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魔道祖师]〔湛澄〕云尽(十-十二)

楼主: rita74153 (若然)   2022-02-22 17:21:45
【湛澄】云尽(十)
到了地方,江澄才知蓝忘机为何犹豫。
监察寮遍地残肢,七零八碎的内脏混著腥浓的血水,到处流淌。
江澄冷冷地牵起了唇角。
这味道,这场景,多么熟悉。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蓝忘机,一步步踏进没过鞋面的污血之中。
蓝忘机下意识轻轻唤了他一声。
“江澄?”
“含光君,”江澄回头,脸上带出一抹阴恻恻的微笑:“你真该早告诉我。”
他目光缓缓扫过,似在欣赏美景一般:“说不定我昨夜就能做个好梦。”
蓝忘机眉头微蹙,又轻轻唤道:“……江澄?”
“怎么?”江澄看到蓝忘机略显错愕的眼神,冷笑道:“含光君,你觉得我应该可怜他们
?”
他低下头,饶有兴味地碾著滚到脚下的眼珠,口中发出阵阵阴邪的笑声:“真有趣。”
蓝忘机一把拉住江澄手腕,一股凛冽之气直冲江澄脑门,他浑身一震,猛然清醒过来。
江澄低头看了看,轻颤一下收回脚步,反手握住蓝忘机手掌,借他灵力保持神志清明。
“这地方,怨气如此之重。”
自己没有灵力护体,竟一来就已被影响。
蓝忘机与江澄交叠的掌心处散著清冽的灵力,皱眉道:“昨日走了几处,皆是如此。”
江澄轻轻勾了勾手指:“出事的都是温氏监察寮?”
蓝忘机点头。
“含光君可知何人会使此等招数?”
蓝忘机摇了摇头,半晌又道:“昨日发现几张符咒,多有异样,已命人带回姑苏,或许叔
父和各位长老认得出。”
江澄轻轻叹道:“但愿此人,是友非敌。”
姑苏很快传回消息,在监察寮发现的这几张符咒虽只是在寻常辟邪符咒之上添了几笔,功
效却大大逆转,是彻头彻尾的招阴符。
此等符咒,仙门闻所未闻。
江澄抬了抬眉:“没人见过也不紧要,只要这人只对付温氏,暂时倒无需忧心。”
蓝忘机自小受蓝启仁教诲,对此等阴邪之事自然不能如江澄这般轻松,他敛眉道:“此事
还要查清才好。”
江澄正要说话,又有弟子进来传信,说是驻在安陆的蓝氏子弟突遭温氏攻击,长老请含光
君安排弟子,解其困局。
“安陆?”江澄手扶著下巴:“那地方离兰陵不远啊。”
蓝忘机点了点头,起身要出门清点弟子。
江澄跟着起身,随口问道:“谁在安陆?”
蓝忘机想了想:“苏悯善。”
江澄眼睛一瞪,一把拽住蓝忘机:“谁?”
蓝忘机不明所以,重复道:“苏悯善。”
“苏悯善?”江澄转了转眼珠:“你不能去。”
蓝忘机满头雾水:“……为何?”
江澄没回答,闭了闭眼又开口道:“你给金光善传信,请他派人。就说温氏在云梦的监察
寮接连遇袭,你要乘胜追击,脱不开身。”
蓝忘机更不明白了。
江澄解释道:“金光善是个墙头草,如果知道眼下温晁和温旭的情势皆是不妙,自然会积
极出兵。你给他个机会也好,不然日后射日之争胜了,金家面上不好看,又不知要搞出什
么麻烦。”
蓝忘机点点头:“传信自是可以。不过,我还是应该去。”
江澄皱眉:“你非去干什么?长老请你安排弟子,又没说一定要你亲自解围。”
蓝忘机问道:“我为何不能去?”
江澄叹道:“解围便是施恩,含光君虽是不吝,也要问问别人愿不愿受,一个不小心,虽
是有恩,也是仇人。”
蓝忘机思忖片刻,隐约明白了江澄的意思,眉头却不自觉地紧拧起来:“救人便是救人,
如何还要费这些心思?”
江澄听蓝忘机语气似有不满,不由一愣,抬头看去,见他双眉深锁,显然毫不认同。
江澄登时像被人把五脏六腑都揪出来塞进了冰桶,又疼又冷。他浑身打颤,猛退一步冷冷
看着蓝忘机:“我这死人堆里爬出的人,自然比不上含光君这般光风霁月。含光君既瞧不
上我,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恨恨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口。
蓝忘机被江澄一番话惊住,竟没有马上追出去。
江澄没有方向地疯跑,直到天黑,才在一片林中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蓝忘机一个皱眉,轻轻一句,竟刺得自己浑身生疼,忍不住地发抖。
一直以来强行压抑的所有情感在胸口剧烈地翻滚,江澄低吼一声,一拳砸向身旁树干,拼
命忍住眼眶里的热气。
不许哭。
什么都没做到,有什么脸哭!
江澄一拳一拳,狠命砸著树干。
满树果子劈里啪啦地落下来,映出一地莹润的月色。
江澄蓦地停了手。
他抬起头,看向树影中升起的那轮圆月,眸中闪过一丝温柔。
真像蓝忘机。
明月皎皎,不染凡尘。
江澄蹲下身,藏进了树影里。
有什么好委屈。
自己本就是这影子,根本见不得光。
死寂之中,满地的果子突然诡异地颤动起来。
丝丝黑气在林中浮起,江澄身前不远的地上,有具烂了一半的尸体翻开层层泥土,慢慢钻
了出来。
江澄蹲著,木然地看着它爬过自己身边。
然后又有一具。
又有一具。
江澄浑身发寒,在这越聚越重的邪气中竟也觉不出什么格外的阴冷,恍惚间觉得,自己跟
它们,原本也就是同类。
一个硕大的黑影裹着疾风直扑过来,江澄心灰意冷,躲也不躲。
就要被吞没的一瞬间,江澄猛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个压抑著焦急和恐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错了。”
江澄笑了笑。
“蓝二公子景行含光,何错之有。”
蓝忘机剧烈起伏的胸膛紧紧贴著江澄冰冷的后背,声音急切又惊惶。
“我……我错了。”
江澄轻轻转过头来,看向蓝忘机的眼神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含光君,你没错。”
蓝忘机万万想不到,江澄的平静,如此令人心惊。
横眉冷眼,揶揄嘲讽,原来都是恩赐。
蓝忘机抱着江澄坐在树上,任脚下森森鬼气不断凝结,竟觉得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绝望

“江澄,你……你别气。”
“是我、我……”蓝忘机脑中一片空白,磕磕绊绊地道:“……我不好。”
“含光君,别乱说。”
江澄声音里居然透出丝暖意,他勾了勾唇,轻轻道:“我不气。”
他在蓝忘机怀里抬起头,示意蓝忘机去看枝叶间透出的明月:“含光君,你看那月亮。”
蓝忘机哪有心思看月亮,江澄倒也不催,兀自弯了弯眉眼。
“像不像你?”
他迷迷濛濛地伸出手,唇边溢出一抹笑容,竟要去抚那月亮。
蓝忘机猛然意识到,林中邪气太重,江澄受了侵扰,神志迷乱。他急忙抓起江澄手腕,入
眼竟是鲜血淋漓,当下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可一时又顾不上包扎伤口,心慌意乱间
,只觉就是浑身长满了手,也护不住怀里的江澄,遽然而生的无力感几乎逼得他背过气去

他强自稳住心神,用灵力一丝一丝地驱散江澄体内的阴邪之气,避尘上下飞舞,在周围撑
起一片清朗。
好半天,江澄眼神渐渐清明,他动了动唇,叫了一声——“蓝湛?”
这一声叫得蓝忘机心尖一颤,他猛地收紧手臂,把江澄紧紧箍在怀里。
“是我。”
“江澄,是我。”
江澄嘴唇贴著蓝忘机耳朵,有些迷茫地问道:“蓝湛,我在哪儿?”
“在……在……”蓝忘机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想起他血肉模糊的双手,又慌忙把他松开
,扯了自己衣衫,细细地包扎。
江澄认真看着蓝忘机动作,记忆仿佛突然收拾了起来,他猝然一抖,冷冷道:“含光君,
不必如此。”
蓝忘机受了刚刚那番惊吓,此时只觉冷言冷语也宛若天籁,只箍住了江澄的手不让他抽开
,仍是细细地包扎。
江澄挣了两下挣不开,也不再动,任他清理自己伤口。
蓝忘机处理好最后一道伤口,轻轻呼了口气,抬眸望向江澄,语气异常郑重。
“江澄,我错了。”
江澄冷哼:“你没——”
蓝忘机纤长的手指猛然堵住江澄双唇:“别说。”
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惶:“就是我错了。”
江澄看着蓝忘机,似乎有些惊讶。
“我冥顽不灵,狂妄自大……”
“我还……还不识好歹,胡言乱语,还……还……”蓝忘机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总之
是我错了。”
江澄眸中惊奇渐渐变成笑意,他用包得如粽子一般的手敲开蓝忘机压在他唇间的手指,笑
道:“含光君,你被夺舍了么?”
蓝忘机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明显是玩笑的话:“没有。”
他满脸严肃道:“江澄,我错了。”
江澄打量著蓝忘机,忍不住又笑起来:“行了。含光君不住嘴地认错,可真是天下奇景。

他向蓝忘机怀中靠了靠,微微侧过身子,视线向树下扫。
“含光君,”他两手不好移动,用头蹭了蹭蓝忘机胸口:“你看这树下的邪祟,是不是都
向着一个方向跑?”
蓝忘机在树上坐了大半天,听了江澄的话,才顾上向下扫一眼。
一眼望去,果然不错,林中的邪祟似受什么召唤,虽然混乱,却又有序。
江澄话里带笑:“含光君,你不是说,要查清招阴符之事么?”
蓝忘机没动。
江澄又蹭了蹭他胸口:“含光君?”
“再不追,可就都跑远了。”
蓝忘机紧了紧手臂:“你……”
“你担心我又受邪气侵扰?”江澄在蓝忘机怀里转过头来,眼睛晶亮亮地望着他:“你不
是在么?”
江澄淡淡一句,蓝忘机却好似受了莫大的鼓舞,他把江澄小心地抱在怀中,站起了身。
“好,我们去看看。”
【湛澄】云尽(十一)
不止这林中的邪祟,似乎附近所有阴气森森的东西都被引了出来,沉郁的鬼气竟像凝出了
实体,连丝月光都漏不进去。
蓝忘机不愿跟得太近,远远看着这厚重的黑影在夜色中窸窸窣窣地挪动,轮廓越来越大,
然后,突然停住了。
成团的鬼影悄然散开,露出一栋孤零零的房子。怨气在四周张牙舞爪地升腾,诡异中透著
危险。
江澄握住蓝忘机手臂:“含光君,去瞧瞧。”
蓝忘机用灵力罩住江澄,足下轻点穿过那层层纠缠的怨灵邪祟,轻轻落在了屋顶。
刚一落脚,就听到屋中有人在笑。
江澄全身剧震,竟突然生出一股蛮力,一下就从蓝忘机怀中挣了出来。他掀飞一块瓦片,
猛地扑上去瞧。
蓝忘机毫无防备,差点被江澄推下房去。他堪堪稳住身形,冲回江澄身边把他护好,这才
顺着他的目光向房内望去。
瓦片掀出的视野有限,看不到人,但房内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上来。
“温二少,你怎么这么寒酸?”
江澄剧烈地发著抖,手指紧紧抠住瓦片,指节弯出一个骇人的弧度。
蓝忘机下意识去撑江澄手掌,想让他放松一些,连撑几下,江澄的手居然丝毫未动。
“这么久不见,就只带个没用的温逐流招呼我?”
这声音似笑非笑,阴森森让人脊背发凉。
温晁惊骇欲绝的身影在瓦片下倒退著爬过,像是缩到了墙角。
“惊讶什么?”
那声音每说一句,江澄都抖得更加厉害。
“我不是说过,定会变成厉鬼,要你死无全尸。”
江澄突然僵住了。
蓝忘机趁机抬起江澄手掌,收在掌心轻轻揉搓。
他心思放在江澄身上,虽觉房内声音耳熟,却顾不上细想。
脚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笛音,伴着温晁歇斯底里的惨叫,浑然不似人声。蓝忘机余光看到房
内阵阵鲜血飞溅,温晁渐渐没了声息。
笛声渐歇,一个人影缓步走到瓦片之下,慢慢抬起了头。
“戏都看完了,还不下来打声招呼?”
蓝忘机手一抖。
那张脸,竟是魏无羡。
不等他反应,整个房顶骤然被大力掀翻,四面墙壁随之轰然倒塌,砖块瓦片哗啦啦碎了一
地。
蓝忘机揽住江澄,轻轻落入这四下大敞的房间,一落地,就本能地把江澄藏在了身后。
魏无羡站在温晁烂泥般的尸体之前,指间一管通体漆黑的笛子轻轻打转,血红的长穗荡起
一个残缺的圆。
“没想到,景行含光的蓝二,倒偷偷摸摸起来了。”
蓝忘机眉头紧锁,声音冷峻:“你竟修习此等邪术。”
魏无羡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视线突然扫到被蓝忘机藏在身后的江澄。他偏了偏头,上下
打量了江澄一番,目光中透出狐疑。
他不再理蓝忘机,径直向江澄走去。
蓝忘机下意识要拦,刚一抬手,就被一道阴冷又霸道的寒气猝然逼退了一步。
魏无羡一把抓起江澄手腕。
“你是谁?”
江澄微微发抖,蠕动着嘴唇,像要说话。
蓝忘机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不过江澄还没张口,魏无羡突然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蓝氏没落至此了么?”
“此等修为的弟子,也劳含光君亲自教导?”
“魏无羡!!”蓝忘机周身灵力暴涨,猛然隔进他与江澄之间。
魏无羡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长笛插进腰间,颇悠闲地抱起了手:“蓝二,少拿你那冰珠
子似的眼睛瞪我。”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魏无羡说完,悠然吹了声口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澄怔怔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脚下刚动了动,忽觉身上似有一丝异样。
他慢慢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蓝忘机极小心地牵住了一个角。
端端是极小心地,只牵住了小小的一个角。
江澄视线缓缓上移。
“含光君,你还怕我去追他么?”
蓝忘机咬著嘴唇,不言不语。
江澄突然笑了。
“你看我现在,还追得上他么?”
话音未落,江澄已经倒了下去。
蓝忘机抱着江澄飞奔,心火烧火燎地疼。
才安顿好江澄,忽听门外一阵乒铃乓啷,刚刚转头,一股寒气已然冲开了房门。
“蓝二!”
蓝忘机怒火中烧,避尘凌厉的剑气骤然劈向魏无羡面门。
魏无羡闪身躲过,居然没恼。
“我刚才忘了,”他依旧悠悠然地开口:“听说三毒和随便都在你这儿。”
他朝蓝忘机伸出一只手:“还我!”
蓝忘机坐在床边,根本不动。
魏无羡往床上瞟了一眼。
“哟,晕了?”
“这么弱不禁风,难怪得含光君亲自护着。”
蓝忘机气极,正要发作,袖子突然被轻轻拉了一下。
原来江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蓝忘机咬了咬牙,起身取出一直收在身边的两柄仙剑,把随便扔给了魏无羡。
魏无羡一把接住,看也不看,依然伸着手。
“三毒!”
蓝忘机握紧三毒,不肯放手。
“怎么,看上我们江家的剑了?”魏无羡揶揄道:“那随便借你玩两天。”
“但三毒你想都别想!”魏无羡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还我!”
蓝忘机感觉到身后江澄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双手。
三毒被魏无羡抱在怀中的那一刻,蓝忘机居然一时喘不过气来。
魏无羡抱住三毒,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把三毒收进怀里,重新消失在了夜
幕中。
蓝忘机转回头,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江澄无比明媚的笑容。
那毫不掩饰的笑意竟瞬间击得蓝忘机丢盔卸甲,他狼狈地移开视线,挪步坐回床边,轻声
道:“江澄,你今天累了,睡一会儿吧。”
江澄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口中不断喃喃。
“他还活着。”
他眼中闪著欣喜的光芒,突然拉住了蓝忘机的手。
“蓝湛,他还活着。”
蓝忘机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手被江澄拉着,却只觉一阵强似一阵的酸楚。
魏无羡什么都不用做。
他只要活着,就能夺走江澄的全部注意。
江澄什么都能原谅。
只要他活着。
蓝忘机强忍着不让声音发颤:“江澄,你睡一会儿吧。”
江澄摇头:“我不累。”
他双眸灿烂无比,扯著蓝忘机的手又晃了晃:“蓝湛,他还活着。”
蓝忘机轻轻抚了抚江澄额头。
“江澄,睡吧。”
带着檀香的气息轻柔地荡开,江澄慢慢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蓝忘机凝眸注视江澄带笑的睡颜,舌尖不知是酸,还是苦。
他慢慢俯下身,双唇极轻地,极轻地,覆上了江澄额头。
江澄。
江澄。
你要我怎么办。
【湛澄】云尽(十二)
仙门很快人尽皆知,江家的魏无羡回来了。
从草木不生的乱葬岗,裹挟著冲天怨气,横笛一曲,便是尸山血海。
纵非温氏之人,也不免心生恶寒。
但他的出现,让射日之争的战局渐渐明朗。温家颓势尽显,温旭激战中被聂明玦一刀毙命
,头颅挂于阵前。
魏无羡对金蓝聂三家似乎并无兴趣,一心只在云梦境内,凶神恶煞般屠戮温氏弟子,一个
也不肯放过。
九瓣莲花,片片猩红。
蓝忘机与魏无羡几次照面,隐隐察觉他体内邪气愈来愈盛,但一对上江澄那盈满笑意的双
眸,满腹的话就生生压了下去。
说什么?
反正在江澄眼中,他怎样都是好的。
魏无羡收回了莲花坞,江澄突然开始担心了。
“蓝湛,金聂两家情况如何?”
蓝忘机有些错愕,自从魏无羡出现,江澄字字句句,何曾问起过旁人。
他略一迟疑,答道:“尚算顺利。”
江澄又问:“温若寒可有反应?”
蓝忘机摇了摇头。
江澄沉吟片刻,抬头道:“蓝湛,我要回莲花坞。”
一句话轻轻巧巧,顺理成章,却瞬间如同一道炸雷在蓝忘机脑中劈开,好似那郁积了许久
的暴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蓝忘机手在袖中微微颤抖。
“你……你要回莲花坞?”
江澄理所当然地点头:“温若寒此人修为心机皆深不可测,两个儿子相继丧命,温氏又接
连败退,他居然毫无反应。”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胸有成竹,确信我们奈何他不得。”江澄眉头紧皱:“魏无羡性子
急,收回了莲花坞,一定忍不住要去找温若寒。”
“不拦他一下,怕他要吃亏。”江澄扯了扯蓝忘机袖子:“还辛苦你把这道理好好和他说
说。”
蓝忘机脑中骤雨倾盆,浑浑噩噩地重复著江澄的话:“……我和他说……”
他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望向江澄:“我和他说??”
“啊。”江澄点点头:“我这声音骗骗别人还行,在魏无羡面前一张口,立刻就得露馅。

蓝忘机脑子似被雨雾蒙住,迷迷糊糊地道:“你不是要……回莲花坞?”
“我是啊,”江澄听得糊里糊涂:“什么又要又不要的?”
念叨了两句,他一下反应过来,抬眸望向蓝忘机:“你以为,我是要——回莲花坞?”
“我这个样子,现在回去,不是平白扰他心神?再等等吧。”江澄扯了扯唇角,忽然觉得
蓝忘机神色似有些恍惚,以为他是为难,不由软口道:“我知你不愿做说客,只求你帮我
这一次,也不要你妄言,这句句都不假,你只要说给他听就好。”
这一番软语,居然罕见地撇了那三分傲气,十足地恳切殷勤。
蓝忘机看着江澄藏着恳求与期待的眼眸,一颗心软软地泛著酸。
他轻轻叹道:“你何必求我。”
重新挂上九瓣莲的莲花坞,入眼似乎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江澄一步一步,踏在梦中一般。
真静啊。
怎么自己原来竟觉得吵呢。
冰凉凉的风在校场上空荡荡地打转,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江澄打了个寒颤。
蓝忘机双手立刻护过来。
“……江澄?”
“没事。”江澄眼神空洞,唇角却向蓝忘机勾出个笑。
“去找魏无羡吧。”
魏无羡坐在江澄的房中发呆,直到江澄轻轻敲了敲门,他才意识到居然有人来了。
转头看见蓝忘机,登时竖眉冷喝:“出去!”
江澄拽著蓝忘机退了一步。
魏无羡几步冲到屋外,回身关好房门。
“蓝家真是好规矩。”他冷冰冰地盯着蓝忘机:“谁准你进莲花坞了?”
蓝忘机蜷了蜷手指:“是我失礼。”
魏无羡哼了一声:“什么事,说。”
蓝忘机说完,魏无羡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撇了撇嘴:“废话说了一筐,不就是让我等着你们,一起去打不夜天?”
魏无羡转转眼珠,视线突然扫到江澄身上。
“收了个没用的弟子,自己也开始缩头缩尾了?”
“魏无羡!”蓝忘机大怒,避尘噌的抽出了一半:“你慎言!”
“你才慎言!”魏无羡出口毫不留情:“蓝二,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哪了?”
“容你在这说话,是念你收了三毒随便,你倒在我江家的地方教训起我来了。”
“蓝二,”魏无羡直直盯着蓝忘机眼睛:“你还真不见外啊。”
剑拔弩张之间,江澄突然上前一步,朝魏无羡躬了躬身,拉了蓝忘机就向外走。
出了莲花坞大门,江澄急急地道:“蓝湛,魏无羡一向不喜听人说教,总要呛上几句的。
他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蓝忘机愣在原处。
江澄到底有没有听清魏无羡的话?就这么急于维护他?
他只觉自己一颗心被人揉碎了还不够,还要扔在脚下细细地碾,霎时万念俱灰,甩手就想
走,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良久,他认命般地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蓝忘机低下头,躲开了江澄视线:“我知道。”
“他什么都好。”
江澄听了蓝忘机这低低的一句,胸口蓦地发紧,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下意识接了一
句:“……那就好。”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压下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绪,又开口道:“蓝湛,你等我一会儿,我
想去下后山。”
这话里的意思,倒是让蓝忘机不必跟来。
蓝忘机浑身冰凉冰凉。
他和魏无羡从小玩到大的后山,别人就连去都去不得么?
蓝忘机喉间哽著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江澄离开的背影,心里吼著让自己不要
动,脚却不争气地远远跟了上去。
江澄上了后山,一动不动地望着莲花坞的方向,竟似看得痴了。
蓝忘机的心敲得胸腔闷闷地疼。
好半天,江澄慢慢俯下身,一边走一边在草丛中挑挑拣拣,像是在寻找什么。
蓝忘机离得太远,看不清他在找什么。他正想悄悄靠得近些,身边杂草突然一阵摇动,好
像有一只小兽从他身侧穿过,一路奔向了江澄的方向。
很快,稍远的地方似乎又出现了一只。蓝忘机眉头渐渐皱起,他凝神注意著周围动静,不
远处草尖刚刚一晃,他就迅速出手,一把将那藏在草下的东西揪了出来。
手中的小东西看起来像条小狗,但只有一只眼睛,长长的尾巴尖上生著一个蛇头,正呲呲
的吐著信子。
这种妖兽姑苏没有,但蓝忘机倒是认识,它们小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攻击性,只是一旦
长大——
蓝忘机突然一惊,立刻朝江澄冲了过去。
果然,这四面八方钻出来的妖兽都像乞食的小狗一般争先恐后地围在江澄身边,伸著舌头
去舔食他手中翠绿色的汁液。
蓝忘机一把抓起江澄手腕:“江澄,你干什么?!”
“蓝湛,你来啦,”江澄也不惊讶,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喂喂它们呀。”
江澄双手被蓝忘机抓在空中,四下聚集的妖兽一时舔不到那汁液,居然滚成一团玩耍起来
,尾巴上的蛇头纠缠在一起,互相咬来咬去。
蓝忘机望瞭望江澄手心,声音里透出几分怒意:“你喂这些仙草,它们很快就会长成,你
这样待在它们中间,有多危险自己不知道么?!”
他急火攻心,话说得倒比平日俐落了不少。
“哪会长那么快呢。”江澄轻轻勾起唇角,手指张开,让那几种仙草混合的汁液从指缝间
滴落下去,引得那群妖兽纷纷争抢。
蓝忘机揽住江澄把他带到一边,皱眉问道:“江澄,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澄没回答,目光望着那群正抢食仙草的妖兽,反问道:“蓝湛,你知道这儿为什么会有
这么多没长成的小家伙?”
蓝忘机不由也转头望了过去。此等妖兽由山川灵气孕育而成,数量多不奇怪,但全都没有
长成,倒确实有几分蹊跷。
江澄突然笑了一声,拍了拍蓝忘机正环着他的手臂:“我只悄悄和你说,魏无羡天不怕地
不怕,偏偏怕这些小家伙。”
“不到逼不得已,他是绝不肯碰它们的。”
“也是我一时心软,想着它们还小,未曾作恶,不忍伤它们性命,便年年以灵力压着,不
教它们长成。”江澄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场景,笑得眉眼弯弯:“魏无羡要是来,
我就先用三毒把它们驱走,免得不小心碰上,他又要吓得大呼小叫。”
“只是……”江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说得没错。”
“我没用。”江澄垂下眼,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后再也压不住,也驱不走它们了。

蓝忘机心一颤。
原来魏无羡的话,江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它们早晚都要长成,将来……”江澄轻轻摇了摇头:“将来,也不容魏无羡再怕了。”
“既如此,不如就趁现在,也给魏无羡找个理由。”
江澄又拍了拍蓝忘机手臂,轻笑道:“蓝湛,日后你们在不夜天遇上,他一定会告诉你,
若不是云梦出了妖兽,他才不会像你这般缩头缩尾。”
说话间,那群舔食了仙草的妖兽已比刚刚大了不少,渐渐露出凶相。
江澄喃喃道:“但愿……他如今已不再怕了。”
蓝忘机虽满心酸涩难当,却不忍见江澄眉目间露出担忧,他把江澄向自己怀中拢了拢,淡
淡道:“你若担心,稍后它们长成,我替他除了便是。”
“不。”江澄果断摇头:“让他来。”
“他喜欢热闹。”江澄转了头,又看向莲花坞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动了动唇:
“那样静的莲花坞,他如何待得住。”
蓝忘机眼眶涨得发疼,多看江澄一眼都怕自己的眼泪会忍不住滴落下来,硬是扭著脖子去
看那群就要长成的妖兽。
它们长不大,是因为江澄护着魏无羡。
如今一夕长成,还是因为,江澄护着魏无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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