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黑熊从斜坡跳至山路，朝他们直奔而来，哈德兰与皮拉欧一左一右快速跃开，黑熊往右转
向，追击皮拉欧。
皮拉欧两步跑上靠近山侧的斜坡，攀上树干，等黑熊靠近，他一跃而起，跳至黑熊头顶，
抡起拳头，捶向黑熊的右眼。
黑熊吃痛地发出大吼，双掌在脸上摸索，搜寻皮拉欧，皮拉欧趁隙抡起拳，往黑熊的左眼
猛揍，他的力道大，眼睛又是黑熊极其脆弱的部位，他的两拳便让黑熊的双眼泛起血丝，
黑熊痛得大力甩头，想甩掉皮拉欧，皮拉欧紧抱住黑熊的颈项，身体顿时悬空，反复在空
中甩动。
哈德兰看得胆战心惊，他握著伟士弯刀，从黑熊的背后靠近，黑熊的后背有一道泛白的伤
痕，哈德兰认出这只黑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打交道。
哈德兰趁黑熊无暇顾及他时，快速往黑熊的旧伤扎了一刀，又迅速退开。伟士弯刀相当锋
利，立刻在黑熊身上开出一道伤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黑熊发出狂暴的吼叫，声音震得附近的树木微微颤动，黑熊一把抓住挂在牠颈侧的皮拉欧
，往嘴边送，牠张嘴一咬，咬住皮拉欧的右手臂，但渔人的鳞片过于坚硬，无法一口咬断
，皮拉欧的手臂便卡在黑熊的齿列之间。
皮拉欧屈起手肘，对着黑熊的上颚猛击数拳，黑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更加用力咬住嘴里
的食物，牠一使劲，皮拉欧挥拳的力道跟着加大，黑熊疼得瞇起眼，口涎从无法闭合的嘴
角淌下，皮拉欧的额侧也因疼痛和用力过度冒出汗液。他们互不相让，陷入僵持。
哈德兰脱掉碍事的鞋子，从黑熊背后无声无息地靠近，他隔着黑熊对上皮拉欧的视线，两
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却在瞬间取得共识，哈德兰一刀刺向黑熊背部的伤口，黑熊痛得张开
嘴吼叫，皮拉欧趁机抽出右臂，再度对着黑熊的头颅猛捶数拳，将黑熊捶得头晕眼花，轰
然倒地。
哈德兰连忙上前检视皮拉欧的伤势，渔人的右手臂上有数片鳞片脱落，鳞片内侧全是鲜血
，哈德兰皱着眉，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将清水倒在皮拉欧的手臂上清洗伤口，然后倒了点
威士忌进行消毒。
高浓度的酒精浇在多处伤口上，刺激性的疼痛让皮拉欧的眉心微微一抽，当哈德兰要抹上
特制的药膏时，皮拉欧故作平淡地问：“哈德兰，这次不用舔吗？”
哈德兰垂首替皮拉欧缠绕绷带，“不行，伤口太多，要仔细处理。”
“喔——”皮拉欧闷闷地拖长了音。
哈德兰抬眼瞧见皮拉欧的表情，开口安慰道：“你的伤口看起来不严重，睡一觉，明天就
会好。”
“伤口？噢，对。”皮拉欧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他反复转动手腕，“放轻松，
这是小事。我受过更重的伤，就是和黑鹭鲸打架那次。”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脸——算了，没事。”哈德兰捡起掉落一旁的鞋子穿上，转身往山
下走，“快走，我可不想再碰到第二只黑熊。”
“我想不会。”皮拉欧跟上哈德兰的脚步，“刚刚那只就算不是黑熊里的王，也是黑熊群
中地位高的，牠的血的味道会让其他黑熊不敢靠近。”
“你怎么知道？”哈德兰往旁睨了一眼。皮拉欧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只黑熊背上的旧伤正
是哈德兰的杰作，以往哈德兰在哈瓦娜丛林狩猎时，曾经和这只黑熊之王争过麟花蜜，当
时，哈德兰靠着对地势的熟悉，在黑熊之王的背上留下伤口，抢到麟花蜜。
“我就是知道。”皮拉欧耸了耸肩，嘴边的笑容透出所向披靡的自信，“我只跟王打架，
而且我会赢。”
哈德兰啧了一声，心情却意外地轻松，“你的自信没有根据。”
“但你信我。”皮拉欧语调轻快，阳光落在他身后，衬得那双蓝眼睛比往常更亮，似在发
光，“那就够了。”
哈德兰被那光刺得别开眼。
为了完成任务，一路以来，他承担著皮拉欧的信任，但此刻，他意识到皮拉欧对他的信任
在他没有察觉的期间已经加重到他毫无预期的程度，重到他觉得自己需要付出点什么来交
换，他当初没有答应这个。
恼怒的情绪一下子窜出头。
他不是一再警告过皮拉欧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不要轻忽这趟任务？他一再要求皮拉欧小心
谨慎，但皮拉欧似乎天生没有“小心谨慎”的神经，他总是直面挑战，而且坚信自己会赢
，搞得哈德兰在衡量现况时，还得分神照顾横冲直撞的渔人。
他替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而且还没搞清楚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这全是皮拉欧的错，如果他不停下来吃麟花蜜，他们就不会碰上黑熊；如果他不踩到食肉
植物的藤蔓，他们就不会踏入蟾蛛的领地，更不会被巨蟒巴卡追杀。
如果皮拉欧不要求走捷径，他们就不会在厄斯里山峭壁遇险，如果皮拉欧不坚持一起进伊
尔达特，他和熟悉的探险队也许早就在伊尔达特里，不会让皮拉欧把自己弄得满手都是伤
口。
哈德兰气闷之余忍不住想，如今会造成这个情况，还不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总是替皮拉欧收拾善后，才让皮拉欧放心地勇往直前，是因为他总在后方支援
，才让皮拉欧信任他，而且作风愈来愈胆大。
“嗤。”他蓦地嗤笑出声。
“怎么了？”皮拉欧猜测道，“我们要到了？”
“对。”哈德兰看见前方整排随风飘扬的芒草，“穿过芒草小径，后面就是伊尔达特。”
○
眼前的芒草比哈德兰略高一点，若想穿过这片芒草，通常要佐以方向指针确定方位，但哈
德兰隔着芒草看见空中那头飘荡著熟悉的旗帜，旗帜上绣著三头雄鹰，分别是红、蓝、黄
三色，雄鹰的颜色鲜艳抢眼，象征探险队公会冒险犯难的精神。
哈德兰领着皮拉欧，跟着旗帜所在的方向快速穿过一大片芒草，他一拨开最外层的芒草，
探险队公会的马车就停在前方，马车顶上飘着探险队公会张扬的会旗，但引起他注意的却
是站在马车前的女人。
女人长著一头红色短发，她的五官深邃，腰间别著一排伟士牌随身猎刀，上身穿着浅棕色
的长袖上衣，搭上探险队公会特制的粉色小背心，左手上臂绑着一支小刀，下半身套著一
件深棕色的紧身长裤，整个人看起来俐落干练。
此刻，她正双手环胸，眉心微皱，双脚岔开站立，右脚掌频频点地，对着一旁正在研究地
图的男人抱怨道：“哈德兰太慢了。”
“艾蕾卡，你在这里做什么？”哈德兰皱起眉，“提姆怎么可能答应让你来？法恩斯见鬼
的跑哪去了？”
马车旁的男女同时抬头，男人一见到哈德兰，顿时露出庆幸的表情，仿佛哈德兰刚把他背
上的重物接过去，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臂与哈德兰的手臂相撞，两人深深拥抱。
皮拉欧站在哈德兰身后。
他第一次看见哈德兰与他人亲暱，莫名的不适感在胸腔盘旋，仿佛有股气泡梗在心肺之间
，异常难受。
他习惯这几日只有哈德兰的生活，习惯两个人彼此互相照应，他忘记哈德兰会有别的朋友
，那些朋友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不明白这种近似于寂寞的感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打一架就好。
“你怎么让她留下来？”哈德兰的语气活像看到盘据在火山口附近休眠的火龙般充满忌惮
，又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应对。
男人皱着鼻子埋怨地问：“你觉得我能违反公爵夫人的指令吗？”
“你只是不想惹麻烦。”哈德兰叹出一口长气，艾蕾卡挑起一边的眉，“嘿两位，我有名
字好吗？”
“你在这里干嘛？我明明向公会申请让法恩斯来。”哈德兰认命地放开好友，“我上个月
听到你要生产，现在为什么不待在城堡里休息？给我一个不把你打包送回去给提姆的理由
。”
“因为我比我弟技术好。”艾蕾卡迳自走到皮拉欧身前，伸出手，“你好，我是艾蕾卡．
杜特霍可。”
“皮拉欧．里斯。”皮拉欧伸手握住艾蕾卡，“杜特霍可？所以你是哈德兰的——”
“弟媳。”哈德兰把那个字眼说得像是长著大獠牙的雪豹，“她的丈夫提姆斯基．杜特霍
可是我的堂弟。”
“你有兄弟？你没告诉我。”皮拉欧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他的家族有哪些人，他
都跟哈德兰交代得一清二楚，但哈德兰却完全不提家事，让他以为哈德兰没有亲人，还曾
经想过要把哈德兰介绍给自己的家族，把自己的家人分给哈德兰。
原来一切全是误会，哈德兰不是没有家人，只是不想告诉他。
比遗憾更冷的情绪在心脏凝结，他还以为他跟哈德兰是朋友了。
“因为那不重要。”哈德兰指著一旁的男人向皮拉欧介绍，“这是卢考夫．克雷斯特，他
对环境有很高的敏锐度和天生的方向感，我们要穿过黄沙土区，都要靠他。”
“嘿，叫我卢可就好。”卢可伸出手。
“皮拉欧。”皮拉欧很快收拾好情绪，与卢可握手。
卢可的头发是很浅的棕色，眼睛是浅绿色，微笑的时候眼角会有三条小小的细纹，看起来
很和善，他和哈德兰差不多高，身上也穿着浅棕色长袖上衣，外搭着浅蓝小背心，小背心
的胸口绣著三只雄鹰的标志，卢可的脚下则套著与艾蕾卡相似的深棕色长裤。
“你的会服在马车里，”卢可扭头对哈德兰道，“我们也帮皮拉欧准备了一套。”他打量
著皮拉欧，“哈德兰说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不过我看你更壮一点，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
。”
“我不用——”皮拉欧不习惯穿衣服，他身上的披风原本只是哈德兰为了掩人耳目替他披
上的。
“穿着吧，防晒防虫防毒蛇。”哈德兰从卢可手中接过两套衣物，一套递给皮拉欧，“之
前没问你，没有水的话，你可以在陆地上走多久？”
“我没算过，至少一个月吧。”皮拉欧脱下有些破烂的披风，跟着哈德兰换上探险队公会
的会服。
“一个月？认真的吗？”卢可吃惊地重复，“为什么我很少看到渔人上岸？”
“因为一般的渔人不行，只有司琴者例外。”皮拉欧耸耸肩，渔人通常不能离开水里太久
，但是司琴者有竖琴之神的祝祷，能在陆地待上更长的时间，艾塔纳瓦大长老也说，他的
共鸣能力是近百年来最强大的，所以没有标准可以参考。
“司琴者是什么？”卢可感兴趣地问。
“问题太多了，省点精力做正事。”哈德兰打断对话，他已经换上浅棕色长袖上衣与深棕
色长裤，外搭一件浅蓝色小背心，脚下穿着探险队公会特制的硬底皮鞋，他刮掉大片的落
腮胡，露出一张眉目清俊的脸，此刻，他的眼神锐利，五官刚硬，硬挺的鼻梁仿佛天地凿
出的高山，整个人看起来像把刚出鞘的伟士弯刀，锋利得能切开空气。
“我们先讨论路线。”哈德兰接过卢可手上的地图，用炭笔从伊尔达特的入口处往里画出
一道直线，“这样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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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新队员加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