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支语警察续篇(中)

楼主: redorphan (红色孤儿)   2021-12-06 21: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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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几天,他如同行尸走肉,大学课也没去上,约好要去眼镜行实习面试也没
去,就只是像死了一样赖在家里,还得躲随时会进房来质问他为何没去上课的母亲。
  小马——在Le Vierge
  1小时前
  哭哭 被BF @钟世 封所LINEㄖ
  我做错了什么 哭哭
  #像极了爱情
  他习惯性地发了文。说来讽刺,对失读症的他而言,比起把事情说出来,把心情
用文字放在网络上,反而更能让他觉得舒心。
  因为总觉得面对着他人,马走新便会习惯性的息事宁人,就算有什么抱怨或不愉
快,为了怕气氛尴尬,就算闷著一个人时再难过、流再多眼泪,两个人或是更多人相
处时,就是无法表达出来。
  但网络上不同,隔着一层纱纸,马走新总觉得别人看不见他,笑着或是哭着。这
让他有种安心感,就算讲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只要关机或下线就可以了,不需要为情
绪发泄后的事情负任何责任。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马走新的二十岁生日。
  本来钟世跟他约好,要在他生日那天带他去淡水八里的。但现在这种状况,马走
新根本无法期待。
  他又上了几次LINE,钟世还是把他设成黑名单。
  马走新从难过到恐慌,但又从恐慌回到生气,生气起来就想自暴自弃。
  生日早上,他索性打开闲置已久的交友软件,登入他的暱称“小马”。
  他放的是他自己的照片,那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交友软件,果然马上就有大批精虫
上脑的男人来跟马走新搭讪。
  马走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滑了几张照片,但都差强人意,这个长相比不上钟
世、那个自我介绍看起来太中二、如果是钟世一定会吐嘈他。
  即使有几个皮相让马走新把照片右滑了,开头几句聊起来,不是洋腔洋调就是约
炮起手式。
  马走新玩了半个小时,觉得乱没意思,正想关了APP,回头却滑到某张照片。
  视线略过时,马走新简直心跳停止。那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坐在咖啡厅的一角
,咖啡杯碰在他唇上,沾上咖啡色的渍痕,男孩的视线看向他左手边的某个人,但那
人却没有拍进镜头里。
  而那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马走新本人。
  正确来讲,这是他几年前的照片,应该只有国中三年级,差不多是他初体验那时
候。
  而马直亮那时候还活着,马走新从衣物的花色判断,这张照片中,坐在他右侧的
人,应该就是马直亮无误。
  他和马直亮差了整整七岁,那时候马直亮正好大学毕业,恰是他正在准备银行考
试、出版第一本书的时期。
  那个人的暱称是“大马”。虽然说这不是多特别的暱称,但这名称和马直亮生前
的暱称是一样的。
  马走新直觉地认为,这人跟在旅馆把纸条交给他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小马:ㄋ是谁?why用ㄨㄉ照片?
  马走新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让自己的文字可以辨义。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小马于是又费力敲了一行。
  小马:ㄋ根ㄨ哥任识吗?
  小马:ㄨ哥有ㄋ张照片。
  马走新盯着萤幕,对方仍旧是一片死寂。就在小马几乎要放弃的当下,对话框里
忽然跳出了讯息。
  大马:我是马直亮。
  马走新几乎要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忙拿稳手机,一遍又一遍地读著这不到十个字的讯息,深怕自己又弄错一个字
,约略过了五分钟后,才战战兢兢的回了文。
  小马:ㄅ可能。
  小马:我哥已经死了。
  对方又有好一阵子没有回复,直到萤幕再度亮起。
  大马:我是马直亮,我还活着。
  马走新禁不住背脊发凉,他自问并不是个聪明的人,只觉脑袋里都是乱糟糟的讯
息,他却没办法把那些拼凑起来。
  小马:你真的没死,哥?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打出这行头尾完整、标点正确的字句。至少这句话,他
不想用非正统的用字用语。
  然而对方的回话却让马走新更加费解。
  大马:我没有死。
  大马:我还活着。
  大马;我会向所有人证明这一点。
  马走新怔在萤幕前,直到大马的头像显示“离线”后,马走新仍然没有完全理解
页面上的文字。
  那天晚上,他坐在电脑前,把过去自己脸书发的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马直
亮还在世的时候,一直看到他过世那天、过世之后。
  马走新忽然觉得很难过,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看下去了。
  他试着发了篇文。
  小马——在Live House
  1秒前
  最近发生好多糟心事
  累ㄌ
  P.S.@钟世还是ㄅ理我,他状态不好,怎办?
  马走新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文字,下头朋友开始咚咚咚的留起言来,马走新没心思
去看,他凝视著那行文字,只觉越看越心酸,索性打开脸书个人页面,把“与@钟世
稳定交往中”的状态,改成“一言难尽”。
  他知道这样改过,隔天去La Vierge一定被包围问死,但马走新已经管不了这么
多了。
  马走新看着萤幕上那些跳动的字,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的字句像化成了漩
涡,在他眼前扭曲、旋转,将他的意识和情感全数卷入。
  马走新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他把脸书上了锁,把与马直亮相关的发文都设成
了私密,把这两年来发文全都砍了个干净,遮著脸躺回床上。
  #
  马直亮死的时候,马走新曾经非常悲伤过。
  他回想马直亮还活着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马走新和哥哥感情不错,也常被带出去
吃饭什么的。
  但马走新内心深处,对于他那个凡事都比自己优秀的哥哥,要说没有一丝怨怼,
可能是自欺欺人。
  马走新爱着马直亮,却也同时嫉妒他。但这份嫉妒又不足以让马走新讨厌那个人
,因为他从不把自己放在跟马直亮同等的地位上。
  而无论喜欢或是讨厌,都得是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才能成立的。因此马走新对于
哥哥,就只有自卑,算不上讨厌。
  但这样的马直亮,竟然自杀了。
  选择的还是那种哗众取宠、在饭店里割腕的方式。
  据说父亲后来慎重跟旅馆的人道了歉,还赔了不少钱。这让马走新觉得可笑,明
明是夺走哥哥生命的地方,他却必须向那里点头哈腰。
  他始终不真正明白哥哥自杀的原因。在马走新心里,这个优秀到无可挑剔的人,
竟然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他这千疮百孔的人类,反而像没事人一样,成天在那
里呼吸、走动着,这世界实在是太荒谬了。
  也因此马直亮刚过世那段时间,马走新是茫然大于悲伤。而他的家人是觉得错愕
、不解。
  但马走新在一个人身上,看见了真正的悲伤。
  那个人并没有来马直亮的告别式,马走新见到他,是在马直亮头七之后,那人打
电话给他,说想要回马直亮送给他的书。
  “你是谁?”马走新当时还问他。
  “我是许俐玛,记得吗?跟你在咖啡厅见过一次面的那个。”对方说。
  马走新想了半天,才惊觉这人是马直亮的男朋友。自从那次一面之缘后,马走新
就没再跟这个人见过面。
  马直亮后来和他吃饭时,也从未提起这个人。这让马走新一度以为,哥哥会不会
是跟这人已经分手了。
  当初见面时,这男人神采飞扬的模样,还有提到“支语警察”时,那种嚣张跋扈
、不可一世的神情,都让马走新印象深刻。
  但现在,虽然马走新没有实际见到这个人,但光是听声音,马走新就有一种,这
人已经燃尽了所有、连灵魂也在肉体内折损殆尽的错觉。
  “那些书是哥哥特别送给我的。”
  马走新按捺著胸中某种情绪。“比起你,我更有资格保留那些书。”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需要全部的书,只需要其中一本。”
  “哪一本?”
  “《支语警察》。”许利玛说。
  “支语警察?”马走新一怔,“是……哥哥得奖的那部作品吗?”
  马直亮在自尽前,刚摘得台湾某个赞助青年作家的文化协会举办的文学奖头筹。
  那奖项大到就连不接触文学的马走新也有耳闻,优胜者能拿到协会一年的辅助。
对当时毅然决然辞了工作、专职写作的马直亮是一大助力。
  虽然据马走新所知,那部得奖作引起许多争议,马直亮因此变得郁郁寡欢。最后
哥哥走上绝路,马走新无法确定那跟这有无关联。
  “但那部作品、最后不是没有出版吗?”马走新问。
  由于得奖作争议太大,加上马直亮得奖不到三个月,就在旅馆里割腕自杀,最后
这本书终究没能付梓。
  “嗯,直亮习惯用手写方式写作,写完再将他腾到电脑里。他说过,手写比较有
灵感。”
  许利玛说:“但这作品,直亮因为时间截稿时间太赶,没再制作电子档,因此只
有手稿。”
  这马走新倒是第一次听说。
  “哥哥的稿件都在我爸那里,他之前跟我爸住在一起,我们爸妈离婚很久了。”
  “我问过令尊,他说烧掉的稿件里,并没有《支语警察》这一部。烧纸钱时你父
亲有列作品清单,应该不会错。”
  许利玛说:“而那篇手稿,我那天晚上还有看到。”
  马走新浑身一颤。他知道许利玛说的“那天晚上”,就是指马直亮割腕自杀那天

  哥哥割腕那夜,就是跟许利玛待在一起。马直亮习惯在旅馆写作,说是离开熟悉
的场所,反而比较有灵感。
  马直亮在旅馆写作时,许利玛常会作陪。
  但那天不知为何,许利玛有事先离开,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马直亮仰躺在一缸
血池里、冰冷失温的身体。
  “直亮说过,那本书有想修改的地方。得奖的版本是开放性结局,但他想要修改
结局。那天晚上,我离开旅馆之前,还看见他在写《支语警察》。”
  许利玛说著,“但后来警察说,在旅馆里并没找到任何手稿、事后查电脑档案也
没有,我就想会不会是你们亲属拿去了。我也问过你母亲,她也说没有,那就只可能
是你。”
  “会不会是哥哥他……”马走新顿了下,他想说“会不会是哥哥自己毁了手稿”
,但顾虑到许利玛的心情,还是没说出口。
  但许利玛显然懂他的意思。
  “就算直亮把手稿毁掉,总有残迹。警察有搜过旅馆的垃圾筒,里头除了保险套
外什么也没有,当然也没有烧过东西的痕迹。”
  马走新这下想不透了,“手稿确实没有在我这里,抱歉。”
  “是吗?”许利玛倒是不怎么失望。
  “那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好了。”他忽说。
  马走新一愣,随即觉得背脊一阵冰凉。
  他没有直接质疑许利玛,只是问:“你是……为什么,要这作品的手稿?”
  许利玛答得理所当然。
  “因为直亮还没把他写完,他常说,作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把一个故事写完
。我要把它找回来,让他把故事写完,那是他身为作家的义务。”
  马走新更加毛骨悚然。
  “直亮哥……已经走了。”
  虽然知道气氛不对,但马走新觉得自己还是该说。
  “他已经死了,没办法把故事写完了,利玛哥。”他强调“死了”
  “不,直亮没有死,他还活着。”
  许利玛当时却这样回答他,“故事会由他完成,你不必担心。”
  当时他只觉许利玛悲伤过度,一时神经失常,并没有多想。毕竟马直亮的死,也
在他心中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虽然他不清楚许利玛和哥哥的感情到什么地步,但既然是男友,马走新听说他们
交往算起来整整八年。会为了恋人的死而崩溃,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
  许利玛后来再也没跟他接触,马走新也以为这事到此为止。
  “支语警察”这个名字,就像是过耳白絮一样,从马走新脑海淡忘。
  #
  马走新也没余裕多怀念往事。这个周五,本以为将从他生命中消失的钟‧前出轨
男友‧世平,忽然打了电话给他。
  那时马走新正在跟友人讨论眼镜行面试的事,看见萤幕上显示的号码,差点没吓
出魂来。
  他赶紧跟友人告声歉,拿着手机匆匆走到屋外,过程中生怕萤幕上的光灭了,前
脚出了后门,就忙不迭地按下接通键。
  “喂,钟世哥?是钟世哥吗?”他问。
  对方沉默了好一阵子,“嗯,是我。”
  熟悉的嗓音钻入耳际的顷刻,马走新忽然觉得鼻酸起来。
  他发觉自己还是好喜欢这个人,喜欢他的声音、他的说话方式,还有他的用字遣
辞。
  “那、那个,你还好吗?”
  虽然忖度了各种开场白,马走新最终冲口而出的还是这句。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钟世,像是觉得好笑一般,从鼻尖轻哼了声。但马走新却不懂
哪里让他发笑。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钟世问他。
  马走新越发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那之后钟世问了他一连串问题,还包括以为他
俩已经分手的事,每句话都很匪夷所思。让他越来越觉得男友是不是哪里不大对劲。
  但他还想问个清楚,对方却主动结束了对话。
  “你还年轻。你再想想,我有空会再打给你。”这是钟世最后留给他的言语。
  那天晚上,马走新如男友所建言的,待在房间床上,仰躺着思考了一整天。
  钟世的异常,无疑是从那天在房间里,得知马直亮过世那天开始。
  现在回想起来,钟世看见的那本《游乐园》,便是哥哥第一本送他的书。
  当年马直亮刚死时,父亲为了要烧书给马直亮,还曾经向他征集这本。马走新当
然不同意,《游乐园》是哥哥特别写给他的,他并不想让人当纸钱用。
  马走新挂上Airpod,重新把马直亮请人录的《游乐园》有声书听了一遍。
  《游乐园》的内容很单纯,就是讲一个孩子在游乐园的各个设施游玩的心得。全
文分作十章,除了最开始的引言外,分别介绍了九种台湾游乐园常见的的游乐器材。
  云霄飞车、咖啡杯、海盗船、鬼屋、碰碰车……主角是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少年
,书中借由他的视角,在游乐园里穿梭,描述游玩的过程和心得。
  但当然不是单纯玩设施而已,马走新记忆所及,里面的主角特别衰洨,每个设施
几乎都碰到一些问题。
  例如玩云霄飞车时,刚好遇到有人项链掉落卡进轨道,害主角在上空晾了快半个
小时。玩海盗船时,遇到屁孩在船上大哭,甚至呕吐。还有遇到小偷、遇到走失的小
孩等等,总之没一次是顺利的。
  刚读完这本书时,马走新曾经在网络上看到一些评论。
  有人说马直亮这部作品,明著是写游乐园,实则是在阐述他写作的心路历程,每
个游乐设施,都对应着马直亮每个作品遇到的困境等等。
  马走新没看过马直亮其他作品,无法验证评论的真实性,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很
喜欢这部作品。
  《游乐园》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主角虽然是以第一人称叙述,整个游玩的过程似
乎也只有一个人,但阅读起来的感觉,却像是主角牵着什么人的手,带着某个人经历
这一切那样。
  这让马走新格外入迷,仿佛透过这部作品,死去的哥哥在前头牵着他的手,带他
悠游一座又一座陌生的文字领域。
  许利玛说,马直亮没有死。
  虽然马走新仍觉得他疯了,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能同理一二。
  马直亮还存在着,还活着。
  活在这些文字里、书页里,活在他所塑造的《游乐园》里。

  周一,马走新在友人陪同下,去实习的眼镜行面试。
  过程尚称顺利,主要是眼镜行的老板娘一直很中意他,直说他长得可爱,说现在
来传统眼镜行配镜的人不多了,马走新的皮相能够吸引年轻美眉,诸如此类与他专业
素养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理由。
  但老板请马走新下个月一号开始来上班,马走新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以略带兴奋地心情走出眼镜行,打开手机,惯性地滑到钟世的联络人栏,才发
觉两人的对话纪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马走新叹了口气,这几日他反复读著《游乐园》,心态平和许多。
  钟世要他好好想想,他也照办了。
  而思考的结果,就是他终究还是不能没有钟世。
  本来马走新还有点别扭,再怎么说,对方背着他偷吃,又讲出“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种把球丢给对方、脱免责任的渣话。他非但没尽快资源回收,还爬著回去抱渣
男大腿,这马走新再没有自尊,也无法轻易就范。
  “你跟钟世切了?”陪他来面试的友人问他,友人也是圈内人,有名的熊系零,
马走新则是猴系,两人一熊一猴,本是La Viergee齐名的双姝。
  “呃,没有。”马走新心虚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唔,因为钟世哥最近,真的很怪啊。”友人说。
  “你最近有见到他?”马走新一惊。
  “就去La Vierge的时候啊”友人说:“你不知道吗?上个周末,他忽然没头没
脑地跑来找你,发现你不在,还抓着Terry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最近为何不发推
了、有没有讲什么厌世的话之类的。”
  马走新呆了呆,他想起男友前几天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心跳微微加速。
  “他说我们分了?”马走新确认。
  友人耸肩:“没,他啥也没说,只是看脸色也知道。他那时候精神很差,眼眶都
是黑的,问你近况的时候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要不是你那晚有发脸书,我还以为
钟世哥把你杀了、把你尸体埋水泥墙里呢!”
  马走新打着哈哈,心中却越来越惴惴不安。
  友人说男友“精神很差”,马走新想起男友过去的精神官能症史,实在很难不操
心。自尊和罪恶感拉锯的结果,后者占了上风。
  他本想打电话,但没那个勇气。
  他只得选择最没底气的文字:“钟世哥,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你那里一下?”
  就这么一行十六个字,花了马走新整整半个钟头时间。他反复地检查字里行间,
还请友人代看有没有用到钟世厌恶的非正统用词,Double Check没问题,才战战兢兢
地发送出去。
  但短信发出去整整半小时,没有半点动静。
  马走新和好友分别、搭捷运回家途中,几乎要盯穿手机萤幕,但不要说回复,连
已读都没有。
  马走新回家便把自己关进房中,瞪着手机发呆。
  算了吧!那个男人已经摆明不要你了,再死缠烂打只是让自己难看罢了,马走新
试着对自己说。
  就像钟世说的,他年轻一轮,赶紧把钟世放进“前”男友的位置,他们两人的脸
书关系栏都会运作得更顺畅。
  但马走新也不懂,为何自己就是放不下。可能是钟世在某些时候,有点像马直亮
的缘故吧?
  虽然两人个性完全不同。马直亮聪明灵巧,充满童心之余,又有一丝叛逆,总在
一些旁人会很在意的地方刻意唱反调。
  而钟世无时无刻都很认真,但连一个用词都要计较到底的男友,却会在某些时刻
忽然掉线。例如马走新初次见面、怀着玩闹的心情吸他的屌时,男友那种呆滞到反白
的模样,至今都还让马走新回味无穷。
  马走新发现手臂溼了。他抬起头,在落地玻璃上看见满面泪痕的自己。
  #
  这时马走新的手机震动了下。
  马走新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他抓起手机,还颤抖得滑不开手势密码锁。
  但萤幕上却不是他期盼的回音,而是交友软件的提示讯息。
  大马:抱歉,我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马走新全身汗毛都直立起来。他深呼吸了两次,把那行字一遍又一遍地读著,深
怕误读任何一个字,才用颤抖的指尖打了回应。
  小马:ㄋ到底是谁?
  小马:why、要商害中世、破坏我们?
  小马:我做错了什么阿
  萤幕那端陷入好一阵子的沉寂。马走新屏住呼吸,很怕对方就这么一走了之,这
样漂流木的事就永远无解了。
  大马:抱歉。
  大马:你是无辜的。
  大马:但你是必须的,我需要你。
  大马:直亮的故事必须完成,只差最后一点了,请你原谅我。
  大马:对不起,小马。
  马走新整个头昏脑胀,不单是对方珠连砲般的那一堆文字让他措手不及,光是那
几个一闪而过的关键字,就够让马走新心惊胆跳了。
  他思考片刻,从抽屉里翻出点读笔。那是他被妈妈强逼着去上阅读课时,顺手买
给他的辅助工具。
  但马走新许久以前就放弃看书了,点读笔也被他尘封在抽屉里。
  他把交友软件的萤幕翻拍下来,存进手机里,把图片放到最大,用点读笔一个一
个字地滑过。
  点读笔流泻出机械式的女声,马走新专注地听着,越听越是惶恐。
  “你是必须的”?
  “直亮的故事必须完成”?什么故事?
  不知为何,马走新脑子里想起哥哥刚死不久时,许利玛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许利玛说,马直亮一直到死,都还在写某部小说。但马走新当时还深陷在亲哥哥
自杀的悲伤中,竟想不起来许利玛说的是哪个故事。
  马走新还在一团混乱,手机萤幕却又忽然亮起来。
  大马:你去看看你男友吧,他现在的状态应该不太好。
  马走新吃了一惊,他想回讯问个清楚,但大马的头像却显示“已下线”,显然是
不打算再与他交谈了。
  马走新看着大马头像上那张似曾相识的照片,怔然良久,这才毅然决然回过身,
抓了桌上的钥匙、套上大衣,直奔钟世的住处。
  #
  马走新和钟世两个人按着地址,在台北寒冷的十二月街道徘徊。
  地址是问出版社要的,看路名和号码,感觉是在大马路旁。但奇怪的是两人在马
路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就是找不到上头写的那个号码。
  
  “会不会是出版社给错地址?”钟世问他。
  “应该不至于啊,出版社不是还跟那个水屏本人确认过?”马走新问。
  那天特别的冷,马走新把围巾套上钟世的脖子,避免他着凉,毕竟钟世还在重感
冒中。钟世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不用陪着我的。”钟世说。
  马走新嘟了下嘴,“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情况下抛下你不管吗?也不想想你那天晚
上有多吓人,万一你又无预警昏倒,该怎么办?”
  那天夜里,马走新和钟世一番长谈。
  马走新耐著性子,把马直亮与他的关系、马直亮之死的一切,重新向男友和盘托
出。
  钟世一开始面无表情地听着,待听到马走新说马直亮已死时,钟世眼神空洞,转
过头来看了马走新一眼。
  “……他死了?”他问马走新。
  马走新说:“嗯,他死了,死了五年了。”
  钟世忽然一动也不动,马走新看他支著身体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担心他有
失,追在他身后喊他名字。
  但钟世就像没听见一般,无头苍蝇似地转回身来,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了不知什么

  马走新凑近一听,才依稀听清:“你有罪恶感吗?”
  你有罪恶感吗?
  马走新一惊,同样的话,大马在交友软件上也说过,当时他完全摸不著头绪,却
没想到现在从钟世口里听见。
  马走新抓住钟世的肩,轻轻摇晃他:“钟世哥、钟世哥,你醒一醒,我是小马啊
!你不要这样,我会很害怕。”
  但钟世全然没有反应,马走新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扳过钟世的下颚,惦起足
趾,给了他一个吻。
  唇瓣接触的瞬间,钟世就像是忽然断电一样。别人是一吻吻醒公主,马走新这一
吻,竟吻晕了他的王子。
  这让马走新啼笑皆非,只得慌慌张张地将钟世拖到床上、盖上棉被,斟酌着要不
要叫救护车。
  好在钟世倒是很快就醒了,而再清醒的钟世,眼神变得清明许多。
  他凝视著马走新:“小马,对不起。”
  他深吸了口气。
  “我可能,就是害死你哥哥的凶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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