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和坐在客厅打电话:“安瑀还是没有跟您联络吗?不好意思钟主任,一直打扰你
,再麻烦您继续帮我联络好吗?好好好,谢谢您……”
陈阿姨站在厨房口担忧的看着叶清和坐在沙发上的朦胧身影。自从那日二少从医院跑
回家,发现安瑀老师真的离开了,距今已经两个多星期,原本戒掉的菸,变本加厉的抽回
来。现在只要他待在家里,整个空间都烟蓬蓬,陈阿姨都恨不得家里有一台超强力抽油烟
机,能把客厅的烟都吸走。
这段时间叶清和除了一直疯狂抽菸,也一直疯狂的在寻人。他不断的到医院骚扰钟主
任跟眼科,不断问护理师跟安瑀有没有联系?下一次到儿童眼科当志工说故事是什么时候
。
叶清和先是去医院找了眼科钟主任。他是他们的介绍人,叶清和缠着他问知不知道安
瑀老师哪里去了。
钟主任之前听杨主任提过叶清和在遭受轻微撞击之后,莫名其妙的陷入昏迷,然后又
突然醒来,还奇蹟式的复明。他现在看见果真视力恢复的叶清和,先是感到十分惊喜:“
你视力真的恢复了?太恭喜你了。”接着又一头雾水的问:“那你眼睛都好了,不需要照
护员啦,还要找安瑀做什么?”
我不需要照护员,可我需要安瑀。叶清和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怕这样不寻常
的情感吓到老主任。只得支支吾吾的说他太感激安瑀了,想当面给他一个大红包。
钟主任笑呵呵的说不用了。他告诉叶清和,安瑀老师其实家境很好,不缺钱的。就连
他当初交给叶清和特助安排的薪水入帐帐号,拿的都是医院成立的眼科照护基金会的捐款
帐户。等于他照顾叶清和这三个月的薪水,都是直接捐赠给眼科基金会,援助贫穷弱势的
病童。
叶清和非常惊讶:“那他,不是为了赚钱,为什么要接下照顾我这份工作?”
钟主任笑着说:“他就心软啊,我一直拜托他,他拒绝不了我,只好去了。好在他表
现得不错,没丢我的脸。”
“好了好了,你们病人与照护员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安瑀他呀,其实是个很懒的人,
他大概是知道你眼睛好了,不需要他了,他就回家休息了。你也别再去打扰他,医病关系
、护病关系都是这样的,病人病好了,我们的关系也就结束了,这样不是很好?”
“我跟他不只是护病关系!我们在谈恋爱!”反驳的话堵在心里说不出口,叶清和憋
得瞬间黑了脸色。
钟主任没理会黑脸的叶清和,依然笑呵呵的送他出诊间:“对了,有空你还是得回杨
主任那里再看一下报告,听说你上次一下子就跑了,连核磁共振的报告都没看,把他气死
了。”
叶清和碰了钟主任的软钉子,并不死心。他除了想办法弄到钟主任的电话每天骚扰他
,他还跑去骚扰儿童眼科病房。
儿童眼科的护理师说:“安瑀好久没来啦,几个月前就说有事,暂时不能来了。”另
一个护士也接话:“好像是去年十月开始就没过来了吧。您找他有什么事?”
十月,就是叶清和出院回家的时候。从那时起,安瑀几乎把时间都给他了。尤其陈阿
姨没办法天天在,有时一周才出现一两次,安瑀也都克尽职守的陪在他身边。他很少回家
,就连一开始说好每周的餐厅工作,也常常都是去一下就回来,听他的意思是他把帐本搬
回来看。
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一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安老师几乎都守在身边,怎么临到最后
,连看一眼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你们这里还有没有他的其他联络方式?”叶清和压抑住心里的难受,向护理师拜托
:“我是他之前照顾的病人,他在我视力恢复之后就离开了,我没来得及当面谢谢他。”
“这样啊,我找找看。”护理师筱蓁拿出手机想找电话,护理长从办公室走出来,不
经意的压了下筱蓁的手,微笑着对叶清和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随意泄露他
人资料,还是您愿意留下姓名电话,如果安瑀有跟我们联络,我们帮您转达,跟安瑀说您
在找他,请他跟您联络好吗?”
筱蓁一听护理长这么说,顿时发现自己也太粗心了,差点把安瑀卖给陌生人。要是这
个人是坏人,不就害了安瑀。她吐吐舌头跑开去工作了。
叶清和没办法,只好留下自己的资料,千拜托万拜托护理长,要是有安瑀的消息,务
必通知他。
他甚至私下找了筱蓁护理师几次,筱蓁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安
瑀,让叶清和死心的听到手机那头依然是“对不起,请稍后再拨”的机械语音。
所有叶清和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甚至还让张永丰想办法去找那种专门寻人的公司
帮忙找,但就是找不到坚决要消失的安瑀。
叶清和只能失魂落魄的坐在家里,呆呆地看着手机。
手机号依然是拨不通的。他就想不明白,这安瑀怎么能把手机一关就关这么多天,他
不愿意跟他联络,难道也要斩断他自己跟全世界的联络?他更想不通的是,安瑀删了他手
机里的号码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删了他的照片?他就这么不愿意自己看见他的庐山真面
目?
老是说自己很丑,到底有多丑?丑到他一点信心都没有,丑到他无法面对自己的男朋
友?
叶清和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机里仅存的一张失明时的自拍照,他看着自拍的时间与构图
,猜测是他第一次下楼持杖行走,他要求安瑀与他一起拍个照留做纪念的那一张。
小浑蛋安瑀就是这么给他拍合照的?欺负他看不见,就留了只耳朵跟他合照,还好心
的没删了这张,让他能看见自己第一次持杖行走的英姿。
那日光线很好,他记得安瑀伸手摸了他眼下的小痣,在他耳边吹了气,还说他帅。相
片里的叶清和带着大墨镜笑得很愉悦,但他只想知道当时安瑀是不是也笑得这么开心。
叶清和放大安瑀的那只耳朵,一放大,耳朵就糊了,粗粗的颗粒画质,显得好像是耳
朵上绒绒的细毛,叶清和曾经轻轻摸过,凉凉的,软软的,爱不释手。
他盯着那只耳朵好半天,才无力的垂下手放下手机,仰头靠上沙发,疲惫的闭上双眼
。
一直站在厨房口的陈阿姨,看到叶清和终于放下手机,赶忙开口:“二少,吃饭了。
”
“我不饿,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吃。”叶清和有气无力的说。手上的菸已经快烧到尽
头,他又坐直起身将菸捺熄在菸灰缸。
这阵子叶清和都是这样食不下咽,说是晚点再吃,可是往往等第二天陈姨来的时候,
发现饭锅里不是只挖了一小口饭,就是整个餐桌上的菜完全原封不动,只有酒又空了一瓶
。二少才刚身体复原,就这样神思不宁,菸酒不忌,吃不下也睡不好,这让陈阿姨十分的
忧心。
“清和,”陈阿姨严肃且少有的唤了他的名字,对他下命令:“去吃饭。”
叶清和摇摇头,语气很委屈:“我吃不下。”
“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陈阿姨走到叶清和身边坐下来,拍拍他的手:“你现在不
吃不喝不睡觉,根本没精神没体力去想安瑀老师的事。你听话,先去吃饭,吃完饭去洗个
澡、睡一觉。等明天脑子清醒了,再好好想想到底安老师为什么会离开,离开了又跑去哪
里?还有没有什么朋友能联系上?”
叶清和还是摇头。他真的太气自己了,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再多认识一些安瑀的朋友、
多问一些他家的事呢?那怕多问一句他家住哪里、打工的餐厅什么店名都好啊!搞得他现
在连他家在哪一区、有可能在哪里出没都不知道,大海捞针一样,不知道到哪里找人。
陈阿姨不管叶清和现在有多丧气多委屈,她软硬兼施把人拖到餐桌旁坐好,逼着叶清
和吃完小半碗饭,喝了一碗鸡汤,接着赶他进房洗个澡,再好好睡一下。这些天叶清和已
经把自己搞得憔悴不堪,再这样下去,安老师还没找到,他就要先垮掉了。
陈阿姨将叶清和推进卧室,威胁他再不进去洗澡她就要进去帮他洗,逼得叶清和只好
无奈地进浴室。热水淅沥哗啦地冲在头上,脑子里也响起陈阿姨刚刚说的话:“等你脑子
清醒了,再好好想想安老师到底为什么会离开?”
其实叶清和这些天一直不敢细想。
他把安瑀得知他复明之后就开始避不见面,甚至把所有照片都删除的举动,归咎于安
瑀自卑自己的长相,所以不告而别,不让他看见。
可叶清和一直不愿意去想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安瑀还在生气。
他可没忘,在他昏迷的前一晚,两个人是如何不欢而散的。
在夜市遇到的意外冲突,他迟迟无法解释。他想对安瑀隐瞒过去的缺德荒唐,可光是
“隐瞒”本身就是大忌。他不是不知道安瑀被上一段感情伤得有多深,也不怪他如今吓成
惊弓之鸟,一嗅到不老实的苗头,就直接放弃。
安瑀可能,已经失去坚持一段感情的能力。
他谁都不信,只坚信什么都不能信。
他只相信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伤害是真,欺骗是真。
他已经不愿意,或者没能力,再付出了。
这样的安瑀,能禁得住任何一点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吗?
不行。叶清和心知肚明。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