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来的？诺兰。”
“刚到而已。”男子拍拍身体，抖下一些尘屑。“为了帮你驱魔，结果帮到连灵
魂都错位的，就是旁边的这两个……嗯，先算是人好了，是这两个人？”
霍华点了点头。
“不错，竟然肯帮你到这个地步，看来你终于找到值得信任的伙伴了。”男子微
微一笑。
“什么伙伴，我跟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无视于驱魔师的微弱反驳，男子走到黑泽与雷门面前，细细打量著两人。
接触到那双冰蓝色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雷门不禁蹙了蹙眉。当这个人悄
然无息地出现在驱魔师身边，他差点就要动手攻击，后来看到对方与霍华状似熟稔的
交谈，才止住了手。
比起雷门，黑泽对这名男子倒是有印象。
Ｉ家的诺兰，在霍华的记忆里确实有他的存在，只是与那时候相比，眼前的人似
乎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深不可测。
“原来是青龙跟……奇怪，你的颜色怎么这么复杂，是混血吗？”
“你好，我是黑泽，小华的老板。”某人咳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开始自我介绍。
“因为一些原因，他现在是我事务所里的员工。”
“员工？”诺兰回头看了看他那位高大的好友，那表情就好像听见一只牛会组装
枪枝一样。
“我现在确实替他工作。”霍华板起脸。“暂时的。”
自动忽略掉驱魔师的无力强调，诺兰诧异地看着黑泽，要是旁边有个“赞”的标
签，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那可是Ｇ家有史以来最强悍、最凶猛的驱魔师啊，都说要驯服猛兽不难，难得是
驯服有智商的猛兽，这个金发的家伙实在不简单。
“喂，你该不会抓住了霍华的把柄，还是给他吃了什么吧？”
“怎么可能，我不是那么卑鄙的人。”黑泽一脸正气凛然。插羽毛算是例外，对
吧？
“难道你对他下咒？可是以霍华的体质应该很难成功才对。”
“就说我什么都没做，他是心甘情愿地跟着我的。”
“这不可能，上个想勾搭霍华的人被打成了筛子，上上个被打断了手脚，上上上
个……”
一只手重重地拍上诺兰的肩膀，猛力一掐。
“你到底是来干麻的，嗯？”终于反应过来的当事人皮笑肉不笑地问，眼里闪烁
著多年好友也照打不误的凶光。
“不好意思，稍微离题了。”诺兰马上转身。“先看看那个梦魔。”
四人来到飘浮的荆棘球边，黑泽戳了戳球身，还不小心被刺了一下。
“我想把这个变态处理掉，却弄不开这东西，可能要萨菲斯特叔叔亲自过来才有
用。”黑泽无奈地摊手，旁边的梦魔与貘已经打起来了。“而且我们的灵魂还等着他
归位呢。”
听见萨菲斯特的名字，诺兰的脸色变了变，迳自探头往荆棘里看。
“嗯？是流火啊，还想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安分，原来是躲到霍华的梦里去了。”
“闭嘴，小鬼，还轮不到你来奚落我！”荆棘里的蝾螈回以咆哮。
诺兰的手划过空气，几把薄如纸片的利刃随即出现，自四面八方刺进了荆棘的缝
隙里。
梦魔发出凄厉的惨叫，在黑色的球体里翻腾不已。
“觉得痛苦吗？那些被你玩弄的人可是比你痛苦几百倍。”I家的驱魔师冷笑着，
纤长的五指一翻，一把匕首随即出现在手中，锋利的刀刃直接将荆棘球一分为二。
蝾螈掉在地上，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试图逃脱，却被匕首钉住了尾巴。想要断尾
求生，四周却出现了许多闪著寒光的薄刃，他僵硬地趴着，不敢再乱动。
黑泽与雷门愣愣地看着，该说不愧是秉持宁缺勿滥信条的霍华吗，就连朋友也这
么……强悍？
看到梦魔被制伏，霍华走上前，准备给对方最后一击。
“等等。”诺兰伸手一拦。
霍华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杂碎之前做了不少坏事，你不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吗？”诺兰瞇起眼，嘴角
扬起诡谲的弧度。“我认为，与其杀了他，还不如让他生不如死，这才是所谓的惩罚。”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具体来说要怎么做？”黑泽问。
“你刚刚说你是霍华的老板，所以是开了间什么？”
“事务所。”
“既然是事务所，那总要有人倒垃圾、浇花、跑腿跟扫厕所吧？自从拿到爵位之
后，这杂碎就四处惹事，我看就让他当佣人好了。”
“佣人？可恶的小鬼！我才……”
诺兰扫了地上一眼，飘浮的薄刃开始擦过梦魔的身体，引得他阵阵颤栗。
“好吧，要当佣人的话，勉强可以留他一命。”事务所老板如是说。
“那就这么决定了，霍华，先过来签个使魔契约，这样以后就可以尽情使唤他了。”
“使魔？我不需要那种东西。”驱魔师往旁边一站，一脸嫌弃。
“普通的使魔是没有必要，可是他是梦魔，你可以白天叫他打杂，晚上叫他进到
梦里帮你探查消息，多方便。”
“你这个狠毒的小鬼！我不用休息吗！”
“闭嘴。”诺兰伸脚一踩。
“既然这么方便，你自己干麻不用？”霍华挑眉。
“我是很想，只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我可能会不小心把他拿去纾压，要是弄
死了怎么办？”诺兰边说边叹气。“另外，如果你想找到当年那个恶魔，借由他们的
同类不是也比较快？”
提到当年的事，霍华神情一凛，很快就接受了诺兰的提议。
“以你现在的精神力，并不足以建立牢不可破的契约，所以必须增加契约的复杂
性或独特性，不然会有被反噬的危险。”诺兰拿着匕首，认真思索著。
“复杂性跟独特性？干脆拆成两半好了。”黑泽抓了抓脖子，后面的梦魔与貘已
经打得昏天暗地，什么山崩海啸龙卷风都扔出来了。
“分成两半是可以，等同于共用使魔，要破除契约也必须建立在两个主人都死亡
的前提下。”诺兰点了点头。“那，谁要跟霍华分？”
“我。最近小华工作很认真，我这个当老板的就勉为其难地帮他一下好了。”黑
泽两眼发光地说，看起来完全没有“勉为其难”的样子。
对象决定后，诺兰拿着匕首割开两人的指头，要他们在兀自挣扎的梦魔额上各自
写下一半的使魔契约。
黑泽三两下就写好，笔划潦草但毫无错误，霍华的部分则由诺兰协助完成。
契约生效后，蝾螈的额头上出现两片交叉的羽毛，周围缠着一圈锁链，算是两个
主人的代表印记。
一下从贵族沦落为供人差遣的使魔，流火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欲哭无泪。
“好了，接下来……”诺兰往旁边看了看，凡是萨菲斯特与夏印经过的地方，地
表上的东西全都成了粉末与渣渣，实在破坏得相当彻底。
“都已经是大人物了，还在别人的梦里乱来，真是难看。”他啐了一声，手一挥，
如纸片般的大量刀刃随即袭向缠斗中的两人。
萨菲斯特与夏印一惊，立刻往后退开，前者划出几道荆棘，后者甩出一道火焰，
各自化解了那些东西。
“什么三大梦巡者，你们这是梦巡者该有的样子吗？”诺兰走上前，面若寒霜。
“再打就通通给我滚出去。”
梦魔与貘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萨菲斯特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诺兰，不发一语。
“你不是休假吗，怎么会在这？”夏印一脸惊讶。
“因为这里是我朋友的梦，‘前辈’。”
“你朋友？”夏印睁大了眼，看了看一脸铁青的霍华。“啊，抱歉，小伙子，我
马上帮你恢复原状。”
貘的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开始迅速重组起来，不但从残渣恢复
成废墟，又从废墟恢复成一栋栋建筑物，如此的还原度就连霍华也感到讶异。
“梦魔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待会我要把他们三个的灵魂归位，两位‘前辈’，如
果你们不想帮忙，那现在就可以走了。”诺兰冷冷地说，忽然被他的驱魔师朋友拉到
一旁。
“你什么时候当上梦巡者的？”霍华皱着眉问。
“最近。”
“那两个也是？”
“喔，他们不但是，还是最资深的呢。”
“咳。”
“哼。”
诺兰故意提高音量，果然看到两人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你这样跟他们说话不会有问题？”
“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捅了左边的一刀，结果被他烧得半死不活，想偷袭
右边的，结果差点被撕成两半，真要打也打过了。”
“哎，我说诺兰，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夏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从袖子里抽出
一支烟斗。“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或许吧。”
“对了，你过来一下。”貘招了招手，把他的后辈叫到一旁，鬼鬼祟祟地交给他
一张东西。“来来，这是我们三个下一季的班表，别搞丢了。”
“谢谢。”诺兰接过东西，慎重地收了起来。“帮我跟日杰夫打声招呼。”
“没问题。”夏印咬著烟斗，露齿一笑。
“原来如此，难怪我最近一直……”瞧见这一幕，萨菲斯特先是恍然大悟，接着
大怒。还想说凭自己的实力怎么可能堵不到一个新手梦巡者，敢情连出勤的早晚班时
间都被摸透了。
“怎么，你找我？”诺兰回过头，冷笑。“可是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这样的解释够清楚了吗？”
“你……”
“两位‘前辈’，我想你们应该不是没事散步走到这里来的吧？既然要归位，要
不要三个人一起，这样也能省下一些麻烦。”诺兰平淡地说，走回驱魔师等人身边。
“呣，就这样吧。”夏印敲了敲菸斗，菸灰化作几只灰色小鸟，乖巧地停在他的
肩上。“青流或雷门是哪一位？龙族的殿下指名要我帮你。”
雷门走上前，神情有些尴尬。
“过来吧，小黑泽，你的母亲很担心你。”萨菲斯特朝青年伸出手，目光却仍然
紧盯着驱魔师身边的诺兰。
黑泽边打哈欠边走过去，他对梦魔与男子间的事毫无兴趣，只要能早点回到自己
的身体就好。
两边的人马各自离去后，霍华看了好友一眼，对方的身边立即出现一张高脚金属
桌，上面还有一杯葡萄柚苏打水。
“你还记得啊。”诺兰笑了笑，抬头环视四周。
在貘的修复下，驱魔师的梦境由废墟变成了谧静的小社区，由于主人认定现在是
夜晚，浅灰的天顶很快就转为深蓝，当银色的新月升起，造型典雅的街灯跟着一盏盏
亮起，在整齐干净的街道间投下柔和的光影。
“真不愧是最资深的，随便挥个手就修好了。”将苏打水一饮而尽，诺兰感慨地
说。
其实这才是霍华梦境的原本模样，许多年前，他被梦魔侵袭，那些恶劣的家伙把
这里弄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后来自己击退了那些梦魔，却无法修复好友损坏的梦
境，于是这件事就成了多年来的遗憾，也是日后会成为梦巡者的契机之一。
“就算没修好也无所谓，反正重要的东西都还在。”霍华在金属桌边敲了一下，
上面又出现两杯苏打水。
“那个叫萨菲斯特的梦魔，”他拿起其中一杯，指尖轻轻摩娑著杯缘。“他会找
你麻烦吗？需不需要帮忙？”
“目前不用，我还能应付。”
“那就好。”
两人拿着杯子，隔桌对望，仿佛回到了久远以前的校园时光。
“仔细想想，我好像很久没跟你像这样聊天了。”
“的确。”
“到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应该够我们聊，在这之前……”
诺兰眨了眨眼，向驱魔师举起杯子。
“敬朋友。”
“敬朋友。”
清脆的碰撞声响回荡在宁静的空间里，看来今晚能作个好梦。
日正当中，事务所里的三人睁开眼，感到身体有些沉重。
“唉唷。”黑泽爬起身，头在餐桌底下撞了一下。
“唔……”霍华从沙发上坐起，感到肩颈一片僵硬。
“嗯？”倒在玄关前的雷门站了起来，试着动了动手脚。
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三人都感到相当高兴，因为睡姿不良所造成的肌肉酸痛也
暂时抛到了一边去。
黑泽立刻打电话给母亲报平安，雷门发了讯息给银龙君表示谢意，霍华悠闲地坐
在一旁，拆着他订阅的驱魔周刊，结果发现自己之前开的岩蝎卖场竟然上了封面。
至于事务所里的新成员，被黑泽预定要训练成万能佣人的流火，他身为使魔的第
一个任务，就是到二十公里外的饭店去买小笼包跟什锦火锅。
含泪化成人形，正要出门时，事务所的无良老板哼著歌走了过来，将一个东西塞
到他手里。
“从今天起你就睡这里，自己洗干净。”
看着手中的破旧鱼缸，流火的脸抽搐了一下，泪水扑簌簌地落在发霉的玻璃上。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先前就不该听信那一位的话，正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
可好了，连自己都赔上了。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去买！”
于是，流火的男仆生活就此展开，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使魔兼仆人界
的新星，甚至偶尔还要客串一下事务所的吉祥物。
梦魔出门之后，黑泽走到外头，在晴朗的天空下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地将事务
所的门牌转回了“营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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