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逢霖没有想到纪云深会这么说,他认真地考虑起Y-chair到底容不容得下两个身高超过
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窝在一起。
他怕把椅子坐崩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纪云深受伤就不行,他耳朵全泛起淡淡的红,
却迟迟没有坐下。
这种迟疑在纪云深眼里却是另一种含义,表示著拒绝。看到夏逢霖为难的眼神,纪云深有
些后悔。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要夏逢霖坐他腿上有什么错,而是他终于承认自己对夏逢霖,并没有过
去。
时间拉得那么长,七年晃眼而过,起初的那种愤怒绝望早一扫而空,又不是被骗一次就得
寻死觅活的个性,他早就以为自己不在意了。
更别说后来断断续续在德国听到夏逢霖的消息,都不能说是好消息,他当时也说服自己,
说不定是误会。到最后,他甚至以为自己不只不恨,也早就不爱了。
但从收到裸照开始,或是更早,看到不知处那三个字开始,他的心就只朝着一个方向走。
夏逢霖。
爱情那么微妙,它就是那么毫无道理,说来就来,从不因为某个人曾经拿着刀往你的心脏
刺过一个窟窿,就不再发生。
那些恨早就淡了,但爱还在、介意还在、害怕亦还在,如今他早已比当年强大万分,但正
因跌倒过,正因被伤过,他更不想再尝一次自作多情的滋味。
“坐对面吧。”纪云深叹了一口气,他很困惑,这人怎么能够看起来很爱他,却又做出那
么无情的事?
他不认为自己会错意。不知处三个字的由来确实是因为他、青年见到他时那发亮的眼神、
倒著茶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哪个不是还喜欢他的样子?
但真正撩下去,青年却是这样纠结,像是坐他大腿多一秒都是折磨。
他想起当年被放的鸽子。那时他快要出国了,两人整天都想腻在一起,当时都还在外面约
会,索性找一天约到饭店去。
当时的少年未赴约,打电话也连络不上,所有的社交软件都没回应,那时学期已结束,他
还回系办去找过,也没听说任何跟少年有关的消息。少年人间蒸发了。
他不想相信,还想办法找少年找了好几天,还是找不到后,他总算愿意承认,自己是被骗
了。
恍惚之间,纪云深将两件事全串在一起。
纪云深漫不经心地切下一小块巧克力香蕉蛋糕,送进嘴里,不得不说蛋糕确实美味,但他
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你还缺钱吗?”
坐到纪云深对面的夏逢霖愣了一愣,他如今确实不缺钱,但不意外男人会这么问他,他有
点不自在,却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纪云深却对青年的怔愣有着别的解读,他挑起唇角,“先还我两百万,再来要借两千万吗
?”
夏逢霖瞬间理解对方误会了,飞快解释:“没、没有。”
“如果你开口,我还是会再借一次,不,你也不必开口,让我知道你缺钱,我就愿意再付
。投资你我还是愿意的,就像我当年说的,至少你头脑好,也肯努力。两千万我还不至于
出不起,拿不回来就算了。”纪云深潇洒地说道。
夏逢霖的眼眶瞬间红了,“我没有要借钱。我不缺钱了。如果学长愿意,我也可以免费帮
学长……”
纪云深静静地望着青年。
夏逢霖看着纪云深有些浅淡的眉眼,心知这说不定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深呼吸一口气,脸
上有着和他冷淡性格不符的微红:“暖床。”
纪云深挑高眉头,他倒是没想到青年会这么说。
说出前一句话后,夏逢霖再无所畏惧,继续接着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学。”
纪云深被他搞得有些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逢霖豁出去了,“学长要不要包养我?我什么都能给学长,不用钱。我、我没什么经验
,但什么都可以学。学长如果不想继续,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痴缠着学长。”
纪云深还打算跟青年弄清楚,为什么突然间就来这一出,店里的电话却响个不停。
“电话。”纪云深用指节轻敲桌面,示意夏逢霖。
“不接。”夏逢霖果断回道。
下一刻,夏逢霖搁桌上,关静音的手机也震个不停。
“接吧。”纪云深说道,没多说什么,他当初实在是被眼前这人不接电话逼得有点PTSD了
,连带没办法看他不接别人电话。
夏逢霖从来都对纪云深百依百顺,他听话地接起电话,眼神却很冷。“喂。”
是洪恬恬的声音,“老大,你为什么把门反锁?我蛋和午餐都买回来了。”
夏逢霖没回话,直接挂了她电话,清冷的面色在转向纪云深的当下旋即温和下来,“学长
对不起,我员工回来了,我去开门。”
纪云深点点头,把蛋糕往嘴里塞得自己一口甜蜜。
夏逢霖站起身来,准备走过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纪云深,他知道只要洪恬恬一进来,就没
办法谈了。
夏逢霖着急地加上一句:“学长,我刚才说的事,请您考虑好吗?”
纪云深望进夏逢霖的眼里。
青年的眼睛很漂亮,瞳仁不仅漆黑,还十分水润,面对别人时,眼神总是冷然,但看着他
的时候,却如此干净而纯粹。纪云深已非七年前的他,再见面却还是被这眼神勾得丢了魂
。
纪云深微闭起眼,决定再赌一把,“我不考虑。”
夏逢霖微微发抖,脸色难看,他得用尽全力压抑才能好好走去开门,像是多走一步都会哭
出来。
纪云深将青年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泛著不舍,却慢条斯理地挖了一口草莓蛋糕,送进嘴
里,看来极度悠闲。
夏逢霖终于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纪云深在那刻开口,“你要是真喜欢我,为什么不来追?无主物先占忘了?”
无主物先占这几个字透露的讯息足够多,夏逢霖的眼神一点一滴地亮起来,“没忘。”
纪云深的唇也缓缓勾了起来。
夏逢霖打开门,放洪恬恬进来。
“老大你怎么会锁门,你不小心锁的吗?”洪恬恬一手提蛋、一手提两人的午餐进了门,
其他服务生晚一点才会上班。
“故意的,以后开不了就别找我。”夏逢霖脸色漠然,却仍旧伸手提过鸡蛋和午餐。
“怎么可能故意?”洪恬恬心想他这老大就是一个怎么规矩怎么来的人,说不定连过马路
都没闯过红灯,哪可能故意反锁门,但是待她看到那个在这里开店半年从来没人坐过的位
子如今坐着一个人,又想到那通电话,再思及夏逢霖赶她出门的那坚决样,突然慢半拍地
说道:“所以、所以是因为他?”
她虽然压低了音量,在此刻的不知处里还是听得见音量。
夏逢霖的眼神毫无温度。“别吵。”
“连八个卦都不行吗?我总要知道哥夫是什么样的人啊。”洪恬恬自顾自地碎碎唸。
夏逢霖懒得理她,找了两张纸,垫在桌上和她吃便当,他当然更想找纪云深,但这种让别
人看着的感觉太尴尬,他没过去。
纪云深倒是没管洪恬恬在说什么,他更专注于这几只趁乱聊天的动物们,从夏逢霖去开门
,他们就聊个不停。
“熊熊,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白白最亲人,跟人的连结最紧密,他敏锐地发现两个
人之间的感情比他想的还要错综复杂。
几只精怪全都是在两人分开后才认识夏逢霖的,比较知道状况的是熊熊,毕竟他认识夏逢
霖,就是对方出事的时候,跟夏逢霖的那些宇宙灵长老们也都很熟,这些他比较清楚。
“他无辜,霖霖就不无辜吗?”熊熊忿忿不平,他就是舍不得夏逢霖,一点儿也不觉得无
脑偏袒霖霖有什么不对,对他来说,对霖霖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真不懂痛一次会怎
样?!不够强壮的男人就是没有担当。”
纪.没有担当的男人.云深:“……”
“这种男人我记得我前几天看的那本小说有,叫渣……”小鹿前几天第一次跟着白白,一
起看了客人带来的小说,封面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他第一次看这种小说,白白喊著天啊
萌死了,小鹿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渣攻。”石虎淡淡接道。
“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看吗?”小鹿还以为答的会是白白,非常困惑。
“那不需要看就知道了好吗?”石虎淡淡回道。
纪云深听着梅花鹿说哇你好厉害,石虎完全没理人,心想算了,不想再听下去,那只白色
土狗又开口。
“所以霖霖到底发生什么事?当年。”白白问道。
熊熊没多说,只摇摇头:“我只能说,如果他当时能去,就算用爬的他都会爬过去。”
纪云深和夏逢霖都听到了熊熊最后这段话。
纪云深敏锐地发现背对着他坐着吃饭的夏逢霖背僵了僵。
是错觉吗?纪云深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纪云深想着那头台湾黑熊说的话,滑动手机,直接在当年他订的那家饭店订一间房,从今
晚开始,分别订了五个晚上。
夏逢霖则想到那段痛苦的过去,他心想,不能再让熊熊担心,他一定要把握住任何能跟男
人在一起的机会。
纪云深订好饭店,眼光再度投向青年。夏逢霖已用完餐,在工作台那边忙了起来,在做开
店前的最后准备。
那专注的神情配上出色的容貌,纪云深凝视著,扯出了一个笑容,默默地吃完他盘中最后
一个柑橘戚风蛋糕。
那头强壮过头的台湾黑熊,有句话说的并没有错。
痛过一次罢了,他愿意再押一回,赌注就是他自己。
这次他愿意拿着千万年的寿命去赌,赌自己这漫长岁月中,总算看上的人是值得的。
纪云深收拾好东西,想跟夏逢霖结帐。
“不用。”夏逢霖坚决不收钱。
纪云深挑眉,唇微微扬起,“变个方式跟我要line吗?”
“没有……”夏逢霖先是否认,几秒后才想到这意味着什么,连忙又点头,“是的,想要
学长您的line。”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手机,扫纪云深秀出的QR code。
在一旁目赌整个过程的洪恬恬震惊了。这就是平日那个冷淡的夏逢霖?就是那个客人就算
鼓起勇气跟他要line都会被他回“没有”、“不加”的夏逢霖?
洪恬恬一路震惊到夏逢霖送纪云深送到门口,欠身行礼送纪云深走。
“老大,刚刚那位是你长腿叔叔?”洪恬恬忍不住问。
夏逢霖眉眼都是冷的。
洪恬恬直想发抖。
“叔叔?你说他老?”夏逢霖的音调也是冷的。
洪恬恬不懂她家老大为什么会划错重点,非常无辜,“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说他很
帅。”
夏逢霖身上的冷意稍褪了些,但洪恬恬还是感受到他的鄙视。明明夏逢霖什么也没说,只
是做着他的事,但洪恬恬就是感受到他很帅这种事还需要妳说吗的气场。
洪恬恬又打了个冷颤。认识夏逢霖至今,她今天被冷得最彻底。
夏逢霖根本没再理她,只是打开手机,改了纪云深的暱称,对着纪云深的个人头像看了又
看。
那是纪云深的侧脸,并未戴上眼镜,深邃立体的容貌让夏逢霖失神,直想偷偷截图存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夏逢霖总觉得那双眼睛透著爬虫类动物特有的竖瞳光芒。
夏逢霖还在研究那双眼,纪云深突然传讯息过来让他怔住。
学长:小风铃。
夏逢霖脸猛地一阵烫热。那是他们还在交往时,纪云深对他特有的称呼,当时纪云深总是
叫他小风铃或霖霖。
学长:我后悔了。
夏逢霖傻住,心脏又砰砰地愈跳愈快,深怕等等收到的是他没办法承受的字眼。
学长:我来追。
夏逢霖:???
学长:你今晚有没有空?今晚没有,就明晚,明晚没有,就后晚,我总共订了五个晚上,
当初的那间饭店,等你。订房人是我的名字,房号等你确认我是哪天,我再告诉你。
夏逢霖完全不经思索地回复:今晚有空。发出去后,才默默在心里想,对象若是学长,每
晚都有空。
纪云深的唇角上勾了勾。
学长:等你。
夏逢霖:好的。
*
纪云深离开不知处后,先去了系办一趟,想调当初夏逢霖休学时的文件,就说是未来想收
这个人当研究生,要先了解一下。系办的行政这几年换过一些,归档文件一时半刻没找到
,纪云深也不急,说等会儿还有事就去忙他的事了。
夏逢霖在纪云深离开后,整个人回复正常模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中间遇到来撒泼打滚
的客人,洪恬恬有理说不清的时候,夏逢霖两三下就解决掉。
“为什么我们进来就什么也没有得点?”
“小姐,您进来之前我就跟您说有很多甜点品项都完售了,您也说好。”洪恬恬解释道。
“可是我们要点的时候是全部的点心都卖光了。”
“因为在您之前还有别组也还没点餐的客人,他们先点了。”洪恬恬还耐心解说。
“为什么你们没有限量?他们怎么能把餐点都点光?”
“小姐,很对不起。”洪恬恬躬身道歉。
“不管,你们已经让我进来了,就是该生出甜点给我。你们要是不生出甜点给我们,我要
去网络上打你们一星。”
夏逢霖走了过来,瞪了洪恬恬一眼,“怎么这样处理事情,教多少次都不会。”
“老板?你是老板吧?”奥客看到夏逢霖训女服务生,笑逐颜开,“你是不是还有什私藏
的甜点,全部给我上一份。”
“起来。”夏逢霖冷冷说道。
“蛤?”奥客不懂他的意思。
“进来了就要有得点?”夏逢霖微勾唇角,看起来却更森冷,“不知处招待不起你们,你
们是要自己起来,还是我打电话叫警察来?”
夏逢霖的个子很高,压迫性不小,那组客人嘴上还在说:“你这什么服务态度?我们真的
会去打一星,还要加上负评。”身体却诚实地站了起来。
“去吧,赶快去。就怕你们不去打一星加负评。”夏逢霖微微笑了下,那笑容冷到极点,
“我早嫌人多。”
那桌客人忿忿离去,店里的客人却都用一副干得好的样子看着夏逢霖,甚至那桌法律系专
用桌的客人们还帮他鼓掌,说著学长做得好。
夏逢霖却没有多回什么,只是迳自拿了酒精喷瓶和抹布,将那个位子喷上酒精,擦得彻彻
底底。
“老大,你真的超帅的。”洪恬恬等夏逢霖回到工作台边时,小声说道。
“没有。”夏逢霖脸色平静,心里浮现纪云深的模样,“那是你没见过真正帅的。”
“老大,你是说人还是说行为?”洪恬恬没听懂。
夏逢霖认真地泡著茶,完全没回,只说道:“这个送三桌。”
洪恬恬忙起来也忘了再问细节。她没想到平日都会留到最后一个才走的夏逢霖,今晚下班
竟然第一个跑了。
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串动物全跟在夏逢霖身后,阵仗庞大跟个路队一样。
夏逢霖走了一段,终于回了头,几只精怪全都东张西望装不认识,石虎则干脆装睡。
“熊熊,请你把他们带回去。”
“可是……”熊熊哪里放得下心,霖霖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我们要保护你。”白白说道。
“对,我们要保护霖霖,霖霖人太好,容易被欺负。”小鹿回道。
“你们看我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吗?”夏逢霖挑眉,对动物精怪,他还是比较温柔的。
“对上那男人就不一定。”熊熊不甘不愿地回道。
“我倒是希望他多欺负我。”夏逢霖含糊不清地说道。
“啥?”四只精怪没一只听清。
小鹿和白白迷茫地在问霖霖你刚说了什么,熊熊和石虎倒是能猜到,彼此交换一个明白的
眼神。
熊熊心头拧得很,恨不得霖霖能成功,直想去摇纪云深叫人醒醒,好好对待霖霖。
“总之,现在立刻回去,不回去的话,从明天开始就没蛋糕了。”夏逢霖威胁。
“喔。”四只精怪一同屈服于美食的淫威下,“那我们回去了。”白白、小鹿飞快答道。
夏逢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几步后又回头,跟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再度抓到四只完
全没离开的精怪。
“你们真的很不想吃蛋糕,我知道了。”夏逢霖沉下脸色。
“没有,我们要走了,我们刚刚只是顺路,对、顺路。”小鹿解释道。
“你们怎么会顺路顺到跟不知处反方向?”夏逢霖没生气,只是有点好笑。这几只精怪也
太放不下他。
“因为小鹿他想去租书店!”白白急中生智。
“我哪——”小鹿的嘴巴被其他动物一起摀住。
“你想去。”白白说。
“你确实想去。”熊熊说。
“你想看BL文。”石虎拍板定案。
夏逢霖憋笑憋得脸都酸了。他就这样看着三只动物架著梅花鹿走进附近仅剩的租书店,随
后听到小鹿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你们谁来告诉我,到底什么是逼诶楼文啊?!”
—
三年后的小鹿回想起这天:……
无主物先占就是先抢先赢。
谢谢大家热情推文,我要厚脸皮地再求个推文。(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