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壁炉里的火苗逐渐微弱，屋内的气温降得更低，哈德兰从背包里拿出小酒壶，仰头往嘴里
倒了几口威士忌，热辣的酒液从喉头往下蔓延至胃部。
他将小酒壶放置在身侧，随意地用手背抹过下唇，“最里面这一圈是黑石土区。我们不会
进去。”
“为什么？”皮拉欧靠得更近，身躯恰巧替哈德兰挡住一侧的寒风。
哈德兰往壁炉的方向侧开几许，列酒入喉加上渔人的体温让他的额侧泛出汗意。
“因为没必要。”哈德兰指著同心圆中面积最大的黄沙土区，“传说中，蓝玫瑰开在沼泽
边，但是探险队从没在伊尔达特见过沼泽，如果照你所说，伊尔达特真的有长著蓝玫瑰的
沼泽，我认为沼泽位在黄沙土区。而且，黄沙土区有会移动的椰子树和不固定位置的流沙
，合理推测那片沼泽可能也会移动。”
“不管沼泽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只要带我到那里去。”皮拉欧咧开嘴角，露出两排
尖锐的白牙。
哈德兰向来会对渔人毫无根据的自信不置可否，甚至会以更加严苛的标准来评估渔人说词
的可信度，不过这几日与皮拉欧相处下来，渔人强悍的适应力与无与伦比的身体素质在在
出乎哈德兰的预料，让他不得不推翻先前的成见，不情愿地猜想，也许渔人真有特殊能力
能找到蓝玫瑰。
他决定挫挫皮拉欧的自信，让渔人别低估死亡沙漠的危险性，嘴巴一张，“——你的手臂
，好点了吗？”问句宛如小石块般快速滚出舌尖，让他连咬住都还不及。
皮拉欧闻言，又往哈德兰坐近一步，横过自己的右臂，近看之下，粗壮手臂上泛白缺损的
鳞片映在哈德兰眼里，更显得怵目惊心，皮拉欧捏住其中一片即将松脱的鳞片，正要使力
，哈德兰迅速压住他的手腕，“别扯。”
“鳞片掉了之后，过几天就会长出新的。”皮拉欧不在意，晃着手腕示意哈德兰松手，哈
德兰半信半疑地放开，皮拉欧快速扯下松脱的鳞片，脱落之处顿时溢出鲜血，滴滴答答地
流下手臂。
哈德兰皱紧眉，随即拿起小酒壶倒出威士忌，浇在皮拉欧半月形的伤口上，他覆上嘴，来
回舔吮著冒血的伤口，鳞片坚硬，边缘锐利，哈德兰的舌尖也被旁侧的鳞片划过一道，嘴
里全是混著威士忌的铁锈味，分不出是他的血还是皮拉欧的血。
皮拉欧的手臂微微泛痒，他垂头，看见哈德兰专注的表情，心脏忽然像被彩蝶鱼柔软的鱼
鳍轻轻扫过般，那种感觉很陌生，他不曾有过，也说不明白，只知道他不讨厌，甚至有些
欢迎。
哈德兰等嘴里的铁锈味散去，抬眼望向皮拉欧，微弱的火光下，渔人的脸孔轮廓糢糊不清
，他只看见一双漂亮得惊人的蓝眼睛，蓝眼睛的深处有道漩涡，他一细看便被卷入海底，
再不能脱身。
他的时间被凝固，被无止尽地延长，他听见海流，听见潮汐，听见波涛汹涌的浪花，听见
广袤大海的呼吸。
霹啪。
火焰燃烧的声响惊醒了哈德兰。
哈德兰猝然放下皮拉欧的手臂，他的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沙哑，“血止住了。”
他靠着木墙边坐下，拿起脚边的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大口，冲淡嘴里的血腥味，冰冷的酒
一滑下喉咙，热烫的火焰便从腹部一路往上燃烧，他呼出一口气，将两手的袖口往上卷至
手肘，细微的冷风从缝隙中拂过背脊，他不觉得寒冷，反而希望冷风再大一点。
初见皮拉欧，他就觉得皮拉欧的蓝眼睛很漂亮，比他见过号称世界上最纯粹的蓝宝石还要
漂亮。
前几天，他的心思都在赶路，没注意那双眼睛，但自从他开始在意皮拉欧受损的鳞片，
放在渔人身上的注意力跟着提高，他看见那双蓝眼睛时而盈满月色入水的光华，时而如深
邃溺人的漩涡，他一不注意就会直盯着瞧。
哈德兰阖上眼，决定将他的反常归咎于烈酒营造的错觉。
此刻，皮拉欧望着自己的手臂，半月形的伤口确实不再渗血，他抚摸著伤处，那是哈德兰
触碰过的地方，某种难以形容的想望蓦地出现。
他想要哈德兰再做一次，再一次用舌头舔吮他的手臂。
那个念头突兀地出现，他难以理解，却觉得理所当然。
皮拉欧甩了甩头，靠近哈德兰身侧，浓烈的酒味萦绕着哈德兰，醺得皮拉欧有些晕眩，他
打起精神，轻唤：“哈德兰。”
哈德兰闭眼吐出一口长气，充作是应声。
“你——”皮拉欧一顿，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感觉到哈德兰此刻不愿和他对话，沮丧
垂下肩头。
沉默之间，火焰燃烧的声响逐渐微弱，火光几度闪闪烁烁，终渐暗下。
哈德兰的酒意褪去，寒风在屋外刮得凛冽，仿佛呼啸的风声都能冻结知觉，哈德兰下意识
靠近左侧温热的躯体。
皮拉欧顺势环住哈德兰劲瘦的腰，让男人靠在他的颈侧睡。他的体温虽略低于人类，在寂
冷的雪夜里，渔人恒常的体温竟还比人类更高一点。
此情此景与前一晚哈德兰发烧而昏迷不醒的情况有些类似，是他第二次与哈德兰相拥而眠
。
前一晚，他着急哈德兰的病况，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纾解哈德兰的不适，甚至动用共鸣能力
，但今晚，哈德兰安稳地睡在他身侧，他端详著哈德兰放松的眉眼，罕见地放轻自己的呼
吸，就怕自己惊扰对方的睡眠。
有时候，他觉得渔人贫脊的词汇很难去形容某些特别的时刻，反而不如人类使用的语言有
许多精妙的用字，斯堪地语甚至能准确形容揉合各种情绪的心情。
比如此刻，他感觉到被信任，感觉到高兴，也感觉到宁静。
○
啪嚓。
一声轻响，哈德兰迅速睁开眼，渔人站在他身前，正背对他伸懒腰，从屋顶缝隙透进的阳
光融进空中飘浮的尘粒，缓缓落在渔人的背上，他的身后仿佛长出一副巨大的金色翅膀，
正欲展翅翱翔。
那是力量揉合艺术的极致展现。
哈德兰站起身，干枯的落叶在他的脚下碎裂成屑，皮拉欧回头，阳光错落的金色魔法瞬间
消失，皮拉欧咧开嘴，“早安，哈德兰。”
“早。”哈德兰揹起行囊，又拿起一根树枝翻动壁炉里的火堆，确认火苗全都熄灭，才扔
掉树枝。
两人离开小木屋，往下山的路段走去，下山的路是一般道路，比上山时的捷径安全得多，
皮拉欧脚步飞快地跟着哈德兰，“今天是不是就会到伊尔达特？”
“如果没意外的话。”哈德兰赶路的步伐一刻也没有慢下。
他们走了约三分之一的路段，地面忽然出现一漥金黄色的黏稠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哈德兰停下脚步，在空气中用力嗅闻，这是麟花蜜的气味。
麟花只长在哈瓦娜丛林里，它的花蜜香甜而浓郁，富有极高的营养价值，不过因麟花的香
气能传播得极远，在狩猎者发现麟花与附近筑巢的麟花蜜蜂前，麟花蜜已被野生动物掠夺
一空，因此对人类而言极其罕见。
“这个好香好甜。”皮拉欧蹲在那滩麟花蜜前，用手掌揩了一些放进嘴里，蜂蜜化在舌尖
上，混著唾液，嘴里全是甜腻的滋味。
“别吃了，别看到什么东西就吃。”哈德兰无奈地制止，“有毒的话怎么办？”
“如果有毒的话，这些蚂蚁早就死了。”皮拉欧指著围绕在麟花蜜旁的金黄色蚂蚁，那是
糖蚁，以糖为食。
哈德兰的确不能反驳，“好了，我们跨过去吧。”
两人跨步走过那滩麟花蜜，花蜜黏稠，他们的脚底黏着薄薄的一层蜜，沿途留下一排沾著
蜜的足迹。
哈德兰的脚步慢了下来，鞋底的蜂蜜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笨重，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麟
花距离此处相隔一个山头，又是哪里来那么多麟花蜜，怎么会倒在那种地方？
不管是野兽或是人类，如果那生物不小心打翻收集的麟花蜜，为什么这一路都没有留下任
何沾黏着麟花蜜的脚印？
皮拉欧忽然停下脚步。“哈德兰，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哈德兰凝神细听，只听见靠山那侧传来风吹过树枝间沙沙作响的声音，“没有，怎么了？
”
“气流不对，风声也不对。”皮拉欧趴在土地上，聆听大地传达的讯息。“哈德兰，好像
有东西过来了。”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轻轻震动，哈德兰忽然想到，在厄斯里山的这一侧，并不是绝对安全
。
下一刻，树丛被猛然拨开，露出黑熊巨大的身躯，牠两只前脚搭在树干上，双眼看向哈德
兰与皮拉欧，张嘴露出细长尖锐的獠牙，低沉的吼叫仿佛连空气都被震得发抖。
哈德兰浑身紧绷，悄悄从行囊抽出伟士弯刀，咽下一口唾液。
他怎么会那么大意？怎么会没料到如果气候变迁让巨蟒巴卡在非休眠时期沉睡，那以往在
此时休眠的黑熊，也有可能是清醒的？
别说他们的脚底沾著麟花蜜，就这一路印着麟花蜜的足迹，也够十只黑熊追击了。
哈德兰握紧伟士弯刀，逃跑一定快不够黑熊，为今之计只能硬碰硬。
皮拉欧蓦地站到哈德兰身前，挡住哈德兰的视野，哈德兰握住皮拉欧的手腕，打算将渔人
拉到自己身后，岂料皮拉欧扯掉他的手，左右歪了歪颈项，似在舒展筋骨，他回头朝哈德
兰咧嘴一笑。
“哈德兰，这次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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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拉欧表示：又换我表现了!!
周末放假，下次更新预定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