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主任的手机响起来,他第一时间拿起来看,心里迫切的希望是他在等的那个人,可
惜是一个陌生号。他想挂断,又怕是医院哪个新来的医师用自己的手机号打的连络电话,
钟主任不得不接。
“喂,”钟启芳只喂了一声就不说话,习惯性地等对方先开口。只要对方一开口问需
不需要信用贷款、银行办卡,还是“爸,我被绑架了”他就挂电话。
“钟主任吗?我是安瑀。”还好,没人哭叫爸爸,是钟主任等了好久的电话。熟悉的
沙哑声音终于从电话那头传来,把钟主任激得都站起来。
“安瑀!”他气得大吼:“你在搞什么鬼?忽然闹失踪你是欠打啊?你知不知道那个
叶清和每天都打电话来烦我,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偷了他家电
视啊,每天穷追不舍的,烦死我了。”钟主任虽然对叶清和说得云淡风轻,说什么护病关
系结束了,安瑀自然就离开了。可其实心里很气啊,又不是不让你走,这样不说一声就不
见了,留下叶清和这缠人的烂摊子让他收拾,钟主任憋得一把火无处发。
“主任,你冷静一点,我没偷电视。电视又不值钱,要偷也是偷金条……”
“你偷金条……?”钟主任震惊的大吼。
“没,没啦,没偷。”安瑀听到钟主任这么激动,实在有点想笑,又觉得十分过意不
去:“我就是累了,回家休息几天。”
“几天?这是几天吗?这都半个多月了,他天天打天天打,”钟主任还是很气:“你
想回家干嘛不跟叶先生说清楚啊?你们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事,您别问了。”安瑀苦笑:“您当初介绍我去他家照顾他,就该想到
有这一天。”
“什么?你是说……”钟主任后知后觉的发现,叶清和对安瑀的在意程度,真的远远
超过一般雇主对照护员的依赖。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依恋啊。难道这几个月,他们之间单
纯的护病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你们……”钟主任有些抱歉地问。
钟启芳其实对于同性恋蛮无感的。所谓的无感,字面上的意思:没有感觉。也就是不
认为这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有一种人喜欢的性别与他们自己一样,就像有另一种人喜欢
的性别是与他们自己不一样。同性恋异性恋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值得尊重珍惜
的美好感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或抗拒排斥。
所以当初他意外得知安瑀是同性恋时,并没有多大惊讶。反倒是安瑀,失个恋天崩地
裂的,又哭又闹发誓再也不碰男人不碰感情,被钟主任狠狠地骂了一顿。
这些年来,安瑀真的没再谈过了。他的那一场恋爱太惨烈,加上他也还算年轻,身边
的人也不会特别催他再去找新对象,除了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他的家人也多少还抱着一
点点希望,希望时间久了,安瑀能够忘了男人,进而恢复“正常”性向。
可是就因为钟主任对安瑀性向的不敏感,把他推进一个容易着火的男人家。钟主任这
回无心插柳,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柳插坏了。他担心的问:“你还好吧,那个叶先生看起来
很绅士,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安瑀听钟主任从气呼呼变成小心翼翼的语气,忍不住笑出来:“他能对我怎么样,他
都看不见,想怎么样也抓不到我啊。”他笑意渐低:“他只是,误以为自己爱上我而已。
”
“怎么是误以为?你那么好,他要是说他爱上你,我绝对相信。”钟主任斩钉截铁的
说。
“不说这个,”安瑀轻巧的把话题揭过:“我打电话来只是想确认,叶先生的身体真
的好了吗?”
明明就还关心人家。钟主任在电话那头撇撇嘴,还是耐心的回答:“应该是没问题,
视力也恢复了。”每天都活蹦乱跳的到处找你。
“那他怎么会只撞了一下头就昏迷?为什么昏迷醒来之后又突然能看见了?”安瑀问
。
“这个部分也很神奇。”钟主任把他从杨主任听来的解释告诉安瑀:“其实他当时就
已经渐渐在恢复了,后来可能因为猛然撞击导致脑压上升,这些压力变化对脑细胞起了瞬
间压迫与松弛的交互反应,引起了大脑异常突发放电,这样的突然刺激可能是导致视力恢
复的原因。”钟主任说:“医学上也有一些这样的案例,其实真正的复原因素是什么,谁
也不能肯定,也都只是猜测,只能说这些人真的很幸运。”
“那他不会再失明了吧?”安瑀还是担心他病情反复。
“这倒是不会。”钟主任说:“毕竟他的眼睛构造是正常的,如果脑部不要再受到伤
害,照理说,眼睛是不会再受到影响。”
“那就好。”安瑀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对了主任,这是我的新号码,您记一下,旧
的号码我就不用了。”
“有必要躲他躲到换号吗?”钟主任还是忍不住唸安瑀:“我看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你就算不接受他,至少也跟他说清楚啊,别吊着人。”
“说不清楚的,等过一阵子他就会忘记我,到时候就没事了。”安瑀说。
钟启芳说不过别扭的安瑀,无奈的结束了通话。安瑀想了想,这个叶清和会去骚扰钟
主任,会不会再去骚扰别人?于弦?虽然就只有遇上一次,说不准叶清和还记不记得。保
险起见,他也打了个电话给于弦。
果不其然,叶清和已经去找过于弦了。
他听到于弦帮他骂了叶清和一顿,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感谢于弦没泄露他的行踪。
“我没那么笨好吗?”于弦没好气的说。
“谢谢啦。”安瑀感激的说。
“他真的不值得,你别再被骗啦。”于弦气得嘀嘀咕咕碎碎唸:“这次算你跑得快!
”他恨铁不成钢的挂了电话。
跑得快?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算不算跑得快。安瑀重重地叹气,忍不住又点开手机里
的那张照片。
其实那女生拍得真不错。
夜市里的招牌灯五彩缤纷,他跟叶清和漫步灯下,安瑀的手上还插了块炸鲜奶往叶清
和嘴边送,而叶清和笑得眼睛都弯了。女孩把人与光拍得清晰又细腻,将画面定格在那一
秒钟的深情款款,而四散的光影又模糊了其它人物背景,好像天地喧闹吵嚷之间,只有这
一方角落温情又柔软。
那天他在夜市发现女孩子偷拍,原本他是过去要求她们删除照片的。那女生很不好意
思的将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说自己真的只拍了这一张。安瑀当时看了照片就挪不开眼了
,最后女孩为了表示歉意与诚意,就把照片传送给了安瑀,并且删除了自己手机里的档案
。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安瑀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这么柔软的看人,还能有那么温柔
的眼神。
温柔的,好像当初那个单纯的、还能深爱人的小安一样。
安瑀摀住自己的眼睛,苦恼的想,于弦庆幸他跑得快,可他怎么觉得自己根本没跑掉
,反而是又陷进去了?
唉!算了。跑不掉我还躲不起吗?我躲,行了吗?
安瑀这一躲,就是两个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