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用配偶的身分,办理了褚云的死亡登记。
拖到第三十天,我才拿着他的证件去户政事务所。
认识他时,无论如何想不到最后送他走的会是我。
这个人真真正正死了,不只是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上,也在我的人生里离开。
结婚不过两年多,我就成了丧偶的人。
办理死亡登记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姐,她应该看过许多人生,平静地引导我填写表格、
然后在电脑上操作一阵子,最后告诉我,登记完成。
接着一并申请除户,所有手续弄好,不到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从步入死亡,到入殓发丧,一个人死去的仪式如此的长,但其实也不过就是薄薄几张
纸、几张表格的事情。
结束行政程序,年轻办事员提醒我后续要办理遗产税的申报,给了我一些相关的说明
书,送走我时,说一句“节哀”。
哀伤能够节制吗?我不知道。
回到家,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很不真实,总觉得他会像过去一样,下班了、开
门进来,对我道:“安书,我回来了。”
我们是室友,他大可不必告诉我他回来了,但是我很珍惜,每一次我都会回答他,“
你回来了。”
因为以前我不知道,会不会褚云哪时又喜欢了哪个女孩子,我就没有能说这句话的机
会了。
第一次住院回家之后,褚云赶我去上班,我开始过着白天工作、晚上回家陪他的生活
,他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整个人厌厌的,但这是正常的,他刚手术完,又服用那些药,
只能等待治疗发挥效用,期待他的痊愈。
但是治疗的效果并不好,出院两个月后,主治医生看着他的检查报告,皱着眉头,切
不干净的病灶持续增生,标靶药物并没有发挥应有的功用。
医生说,到褚云这个时期的病患,标靶药物的效果确实有限,尤其病人本身对药物的
反应就不好。
于是决定要更换治疗方式,那又是一大笔钱,但不管多少钱,都没有他的命来得重要
。
从医院出来时,或许我的脸色不好,褚云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我:“没关系,
总能找到有用的方法。”
我想问他,万一找不到呢?万一一直恶化下去呢?可是我不敢问。
很快,我们又再次打包行李,住进了医院。
护理师们看见我们,已经非常熟悉。
看着褚云和他们谈笑风生,我只能沉默,无法再像前一次陪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褚云拉着我,亲了亲我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环。
他不需要在我面前也保持那样开朗的样子,我们都没有说话。
至今我一直记得,他看着不知何处,眼神茫然的样子──那从不是我认识的褚云。
这一次手术完的隔天,褚云开始高烧,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虽然是治疗的副作用,
但主治医生也非常头疼。
一连烧了三天,我连家都不敢回去,一直守在他身边,在他差点要转入加护病房的时
候,烧终于退了。
那是他告诉我得了肝癌以来,我第一次在褚云面前流泪。
退烧之后,他又在医院待了两天。
因为尿不出来,所以一个女的住院医师来替他导尿,围廉拉上的,我只听他们两人说
话,似乎不太顺利,不断听见褚云的嘶嘶声,后来又叫了其他资深的男医师来,才让他成
功排出尿液。
医护人员都离开之后,褚云对我勉强笑着说:“真是一场灾难。”
我只能扯扯嘴角:“有可爱的女孩子帮你,不好吗?”
他看着我,一时不说话。
我才惊觉,自己说了十分失礼的话。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舒服,这是没办法的,我不该这样说。”
褚云笑了笑,只道:“......从来不知道安书这么会吃醋。”
我看着他,苦笑了下。
他不知道,我早就麻痺了。
可能是这阵子太过亲近,又替他处理这么多的事,我忘记了自己是他的谁。
我没说话,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把脸贴上他略微冰凉的手掌,听他又道:“这
是我第二次见你哭。”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嗯了一声。
“安书,不要哭,我会伤心。”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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