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Six Feet Under

楼主: reillie (Dawn)   2021-08-14 14:14:36
  打开租屋处大门时,异味朝林若澄扑面而来,他困惑地走进房内,在气味浓烈到令人
晕眩的空间中,寻找散发味道的源头。
  七坪大的空间一目了然,在开窗通风前他就看到低垂的花朵,花茎如不堪负重般硬生
生折成两节,白霉从水平面以上的茎杆一路延伸至花萼,原本洁白的花瓣此时已经泛黄,
美好事物的凋零,那是他可以预料的画面,但他却从未想像过香味浅淡如洋桔梗,在腐烂
后会是那么浓烈。
  开窗通风加上电扇也难以让味道快速散去,他已经因习惯而不时刻感到刺鼻,晕眩感
却迟迟没有远去,他放弃般瘫在床上,懒得再做出更多努力,脑中晃过那些花躺在橘色大
型垃圾桶中的模样,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林若澄忘记自己梦了什么,在将醒未醒之际有人摸了他的脸,他睁眼看到陈子洋下意
识蹭了蹭他的掌心,他似乎笑了,伸手拉住林若澄的右手,倾身吻住了他。
  那是一个温柔的吻,他没有抗拒,吻毕陈子洋靠在他的耳旁说了些话,他说了什么呢

-
  林若澄将机车停在市场入口一侧,走向预定要吃的店家,却在转过弯的瞬间看到店家
门口长长一排人龙延伸至下一个转角,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好似只是随意乱逛一般没有
停留,内心却暗自觉得倒霉,明明平常路过都没什么人,偏偏在他要吃的时候大排长龙。
  但要他在这种连等个红灯都快让人中暑的天气里,在没有冷气的市场走道忍受以小时
为单位的等候,是不可能的。失去目标的他在市场内绕了一圈,却找不到其他想吃的东西
,只好毫无所获地跨上机车离开。
  为了一顿午餐迷失在城市中听起来或许可笑,但这就是他的日常。林若澄横跨整个市
区却找不到东西可以裹腹,最后随便在超商买了凉面结束这一回合,毕竟他已经快要在正
午的艳阳下融化,速速回到有冷气的空间才是明智的选择。
  林若澄不知道一度电收五块算不算是来自有产阶级的另类剥削,尽管他每周都会查看
电表却还是无法遏止自己打开冷气的欲望,因此只能徒劳地看着数字随着越来越热的天气
加速上跳。
  这是这周第几次吃超商食品?本想说今天下午临时停课终于可以拨出一点时间正常进
食,结果只能说想像是美好的,现实里的他最终还是吃著一样乏味并且营养失衡的食物,
感受不到任何进食应有的愉悦。
  他吃饭很快,快到不足以看完一集TBBT或动画,因此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只是随意浏
览著社群平台,但今天刚好高中同学联络他询问暑假是否有空参加聚会。
  林若澄的联络人太过固定,讯息栏往往只是特定几人在交换顺序,就算其中有人已经
将近一周没有联络,还是能堪堪维持在视窗的边缘,然而那个突然跳出的头像打破了这个
平衡,熟悉的名字被推挤出视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
  周三晚上林若澄有课,八点多才能离开学校。他一边听着台上不知所谓的演讲,一边
处理实验室的data,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某个model怎么fit都是直线,他略感烦
躁正打算关掉重做看程式会不会自己想通时,陈子洋的讯息跳了出来。
  ‘可以一起吃晚餐吗?’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吃饭了,林若澄大四的课多是选修,集中在
下午跟傍晚,除非与教授有约,不然他基本上不会在三点以前进学校,而与之相反,陈子
洋却是整天挂在实验室,朝九晚九中餐跟实验室一起订,晚餐则是看情况,多数时候也仍
然是与实验室的其他人一起解决。
  林若澄甚至想不起来他们上次一起吃饭吃了什么。
  结束后他迅速收拾电脑离开,一走出教室就看到陈子洋坐在门口的长桌旁百无聊赖地
滑着手机,有几个先林若澄一步离开教室的学生正在跟他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问他
没事在这里干嘛,陈子洋指向后方的他并且顺势向其他人道别走了过来。
  “吃什么?”他们绕过灯火通明的图书馆,一同朝停车场走去,林若澄问道。
  “你之前有说过想吃新开的那间韩式拌饭吧?吃那个?”
  “嗯,好啊。”吃是可以吃,但那间店已经开超过三个月,林若澄早就吃过不下五次
,真亏陈子洋还记得他提过。
  他们聊著彼此的研究进度,coding跟更多的coding,以及是否真的该去买一包乖乖的
玄学问题,然后各自去寻找自己的机车,前往目的地。
  食物上桌的时候林若澄正说到自己全挤在同一周的三个口头报告,他已经可以想像那
会有多惨烈因而发出微弱的哀号。但陈子洋却异常安静,没有抱怨老板的异想天开或是室
友有多么恼人,他只是安静地拌开碗内的小黄瓜、红萝卜、生菜、豆芽以及肉,顺着林若
澄的话题偶尔点几个头。
  沉默在林若澄闭嘴后蔓延开来,在这个略微吵杂的空间中显得格格不入。林若澄轻咬
著下唇,那是他不安时的习惯动作,早在收到那则讯息时他就已经有微弱的预感,现在那
份预感如同气球般不断膨胀。
  他不是没有感到不对劲,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不一起吃饭、不到对方家中过夜,甚至不
在假日相约出门,就连那些只存在于通讯软件上的闲聊频率都越来越低,他们各自以自己
的方式在前进,对于错开的时间轴无能为力或者无心努力,最后以彼此为代价演示了何为
渐行渐远。
  锵──
  陈子洋放下餐具,不锈钢汤匙撞击石锅的声音让林若澄下意识抬头,看到那口被叹出
的气。
  “我们分手吧。”
  陈子洋刺破了那颗气球。
  他在与陈子洋的对视中咽下了嘴里那口饭,却直至对方回避似地移开视线前都没有找
到合适的言语,最后只能含糊不清地应道:“嗯。”
  这次沉默彻底笼罩了他们这桌,林若澄没有任何想问的问题,他信奉分手是一个人的
事,并且了解依陈子洋的个性,这势必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意识到这段感情无可挽回
,并且对于理由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因此他再次吃起了剩下的饭,任由思绪跳跃到以后
可能很难来吃这家店,没剩几口要好好品尝上。
  而陈子洋则是在位置上表演没多久的坐立难安后,借口实验室还有事提前离开,林若
澄点了点头,向对方道别:“掰掰。”
  他看着对方远离的车灯,将最后一口食物放进口中,却在下一瞬间被没拌开的蒜泥呛
得差点吐出来,辛辣感刺激着他的口鼻,让他忍不住眼眶泛泪,林若澄可以想像自己现在
有多么狼狈,以至于隔壁桌都被惊动马上递了一包面纸给他,他想对方大概误会了什么。
-
  最后一个报告在台下的一片静默中结束,林若澄结束他整整一周的磨难,在尖峰时段
汇入光复路的车流之中。夏日漫长的白昼此时正渐渐下落于道路的前方,整条光复路宛如
被浸泡在浓稠的光线里,目之所及皆是闪闪发亮、璀璨无比的光景。然而对于密度过高不
可能保持安全行车距离的主要干道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称得上浪漫的事。
  压低视线避过直视阳光的痛苦,林若澄专注于闪避前方突如其来的煞车与换道,每日
往返于这条道路使他养成强大的包容,不再像一开始徒劳地感到愤怒,他渐渐理解有些事
就是那么毫无道理可言,明明有方向灯不打跟有脑不用也没差上太多,而他虽无法改变这
一切却终究能学会尽量避开。
  这个城市对于食物的选择并不是太多,他再次将机车停放在市场的一角时,感到了片
刻的黔驴技穷,幸好这次他选择外带的店家并不需要等待太久。他沿着市场的边缘走回停
车处,路过陈旧的店面时,正巧有人抱着大把花束出来修剪。林若澄想起去年夏天为了祝
贺他人毕业送出的花束,一时兴起问道:“请问现在有白色洋桔梗吗?”
  对方指向店内某个角落,询问:“你是要送人还是自己装饰?”
  “自己装饰。”毕竟没有可以赠送的对象。
  “那看你要买几枝,一枝60元,有好几朵花。”
  最后林若澄让店家替自己包了两枝花,对方亲切地询问他的交通方式,在知道是骑机
车后附上专用的长型塑胶提袋,明显比完全没想过要怎么将花带回家的他更为深思熟虑。
  林若澄不知道一个22岁的男大生买两枝花到底可以干嘛,他甚至没有专用的花瓶,最
后只能将修剪好的花朵插在从角落翻出来的白酒瓶中。或许因为当初就是瓶身好看才被留
下,整体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他坐在地毯上,看向被摆放在窗台上的花,想起与陈子洋一起消耗那瓶白酒的夜晚,
甜腻的液体辗转在彼此的口舌之间,让原本就因为酒精发烫的他感到更加晕眩。而在那之
后,他将酒瓶堆置角落,独自在这间房内度过无数个夜晚。
  林若澄困惑失去陈子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他依然吃饭、上课
、Meeting,就连每周三次的健身房他都没有落下。只是在连这个城市都不再运作的时间
里,他靠着那扇窗听雨水打在这块干涸的土地上,却抗拒闭上眼入眠。
  “我想这应该不能算是失眠。”林若澄在凌晨四点传讯息给正在赶死线的朋友。
  而对方明显没有太多余裕在明天中午12点截止的作业外再多应付一个他,一针见血地
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睡眠障碍,但我想你抗拒的应该不是睡眠本身,你只是不
想醒来。”
  林若澄起初对于这个答案不置可否,直到某天他意识到他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自己
从床上拔起来。
  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
  课程与考试皆暂时告一段落,林若澄久违地搭上回家的高铁,并且与中学时期至今仍
有联系的友人们相约去听其中一人的毕业演奏会。
  他四年来第一次坐在不大的礼堂中看对方弹奏一首又一首曲子,导聆语句断点奇怪,
伴奏看起来并不是太熟练,现场观众仅有家人、朋友及指导教授,林若澄知道这绝对算不
上一场完美的演出,但他的朋友在结尾致词时却连一句简单的话语都说不完整,他看着对
方遍布脸颊的泪水与欣喜,为他感到开心的同时也知道那是他无法得到的感动。
  回程的路上他靠着车窗,偶尔与他人闲聊,从灯火辉煌的市区到人烟稀少的乡村,他
的指尖如有虫蚁在咬啮。
-
  睁眼是一片昏暗,风扇发出规律的运转声,林若澄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颊
上的触感清晰宛如真实存在。他不知道该先感到荒唐还是悲伤,翻身就看到被清洗干净的
酒瓶正在不远处晾晒,突然间那股难言的异味再次淹没他的口鼻,浓郁得不给他任何逃离
的可能。而他也的确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反胃感满溢而出前奔逃至浴厕。
  他感到自己体内有一部分强撑著终于倒塌,必须有什么代替他无处可去的悲伤流出这
个身体,于是他试图呕吐却因长时间没有进食最终成为徒劳。林若澄蹲在狭小的浴室中,
背靠着墙,泪水开始无法抑制地从眼眶流出,胸口太过强烈的碎裂感让他感到窒息,梦中
那句“我爱你”在他苏醒的瞬间成为梦魇,那是他再也求而不得的温柔,是白日无法成真
的梦境。他从小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像是从未受伤过的小孩,第一次看到伤口流出鲜血,
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如此受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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