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HP/犬狼] 鞋盒子 二十三 (1)

楼主: menghsinchen (小走走学姐)   2021-06-20 17:41:11
第二十三部:1977,五月
几个好的,几个不太好的,几个对的吻,一张照片
“发生什么事啦,灵魂兄弟?”天狼星一边说著,一边一屁股往雷木思桌上那一大叠摇摇
晃晃的书坐了上去。
雷木思了无生趣地看了他一眼。“我正要读书,”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原本要读
书,在你还没坐在我要读的书上面的时候。”
“对,”天狼星说,显然是兴趣缺缺。“所以,你今天下午有没有要顺道拜访一下我们的
考前狂欢会呢?要在温暖惬意的月光下跟我们一起欢度美丽的五月之夜吗?”
“这根本就不合理。”雷木思叹了口气,试图将一本书从天狼星屁股底下抽出来。“不了
。我觉得我应该会去图书馆,其实,因为假如我不定期把这检查过几次的话我会很恐慌的
,答案就像你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就知道的那样。”
天狼星悲伤地望着他。“宝贝,那样可不上道喔。”
“看在老天的份上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雷木思虚弱地问道。
“月影,”天狼星十分严肃地说,“我有种清楚的直觉觉得你没有听懂我的梗。你是有还
是没有听懂我的梗?”
“你的脑袋有问题,”雷木思说。
“那个在挤满超劳巫测钢铁大腿的地狱里被压扁之前准备去图书馆庆祝最后一点宝贵的时
光的人可不是我,”天狼星指出。“你了吗,老兄?”
“那个会被那些大腿压扁的人可不是我,”雷木思回嘴道。“你才会自己一个人被那些大
腿压扁。”他没有从那本尘封的巨著中抬起头,但确实地,静静地补上一句,在发霉的书
页被翻动的劈啪声之间,“老哥。”[1]
“不,”天狼星说。“那只有我做才好笑。”
“也或许不管我们谁做都不好笑,”雷木思提议道。
“那好吧。”天狼星从桌子上晃了下来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至少我们不会一起不好笑
。但只会有那么一个短暂而闪亮的时刻,在我留你下来一个人发神经,自己朝着更为可取
的疯狂前往之前。”他揉揉雷木思的头发。“你不是真心的在担心这个对吧?你不会有问
题的。你只是会对着教授们一直背课文,逼得他们不得不给你最高分,因为他们只想去吃
午餐。”
“对,”雷木思说。“好吧,总不可能我们每个人天生都是天狼星.布莱克和詹姆.波特
那样的天才。我们当中有一些人是需要读书的。”
“小心那些灰尘,”天狼星提醒他。“掰了。老哥。我不晓得你是从哪里想到这个的。”
在他晃晃悠悠地离开的时候,雷木思悻悻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很恼人,真的,他和
詹姆可以花接下来的三天埋首致力于最恶名昭彰的享乐主义的那种样子,接着,在短短一
个星期之后,仍然能够在他们的测验中拿到最杰出的成绩。这很恼人。这已经整整恼人了
七年了。雷木思突然明白过来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恼人的事了。是好事,这是一定的。
他叹了一口气,阖上书本。再过大约十分钟,他宁静、微亮的交谊厅就会塞满一簇簇来自
四个学院的七年级生,饮酒作乐,聊天打屁,进行没安全感的闲聊,做一些雷木思现在没
空去做的事。这样应该是好事吧,他心想,他们已经足够凝聚到可以举办这样的派对。他
不想参与其中并不表示他不赏识这样的事情。
这大部份是因为詹姆的缘故。自从丧礼过后,他就变得不太一样了。说他长大了一些似乎
没那么充分,但那就是他实际上的情况。他照顾了许多人(而现在需要照顾的人比以往任
何时候都还要多:詹姆并不是唯一一个失去家人、朋友或邻居的人。)他也瘦了一点。这
整个观察的过程也同样愚蠢,但詹姆的改变太安静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对比于他的冷淡,他些许的疏远,天狼星则温暖得像是要来补偿这个差异。他比以往都还
要来得更温柔亲切,更常大笑,也更吵闹,他担忧的眼神比从前更明亮了,他环在詹姆肩
膀上的手臂停留得更久了一些。雷木思试图要成为他的慰藉,一个可以轻松相处的朋友,
一个不需要花力气就能应付的对象。
这比什么都还要困难。雷木思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压进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然后膨胀起来
照亮它。他并没有像天狼星一样轻松的手臂,所以负担就落在天狼星轻松的肩头上。或许
天狼星没有时时刻刻表现出来,一抹紧绷现在徘徊在他的嘴角,但雷木思时不时会不小心
地捕捉到它的踪迹。他只会在他没有试着要看的时候看到它。这就是那样的一种表情。
到底该怎么做呢,雷木思想着,他们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好好进行他们年少时代的期末
考,在他们已经与年少时代狠狠断开了连结的时候?这突然其来的成熟并没有丝毫让他感
觉自己变得更能干了,只有更加清醒而已。生命里还有许多比超劳巫测更值得担心的事,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雷木思并不真的感到安慰。如果他一直都在读书的话,需要花在后
来的结果的时间就会更少一点。需要花在希望自己在更年幼的时候就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
好好拥抱别人的时间也会更少一点。需要花在从眼角捕捉天狼星嘴巴那道陌生而坚决的变
化的时间,也会更少一点。
莉莉担心詹姆,雷木思推论著。没有人担心天狼星。
必须有人来做这件事。这是一份全职工作。
他的一本书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雷木思心不在焉地把它拨开,弹弹手指,把灰尘弄掉,
但黏腻的感觉却还在。简单的真理是,他其实没有在想读书的事。这就是读书这件事让人
困扰的所在。就算你空出一段时间,空出一个位置,把所有对的书都带齐,但这也不表示
你就真的会去读书;只是你想而已。雷木思叹了口气。去图书馆吧,他想。去图书馆的话
他就不会再继续想天狼星和詹姆的事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跟天狼星和詹姆最无关的地方
就是图书馆。这就是解决之道。这必须是。他把书聚集在一起,钟爱地把它们抱在怀里,
然后逃了出去。
***
图书馆,原本应该门庭若市的图书馆——至少也要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五年级生吧,雷木思
阴郁地想着——空无一人。除了当空气拂过书本时书页那沁人心脾的沙沙声之外,整个空
间鸦雀无声。平斯夫人在他进来的时候朝他露出了一个她平常的表情,但并没有真的涌出
什么反对的意见。雷木思漫无目的地穿越层层叠叠的书本,来到他最喜欢的小阅览桌,孤
单地待在遥远的语言区和古典历史区之间被遗弃的小小的那一个。他喜欢它有点歪曲的样
子,仿佛是它畸形的模样导致它被排除在前面那些有秩序的阅览桌之外似的。
雷木思也意识到,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永远不太可能有能力和任何人建立起什么有意义
的关系。
他轻轻把书放好,点起一盏昏暗的绿色台灯,开始在那张稍微有点倾斜的椅子上安顿下来
,接着,他远方的身后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在禁书区的某处,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们
听起来奇怪地耳熟。
不关我的事,他坚定地告诉自己。这不关我的事,更何况我也不在乎。
“这就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模一样,”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雷木思发现他没办法不
去听。他可以把纸屑或他袖子上的碎屑塞进耳朵,紧紧地摀住它们,但他的手指仍然在徘
徊,纸屑或是袖子上的碎屑也不会将那仍然会通过的声音截断。他咬紧了牙关。他只要稍
微在座位上往后靠一点,就可以绕过角落窥探到那道投射在两个扭曲的人影上的倾斜的光
线——那样他就可以看见他们了,而他们看不见他。“以前常常偷偷溜进来。”
“你都跟谁偷偷溜进来?”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有时候跟小吉,”费边.普瑞说。“有时候,不是跟他。”
“你们老是黏在一起,”开多.狄本回答道。“你们根本就是形影不离。你们就像是连体
婴,就是那样。为什么你来这里不是跟他?”
一阵沉默。雷木思的喉咙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像天狼星逼他吃袜子的那次,或者说是试
著逼他吃的那次。吞口水也没有用。他不应该这么做的,但现在他丝毫不敢移动,不敢被
发现。
“就像我刚说的,”费边说,嗓音有些奇怪而阴沉。“这就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
“妈的,”开多回答。他动了一下,他的影子也是,变成颀长而怪异的角度。有一段时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一个书架之后,然后又再度回到视线之中。他的脸背着灯笼的光线。雷木
思看不清楚。“你看,”开多继续说。“不是我想要老调重弹,你知道,都是些老故事了
。可是我——”
“我已经再谨慎不过了,”费边打断他。“我可不是没有无时无刻都在像个白痴一样的在
喜欢你。”
“我想要说点什么,”开多说。“先让我——我的意思是——这并不容易。”
“你别,”费边试图说。
“闭嘴,闭嘴,费边.普瑞,”开多坚持。“我真的有点爱你。”
“你跟每个你跟你一起看——”费边有点困难地伸手向后一翻,掀出了一本书,然后检视
了一下——“一起看《浅谈望远镜符咒的历史与实践》的人都这么说吗?”
“这不公平,”开多说。“三月的时候,我还以为——”
“住嘴,”费边尖锐地说。“现在已经不是三月了。没有其他地方会比这里还要更安全,
而且我是不晓得你有没有注意到,但所有人都没意见。更何况——”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疤痕。”
“我不喜欢,”开多嘶哑地说。
费边喃喃道,“嗯,那你就不应该对它那么好。”
“听着,”开多说。“先闭嘴一下。我没办法去把事情想成是…我三月的时候想的那样…
你知道,那时候我还不太确定,你知道。关于我似乎有点爱上你的那件事。”
费边安静了一会儿。雷木思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他自己扭曲的、偷偷窃听的呼吸声,在他
的四周呼啸。然后费边静静地说,“我并不觉得这会让你太惊讶,你知道,我爱你爱到一
个真的很蠢的程度。”
“别,”开多悄声说。雷木思必须非常费力才能听见。不,他没有,因为他并没有试着要
听,他只是刚好在这个时候待在这个地方,他们也刚好在这里,而且这并不是他的错。他
们应该要更小心一点。他们应该要设置咒语,安排防卫;他们应该要每隔一段时间就环顾
四周才对。只是现在他们不应该这么做,因为要是他们发现了他,还有他正意外地看着这
一切的话,看起来会像是他有意为之。在他胃的正中央,有某个长久以来未被触及过的的
东西,温暖、急切而耗弱。究竟是怎么同时融化又耗弱,雷木思不明白。或许它是先耗弱
之后才融化的。或许是他的思绪在胡言乱语。这段沉默太疯狂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那样不尴尬吗?“别当个死基佬,”开多终于说。费边大笑出声,那声音有些粗糙。
然后是另外一段沉默,不过是一种不同性质的沉默,而当雷木思再度向后伸长了身子要看
的时候,开多的双手正轻轻捧著费边的脸,带着奇异而坚决的温柔,他们的身影在台灯的
光芒下合而为一。雷木思所能看到最多的细节,是费边闭上的双眼,还有开多的头发,在
灯光的映照下,散发一种奇异而温暖的光辉。
费边触碰着他的肩膀,他的后颈,他的后脑勺,双手漫无目的却优雅地在他身上轻抚。雷
木思心想,我永远无法像那样去触碰任何人。雷木思心想。我想要那样。这不知从何而起
,一种不请自来的饥渴,一种像是身在满月之下却又全然的、可怕的、美妙的属于人类的
东西。那是一种渴望嚎叫的感觉,从他的童年、他的少年、和他刚刚起始的成年的最深之
处呐喊出来。这一切都与他人类身体的运行有关。这样的嚎叫又是另外一种全新的疯狂。
“我还以为,”开多说。“我还以为我得把你哥给杀死。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他怎么可
以,他怎么可以让你——我只是——那不是他的错,当然,可是——”
“这是我们承担的风险,”费边轻声说。“这是我们想要承担的风险。我们不能只为了我
们自己活着,也不能不那样活着。开多。”
开多亲吻他,然后把身体靠向他,几乎就要朝他倾泻,费边抽泣著,雷木思可以看见他颤
抖著前进。书柜在震动。书有可能会掉下来。雷木思可以听见他自己的心跳,仿佛是历史
的枪响。他的指节开始泛白。
“我们太傻了,”开多轻轻地喘气,“就是这样,我们,真的,真的太傻了。”他和费边
的手互相陷入彼此。雷木思的心里好像有某个东西在哭喊著。他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一种表
达方式,只是一种隐喻,不是你真正的心,但其中必然有一些真实的成份,因为他的胸口
真的会痛。
“嗯,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啊,”费边说得那样轻柔,雷木思几乎无法听见,然后他再度倾
身。雷木思伸长了脖子——然后,太迟了,他感觉椅子倾倒的角度已经有那么一点太超过
了。
“该死,”雷木思悄声说,然后摔到地上。
“操!”开多大吼,雷木思的领子被揪了起来,一根魔杖抵住他的脸颊,然后他意识到,
我的老天,他们会杀了我,他们一定以为我在——
“不不不!”雷木思大叫。这无疑的是他有生以来发生过最尴尬的事。而这件事正在与其
他一些非常有实力的竞争者激烈争斗。“在读书——学生——雷木思.路平——你们还—
—拜托拜托,不要杀我,我不是要——”
“我认识你,”费边冷冷地说。“老天,把那个拿开,开多,你不能杀掉一个小男生,就
为了——噢,妈的。”如果说声音有可能失去所有的颜色的话,那么那就是费边的声音现
在的样子。雷木思不敢看他的脸——他正被开多用一只像钢铁一样的手臂以一种极度无助
的角度举了起来——但他可以想像费边的脸也同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最近怎么样
了,巧克力脸?”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雷木思悄声说,“就,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我是说
,我不是要,噢,天啊。”
“没关系,”费边疲倦地说。他一只手放在开多的肩上。“把他放下。”
“把他放下?”开多重复著,他熊熊的目光烧灼著雷木思的眼睛。雷木思宁可萎缩起来然
后死掉一千次。他想着萎缩起来还有去死,因为这样他就不用去想着自己还有他们此刻的
表情。“你是说,像一条生病的狗,还是——”
“把他,”费边喃喃地说,“放在地上,拜托你。”
雷木思被慢慢地放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定比被放下得快一点还需要花更多力气。
没有方法可以在这个情形下保留颜面。他无话可说。他想要开口向他们解释,看着他们发
生的一切让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一个真正完整的人类,仿佛他的身体是他真正的家,
他并不是一个被随随便便塞满东西的信封。他张开了嘴巴。他发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像
鸟一样的吱吱声,快速地扰乱著开多的雷霆之怒。“我不是——故意要——我本来是在读
书然后——呃,我想说如果我离开的话你们可能会——会看到然后我——我不是要——可
是,噢,现在这样更尴尬。我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拜托。”他无力地说
完,把头别开。“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要读魔药学。我的魔药学烂透了。你们可以问
别人。”
“是的,”费边说。“快要考超劳巫测了,不是吗。”他的脸颊突然明亮了起来,非常明
亮。开多仍然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把魔杖拿开,开多。他——他只是个白痴,我觉
得。我不是很确定。”
“我是,”雷木思发疯似的附和。“我是一个超级大白痴。这你们也可以问别人。这真是
糟透了。我糟透了。我只是——我是说真的我才刚把我的书放好。然后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所以我——我往后靠想看看那是谁。只是这样。我不是故意要——要妨碍你们。”
“看在老天的份上,”费边疲倦地说。“没事。我不在意。”
“你们可以消除我的记忆,”雷木思提议。“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要的话。”
开多嘲讽地看着他。肌肉发达的他把嘲讽做得特别好看,仿佛是一尊寓言里的雕像。“一
个像你这样的小污渍不值得我花这个力气。”
“更何况,”费边补充道,用冷硬的眼神望着他,“也不是说你看到了什么我不想让别人
知道的事。”
“我不会,”雷木思说,“如果你们不希望的话,我绝对不会——”
“记住它,”费边说。“你看到了,还是你没看到,你要告诉你所有的朋友,还是要把它
带到坟墓里去——我都不在乎。我基于一些非常好的理由,跟这个男人相爱,而我们刚好
在禁书区有了一点感觉。下一次我们会,我不知道,先检查一下四周,但那只是因为这很
美好然后其实你已经直接整个人闯进来了。好吗?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还有魔药学好运
。继续努力。”他像阵微风一样飘了出去。
“他真的,”开多说,“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真是他妈的太棒了。”他跟在他后面跑了
出去。雷木思非常同意他的这项评论。
他像是失去骨头一样沿著书柜滑了下来然后在那里坐了一下,感觉迷失。费边说那很美好
的样子,就像是,那很美好,但那一直都很美好,然后雷木思心想,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他大声说出口,“雷木思.路平,你得鼓起勇气。”
这比较像是天狼星会说的话(而如果是天狼星的话他可能会说一些像是“鼓起一对胸部跟
你可爱的胸花来搭配”之类的东西,)但即便这像是天狼星会说的话,也不见得一定是错
的。实际上,天狼星说的话有时候甚至出人意表的中肯。
雷木思站了起来。他的心脏在胸口疯狂地跳动。有种东西叫做采取主动,他心想,然后我
要这么做。我现在就要这么做。我要把主动给捡起来然后走出店门口,因为我刚刚已经鼓
起了勇气,而且我也不是在说胸部。
有那么一会儿,他渴望地想著书本。它们布满灰尘,其中一些更老旧的书本,它们的书页
是那样易碎——那样纤弱——就像某些衰老消瘦的骨骼。它们暗示着它们可能轻轻一碰就
碎。有的时候他读书只是为了要跟书本待在一起:仿佛只要将手指按入书页,那些来自编
辑好的单字的某些具说服力的回避的力量就会渗透进他指纹的螺旋。但这些特定的书本里
没有“有种的感觉”,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雷木思会花这么多时间跟它们待在一起的原因
。悲惨而没有“有种的感觉”的陪伴。雷木思深深吸入一口苦涩的气息。在他的腹中,有
一阵苦涩的低鸣与之相遇。他太过介于两者之间,就像一本从未有人注意过的薄书,没有
记号的书背,让自己被那所有该死的灰尘给深深拥抱。
“好,”他说。
他转身离开。
“不,等一下,”他又说。他跑回去把所有的书阖上,然后把它们照着字母顺序放回去,
回到其他人来找书时会参照的位置。
“现在好了,”他说。
***
在图书馆的双开大门外,走廊上空无一人。没有费边、开多的踪影,也没有那股突然间占
据了他的主动。“妈的,”雷木思说,然后,灵光一闪,“对了!”
他飞快地赶回葛来分多塔。绝望地祈祷他可以不知怎么的避免看到他的任何一个朋友——
或者,更重要的,是避免被他们看到。那会杀了那个“主动”,它现在可能正在他肝脏附
近的某个地方紧张地怦怦乱跳。
然而,在他进入交谊厅之后,避开他们的难度低得令人吃惊。交谊厅里面拥挤得恐怖,汗
湿而阴暗,他贴著墙壁,一次踩上两阶的楼梯,成功避免和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视线接触
。上了楼,他敲敲门——这阵子这么做会比较安全——但,谢天谢地,没有回应,他滑了
进去。
雷木思跪在詹姆的床边,非常幸运的,就跟平常一样乱七八糟。他小心翼翼地戳着床单,
检查著神秘的污渍,喔天啊,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知道,这并不表示什么也不存在。
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地,雷木思拨开床单然后四处摸索,直到他的手指探到了那张沙沙作
响的羊皮纸。
那张地图。
他摸索着他的魔杖然后差点把它掉在地上,但仍设法让他的手指服从指令。他用魔杖尖端
轻轻点了一下地图,嘘声说,“我在此郑重发誓,我绝对不怀好意。”
那张地图。
詹姆之前说过他想要让它自己展开来,而它真的做到了,像朵困惑的几何错视花瓣一样向
外绽放,整张羊皮纸都布满了角度和角落还有复杂的楼梯。它还没有完全完工——还有几
个功能上的大问题,另外,如果它觉得暴躁的话,它会发出最响亮的恐怖放屁声,肯定是
天狼星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弄的——但它的使用上没问题。是没问题,如果你可以解析它对
于名字的困惑的话。他们四个的名字在地图上没错;只是其他所有人的名字它都不太会拼

“费边,”他朝它嘘声说道,扫描著斑斑点点的长廊和门窗。“费边,费边,费边。”
费八楼.迪飞楼?地图突然说。墨水飞溅的小小脚印出现又消失又再度出现,正从邓不利
多的办公室离开,走下一条狭窄的走廊。费比连.普微微?费啵拉.杜米雷?
“我的,”雷木思说,“老天,”但还是把地图往袖子里一塞,魔杖跟随其后,然后站起
身,趁着他的肾上腺素现在还允许他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再度下楼,像个不合格的间谍一样低着头穿越过昏黄的交谊厅,退出画像洞口,偷偷地在
地图上扫描著可能会试图拦截他的人的任何迹象。詹姆和莉莉,不意外,双双消失在邻近
区域:彼得显然是独自一人在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天狼星在临时的牌桌上跟两个叫做“
法克利.金钩帽”还有“侠兰拉.大巴顿”的人在一起。
回到走廊上,他又重新开始奔跑。费巴卢.普欧瑞的脚步轻快地朝着魔药地窖前进,但雷
木思知道一条捷径,归功于天狼星还有他手中那张相当困惑但意义却极度重大的纸。他躲
进一条侧廊,滑入一间教室,穿越扫具间里的滑门,走下一条郁郁葱葱、溼答答、散发著
令人不悦的内脏气味的地道,然后就在费边踏入一池烛光时直接从史拉轰的教室门口跳到
他面前。
“老天保佑,”费边说。“我们见面的时间还嫌不够多吗?”
“我需要跟你谈谈,”雷木思说,气喘吁吁。“我决定要鼓起勇气。不是鼓起胸部。绝对
不是胸部。我需要跟你谈谈,”他重复著。他已经明白这并没有像它原本应该或可能会绝
对会的那样顺利。他一只手按住胸口——他并不习惯一个人做这种事,纵然是一种奇妙而
疯狂的欣快感,有个小声音在他的后脑勺喊道飞七会发现你。危险,危险,雷木思.鲁宾
逊!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个小声音为什么会搞错他的名字。他靠着一座雕像,抬头看着费
啵布.维他布,然后说,“拜托,我真的需要——谈一谈。”
“嗯,那你可能要先呼吸一下。你平常都是像这样躺在这里等著大家出现,还是这只是你
表达喜欢和爱慕的怪方式?”费比隆.普通斯把双手抱在胸前。在这里的光线下,雷木思
看出他清瘦了许多。可以理解,当一个人从肚子上的一个大破洞复原之后。雷木思停顿了
一下,稳住呼吸。“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他试着解释。“我平常是,你知道,大家都喜
欢的那一个因为我不会——突然就——跳出来。埋伏。拦截。那不是——我有几个很糟、
很糟的朋友。”
“你是有意要找几个新的吗?”费边问道。“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吗?我警告你,我的费用
是很高的。”
“不,”雷木思说,一只手疯狂地搔著头发,“不,抱歉。我实际上——实际上通常也是
有点比较善于表达的那一个,所以现在这样对我来说非常奇怪。”
“我们有共同点,”费边沉重地同意。
“我只是,”他做了一个无用的手势,连自己都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要—
—我需要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关于那个——你怎么发现那个的,”他吞
了一下口水,“你是,你知道,你恋爱了,我是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怎么发生的?”
“让我澄清一下问题,”费边干涩地说,但他暂时表现出了好奇的神情。“你是在问我‘
我是怎么知道我恋爱了’还是‘我是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大基佬’?这两个问题其实没有完
全互斥,但我当然不想要回答错误的问题然后让这个痛苦继续延续下去。”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两个都是。我觉得。我觉得那就是我的意思。”雷木思
明白,将近一整年来,他都像是一个塞得太满的口袋。他想要告诉某个人,而他却完全没
有人可以倾吐。“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大基佬,”他说得突然,没有任何预警。一切都从他
口中倾泻而出。就像是呕吐一样。就像是那种圣诞节你拉住一端然后就会爆炸的道具一样
,还有——好吧,这都不重要。“我是说——我要讲的是说——去年夏天我有一个非常男
性化的好朋友亲了我的嘴,然后那实在很难被曲解成,曲解成是友善的意思,然后紧接着
他马上去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法国女友然后我,我们,他,好吧——我们再也没有
讲过这件事。”然后我们残暴地互殴了一顿然后我差点把他变成一个狼人而且我们都没穿
衣服但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所以我只是——我有点不太确定——该怎么做。”
“嗯,”费边说,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我想,我想你的这位朋友——我觉得他可能
是一个大基佬。你有这样想过吗?”
“呃,没,实际上,”雷木思语气有一点惊讶。“不算有。我是说,我是有想过——但他
就只是——他。”
“有时候,”费边说,“某人刚好有可能就是一个大基佬。听着,这不是说你像是——妈
的。这不是说像你长了个粉刺那样,你知道,你看着镜子然后你就,‘啊,没错,就是那
样。’”他瞇着眼睛看了雷木思一眼。“我猜我应该不需要告诉你,在你十几岁左右的时
候,你会开始有一些‘冲动’。”
“对,不对,我知道,”雷木思说,挥舞着他的手。“冲动!我知道。我不是在说那个。
我是说,对,那是个…但那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是在说别的,我是说,所以你不会知道你
知道,那不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天启什么的吗?那就只是——你就只是有点意外发现的
那样吗?”
“我不想像某些人一样告诉你‘我就是知道’,因为这么说的人都是白痴,”费边说。“
但恐怕那全都关于你发现你自己在正在质疑一些什么样的问题,以及你发现自己无法质疑
什么样的问题之间的一种平衡。”
“这连一点飘渺的道理都没有,”雷木思说。
“生命本身还有被大基佬亲很少会有什么道理,”费边答道。“我没办法替你把事情变得
简单,或是说些什么有说服力或是精准到位或是发人深省的话。我才刚,你知道。这里,
很明显,然后——我很抱歉。”他露出了一个挖苦的微笑。“或者可能一部分的我只是在
心酸我没有人可以商量,然后我就利用机会用当个彻底帮不上忙的人来虐待你。你可以这
么相信,如果你想的话,但由于我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的大基佬朋友,我能做的十分
有限。”
雷木思感觉前所未有的绝望。“我没有时间去想这感觉对还是不对,”他恳求道。“他就
——很突然的就——他就停了。我真的,真的好气他,我只是没有,我只是——一个法国
女生!一个法国女生!你有没有想到——?”
“我有想到一个可能,”费边向他保证。“这听起来也许会是一个崭新的概念,但你有没
有试着,你知道,跟他聊过?”
“跟他聊——什么?”雷木思惊呆了,退后了一大步。“喔老天。喔不。我没办法。我是
说,他已经——已经有这个笑话了,你知道吗,关于我有一本日记还有我有女生的下体还
有——胸部还有——什么的,可是——如果我试着要跟他聊感觉的话他,他可能会把两颗
苹果黏在我衣服里面然后改叫我玛丽安。”
费边眨眨眼。“然后你就让他这么做?”他问道。
“有可能,”雷木思承认。
“那你可能已经被掰得很弯了,”费边果断地说。“最起码,你可能已经为了你这个非常
男性化的朋友而被掰得很弯了。这么说有帮到你吗?”
雷木思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眨了好几下眼睛。“对,我——事实上,对。”
“嗯,这样很好,”费边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来没真正把我自己想成一个可以给
不安的年轻人当精神导师的人。跟你说实话吧,我更偏好腐化堕落还有引导人们走向黑暗
的道路。”
“我永远不会再问你这些事情了,”雷木思向他承诺。“虽然,你知道,这也有点算是一
种阴暗的道路,某种程度上来说。”
费边若有所思地扬起眉毛。“你可能说到重点了。”
“还有,我想应该要让你知道,”雷木思接着说,“你的,嗯——嗯,呃——开多.狄本
——先生,那个,他——嗯你那时候已经冲出去了,再一次我真的非常抱歉,不过他的理
论很有启发性——他觉得你很棒,”雷木思成功说了出口。他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这点,
因为那似乎的确是相当中肯。“对,”他下了个结论。“谢谢你。非常谢谢。”
“你可能已经发疯了,你知道吗,”费边对他说。接着他补上一句,“祝你好运,我的疯
小子!派只猫头鹰给我或什么的。不是我要多管闲事,我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这可能会是悲剧收场,”雷木思承认。
“或者是以苹果收场,”费边说。“塞在衣服里面。玛丽安。你是说真的吗?嗯。好吧,
你头发不是红的,这点倒是可以肯定。”
“这真的非常,”雷木思说,“嗯,很感谢你。澄清了一些——一些事。”
“我的建议,”费边凑过来对他悄声说道,“我真心的建议,是别让它化脓溃烂。假如你
永远都不知道,那样会更糟糕。或许只是最低限度,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作法是让你自己
傻一次,而知道你有种这么做,就是它会带给你的安慰。”
“我想要拥抱你,”雷木思说。“但我觉得那样会很尴尬,所以我最好还是先走比较好。

“好家伙,”费边说,心不在焉地揉揉雷木思的头发。“很好的直觉。嗯,加油囉,”然
后,他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
雷木思顺了顺他胸口的衬衫。他松开了领带。他试着吞吞口水,但他的喉咙干燥至极,让
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变得非常困难。
他再度检查地图。那个名字就在那里,在那飘浮的横幅上,仿佛有一位名为方便的天使引
导着他走下长长的楼梯。雷木思知道在扫帚柜之后的外面有一块被踏平了的泥土地,你可
以把菸蒂丢在那里而不会让地上起火燃烧。
“喔妈的,喔妈的,我这个娘砲,”雷木思说道,一边快速朝它前进。
这感觉有点像是在一场梦境中穿梭。倘若他停下来,那个幻觉就会破灭,而那整个来自于
他信念无所畏惧又不顾一切的伟大力量就会从他脚下崩塌,就像那一次在尖叫屋,当鹿角
一只大蹄底下的地板破掉,害他们全部陷入楼下的地面以及疼痛和瓦砾之中。雷木思再度
感到呼吸困难,也流了一点汗,但速度非常重要。抵达天狼星.布莱克,兽足,以及他正
在溶解的脚步,在雷木思“有种的感觉”内部时钟的时间还够,他还没有变回一颗南瓜的
时候。
他狂奔进入凉爽的夜风中,差点就被自己的鞋带给绊倒。穿过一小片草地,在几棵树背后
,像是要通过障碍赛一般的之字形前进——这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
就没有追求任何扫帚上的丰功伟业的原因——然后:是扫帚柜,披露在一缕月光之中。
一只猫头鹰嗥叫出声。
雷木思向着扫帚柜定位,像是一支远征军,然后弯过它其中一个角落,来到扫帚柜的后面
,天狼星就在那里,活生生的,栩栩如生的,完整无缺的,一个雷木思一直以来只因为太
害怕而不去质疑的课题,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根本毋须质疑。
“月影,”天狼星说,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天狼星,闭嘴,”雷木思说,抓住他的领子,粗暴地吻上他的嘴。
感觉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雷木思感觉到的唯一的动作,是天狼星颀长而精实的身体
里突如其来的紧绷,以及他自己的肺里挥之不去的粗糙膨胀感。
接着,天狼星贴着他的嘴唇嘘声说,“干!噢,”他的手臂跳了一下。雷木思也往后跳了
一步。落下的菸蒂滚到他的脚边。天狼星痛苦地弯曲著烫到的手指,但他的眼睛仍然定在
雷木思身上。
他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雷木思说,“先不要,就,听着,可以吗?”他两只手在自己
的头发里绝望地缠绕。要是,他心想,要是我就这样把我的头皮给整个扯下来,这些痛苦
和渗液就可以让我们分心,那样我们就不用再说别的话了,但他做了,他必须要做,因为
那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说,“好吗,可以吗?就是这样。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天狼星
.布莱克,清楚了吗?”
“可是我,”天狼星说。
“这就是我要说的,”雷木思打断他,就算这并不是。“我只是——我没办法再更——好
吧,我可不会就这样走掉然后去给自己找一个法国女友。懂吗?那,那,那就这样。”他
一只手疯狂地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地挥动。“那样。但是现在都看你了。都看你了!我没
办法,我没办法继续了。那是一个吻。就这样。那是——就是这样。来自我。”
“那是一个吻没错,”天狼星同意道。他的嘴唇无语地运作著。“你,噢。那是。”
“一个吻,”雷木思替他说完。
“不,我,”天狼星说。
“我不管。我不是女生。我可能会写日记。我可能会保留我们所有传过的纸条。我可能会
想要跟你谈谈我的感受,关于你在月台上亲我之后马上替你自己找一个最漂亮然后最八竿
子打不著的女朋友。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要把你的头推去撞墙然后有时候,有时候,好吧,
我想要吻你。然后我就这么做了。你很幸运我没有——没有选第一个。”
“推我的头去撞墙?”
“对,”雷木思说。“就是那个。”
“你的手很强壮,”天狼星轻声说。“那样会很痛的。”他摸了摸他的嘴。他用雷木思从
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眼神苍白而震惊,长长的睫毛,突然之间,他看起来比雷木思记忆
里看过的他都还要年轻许多。“你,”天狼星说,“那个。”
“对,”雷木思又说了一次。“就是那个。那是什么,你知道,快浮已经在你手上了,你
想干嘛都可以,我要去——天啊这感觉——我得去——噢,该死——你看到了吗?我们在
这部分聊得太久了,我快要。”他的膝盖危险地弯了起来。他抬头看着天狼星,召唤出所
有他能够鼓起的尊严,然后说,“我现在要吐了,借过,”然后离开。
***
(第二十三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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