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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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库罗德适应了法嘉斯,或者说试着适应,并且发现无论他在哪里,有些事情都是一成不变
的。
库罗德并不知道芙朵拉能给他带来什么。他从母亲那里听说了一些故事,从小就学会了这
种语言,并且自己做了一些研究,但即使是游览这个地方也总让他觉得是个遥远的想法。
在帕迈拉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注,太多的危险和不可思议的事物。
一旦他知道他会来到这里,当然,他做了更多的研究。但还有许多东西他不知道,还有许
多东西要学。
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可怕的。但对库罗德来说,这是他发现自己处于这种安排下为数
不多的纯粹好事之一。他一直想更充分地了解这个世界,了解所有激发他好奇心的事物,
现在他可以尽可能多地了解法嘉斯与芙朵拉。
也意味着他可能再也回不去帕迈拉了,这就不那么理想了,但总比死了好。
“我们今天下午出发。”纳戴尔说,“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滞留太久,我敢说他们不乐意首
都有一群帕迈拉战士。”他咧嘴一笑,面露狰狞而感到有趣的样子。
库罗德低头看着院子里,陪他来的那些人正在那里准备出发。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去感受,
所以他尽力不流露出一丝情感,至少他对此很有经验了。“一路平安。”
“这是无庸置疑的!”纳戴尔大笑起来,大力拍了拍库罗德的肩膀,如果他没预期到的话
,可能会被击倒。“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孩子?”
“当然了,”库罗德笑着说,“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我想也是,”纳戴尔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表情。“我不能说我喜欢这种结局,但
是......”
“我不可能每次都赢,”库罗德说,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适应这个想法,接受自己的命
运。“只要还活着,我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对吧?”
“至少你的丈夫看起来还不错。态度有点生硬,但你不能对这种法嘉斯的类型期望过高。
我敢打赌,这里太冷了,他们的血液里也是。”纳戴尔又笑了,库罗德的随和态度缓和了
他的忧虑。“我很担心,我不会撒谎,但是他看起来会对你好的。真可惜我没能和他对打
比划看看。”
库罗德笑了,这次有一部分是真的。“如果他在帕迈拉追求我,你可能就有机会了。我也
希望见到这一幕。”
“如果不和你的护卫随扈打一架,这算不上正当的求爱,”纳戴尔哀叹道。“但我想,这
只是一半的意义。”
库罗德什么也没说。毕竟,事已至此。从他兄弟的角度来看,这是最后一次小小的羞辱。
甚至没有让他未来的丈夫证明他的实力,就把他卖给了外国国王——这是一种默默的断言
,说库罗德不值得他们这样做。库罗德在家里从没有特别重视过这种有时很激烈的求爱仪
式,但这仍然有些刺痛。
纳戴尔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清了清嗓子。“我会把他的事告诉你父母的,他们会
很高兴你有个好搭档。还有你的兄弟们,”他停顿了一下。“嗯,至少有一部分会感到高
兴。”
纳戴尔的声音里有一种扭曲的调子。他首先忠于库罗德的父亲,因此总是置身于继承权的
恶性争斗之外。但是他很了解库罗德,也很了解他所有的兄弟,而且库罗德认为纳戴尔总
是对他有点偏爱,即使他从没有特别支持过库罗德。库罗德从没有期待过,所以没关系。
“是的。”库罗德耸耸肩说。这倒是真的,是他们的诡计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所以他们应
该知道他们的计画是成功还是失败了,这取决于他们每个人的期望。
也许那个外国野蛮人会教你了解你的处境,奥马尔说,一个胜利的微笑仍然扭曲着他的嘴
唇。他可能更乐意看到库罗德死去,这有道理,库罗德过去也曾试图结束奥马尔的生命。
我怀疑他会不会高兴床上躺着一条毒蛇。他的大多数其他兄弟似乎都同意这一点。
但是,萨米尔,他的兄弟中唯一一名对库罗德表示过哪怕一丁点同情的人,在他登上那艘
把他带来法嘉斯的船以前,把他拉到了一边。
哈里德,他说,他的眼神因为一些可能关心在意的事情而变得阴沉,如果你受到了不公正
的对待,做你该做的事。我们并不真的需要那些胆小的芙朵拉战士作为我们的盟友。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考虑著自己的话。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当我成为
国王时,我需要聪明的顾问。
如果萨米尔选择与库罗德结盟,而不是与他的其他兄弟结盟,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
没必要去想会发生什么——就像没必要指望萨米尔会赢得王位,并让他有一天可以回家一
样。争夺帕迈拉王位的血腥斗争已超出了库罗德能控制的范围。他还有另一个国家要操心
。
而法嘉斯也没那么糟糕。有点冷,有点阴沉,但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库罗德一直对芙
朵拉有一定的兴趣,但是在帕迈拉没有太多的资讯,当他能够学到一些东西时,他把重点
放在了雷斯塔诸侯同盟。这个地区与他们人民的古老敌人帕迈拉接壤。当然,那是他母亲
的故乡。他知道的不多,但至少他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他来之前,库罗德对法嘉斯知之甚少。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管是它的人民还
是这个国家,或者是他的婚约者,他从来没有和他交换过信件。
但是当他的兄弟们决定如何最好地处置他时,还有其他的选项。总的来说,库罗德更喜欢
这样而不是死亡。而且帝弥托利——
好吧,他看起来很友善,真的。全神贯注于国王的职务,有点笨拙,非常自制。但到目前
为止,他对库罗德还是很好的。除了他谨慎礼貌的外表之外,他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库
罗德已经知道了,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允许看到。帝弥托利可能不信任他,他为什么
要信任他呢?他们几乎不认识对方。
但现在这里应该是库罗德的国家,而帝弥托利是他的伴侣。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奇怪。库罗德昨晚睡得不好,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他的直觉告诉
他不要让任何人靠得那么近,虽然逻辑上他知道帝弥托利不会在他们婚礼当晚在他们的床
上杀死他的新婚配偶,但他的直觉并不总是听从逻辑。
他脑子里想的并不止这些。即使是现在,库罗德也不知道帝弥托利在想什么,当他把库罗
德拉近时,他想要什么。他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吗?他最后决定不干了,库罗德也不知道
为什么。
他会这么做的。在白日之下,库罗德可以告诉自己,他会这么做是因为这是必要的,因为
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因为这会把帝弥托利——他在这里最好的可能盟友——和他联系得
更紧密。他可以利用亲密关系来确保自己的安全,甚至可能不止如此。这一切都说得通。
但当帝弥托利吻他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些。
帝弥托利长得很英俊。他金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库罗德就知
道对他丈夫表现出兴趣并不难。他可能没有多少浪漫的经历,但是他可以看着帝弥托利,
看成一个他认为他会喜欢接近的人。库罗德认为,无论要求什么样的亲密关系,都不会成
为一种负担。
当他们接吻时,亲密关系的想法突然从‘不是负担’变成了他想要的东西。
求爱,浪漫,黑暗中的亲吻——库罗德做梦也没有想过这些。他有太多事情要操心了,主
要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他是在争夺继承人头衔的血腥斗争中以王子的身份成长起来的,他
永远没有时间去探索爱情的可能性,那样太危险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学会了自己需要的
东西,但即使是最基本的要求——找到一个心甘情愿的伴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
你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混血王子,你的国家大多数人都瞧不起你。
所以帝弥托利是他的初吻。库罗德甚至不知道他想要被亲吻,直到他们亲吻,直到他的心
脏在胸口跳动得如此剧烈,他确信帝弥托利能察觉到。
然后,帝弥托利退开了。
库罗德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百万种可能性,但他和帝弥托利不够熟到能够猜测。他们早上
起来时,他表现得很正常,和善地向库罗德问好,在他们分开之前和他共进早餐,库罗德
对他的行为无法做任何解读。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库罗德知道答案可能是最明显的:帝弥托利只是不想要他。毕
竟,他选择库罗德不是出于欲望,他选择他是出于需要。与其说帝弥托利和库罗德结婚,
不如说他和库罗德令人印象深刻的财富结婚,那是他保卫国家安全所需要的黄金。
库罗德知道这点,库罗德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告诉自己这没关系,这不会刺痛他。帝弥托
利对他很好,帝弥托利看起来是个好人。库罗德不得不设法来到这里,他不能回家。
他把脸转向太阳,感觉阳光比在帕迈拉时微弱多了。
“我会没事的,”库罗德说,朝纳戴尔笑了笑。“别为我担心,瞧,我得到了一个王位,
我甚至不需要为此而杀人。”
这不是他的王座,不是真的。他是否能在法嘉斯拥有任何权力完全取决于他的能耐,库罗
德知道,而不是他现在声称的王室配偶的头衔。这里没有人相信他,这将是一场斗争。
而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纳戴尔回敬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即使这确实重重打击了库罗德。他什么也没
说,很快地库罗德的同胞们就完成了他们的准备工作。
库罗德一直看着。他还没有收到别的指示与责任义务。他看着他们越来越多,当纳戴尔举
手告别时,他也这样做了。他看着他们从院子里骑马出来,看着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然后,他就是一个人了。
==========
库罗德需要做的,首先,是了解法嘉斯的情况。他从小就生活在帕迈拉邪恶而残酷的政治
环境中,但即使只在法嘉斯待了几天,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如果他
想拥有某种权力,对他现在所属的这个国家产生任何影响,他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个新世界
中航行。谁拥有权力,谁想要权力,最重要的是,谁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于是库罗德开始这样做。
在婚礼后的最初几天里,国王的一些顾问来见他。库罗德认为事情很可能就是这样——按
照礼节,他们要迎接国王的新配偶,因为国王的地位显然比他们高。但对于像他这样的人
来说,规则当然是不同的。一个外国人,一个局外人。法嘉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
外国配偶。
但有些人确实正式地迎接了他。罗德利古公爵一丝不苟地彬彬有礼,对库罗德尽其所能地
表示尊敬。他支持帝弥托利的选择,也参与了与库罗德的谈判——库罗德仔细地留意著所
有这样做的贵族,他知道自己需要盟友。
但尽管罗德利古彬彬有礼,他也很冷淡,很明显他只是把库罗德看作一个傀儡。他是他们
之中最好的。有一两个要求见面的人甚至懒得隐瞒,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外
国王子,或者把他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没关系,库罗德可以应付这一切。他的某些部分可能希望这里会有所不同,希望他会比在
家里时更容易被接受,受到更多的善待。但那只是一场梦。
更有趣的是那些根本懒得和他打招呼的人。在他的婚礼宴会上,他注意到了不少无声的怠
慢,后来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些人不希望他在这里,他认为,现在他们宁愿表现得好像他
根本不在这里。
与帝弥托利和几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侍从悄悄地交谈,库罗德得知了他们的名字。有些人似
乎只是墨守成规的传统人士,他们不喜欢自己的国王和一位外国人结婚。还有一些他不太
确定。
他看不出科尔娜莉亚似乎不喜欢他在这里的明显原因。他没有真正的权力,至少现在还没
有,所以她并不是害怕失去自己的权力。她似乎不会仅仅因为是外国人就怀疑他,毕竟她
也不是法嘉斯本地人。她的名声很好,尽管她的日常生活态度有时显得有些......奇怪。
很显然地,在过去,她结束了一场传染病,并且改善了法嘉斯的基础设施,这些作为至今
仍令人感佩。
在库罗德看来,她的行为毫无道理。她反对与阿德剌斯忒亚进行和平谈判,尽管她自己就
是从那里来的人。她所处的位置和她的名声之间的矛盾是库罗德无法预料到的。
但他不认识她,他真的不了解这个地方。当库罗德还不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对帝弥托利
的贵族们做任何仓促的决定都是愚蠢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信任她。也不信任克莱曼,他是一条更明显的毒蛇。但后来,他真的
不信任菲尔迪亚的任何人。
交朋友似乎是不可能的。库罗德已经习惯了,但当他如此需要盟友和资讯时,这尤其令人
沮丧。帝弥托利似乎有自己的朋友——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在首都待太久。他们作
为年轻的贵族有责任,虽然这可能会使他们偶尔到菲尔迪亚,但他们不能久留。
也许在另一个时代,情况会有所不同。帝弥托利——一个年轻英俊的国王——会吸引一群
由同样年轻英俊的贵族们组成的朝廷,他们渴望得到他的青睐或爱慕。可能会有聚会、舞
会,这类事情,年轻人有更多的钱和头衔,而不是理智。库罗德的一对兄弟曾经沉迷于这
类的事情,尽管当争夺王位的斗争开始时,这一切突然结束了。在同床者开始变成刺客后
,在投毒下药开始后,这样的娱乐似乎是不明智的。
很难想像如此严肃和得体的帝弥托利会沉迷于这种事情,但在和平时期他可能会这样。如
果他的父亲没有去世,他也许会,即使只是为了门面。但法嘉斯正在战争的边缘摇摇欲坠
,距离局势不稳定、流血和饥荒只有一步之遥。国王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消遣。
所以所有的贵族们都留在他们的土地上,以任何需要的方式帮助他们的父母。甚至帝弥托
利的朋友们也没有留在菲尔迪亚——罗德利古的儿子菲力克斯,库罗德在他回伏拉鲁达力
乌斯前只见过他一次。这很尴尬,菲力克斯皱起眉头看着他,但库罗德已被引导去相信这
是正常的。在贾拉提雅伯爵的女儿离开菲尔迪亚前,他甚至没有机会见到她。
只有戈迪耶年轻的继承人逗留了几个星期,为父亲处理一些事务,为守卫斯灵边境的士兵
们募集物资。
一次会面以后,库罗德就明白,希尔凡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他连这个人都不能信任
。他太聪明,笑得太多了。库罗德很清楚人们对他的评价完全一样,他们都是对的。他们
见了一次面,满是笑容,客套话,眼神太犀利,库罗德就不再去找他了。
最后,库罗德接近杜笃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自从他来到菲尔迪亚以后,他就经常见到这个人。他在王城里没有正式的职位,因为卫兵
绝不会允许达斯卡人加入他们的队伍,但他还是充当了帝弥托利的私人卫兵和助手。他陪
伴着他们最初的几次见面,从那以后库罗德经常见到他在帝弥托利身边。每天早上,他都
会去接帝弥托利,和他一起走到议会厅或者其他什么帝弥托利需要面见他人的地方,有时
候安静地和他谈论夜里发生的事情,有时候默默地走着。
他和库罗德一样引人注目,库罗德看到宫廷也是这样对待他的。他往好里说是被忽略了,
往坏里说是被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对待。库罗德知道杜笃这些年来一直是帝弥托利的同伴,
然而法嘉斯的贵族们似乎并不喜欢他。
这对库罗德赢得其中任何一个的机会来说都不是个好兆头,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在不可能的
机会面前畏缩不前的人。
杜笃和库罗德一样,被排除在会议之外。如果他们不是来自他们的出身,那可能会不同—
—国王的配偶和他信任的伙伴通常会充当顾问,库罗德想。但他来自帕迈拉,杜笃来自达
斯卡,所以这些门对他们关闭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意味着当帝弥托利忙于管理一个国家时,杜笃却在做其他事情。库罗德不知道那些其他
的事情是什么——直到他完全是偶然遇到杜笃。
他在花园里。夏天即将结束,空气中的温暖虽然与帕迈拉相去甚远,但仍然令人愉快。库
罗德有时喜欢在花园里散步,主要是因为他没别的事情可做。今天他从图书馆(他在王城
里最喜欢的地方)找到了一本关于法嘉斯历史的书,正在找地方看。他转过一个拐角,绕
过一道篱笆,杜笃正跪在草地上,双手沾满了泥土。
他正在那儿的花坛上做些什么——修剪,库罗德想,不过老实说,他对园艺知道得不多。
库罗德让他的脚步自然地停了下来,杜笃转过身去看他,然后站起身来,严肃地鞠了一躬
。
“陛下。”他说,库罗德笑了。当菲尔迪亚的贵族们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从头衔
中流露出任何的评判或不信任感。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他认为杜笃可能已经
练习了多年,隐藏了他可能有过的任何负面感觉。
他们有很多共通点。
“你可以叫我库罗德,”他说,尽管他知道杜笃不会这么叫他。“你在干什么?”
“这些是草药,”杜笃说,“我正在收割它们。”
所以不是修剪了。库罗德走近看了一眼,他没有认出它们,但他试图尽可能多地获取关于
法嘉斯的资讯,他的努力还没有触及到植物生命。“供厨房使用?”
杜笃安静而严肃地摇了摇头,“厨房不做达斯卡菜,这些是给我自己用的。”
这激起了库罗德的好奇心,使他想起了许多问题,他几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很惊讶
园丁会让你自己种植,我以为他们会严格控制这类事情。”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才同意我的请求。”
“嗯,”库罗德说,凝视著那些不熟悉的植物。“我对草药了解不多——就这一点而言,
也不了解达斯卡,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他对着杜笃露齿一笑,有点期待着一种礼貌但坚
决的拒绝。然后,他会去找一本书,看看自己能学到什么——但他确信,杜笃比任何法嘉
斯写的书都知道得更多。
杜笃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陛下,如果您不希望贵族们看不起您,最好别让人看见您和
我说话。”
这并不是库罗德所期待的拒绝。那是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警告?这让他停下来想
想他所说的话。
“你以为他们会比现在更看不起我吗?”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了笑,这是默认了一
件每个人都知道但没人会说的事实:即使是那些推动他与帝弥托利结婚的人,也不希望他
出现在那里。理想的情况是,库罗德会被放在一边,轻轻地移到背景里。他会意识到友谊
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在法嘉斯不会有任何影响力。他会逐渐消失,在帝弥托利身边变
成一个有吸引力和不受欢迎的存在。
可惜他们都不认识在帕迈拉的他。他们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个已经成为威胁的王子,他所
有的兄弟们,不断地互相攻击,却联合起来除掉他?这样的人不会知道‘逐渐消失’这个
词的含意。
“和你谈话不会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这取决于我,你不用担心——迟早我会把他们像疯
子一样打碎。”他笑了,“但在那之前,如果能和一个不把我当成游荡的流浪狗的人说话
,那就太好了。”
杜笃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库罗德也盯着他看。最后,杜笃点点头。
“我让你看看我在种什么。”他退后一步,让库罗德靠近,开始说话。
从那以后,库罗德知道杜笃会在那里,就更经常去花园了。他们并不总是交谈。有时候,
杜笃在工作的时候,库罗德只是带本书蜷缩在附近的长凳上。其他时候,他会讲述帕迈拉
的故事,或者听杜笃讲述自己故乡的故事。
这是可能的,因为杜笃第一个效忠的是帝弥托利,库罗德认为,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享
受。他有许多东西要向杜笃学习,杜笃可能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知道的东西。也许,他的某
些部分只是喜欢有人可以说话。
当然,他问起法嘉斯,他很欣赏杜笃的局外人视角——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于他自己
。杜笃很小心,悄悄地避开了他的真实感受,隐藏在那里的愤怒和痛苦。但库罗德看得出
来。他的忠诚更加坚定,他对失去的家园的爱,库罗德也不能责怪他,不能责怪他吞下了
潜伏在家园下的一切。
他试图生存下去,指望着帝弥托利和他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来恢复被夺走的东西。
这一点,与其他事情不同,库罗德很难理解。在他看来,把你的信念寄托在别人身上似乎
会导致灾难和失望。但杜笃对帝弥托利的信任是非常确定的。
当然,库罗德问起了他的伴侣。他问了,而杜笃描绘了一幅库罗德不认识的人的图像,但
他认为他可以看到他每天晚上睡在身旁的国王轮廓。
杜笃的帝弥托利救了他,即使在失去一切以后,即使在达斯卡悲剧让所有人都敌视他的同
胞以后。帝弥托利救了他,信任他,支持他,把他带到菲尔迪亚,让他的人民知道,他最
信任的朋友是达斯卡人。他现在正试图以微小的方式恢复该地人民的地位,尽管在这场战
争迫在眉睫的时期,这是件困难的事情。
这令人钦佩。帝弥托利对库罗德也很好,无论是在婚礼之前还是之后。但是现在——现在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段距离。它从来没有比和善更进一步。帝弥托利没有伸出手,无论是友
谊还是欲望。但话说回来,当库罗德做的也没有不同时,他真的可以这样说吗?
无论如何,很明显帝弥托利有许多事情要做。娱乐他的新婚伴侣远低于保持他的国家完整
来的重要,库罗德也不能因此责怪他。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帝弥托利大多数早晨都和库罗德一起吃早饭,但有时库罗德一整
天只有这一次见到他,尽管他们每天晚上都挨着睡。有时候甚至没有——他会在库罗德起
床之前离开,整日辛苦地工作。
事实上,库罗德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如果帝弥托利整日无所事事的话,他可能会更加震惊
,也更加失望。他是位好国王,这一点很清楚。
他们确实在早餐时间交谈过,但是帝弥托利,尽管他是国王,却不是一个很好的资讯来源
。他从小就被教导要看清自己的王位,他的权力是无懈可击的。虽然他似乎对组成会议的
贵族们有意见,但他不愿意分享——库罗德觉得,他似乎担心自己会因为这类事情而失去
谈兴。
事实上,他们很少谈论实质性的东西。库罗德认为帝弥托利的意图是不让他卷入政治,让
他安顿下来,但这恰恰与库罗德真正想要的相反。所以他试图从他的新丈夫那里套出更多
资讯,避免直接问那些会让他回避或转移话题的问题。这招有时奏效,但还不够,库罗德
开始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危险感。
当然不是来自帝弥托利,库罗德已经认识他,他决不会对他动手。但是宫廷政治中有一些
他无法理解的暗流,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资讯。有些威胁潜伏著,库罗德认不出来,帝弥
托利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它们就在那里。
他统治得很好,很容易地驾驭著政治潮流,通过纯粹的意志力把他的国家团结在一起。但
是库罗德忍不住认为帝弥托利表现出了某种天真,一种他没有预料到的天真。尽管他知道
有威胁存在——他偶尔谈到间谍,杜笃也提到了这场悲剧是为了扳倒他父亲而制造的可能
性——帝弥托利并没有表现出库罗德所期待的那种谨慎。
他认为这并不那么令人值得讶异。在这一方面,法嘉斯与帕迈拉截然不同。政治暗杀在帕
迈拉并不少见——如果你阻碍了某人通往权力的道路,如果你选择了错误的敌人,或者,
如果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受欢迎,那么你很可能会发现自己处于刺客的刀刃底下。
库罗德有一半的芙朵拉血统,且头脑过于聪明,他从小就面对这些事情。起初,这样做不
是为了败坏他母亲的名声,就是为了排除库罗德有朝一日掌权的最微小可能性。随着他的
成长,随着他展现出自己精明的实力和聪明的谋略,他开始像他的兄弟们一样,被视为一
名真正的王位竞争者。此时,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事情变成了针对他,而不是他可能代表
的身分。
在法嘉斯并不是这样的。暗杀被悄悄地谈论——或者说,实际上,根本不加以讨论。帝弥
托利一直是他父亲毋庸置疑的继承人,从来没有面对过库罗德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种危险
。这足以令库罗德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以一种奇怪方式来处理事情的人——预期著会受到
攻击、中毒、或发生意外。帝弥托利似乎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仿佛他知道他们会选择其
他的方式来破坏诋毁他。较平静的方式、少些血腥的方式。
他每晚都和库罗德一起睡,以一种天真无邪的方式。库罗德马上就能割开他的喉咙、用枕
头闷死他、在他的早餐茶里下毒。对于一名从六岁起就把刀放在枕头下睡觉的男孩来说,
这是不同寻常的。
库罗德仍然在枕头下放著一把刀,每天早上取出收起来,这样侍从们就不会知道。也许这
里就像帝弥托利相信的那样安全,但库罗德不能放弃使他活了这么久的习惯。
最终,这被证明是明智的。
========
库罗德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他。夜晚的脚步,他不熟悉的呼吸节奏,有人从阳台上溜
进来时发出的安静砰咚声。他已习惯了夜里奇怪的声音很长时间了,这是下意识的。
他醒了过来,但一动也不动,保持呼吸平稳,不引起注意。他把一只手伸到枕头下,极其
缓慢地。有人在他们的卧室里。
库罗德的脑海里立刻指出这是刺客。如果是在家乡的话,情况就会是这样,但在这里情况
可能不同。但还有谁会不请自来地在深夜里进入他们的卧室呢?一位侍从?不太可能。
他听着在黑暗中移动的声音,脚步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任何被允许派来这里的人
都会十分小心。
显然地,帝弥托利的敌人不再遵守法嘉斯政治的惯常原则。
库罗德睁开了眼睛。只是微微睁开一点缝隙,足以让人需要密切注意才能知道他是醒著的
。床的另一边有个黑影,靠近帝弥托利熟睡的身躯上。他的伴侣睡着的脸是平静、放松、
没有戒备的。他非常英俊。
黑暗中有一丝微光,月光映在刀刃上。
库罗德的手指抓住匕首的刀柄,他动了起来,踢开被子,一个流畅的动作扑向那人。他听
到一声抽气,感觉到帝弥托利突然醒来时的动静,但他没时间去担心这个。刺客猛地退了
回去,库罗德的匕首从那人的前臂划下一条线,穿过深色的布,刺进肉里。
伤口不是很深,只是皮肉伤,但库罗德暂时占了便宜。他的脚踩在地板上,又猛地向他攻
击,这次这个黑影几乎没有避开他的匕首,而是一个回击,库罗德费力地躲开了。这个刺
客技术不错,库罗德希望自己手里不只有一把匕首。
但这已经足够了,这样的打斗不会持续很久的。库罗德的匕首刺在刺客大腿上的肉,这次
他小心翼翼地把刀片切得很深。刺客绊了一跤,然后帝弥托利出现了,他的脸上充满了库
罗德从未见过的愤怒,这是和他结婚的那个彬彬有礼、谨慎小心的男人。他没有拿武器,
他不需要。他的手掐住刺客的脖子,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帝弥托利就掐断了他的喉咙。
库罗德目瞪口呆。这个人喘息了一次、两次,然后就倒下了。地毯和床具上都有血迹,现
在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帝弥托利站在那儿,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一种恐
惧。
“喔,”库罗德说,“我们应该让他活着,现在我们不知道是谁派他来的了。”
帝弥托利面色苍白地看着他,库罗德能看出他的震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提供安慰的最
佳人选——事实上,他不确定如何提供安慰。他不认为他父亲在第一次有人试图谋杀他之
后对他说的话,会对这种情况有所帮助。
你阿,最好习惯它,哈里德,这只会是许多事件中的第一件。
或者他的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如果他表现出害怕,其他人就会利用这一点。他
们说的都是对的,但他们的话并没有让人感到安慰。
相反地,他走上前去,试图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可能想听到的话,却一无所获。
“你没事吧?”他最终问道。
“我——是的。”帝弥托利说。他脸上的恐惧,他眼中可怕的隔阂,开始消失,当他把注
意力集中在库罗德,而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你应该开始在门口布置守卫,”库罗德说。他正在思考,考虑到现在暗杀已经摆在台面
上了,应该做出的所有微小改变。他想,也许有些具体的事情可以思考一下会有帮助。“
还可以考虑聘雇一名食物品尝检验者,随身携带武器——”
“你受伤了。”帝弥托利说,他伸出手。直到这时,库罗德才意识到他实际上是在流血,
他上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他希望刀刃没被下毒,虽然为时已晚。
“我没事。”他说,并尽可能地安慰帝弥托利,笑了笑,希望他没有撒谎。帝弥托利轻轻
地抓住他的手臂,和他方才看到的那种狂暴的拧握天差地别。帝弥托利眼中的关心似乎是
真实的,真诚的,库罗德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门打开了,一名年轻的侍从睁大了双眼站在那里,肯定是被这阵骚动给引来了。从那时起
,一切都变得非常忙碌——皇家卫队来检查尸体,更多的侍从来清理血迹。杜笃来了,眼
里充满忧虑,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每一个进来的人。罗德利古来了,检查帝弥托利是否
安然无恙,然后转向守卫,指挥进行可能的任何调查。
一个治疗师来了,他先去找帝弥托利,然后他又把她直接带到库罗德那里。她把他手臂上
的伤口包扎好,并向他保证没有中毒。他和帝弥托利安静地坐在壁炉火堆旁,在这场风暴
的中心。
帝弥托利打破了沉默,“你处理得很好。”
库罗德朝他微笑。“这不是我所面对的第一个暗杀企图。”一旦肾上腺素消失,他很早就
不再有情绪上的起伏了。他仍然可以看见帝弥托利肩膀上的紧张,尽管,以一种不舒服的
方式控制着自己。
帝弥托利的脸上有些复杂的表情,这不是怜悯,库罗德不这么想。而是一种同情,悲伤,
一丝愤怒。他把目光移开,不知该怎么处理那种直接指向他的情绪。“你没事吧?”
“我......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帝弥托利说话时犹豫不决,羞愧难当。“我对那
个男人做了什么?”
“你只是想活下去。”库罗德说。
“我表现得像头野兽。”
听了他的话,库罗德转过身来面对他。他一直都知道帝弥托利不仅仅是这样,在他谨慎礼
貌的国王外表之下还有些其他的东西。这是个充满暴力和愤怒的黑暗世界,然而,见证了
这个,库罗德并没有像帝弥托利期望的那样感到不快。与其说他对这样的行动感到恐惧,
不如说他对此印象深刻。
“你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库罗德最后说,“你用赤手空拳,而不是一把剑或我的匕首
,这真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我以前...... 迷失过自我。”帝弥托利凝视着火光,眼神十分遥远。
“这次你没有迷失自我,”库罗德说,“你就在这里。”
帝弥托利的目光转向他,他的眼神足够强烈,库罗德觉得自己被钉在原地了。他伸出手来
,握住库罗德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做着这件事。然后,他只是紧紧握住,好像库罗德是某
种救生索,好像这么简单的接触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库罗德什么也没说。他让自己的手指被帝弥托利紧紧抓住,尽量给他一些安慰,尽管这些
安慰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