
父亲一样。
“谢谢你,帝弥托利。”希尔凡一边说,一边把菲力克斯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他又出发
了,骑马回到营地,手里紧挽著菲力克斯。
帝弥托利注视着他们,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人影,梅尔赛德司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你没事吧,帝弥托利?”她问道。
“是的,”帝弥托利说,“我想是的。”
他们一起穿过斑驳的树林走回营地,帝弥托利没有回头看古廉是否跟着。
4.
加尔古‧玛库的城墙在夜晚是安静的,比它被帝国攻陷而荒废前安静多了。
帝弥托利在城墙的警哨站之间走着,凝视著这寂静的市集城镇,还有远处的田野和森林。
当他一个人时,这里很安静,这样的宁静让他觉得将自己和人们保持一点距离是可以接受
的。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雅妮特?”
那个红发女孩,弓著身子蹲坐在一个城垛旁边,发出一种窒息般‘咦~’的声音,转过身
来面对着他。
“帝…帝弥托利!”她喘着气说,“你还不睡在干什么?”
“你还不睡在干什么?”他努力回想上一次钟声是什么时候,凌晨两点?还是三点?“很
晚了。”
雅妮特咕哝著一些他听不太清楚的话。
“对不起?”他探询著。
她微微抬起头,“我说,我在※★⊙✽▽▲......”
帝弥托利的手不安地抽搐著。“你...... 对不起,雅妮特,你得大声点。”
“我在等爸爸!”她大叫地说,让一只栖息在附近露台上的鸟惊恐地掉落下来。她用手捂
住嘴巴。
哦…“哦。”
“他和库罗德的下属一起出去侦察了——你知道吧,个子最大的那个?”帝弥托利的确知
道那个大个子,所以他点了点头,雅妮特叹了口气。“他们说三、四天后就会回来,也许
五天。已经第四天了...... 我知道我不该担心...... 但是......”
有一段尴尬的停顿,雅妮特把目光从帝弥托利身上移开,回到道路上。帝弥托利很快做出
了决定。
他挨着她坐下,意识到相比之下他占了多少空间。他把毛披风拉在身上,然后看到她的肩
膀在颤抖。他不确定是寒冷还是紧张,但问问也无妨。
“你愿意一起分享我的披风吗,雅妮特?”他问道。
雅妮特脸色苍白,把目光从路上移开,凝视著帝弥托利。他提起披风的一角,尽最大努力
让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欢迎而诱人。雅妮特愣了一下。
“哦,你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当然。”他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因为它确实是。
“哦,我——”雅妮特的眼睛闪烁地从前方的道路移到毛披风、再到帝弥托利身上,然后
又回到了道路上,“你确定吗?我不想成为一个讨厌鬼。”
“你绝不是个讨厌鬼。”他保证,雅妮特笑了。
当她开始靠近时,突然停了下来,眉毛纠结在一起。
“这是菲力克斯流了一身血的那件毛披风吗?”她问道。这只是半开玩笑,帝弥托利想。
他突然感到有点不自在,低头看着深蓝色的织物,它现在已经完美无瑕了,但它花了相当
长的时间才达到这个效果。“是的,嗯,不过我们已经清理过了。”
她考虑了一会儿,耸耸肩,然后飞奔过去。帝弥托利抬起一只手臂去迎接她。
雅妮特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她个子很小,正好在帝弥托利手臂下面,形成了一个舒适的
小团。帝弥托利把毛皮披风披在肩上,让厚实的毛皮披在她娇小的身躯上,也包覆在她的
脸上,给他带来了安慰。雅妮特微笑着,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路。
这是令人痛心的熟悉。
“我过去常常这样做。”帝弥托利轻声说。
“做什么?”雅妮特用同样轻柔的声音问道。
“等我父亲回来。”
他感觉到雅妮特急促的吸气声,但他已开启了这话题,不能停下来。“我过去常坐在——
王宫的西侧,那里有一座装饰著圣印迪哈彩色玻璃窗的塔楼。你可以——如果你爬上去,
然后在一个台阶下面爬行,你就可以打开窗户,一览无遗王宫前的道路——还有大门。”
“你过去常常爬上去吗?”雅妮特打赌地说,她现在抬头看着他,蓝色眼睛闪闪发光,脸
上带着一丝微笑。
“是的,”帝弥托利点了点头,回想这段回忆,他微笑了一下,“没人知道那里,所以我
可以坐着等,就算过了上床睡觉的时刻。我会等待王国的旗帜飘上山头,然后跑到大门口
迎接他们。”
雅妮特笑着说:“陛下不介意你熬夜吗?”
“哦,当然不行,”帝弥托利说,现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他不会生气,他只是把我
拉上他的马,让我们一起骑完剩下的路程。”
“然后把你直接赶上床睡觉,我想。”雅妮特开玩笑地说。
“当然。”
他们又盯着道路看。远山上没有旗帜飘扬,黑暗中没有灯光。在他们面前的地平线上,森
林是黑暗而深邃的,而在他们身后的修道院是寂静无声的。
“你一定非常想念他。”雅妮特说。
帝弥托利闭上了眼,感受雅妮特的话语在微风中慢慢沉淀下来,“嗯,”他带着一丝悲伤
的笑意同意道,“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想念著。”
雅妮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事实上,太长了,如果他没看到她坚决的目光盯着前方的道
路,帝弥托利可能会以为她睡着了。
然后,她开口了。
“我曾经很想念我的父亲,”她说,“我曾经在早年的时光等待他回来。”
她又沉默了。
“我停止这么做了...... 好一段时间。”
帝弥托利决定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只是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专注于她待在他身边的温暖,
她的声音像轻微的弦音颤动般穿过他们之间的接触。
“妈妈一直很担心,我以前每天晚上都等着他...... 这样他回来时我就能陪着他了。那
天晚上,我没有爬起来,你知道的,那一晚……”
她小心翼翼地绕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字,帝弥托利知道这都是为了他。雅妮特知道那些记忆
对他的影响,那场悲剧的记忆把青狮们像刽子手的麻绳般紧紧绑在一起,锋利而无情。那
些记忆也把她和他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感受到了冰冷的疼痛,就像现在他们能感受到彼此
的温暖一样。
“达斯卡悲剧。”帝弥托利为她说出口,她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没有等他,”她说,“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我有点自责。我想,也许他没
回家是因为我没有等他。”
“那—那不是你的错,雅妮特。”帝弥托利说,他不是特别擅长这个,但他很快就决定,
雅妮特不是个他想看到悲伤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她轻声说,“过了一些日子,我就不再等了。我接受了失去他的事
实。但后来......”
她又一次找到了他。
“有时候,我觉得他只是为了你而在这里。”她说。
帝弥托利畏缩了一下,在转过身来正视雅妮特时,无法避免地推挤了身边的她。
“雅—雅妮特,那是......”
“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她微笑着抬头看着他,“那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她把一只非常小的手放在帝弥托利的手臂上,用惊人的力量引导他回到坐着的姿势。她慢
吞吞地靠近他,把手臂伸到他的肩膀上,试图拥抱他。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这并不管用
,但帝弥托利欣赏她的努力。
“我现在在等他,”她说,“因为我不想这次会变成真的,你知道吗?我不希望他离开了
,却再也无法回来。”
“我理解。”帝弥托利说,他确实理解,比其他任何事物都理解这种感觉。
“我知道。”她说,然后站了起来。帝弥托利的披风还披在她的肩膀上。她俯下身,紧紧
抱住他的脖子。这有点尴尬,且帝弥托利必须把自己抬高一点,这样她就不会有摔倒的危
险。但她很温暖,他的毛皮披风就像个柔软而厚实的毯子,把他们俩裹成了一个茧蛹。
“我的父亲回来了,”她说,她的声音在他耳里有点颤抖,“但你的父亲没有回来,帝弥
托利,我为你感到非常、非常难过,我很难过。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帝弥托利也认为她值得更好的,他认为她应该得到些让她不会因为害怕而整夜等待的东西
。但他并没有这么说,只是抬起双臂迎着她的拥抱,把她拉近。
“谢谢你。”他说,感受到她的微笑。
5.
“想知道一个秘密吗,殿下?”库罗德低声说。
帝弥托利低头看着公爵,他坐得离篝火太近了,将饰带像围巾一样包覆在脸上。
看到他这么晚还在这里很奇怪,尤其是在他们穿越山区进入法嘉斯的途中,降下的暴风雪
像毯子一样覆蓋了他们匆忙组建起来的营地。雷斯塔军队的大多数人不习惯他们国家的这
种气候条件,已尽可能快地撤回到他们的营帐里。
而库罗德并没有,但他从来都不正常。
“一个秘密?”帝弥托利覆述道。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自从他们踏入他的故乡之后,焦虑
已十倍地折磨了他,但他的语气还能保有那样的幽默。“从你那儿?这还真是头一次。”
这不是个拒绝,而它让库罗德笑了起来。他把鼻子埋在将就凑合的围巾里更深些,当他抬
头看向帝弥托利时,眼睛闪闪发光。
“和我坐在一起。”他简单地说。
帝弥托利感到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如果我坐在你身边,你会离开火堆一点吗?
”
库罗德摇摇头,身子更靠近火焰,感受着微弱而不太足够的温暖,“不行——别那样对我
,朋友——我待在这里很舒服。”
“你可能会舒服地着火。”帝弥托利一边说,一边坐在早些时候有人拖过来充当座位的圆
木上。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做的,但他举起了手臂,向另一个男人提供分享他的毛皮披
风。
库罗德睁大了眼睛。帝弥托利和自己的脸红抗争着,试图忽略这是多么不合适——这和给
雅妮特、菲力克斯或另一位以前同学提供的安慰有多么不同——这位是雷斯塔诸侯同盟的
盟主,他脑子里有无数的政治礼仪在喋喋不休,从小就灌输给他这是多么不适切和——
库罗德的眼角瞇了起来,尽管帝弥托利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的围巾,他知道他在笑。
他把披风拉开一点。
“你人真好,”库罗德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把你的毛皮披风提供给你遇到的所有任性而
寒冷受冻的公爵,还是只为我提供呢?”
“有人答应给我一个秘密,”帝弥托利说,“我只是在商谈条件,以确保这种交流对双方
都有利。”
库罗德扬起眉毛,“用提供温暖来换取我最深的秘密?这公平吗?”
“喔,得了,”帝弥托利翻翻白眼,“你愿意免费提供的任何秘密,都不是什么深刻的秘
密。”
“非常精明,殿下,”库罗德轻声笑着说,“政治上也很合理稳当,看来我只好接受你的
提议了。”
“确实如此,公爵阁下。”帝弥托利说道,混合著自己装模作样的傲慢语调和颤抖发笑的
语气。使得库罗德又发出一阵音乐般的笑声。
他保持着手臂高度,当库罗德急忙跑过来时,冲过火堆和帝弥托利身边的四英尺距离,就
如一只田鼠般,从一个地洞钻入到另一个地洞。这很迷人,但是,一旦他把自己塞进等待
著的手臂下面,帝弥托利所有的消遣乐趣就突然转变成——哦,天哪,他真的很冷,不是
吗?
“见鬼,”库罗德喘着气说。他抓住毛披风的边缘,把它拉得更紧实,“天哪,帝弥托利
,这太温暖了!”
“嗯。”帝弥托利同意地哼著,有点太被库罗德在他身边的重量弄得分了心,无法形成一
个词。他以前没注意到,但库罗德看起来小了些——这只意味着帝弥托利长得更高大了,
而且自从帝弥托利不再注意人们的这些事情以来,库罗德已经五年没有再长高了。
他正浑身发抖,在帝弥托利能阻止自己以前,他用毛皮包覆在他同伴脸上,将他拉得更近
了。
库罗德静静地叹了口气,颤抖似乎减缓了下来。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帝弥托利问道,“你的同胞们似乎讨厌寒冷。”
“我的同胞——”他大笑起来,“——好吧,我也是,但我想看星星。”他回答得那么轻
松随意,就像这是件简单的事情。库罗德很擅长这个——把奇怪的事物变得合理。
帝弥托利抬头看着他们上方的夜空。这是个典型的法嘉斯夜晚,星星闪耀着,时刻伴随着
寒意。乌云已散去,天空在他们头顶慢慢浮现,就像是闪闪发光的天花板。他懒洋洋地看
了一会儿星座,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库罗德身上。
“那么,”他说,“你迫切地想要放弃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愚蠢,”帝弥托利责备道,“我已用毛披风支付了你代价,不会轻易忘记债务的,朋友
。”
库罗德轻声地笑着,凝视着火堆——穿过火堆——凝视著一堆刚降下的雪。
“今天实际上是我第一次看到雪。”他说。
帝弥托利的眼睛睁大了。他转过头来,低头看着挨在他身边那位神情放松的男人,脸上带
著怀疑表情。
“你在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停下来,就脱口而出。
库罗德看到这种反应时显得有点吃惊,但还是用微笑和鼻息掩饰起来,“就像我说的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说,就像每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当然,我成长的地方有时
会变冷,但从来没像这样过,迪亚朵拉也不下雪,离海岸太近了。这太……疯狂了。我不
知道你们是怎么应付这个的。”
对帝弥托利来说,这几乎就像是家的一部分。虽然带来不舒适,但雪在他的心里有个位置
,在他对家乡的回忆里。这是法嘉斯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部分,他不会放弃这个的。他
知道其他地方不会经常下雪,但是...... 他以前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猜想,库罗德一整天脸上略带敬畏的表情,还有他在寒冷天气里做出的可怕尝试,事后
看来都是有道理的。
“我想这解释了你为什么......”
“像婴儿一样哭闹?”库罗德说。
“——且比雷斯塔军队的其他人们要糟糕得多。”帝弥托利补充完毕。
“我当然是,”库罗德说,“我又不是——”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留下一片寂静,伴随着篝火的声音,没有别的声响。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我不是在芙朵拉大陆长大的,”他说,就像他说的大多数事情一样,他说得很随意,但
他的话语中有一丝颤抖,他的眼睛闪烁著光芒,告诉了帝弥托利,库罗德说的话并不是他
会轻易坦白的事情。“在我……出生的地方从不下雪。”
帝弥托利知道他被期待问些什么。你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在帝弥托利的紧迫问题清单上
排名不是很靠前,但如果他说这不是他曾经想过一两次的问题,那他就是在撒谎。
从表面上看,这是库罗德给帝弥托利一个完美的开场白来问这个问题。大声说出来,而不
是把它藏在心里。但是,这就像和这位年轻公爵打交道的许多事情一样,是一种考验。
帝弥托利没有理会那些显而易见的诱饵,而是说:“嗯,如你所见,我出生的地方经常下
雪。”。
这引起了库罗德和连带着帝弥托利的一阵笑声。某种温暖而情不自禁的东西在他的胸膛里
舒展开来,在他身旁男人安静的笑声中绽放。他不知道怎么给这份——柔软的事物起个名
字。
他又低头看了看库罗德,库罗德现在完全靠在他身上。他凝视著闪闪发光的雪毯,在月光
和篝火的光芒中柔和地发光。他看得非常入神。
“你是认真的吧,”帝弥托利说,“你今天之前真的从没见过雪吗?”
“你知道世界上有些地方是不下雪的,对吧?”库罗德半开玩笑地说,另一半看起来有点
担心,“对吧?你知道吧?事实上,我想听你说你知道,只是为了让我安心。”
“我知道,”帝弥托利简短地说,然后又补充说,“理论上......”
库罗德笑道,“就像沙漠一样,你知道沙漠是什么,对吧?”
帝弥托利瞪了他一眼,这只是让库罗德笑得更开心。
“好吧,对不起!”
库罗德转向火堆,但帝弥托利仍然好奇。
“可以问问,你们的冬天是怎么样的呢?”他对冬天的记忆总是充满了雪。童年时代在宫
殿里玩耍的美好回忆,洒满了大量的白色雪花。打雪仗,雪橇比赛,堆雪人……。
而当然,库罗德打断了帝弥托利美好的回忆,用锤子敲碎了他的先入之见。
“哦,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冬天——”
帝弥托利惊叫一声,“什么?!”
“我希望你知道这很有趣。”
“等等——你们还能有什么?!”
“我住的地方有雨季和旱季,”库罗德解释说,“一年中大约有一半时间是潮湿多雨的,
而另一半时间是干燥的。其他地方则完全干旱,没有雪,甚至没有雨。”
帝弥托利试着想像这一切。他皱起眉头,盯着篝火,试图想像一个有两个季节的地方,一
个冬天没有雪,全年温暖的地方。这是非常困难的。
库罗德打趣笑道,“我真的让你大吃一惊了,是吧?”
“是的。”
“提醒我有空时多告诉你一点,”库罗德轻笑着说,“如果你想成为国王,王子殿下,你
就必须更贴近世俗事务些。”
气氛立刻变得阴沉起来,“嗯。”帝弥托利哼哼著,努力不让重新浮出水面的混乱表现在
他的脸上,尽管失败了。
库罗德一如既往地敏锐,“对不起。”
“不,……没关系。”帝弥托利叹了口气。
“是...... 科尔娜莉亚吗?”
“一部分是。”
“夺回王都菲尔帝亚?治愈一个支离破碎国家的疮疤?推翻皇帝,平息五年来的恐怖镇压
?看着未来,想想在这个驱使你行动这么长时间的目标不再能支撑你时,你见鬼的应该做
什么?”
帝弥托利皱了皱眉头,“你...... 很擅长这个。”
“总结所有糟糕的情况,还是谈论你?”
“都是。”
库罗德发出呼气般的笑声,“我希望这不会太冒失,帝弥托利,但我真的认为你会成为一
位好国王。”
这本该是一句恭维话,但这话像冰柱一样击中了帝弥托利的肚子,“我是个杀戮者,一头
野兽......”他闭上了眼,“我被自己吞噬了这么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领导这么多人
的合适人选。”
库罗德哼了一声,“好吧,这是个谎言,”他说,“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国王。你富有同
情心,聪明,且有政治头脑,你不会高兴地容忍愚蠢的人——我并不是如何当一位国王方
面的专家,但我得说,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起点。”
帝弥托利变得对地面非常感兴趣。
“你的思想很开放,”库罗德的声音稍微轻了些,“你希望影响世界产生真正的变化——
在达斯卡,还有其它的地方,这是一项很好的特质,也是我最喜欢的特质。”
“这一切……只是感觉太多太沉重了。”帝弥托利说,尽管库罗德的话缓解了那种冰冷的
感觉,但寒冷依然存在,“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个称号——如果
我能做到的话。”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库罗德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让篝火的劈啪声传递着他的话语。
“你想知道我在家乡的冬天都做了些什么吗?”他问道。“或者,雨季,但是一样的.
.....”
帝弥托利低头看着他,“什么?”
“我过去常常这样做,”库罗德说,朝上方的天空点点头,“凝视星空。”
他把帝弥托利的沉默当作继续的认可。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会躺在从我房间延伸出去的小阳台上。它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美景
,对吧?但我会忽略这一切,只是... 躺下来,看着天空,如果是刮风下雨天,窗户上的
帘幕会飘过来盖住我,我会假装自己在云层里,从里面看着星星。”库罗德怀念而惆怅地
笑着说,“我可以做好几个小时。”
帝弥托利沉默了。
这是极其私人的,完全不是帝弥托利在库罗德开口说话时所预期到的。当然,他们关系很
好。库罗德从帝弥托利嘴里套出了许多菲尔帝亚的故事,就像宫廷魔术师从袖子里拉出无
穷无尽的丝带一样,但事情从没有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他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或者,库
罗德只是如此意识到他内心的混乱,于是让步给了他这份...... 礼物?这小小的片段自
我告诉了他,他并不孤单?
“当我担心一些事情时——担心我的未来、我在这世界上的立足处和我关心的人们——我
就会抬起头来。”库罗德说,“星星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
“你... 你想感到自己渺小吗?”帝弥托利低声问道,仿佛这一刻在他手中就像库罗德一
样易碎,“我得说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哦,我倒觉得这太棒了,”库罗德的微笑比任何事物都要明亮,“面对着远超越在我们
身外的某种事物——那么地浩瀚无垠?你不觉得这让我们的问题显得微不足道吗?也让我
们的梦想相比之下变得更易于管理而可实现了。”
他举起手势,彷如提示般地,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
“有时我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看着它们。”
库罗德抬头看着天空,而帝弥托利看着他。火光和星辰在他的眼睛里同样地映射出来。他
从没见过那么耀眼的光芒。
帝弥托利想起了菲尔帝亚宫殿里的玫瑰花窗,它五彩缤纷的光芒洒满了大理石地板,就像
记忆中的一条河流。柔和的黄色,充满活力的落霞色彩,郁郁葱葱的绿色。
库罗德的眼睛有点像那样——就像那些翠绿色的彩色玻璃窗,在美好的童年回忆中闪耀着
。它们似乎从内部照射出光芒。
“恐怕我不能看得那么久,”帝弥托利平静地说,跟着库罗德凝视天空的目光,“一旦你
熟记了天空的样子,还有什么可学的呢?”
库罗德笑着,把头靠在帝弥托利肩膀上,接触的地方发热著,“太多了,”他说,柔和的
声音透过帝弥托利的胸膛传来一股温暖,这与他厚重的披风没有任何关系,“有那么多的
东西可以学习。”
“嗯?”帝弥托利低声问道。
“帝弥托利,这是这些星辰最棒的地方,”库罗德用睡意朦胧的声音笑着说,只有他的名
字,既没有游戏般的昵称,也不是他的头衔,这是赤裸裸而真实的东西,“不管你在哪里
,它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帝弥托利并不完全明白这是对他问题的回答,但他并没有追问。库罗德现在闭上了眼,他
的呼吸渐渐变得柔和而平稳。
他不应该拥有这个,他知道的。他不应该想要它,也不应该鼓励助长它。但也许‘不应该
’只是一个词。也许帝弥托利可以让自己,就这么一次,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有一
晚。
他把披风拉得更严实,始终意识著库罗德蜷缩在他身边,膝盖碰触的地方,库罗德的手臂
抵在他的肋骨上,他的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头依偎在帝弥托利的皮草下。
帝弥托利坐着守卫,看着星星,努力让自己感到渺小的同时,不感到无能为力。
一个小时后,帝弥托利从睡梦中惊醒,他没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被一个安静而颤抖的声音
弄醒过来。
“冒…冒昧打扰——”
帝弥托利身边有个他无法辨认的重量,他的头脑仍然昏昏沉沉,如一团棉絮。它压在他身
上,柔软而散发著温暖。他正要动一动,看看那是什么,这时,那个声音又叫了出来。
“殿下——”
帝弥托利睁开眼,立刻对上了一对宽大的棕色眼睛。一名士兵站在他面前,从装饰他盔甲
的是金色而不是蓝色来看,是一个雷斯塔人。他正站在离火堆有些距离的地方,篝火已烧
成余烬了。
在黑暗中很难看清楚他,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一个人害怕著帝弥托利将要咬断他的头。
“什么事?”他问道,声音比他想像的要粗哑,还没摆脱睡眠的影响。
“我们——我们在找里刚公爵,殿下,”士兵解释说,“看来没人能找到他,我们,呃,
希—希望您可能知道。”他的声音在问题的最后面颤抖著,显露出帝弥托利最近才留意到
的他们盟军的恐惧。尽管他们的盟主明显缺乏警惕,但他们还是培养了一种对他的警惕。
帝弥托利正要给出否定的回答,这时他身边的重量——在突然被唤醒的迷雾中,他无法辨
认的事物——动了动,他立刻记起了这份重量属于什么,或者说,属于谁。
当一只手从帝弥托利的毛皮披风下伸出来,把厚实的布料像帘幕一样拉开时,他的眼睛睁
大了,士兵的眼睛也是。库罗德彩绘玻璃般的眼睛睡眼惺忪,从帝弥托利的皮草下探出头
来。
“什么事?”他问,对着那位士兵眨了眨眼,“怎么了?又是洛廉兹?”
那位士兵满脸通红而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公爵阁下,呃,哥纳利尔小姐在找您。
”
库罗德叹了口气,“当然了,也许是为了再帮她一个忙。”他向士兵摆摆手,“谢谢,你
可以去告诉她,我这就来了。”
士兵鞠了一躬就跑开了,只留下帝弥托利和库罗德在他身后。黑夜再次变得寂静。
“那么,最好赶快行动,”库罗德说,“对吧,殿下?也许我们没有就这么在这里待一整
夜是件好事。”
帝弥托利没有回答,没有看他,只是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火光余烬,感谢女神,因为这里太
黑了,库罗德看不到他苍白的脸上升起的红晕。
“帝弥托利?”
他的名字让他措手不及,他的注意力被拉回到了库罗德身上,而他自己却没有多少发言的
能力。他又看着他,眼睛像彩绘玻璃,是的,但在这里,在微弱的光线下,它们闪烁著,
更像早春冰雪融化后的青草;柔软,明亮,包含着温暖来临的承诺。
“谢谢你,”他轻松地笑着说,他是怎么让一切看来那么容易的?“让我保持了温暖,能
有片刻时间躲避——”他对着四周白雪皑皑的环境摆了摆手,“——所有这一切,稍微休
息一下是很好的。我想,我就是不适应这样的寒冷,是吧?”
那么,你随时都可以和我分享我的毛披风,帝弥托利脑海中一个愚蠢、幼稚而充满希冀的
声音说。他只是点了点头。
库罗德站了起来,不情愿地甩掉了帝弥托利的皮草。他的牙齿立刻开始颤抖,帝弥托利感
到胸口一阵剧痛,想把另一个人拉回他的身边,他必须压制住自己。这太超过了。
转眼间,他的毛披风脱了下来,被塞进库罗德吃惊的手里。他后退了一步,看来真的被弄
得措手不及。
“拿着吧,”帝弥托利说,“你比我更需要它。”
库罗德什么也没说,帝弥托利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为何这很奇怪;他以前从没见过公
爵说不出话来,现在他却把他变成了那样。说不出话来,库罗德抬头看着帝弥托利,慢慢
地展开毛皮披风,直到它的边缘掠过脚下的雪。
帝弥托利第一个离开,转身回到营地的王国一侧,在他出更多洋相之前。谣言也许会传开
,但他们不会提起。
(而如果,他在第二天的战略会议上看到库罗德穿着一件熟悉的蓝色披风,那么...... 他
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1.
帝弥托利站在里刚庄园他客房的阳台上,让海风吹拂着他新剪过的头发。他向外看着身下
的城市,一直延伸到港口,船帆呼应着海鸟那锋利的翅膀在他四周翱翔的形状。
太阳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照射下来,帝弥托利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他可以在这里休息一
小片刻,在这片刻之中,人们可以不需要国王。
“咚、咚!”
帝弥托利正好转身看到库罗德,没有真的敲门,而是直接穿过敞开的门走到阳台上。他穿
著朴素,系著腰带,但没有任何纹章饰品,只有一件简朴的衬衫和裤子,还有马靴。帝弥
托利想知道为什么。
“库罗德,”他微笑地问候道,“早安。”
“早安,陛下,”库罗德愉快地说,“我正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你呢。”
帝弥托利倚靠在阳台上,当库罗德走过来,他看着另一个人向前移动到他身边。他的手臂
夹在背后,显然拿着什么东西。
“你拿着什么?”帝弥托利问道。
“啊,你有一只好眼睛。”库罗德眨眨眼说道,帝弥托利对这‘眼睛笑话’用他那只好眼
睛翻翻白眼。
库罗德从背后拿出包裹。
“一份礼物,”他说,“给你的。”
帝弥托利扬起眉毛,“为了什么场合和理由?”
“呃...... 一份迟了的加冕礼物?”
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帝弥托利得意地笑了笑——他正重新学习这个动作。“再
试一次。”
库罗德咧嘴一笑,“提前的生日礼物?”他大胆地说。
帝弥托利想了想,“嗯...... 不。”
大笑声,清晰而响亮。库罗德把包裹推过阳台栏杆,拿向帝弥托利。“那么,就当是简单
地道谢吧。”
帝弥托利想不出库罗德为什么要感谢他。如果要说的话,那也该是他向库罗德道谢。
但是,帝弥托利从小就被教育成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孩,所以他从库罗德手中接过包裹,慢
慢地打开,不慌不忙地解开绳子,以免撕破纸张。
“你可以扯开它的,你知道。”库罗德说,帝弥托利现在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但仍能听到他的笑声,“我还以为你会快速地拆开它呢。”
“不,我会保留纸张的,”帝弥托利喃喃自语,一边解著一个特别纠结的绳结,“我可以
再次使用它。”
库罗德发出一声喘息的笑声,“好的,当然,没问题。”
帝弥托利解开了最后一个结,小心地把纸拉开,让礼物滑出来。
“哦。”他屏息著,把它收在手里。
这是一件大大的,厚实的,法嘉斯风格的冬季披风。
他对上库罗德的眼睛,他自己的眼里可能充满了可见的问题。
“这是一件披风!”库罗德说,接着补充,“显然。因为,呃,你把你旧的那件在法嘉斯
给了我,而科尔娜莉亚把它点着烧了?我知道你说过不用麻烦了,但是,我不知道,对我
来说,如果不把它换掉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所以...... ”
他朝那件披风摆了摆手,想把话说完。
帝弥托利把一只手抚过那表面,那是一种浓密的棕色皮料。这比他以前穿的那种披风的触
感要粗一些,但是——哦——
“这不是毛皮。”他默默地意识到。
他不傻,他知道那不是毛皮。他小时候经常打猎——他在荒野里养活了自己好几年——在
库罗德说出口之前,他就清楚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了。
但库罗德还是说了,他可能明白帝弥托利知道,但在这里,知不知道并不重要,而是他们
的谈话。
“这是鹿皮。”他的声音很轻柔,“来自一头雷斯塔的雄鹿,我自己猎的。”
最后一部分通常并不重要,但它是帝弥托利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把披风收在手里,小心
翼翼地把它从纸上取下来,生怕它会落到灰尘里。
他抓紧皮料,展开这件织物。这件披风很厚重,是为冬天制作的,由一种厚实的羊毛织成
,不再是他父亲标准的皇家蓝,而是一种深沉的藏青色。它展开到地上,下摆汇集在帝弥
托利的脚边。
它太美了。
“这是你做的?”他问道,库罗德摇了摇头。
“我透过狩猎获得了它的原料,但是不,不是我制作的。”他承认。帝弥托利预期他会继
续说明,告诉他是委托哪一名才华横溢的安巴尔裁缝师制作这件服饰的,而他惊讶于他的
话语:“是希尔妲做的。”
帝弥托利的嘴角微微勾起,“希尔妲?”
库罗德点点头,“你知道,她是一名很好的裁缝,而玛莉安奴帮她挑选布料,你该感谢她
,因为它是蓝色的,而不是亮粉色。”
哦。
“菲力克斯和雅妮特帮助我们把风格弄对了,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法嘉斯的披风设计风格。
”
等等,菲力克斯?
当库罗德笑出来时,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大声说出来了。
“嗯,雅妮特帮了大忙,菲力克斯只是时时——”他皱起了眉头,像是不知该怎么礼貌地
说,“——潜伏在附近?他是个有趣的家伙。”
“他是的。”帝弥托利喃喃自语。
他敞开披风,瞥见了一些在黑底布料下,非常明显不暗色调的事物。他把布料折叠起来,
露出了系在披风内部上边的一串小小的布穗流苏。
“这是什么?”
“哦,呃,你不应该看到这个的。”
帝弥托利用手指抚摸著厚厚的织物,仔细一看,是编成一串辫子的。他顺着流苏往下走,
来到流苏末端螺纹状的金色珠子前,指尖感受着冰凉的金属。它由简单、厚实而色彩鲜艳
的布料制成,结构细致,不像是芙朵拉服装那样的材料。它的设计是一种熟悉的几何图案
——让他想起库罗德腰带上的图案。
“是来自帕迈拉吗?”他问道,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
库罗德微笑地说,“是的,是我做的。”
帝弥托利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这是什么——它有什么涵义吗?”
库罗德伸出手,顺着绳子滑动手指,弹著绳子末端的小珠子。它发出了轻轻的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