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更新。
25.
就算外头已经有一点凉意，不过两个人同睡的话、还是需要开冷气会更舒服一些。方咏夏
穿习惯的睡衣、是一件自己很久以前买错尺寸、过大的短袖棉质T恤。因为光是袖子的长
度就已经到自己手肘，那么大实在穿不出门，但偏偏料子又很好舍不得丢，就拿来当成睡
衣穿。
平时洗澡都很迅速的程祐宁，现在还在浴室里，水声一直没有停，方咏夏大概想像得到他
在做什么，所以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将近午夜。
程祐宁走进房间里的时候，方咏夏正靠在床头，手上虽然抓着手机、不过眼睛是闭起来的
。虽然不太确定方咏夏想跟自己聊什么、不过看到这样的方咏夏，程祐宁还是心疼。
“医生，很晚了，你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程祐宁的声音让方咏夏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已经穿好衣服的程祐宁，突然啊了一声，然
后就翻身下床。
“医生？”
方咏夏很快跑到已经关灯的厨房、从冰箱抓出自己所有库存的冰敷袋，然后跑进自己浴室
拿了一条干净毛巾，才又回到床上。
“帮你冰敷。”
方咏夏坐在床上、把四个冰敷袋整齐排在毛巾上，然后抬头朝程祐宁微笑，“虽然效用有
限，不过会比较舒服一点。”
于是程祐宁乖巧地把才刚穿上没多久的睡衣脱了、赤裸著上半身躺上床，方咏夏就跪在他
身边、把包著冰敷袋的毛巾移动到程祐宁瘀青的腹部。
凉冷的感觉，的确很大程度地舒缓了酸痛，程祐宁深深吐气。
“还好吗？”方咏夏看着程祐宁确认，程祐宁点点头，“嗯，这样很舒服。”
“那就好。”
方咏夏拉着毛巾的角落按在程祐宁腹部、免得冰敷袋滑落，也不时轻轻确认整块瘀青范围
都有冰敷到，看着方咏夏穿着那件宽大白色上衣、领口微微斜向一边的模样，让程祐宁忍
不住又胡思乱想了起来。
唔啊、刚才自我解决了一次，现在又……
“那、那个……”为了不让自己妄想到失控的地步，程祐宁连忙开口让自己分心，“医生
要聊什么？”
方咏夏看着程祐宁，眨眨眼睛。
隐瞒、或者自做主张，从来不在方咏夏的沟通选项里。虽然要把自己的心情和想法都说出
来实在也是一件困难的事，不过既然都打算要说开，那么就应该好好讲清楚。
“……所以，我想说的是……”
在昏黄的床边夜灯光线里，程祐宁很安静地、听方咏夏讲完他的想法和心情，同时看着方
咏夏的表情、仿佛要确定他有多认真。
“医生，先暂停。”
程祐宁轻轻按住方咏夏还放在自己腹部的手，冰敷袋已经融得差不多，程祐宁挺身坐起来
，“先让我把这个收回去，等我一下？”
“嗯。”
方咏夏点头，让程祐宁把东西收到外头去，没多久人就回到房间里，程祐宁顺手把房门关
上以后，才绕过床尾、从他睡的那边爬上床。
“医生。”
在床上坐好之后，程祐宁才一脸认真地看着方咏夏，这让方咏夏也不自觉地学着程祐宁盘
腿坐好，“嗯。”
“你还没说完。”
程祐宁提醒，方咏夏才点头，“嗯，我的结论是，你还那么年轻，应该要有完全的自由…
…或者应该说是权利，去选择和决定适合你的路……那件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错。”
程祐宁点头。
“我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确有赎罪的心态，这在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也已经讲过
，不过当时跟现在的确有一些心态上的不同。”
程祐宁看着方咏夏说，“这种想法或许从我被予宸哥救上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存在，也许
以后还会一直存在……医生，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健康，你别这种表情。”
程祐宁苦笑着伸手去碰方咏夏的脸，方咏夏轻轻握住了程祐宁的手。
“为什么我会选择消防这个职业，这也是我跟医生说过的，我想要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人
……多救一个人，我心里的罪恶感、或许就会更轻一些。”
方咏夏握著程祐宁的手没放，只是点头。
“但到头来，医生，我最想救的，或者我该说最想帮、却又是我最无能为力帮忙的……”
程祐宁看着方咏夏，“你，医生，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跟你有关的，任何事。”
“你不用这样。”方咏夏轻轻说，“真的。”
程祐宁点头，“我知道。”他拉着方咏夏的手、习惯性地亲吻他的手背。
“医生，我想这些话，或许也不过就是美好的包装。那或许是一见钟情吧……”程祐宁看
著方咏夏微微睁大的眼睛微笑，“从第一眼，我就有感觉了。”
方咏夏摇头，“不，你当时还那么小、状况又那么混乱，我们根本、……这只是你的……
”
“想像？错觉？吊桥效应？自我暗示？”程祐宁数，“我想过，医生。这么多年了，我都
认真的思考过了，但到最后，我的结论总是这一个。”
程祐宁叹息，“我就是对满心满脑、整个人都属于予宸哥的你一见钟情了。”
看着方咏夏似乎有点难以接受一样地还在摇头，程祐宁于是更向前一些、然后伸手缓慢地
把人往自己怀里抱。
“……医生，这表示什么你知道吗？”程祐宁说，“无论你有没有改变，无论你有没有心
力看我、无论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无论如何……我都喜欢、……”
程祐宁低头、仿佛要贴在方咏夏耳畔，“……我都爱你。”
“所以，医生，请别要我离开，也不要想太多，你早就给我所有你能给的了……”
程祐宁贴在方咏夏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边低声说，“从最开始，我就已经做好选择，没有
你的未来，对我而言，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方咏夏还想摇头，程祐宁于是把他的脸轻轻捧起来，不意外地看见那张明明已经要30岁、
却还完全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复杂纠结而深刻的情绪。
“医生，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想……”
程祐宁看着方咏夏的眼光闪烁，“但医生，我如果不能是你的，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不会要求你心里有我，从开始，我就知道那并不是我能说要就要的位置……”
程祐宁坚定地看着方咏夏，然后笑了起来。
“只要能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做。我很乐意当你的工具人，医生，如果有一天你心
里真能够容许另一个人存在，我也不会奢望那是我……”
“不对、……”感受到自己确实的动摇，让方咏夏无来由地有些慌张，他坐挺了身体、然
后主动去抱程祐宁的脖子，“不对，程祐宁，你不……”
“医生，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程祐宁抱着方咏夏的腰，在他耳畔轻而坚定的说，“
我选择在你身边，无论你接受与否，这个选择都不会变……”
“医生，我是你的，只会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别人……”方咏夏还想挣扎，程祐宁笑了起来，他又一次端起方
咏夏的脸，要他看清楚自己有多认真。
“我脑子不好，眼睛跟心都很小，除了你、我装不下，也想不了别人。”
在好近的距离里，程祐宁看着方咏夏轻轻拧了眉头、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咦？医、医生？”
没料到会看到眼泪，这让程祐宁有点慌张，他连忙伸手去抹方咏夏眼角，却发现不像之前
、方咏夏的眼泪越掉越多，程祐宁只好把人抱进怀里。
——为什么呢？
在我失去你的时候，在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时候，在我的家人们试图帮助我、在我一次又一
次折磨自己的时候……
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或许，我认为不该为你哭，因为这是出自于你的选择，你知道有可能的结果，你愿意
承受……却不代表我必须和你一起承担。
陆予宸，我想我应该承认，我的确在生你的气。
我气你做选择的那瞬间没有放我在心上，我气你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气你逼得我必
须用一辈子去想念和凭吊……
——呐，你知道这个男孩吗？被你救了命的这个小男孩。
他说，他不要我只有一个人，他只要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
他说，无论我心里有谁都无所谓，只是在他的未来里，不能没有我。
他说，他爱的、是全心全意爱着你的我。
——好天真浪漫、却又好难相信的话，不是吗？
可是予宸，我啊，我……
——我好想，真的好想、好想相信他……
从掉泪，到哽咽，再从哽咽到啜泣……
从啜泣，到嚎啕。
程祐宁简直吓呆了。
他慌张地伸手去拿自己刚才为了冰敷脱在一旁的上衣、试图要帮方咏夏接眼泪鼻涕，但方
咏夏根本停不下来。
他低着头、双手按著程祐宁胸口，仿佛自己下班前看完的那个受伤小男孩一样，哭到声音
嘶哑、胸口发痛，完全停不下来。
“医生、……医生，我在这里、……”
在方咏夏边哭，边颤抖著接过程祐宁递来的上衣、按住自己脸的同时，程祐宁也又一次地
把人往自己胸口抱。他不敢抱得太紧、怕已经哭得呼吸困难的方咏夏会太难受，虽然不明
白方咏夏是因为刚才的哪句话哭成这样，但总之不放手就是了。
这是方咏夏在那么、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溃堤。
那些被他深深压抑下去的失去、悲伤、痛苦，想念和爱恋，那些不断折磨着他的过往回忆
、那些总令他辗转反侧的午夜梦回，那些令他无法呼吸的、窒息的浓烈情感，都因为这个
男孩……
——再也拦不住。
仿佛在哭声里听见一些模糊的低喃，程祐宁忍不住轻轻收紧了一些手臂。方咏夏靠在程祐
宁赤裸热烫的胸口，仿佛直接靠在他心上似地，哭到几近虚脱。
程祐宁心痛地把人按在自己胸口。
“医生、……”
“……他、……”方咏夏哭得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我、……好想他，我真的好、
想……好想他……”
“我知道……”
意识到这是整整十二年来、方咏夏第一次开口对人说出埋藏在心里的想念，程祐宁忍着鼻
酸、低声安慰在自己怀里哭得心碎的方咏夏，“我知道……”
——我知道。

终于哭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