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咒术五夏] 刚好在雨季时候想到你(全)

楼主: cangwei (苍微)   2021-03-18 07:17:28
  写在前面:
  *CP:五条悟X夏油杰
  *正剧时空,柏拉图表达(囧)
  *原作私自脑歪解读有
  *大量埋梗
  *推荐BGM: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7y2Xdg_MZ8
  *有感想的话会很感谢&开心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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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在雨季时候想到你
五条悟挥手撤除了无限,于是,雨落进来,水滴缓慢划过他的脸颊,他才惊觉——啊
!原来雨,是冰的。
※ ※ ※ ※ ※
他从来都不喜欢下雨,并不是说潮湿的天气会为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而是咒力
在雨滴间散射会抹消近半事物的存在感,空濛的世界对他来说很不有趣,仿佛一个人孤立
旷野,他会以为自己遗落了世界。
但夏油杰却很喜欢。
  那年,五条悟越过东京都立咒术高专高耸的鸟居,铅白绵长的参道遍布湿润的青苔,
踏上石板会发出滋噜水声,有些滑脚,参天古木连荫,听说这片森林的历史与学校一样悠
久,泥土般深褐的蚀洞教室墙板无疑证明传说的真假。
  拥有咒术师天分的人很少,导致学校里的学生并不多,导师夜蛾正道的班上只有他、
罕见修习术式逆转的家入硝子,以及夏油杰三人而已。
  五条悟来自号称咒术御三家中的五条家,自小就继承家族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六眼
,可以清楚看见咒术发动的术式与咒力流向,再加上代代相传的无下限术式,惊人的天赋
使他被五条家层层保护,庞大的五条家视他为神祇,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直到入
学。
  他从未在咒术高专之前离开过五条家,远方苍青的山棱,脚下孕育不知名红色小果实
的植被,四周欢快鸣啼的轻快鸟啭,偶尔自巨大板根窜过的松鼠,一切都让他新鲜,于是
他到教室的时间比预期花得还多。
  教室中寥寥三人让动辄近乎数十人服务的五条悟感到讶异,脱口而出:“人好少啊!

  导师夜蛾倏地突起的青筋,家入硝子淡淡打量他的眼神转瞬变得古怪,他都没有注意
,视线停驻在绑着黑色丸子头,额前却有一绺俏皮浏海挣脱不愿意合群的人身上,便直接
道:“你的浏海真奇怪。”
  夏油杰眉头几不可见地皱眉,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导师夜蛾板著脸让他入座,他们自我介绍,上完一堂家入硝子认真听,夏油杰抄笔记
,五条悟单手支颊看夏油杰的课,下课后,他对夏油杰说:“你长得也很奇怪,名字更奇
怪。”
  他们在教室打了一架,桌椅倾倒,纸门破碎,连窗框都踢裂一个,最后夏油杰左眼瘀
青,五条悟右颊红肿鼻血直流,蹲在教室前糊纸门。
  “杰,你很强啊!”五条悟抬手随意擦去淌流出的鼻血认真说道。
  夏油杰手持刷子仔细于门框涂抹糨糊,冷淡地说:“我跟你并没有熟到可以直呼名字
的地步吧?”
  五条悟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些好玩,笑问:“那我要怎么叫你?”
  “夏油杰。”
  几乎是同时,五条悟就回道:“好奇怪。”
  “你还想再打吗?”夏油杰直起身,将裁好的纸俐落黏贴,不低头,仅有墨色瞳仁望
下偏移。
  五条悟挑眉,鼻孔犹挂半管鼻血,手底印染徽记的雪白障子纸囫囵一团,便甩脱刷子
道:“谁怕谁?”
  五条悟已然遗忘他们如何变得熟悉,或许是在共同出任务,他与夏油杰同时将对方身
后偷袭的咒灵祓除时;或许是夏油杰以沉着认真的语气对他说教时;又或许是他发现夏油
杰端正疏离的外表下,也有离经叛道与胡闹的内里时;抑或是他不慎将场面搞僵,夏油杰
不动声色接过话题时。
  不知不觉,微笑总是不到眼底的夏油杰会在发现他远远走来,笑瞇了双眼,唤他:“
悟。”
  一年一度的咒术交流赛由他们夺魁,女孩子们顶多称赞五条悟帅,却对无论何时都温
和说话的夏油杰脸红,三番两次找机会与夏油杰说话。
  女孩子们在树荫下与夏油杰有说有笑,阳光投射出的光影浮动他们的身形,暖软气氛
滴成波光粼粼的光湖,令人沉溺,却不知为何,五条悟就是觉得夏油杰不开心,还没意识
过来,便插入夏油杰与女孩子们之间,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扬声道:“走了走了,等等还
有事情你忘啦?”
  他看着夏油杰微笑朝女孩子们道别,却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放松肩膀,轻吁一口气,忍
不住问:“为什么叹气?我打扰你们了?”
  “不,正好相反。”夏油杰耸肩,“我不喜欢跟人近距离交流。”
  讨厌社交却每每与其他人有说有笑--好奇怪的人。
  不过此时他已不再将想法直接付诸言语,反倒是说:“讨厌就不要做,没有人会逼你
。”
  夏油杰双手抱胸,宛如陈述太阳会从东方升起,水会往低处奔流般自然道:“有些事
总要有人来做,能者多劳。”
  五条悟将手臂收紧,于夏油杰耳边暧昧笑说:“包括泡妞?”
  “那是重点吗?更何况那也不是泡妞,是促进校际学生交流。”夏油杰以手肘顶五条
悟的胸膛,但力道不重,“不然你来?”
  五条悟先是眉毛上扬,而后朗声大笑:“哈哈哈,你是想增加硝子的工作量?还是嫌
夜蛾太闲了?”
  夏油杰绷紧的脸部线条亦柔软下来,轻嘲:“哈!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啊?

  “差不多吧?一点点。”
  相视而笑的时候,笑声震动了树林,惊起一片鸟鸣。
  六眼所见的世界由咒力构成,是流动的,有溅起的飞旋,汇聚的瀑与更迭的潮,五条
悟不喜停滞的沼,于是时常伸手拨动,对他来说,情绪与咒力一般,低沉的,他总爱去捻
动去戳弄去制造飓风,引得洪水爆发,山崩水溃,高扬水龙卷,并觉得那仅仅是个游戏。
  而当夏油杰趴在窗台动也不动,他万年稳定的右手却几不可见在身侧震颤,无论何时
都能滔滔不绝的嘴似乎熄了火,张了又闭,闭了再张,最后他任由沉默蔓延,将下颚缓慢
抵上夏油杰的肩,轻轻在对方的耳垂吹气。
  夏油杰朝他脸毫不客气推拒的手与不耐烦的驱逐,让他忍不住笑出声,他找回自己的
嗓音,欢快说:“在看什么好玩的?”
  “看雨。”
  跟随夏油杰的视线,他紧靠他被墙缝挤进的风染得略显冰凉的脸,分享同一片景色的
感受像刚出炉的棉花糖,柔软得甜腻。
  水痕自在徐行于玻璃窗,透过不规则的边缘,他人生活的证明忽明忽暗,若呼吸一般
,当景物模糊到令人怀疑它的存在,就会有雨滴拍打树叶的声响,像是在说──看我!我
在这里!
六眼对于无咒力之物的辨识效果不太好,于是他俯首用裸眼去看,雨中的一切宛如倍
受挤压的万花筒,所有斑斓缤纷呼啸聚积,在眼底黏稠成一幅毕卡索的风景画,抽象而拥
挤,太过紧迫热闹使他疲惫,甚至有些头晕,正打算在夏油杰略带紧绷而弧度优美的背脊
上蹭几下,一股细微的共振自胸膛传来。
触电了吗?他心想,方才未见有雷。大脑似乎瞬间停摆,或许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
几分钟,他才明白是夏油杰在说话。
“我喜欢雨。”夏油杰顿了顿续道,“雨水会带走所有污秽的东西。”
“想多了,咒术师才能带走所有的污秽。”五条悟手指攀卷夏油杰的浏海,并撸乱齐
整的丸子头,笑得没心没肺,语气轻佻,“像我这种的,或你这种的。”
“也是。”夏油杰此刻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将头沉入绿洲的清泉,身形放松得有些
颓丧,“必须履行强者的责任。”
  五条悟闻言变为五条水,猛然在夏油杰背脊滩成水漥,喃喃道:“好麻烦啊!就不能
不管他们吗?”
六眼成就五条悟的强大,却也遮蔽了他无关乎战斗的感官,此刻透明玻璃倒映夏油杰
的微笑,温柔得近乎腼腆,近乎宠溺。
  夏油杰支颐凝视他的侧脸,嘴角扬起自豪地笑,慢悠悠道:“没办法,因为我们是最
强的。”
而他,没有看见。
  岁月带领他们穿行,天色开始昏暗,新宿街边纷乱的人声嘈杂,淤积出咒灵与其他必
须,夏油杰与五条悟解决掉必须解决的咒灵,顺沿斑驳水泥与七彩喷漆构筑出的巷道,寻
找其他必须。
  他们要找一间据说是甜甜圈界的梦幻逸品,不能预约,仅能碰运气。
  “话说,有没有术师死于糖尿病的记录?”夏油杰手插裤袋,目光在无数招牌里徘徊

  “不知道,说不定有,但只要在那之前抢先一步学会术式逆转就可以了吧?”五条悟
默契望向另一侧。
  “喔?不知道是谁缠着硝子让她讲了五遍术式逆转的原理,还帮忙整理笔记,最后却
说出‘啊啊反正也用不到!’这种话,接着逃之夭夭?”夏油杰没有转头,挑起眉,柔和
的瞳朝五条悟盼睐。
  “本来就用不到!谁让我们是最强的?”五条悟对接夏油杰的视线,得意洋洋,接着
一顿,扬首正对巷底,“啊!找到了!”
  “你指的是吃甜食吗?抱歉,吃甜食这件事只有你是最强的喔!”
  半新不旧的玻璃橱柜上点亮数盏炽黄的钨丝灯,同样的斑驳水泥与带锈铁卷门组合成
的店面毫不起眼,仅在柜台摆放旧木板写就的甜甜圈价目表。
  视觉距离很近,却尚有数百公尺,也是五条悟这个犯规的六眼甜食雷达可以发现得了
了。
  水珠撞击夏油杰的眼皮,他抬手去接,两颗,三颗,一片,骤起暴雨。
  他自裤袋中掏出伞,从容撑起道:“出门时我说过要带雨具,你还说不用。”
  “你什么时候藏进去的?可恶!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五条悟扁嘴发出怪声,不甘
心地低语,迅速捏印,无限在他周身画出雨的轨迹,摩西开红海似的,手指摇动,朝夏油
杰笑,“要不要进来试试?杰你看,还能旋转。”
  夏油杰做出停止的手势,嫌恶道:“等一下,离我远点,水都泼进来了。”
  “别撑伞了。”五条悟笑得欢快,瞇起眼睛想伺机夺伞。
  “不行,会被非术师发现的。”
  “才不会。”五条悟左右张望,小巷中原就不多的行人因为雨势盛大,仅剩指头能数
出的寥寥,他刻意踩水,喷溅透明的花。
  夏油杰开始奔跑,五条悟一路追,滴滴答答直达巷底。
  店门雨遮下仅有一个小女孩怀抱牛皮纸袋,苦恼地望天顶浓重的乌云,五条悟瞬间窜
到柜台,才看见价目表上红色的已完售小字。
  他化身大狗趴挂柜台,向大胡子店长软磨硬泡,最后叹了口气,朝夏油杰摊手:“完
完全全地卖完了,连一颗面粉都没有剩下,我们改天再来吧!”
  五条悟走出几步,才发觉身旁没人跟上,他转身,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而夏
油杰朝他伸手,掌心空空如也,已不见雨具。
  他先是瞪大双眼,接着笑了笑,将人拉进无限,目光上下扫视:“伞呢?这是什么新
的术式用法?好像很方便。”
  夏油杰双手环住胸膛,半抬眼帘,随意道:“送给刚才的小女孩了,她似乎很苦恼。

  “啊啊,杰对小女孩真好啊──”五条悟握住夏油杰的肩膀拉长脸,发出嘘声,“光
之君,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了吗?”
  夏油杰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情谊吗?”
  五条悟故作深沉,低头露出锐利眼神道:“大概就是互相偷喝对方冰箱里的牛奶的情
谊吧?”
  “偷喝冰箱里的牛奶到底是什么塑胶情谊?还有,我不会喝你的牛奶。”夏油杰故作
镇定,但嘴角微微往上抽搐泄漏他真正的情绪。
  “真可惜,那只好现在开始培养了呢!小杰杰。”五条悟翘起小尾指,故作娇羞地靠
上夏油杰。
  “小杰杰是什么玩意?手,注意一下你的手,摸到我的腰了。”夏油杰以手肘轻撞五
条悟紧贴过来的胸膛,满脸嫌弃,“屁股也不能摸。”
  “真小气!不然我的逆天大长腿跟鸟也给你摸啊!”五条悟定格跨步,缓慢向上抚摸
自己的大腿,表情写满了男人摸吧摸吧不是错。
  “鸟我自己也有,谁要摸你的啊?还有你的设定不是娇羞的小女孩吗?哪来的鸟?”
夏油杰抚额失笑,随手拉过五条悟的手臂,以免他玩得过头,在大雨之中表演行动艺术。
  被拖着走的五条悟搓揉下巴沉吟片刻便道:“我饰演的是一个拥有三十公分巨雕的小
只马。”
  “……你指的是伪娘吗?”
  “十之八九是这样吧?”
  “为什么这么不确定啊?这不是你的设定吗?”夏油杰笑得几乎收不住上扬的嘴角。
  五条悟将手放在耳后高喊:“啊?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没听见!谁在那里?”
  “那甜甜圈要吃吗?”
  夏油杰露出一个真是被你打败了的笑容,朝五条悟递出微皱的牛皮纸包,里头的巧克
力甜甜圈仍有些微热度。
  “怎么会有?不是说卖完了?”五条悟接过纸包时还有些怔愣,随即啃了一口,“好
吃。”
  昏黄路灯缓慢亮起来的小巷突然安静下来,夏油杰将手插到裤袋里,踏着与五条悟一
致的步伐往前走,偶尔侧头看一眼五条悟满足的神情,直到甜甜圈被吃得仅剩一口,五条
悟才问:“杰你不吃吗?”
  “只有一个。”夏油杰目光转向他侧才补充,“伞的谢礼。”
  五条悟蓦地沉默,凝视手中那口巧克力甜甜圈,这个画面让夏油杰觉得有些好笑,反
手拍往五条悟的手背,将甜甜圈送到五条悟嘴里,他挑眉笑道:“悟,作为交换,请我吃
荞麦面。”
  “想吃十屉都没问题!”
  后来,天内理子的头颅与五条悟的咽喉有水滴滚落,天内理子泄成了湖,五条悟升华
为云,而夏油杰没有,所以他就回不去了。
门铃声放肆尖叫,在即将断气之前终于将五条悟唤醒。
他自睡出人形的沙发床上坐起,随手往报时器一拍,平板的机械音告诉他,现在是凌
晨三点。
眼皮丝毫不受控制,悬挂重物般耷拉,手掌朝眼窝按了按,发现没有什么作用便不再
理它。
他用手指穿进散乱的浏海往后梳,赤足踏在木质地板,稍微拖行的足跟将跫音踩得沉
重,走到门前,拉开。
夏油杰站在门口,半身隐没在阴影里。
“杰?”
  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觉醒后,越来越多的任务将他淹没,少有的闲暇时光也因术师的
短缺而错开了与夏油杰碰面的机会,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夏油杰了。
  于是他先是怀疑这只是梦中之梦,仍未清醒,随即低头望向自己的身躯——他还穿着
昨夜做任务时的外出服。
  轻吁口气,心想,还好我没裸睡,随手拉平衣服下䙓。
  不远处的杂草叶尖沁出晶莹露珠,虫鸣声稀稀落落,四周幽暗寂静,他执起仿佛要被
黑夜侵蚀殆尽的那人右手,嘶了一声。
  好冰!
  他将人拉进房间,关上门,将空调按高两度,似乎如此就能把所有的冰冷都拒于门外

五条悟的房间约莫六叠大小,以御三家家主准传人的身份来看,算是小得可怜,他听
说要住校,刚搬进来还抱怨过,现在也已习惯了。
  皮质的沙发床中央凹陷,宣示长期有人于上休憩,靠近门的矮桌摆放古典风格的报时
器,与它肩并肩的是一尊脸比身长的不明光头雕像,地上散落些许没有阅读完毕的卷轴。
房间最里是床,与沙发床的距离很近,中间隔有矮柜,上头搁置米白的床头灯,灯罩
疑似披挂一条黑色的内裤,米白的波希米亚或某个少数民族的羊毛毯横越松木床架与洁白
床单,夏油杰被五条悟一路踢卷轴拉至床铺安坐,并被随手抓过来的羊毛毯兜头包覆密实

“厨房应该还有热水。”五条悟喃喃道,像是突然意识到房间是仍旧处于黑暗,连忙
拉亮床头灯,投射出来的光线昏黄,比一般的台灯要暗上几分,“……算了,等我一下。

  不多时,夏油杰手底被塞进一个温暖的茶杯,蒸气氤氲,他啜口热水,才一字一顿地
说:“很久不见了,我来看看你。”
  五条悟终于发现他满手是汗,他叹气,刻意夸张,在木质地板来回走过几趟后窝回沙
发床,趴挂于扶手边缘,手掌在深色的牛皮上涂抹出阒黑的印痕,仔细端详,似乎留有一
分疑惑,半分恐慌,又像是一张写坏的信纸不慎划错的墨迹,不过还好,无论好与坏,能
收下信息的人还在。
  “最近还好吗?”
  “和你差不多。”
  “这群该死的老头子……”他低声咒骂,“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专生,我要放假!杰!
我想要放假!我们私奔吧!”
  五条悟以为夏油杰会如同往常般以略带嘲讽的口吻挑出他不适切的形容词,但他等到
的仅是沉默,他没来由地焦躁,略显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将地板上散落的卷轴拢近,布纸贴
合的材质柔韧,聚在角落也不乖顺,弹出某些讯息。
  “特级?开普敦?”
  “是啊!这什么远得要命的王国?”五条悟的语气像自嘲,也像玩笑,他在沙发椅上
翻转,爬搔更加凌乱的头发,姿态宛如在梦境之海泅泳,瞇着眼睛,裸足在沙发上踢蹬,
却沦陷于马里亚纳海沟,他徒手无法攀登,反而耗尽体力,眼皮变得更重,语言亦开始凌
乱,“听说在以色列的死海游泳是不会沉的,你有没有兴趣?”
  “你现在在普通的海游泳也不会沉吧?”
  “没有试过,理论上应该是,对了,你睡床,我明天弄把钥匙给你。”意识仿佛海潮
击碎的小舟,逻辑与话语喀啦摇摆作响,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像要抛网捕捞零散的船
身木片,却没想到就这么定锚般沉没下去。夏油杰朝他俯身,他早就模糊得双眼不见任何
事物,只记得喃喃低语,“最近我发现无限的新用法,我想你会喜欢,改天……”
  改天带你去海上漫步,那时应有星辰满天。
  再次醒来,夏油杰已离开了他的房间,水已饮尽,茶杯被搁置在矮柜稍里,而那条羊
毛毯终究还是盖到他身上,隐约带有冰与夜的气息。
  他起身,细细朝夏油杰坐过的位置摸了几趟,连点余温都没有,早就冷透了。
  后来他无数次心想,是不是那时候他能触碰到夏油杰,就能即时阻止他几近折断的道
标倾颓。
  他听见夜蛾说夏油杰杀光村民与双亲叛逃,听见硝子说夏油杰未被误解,听见他本人
说夏油杰舍弃他的理念,但他不信。
  五条悟追逐夏油杰穿越昏黄小巷,仿佛当年,一地是雨。
  于是他背靠斑驳白墙,六眼告诉他一墙之隔有夏油杰。
  夏油杰双手环胸望天,在那里徘徊,停留,沉思,他向新的家人说要收拾,残秽却布
得到处都是,像在等待,直到菜菜子与美美子相偕喊他。
  五条悟终于明白,夏油杰想告诉他什么。
  他想归零去成就他的无限,他心想,杰,你可真是太奸诈了。
  所以他赌气般,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想去选他的选择,直到极限。
  五条悟卸掉眼前绷带,让代表威严的头发重新低垂,拥有逆转术式支持的六眼再也不
会眩晕疼痛,但那刻他选择停下,任由一帧帧画面深烙眼底,布满脑海继而胀痛,他张开
无限的简易领域,被察觉的夏油杰调笑:“有必要吗?”
  “对我来说,有。”
  简易领域里的咒力并非残渣,而是实质的粒子,活泼地到处弹射,所以五条悟能看得
很清楚,对比之下,夏油杰糟透了,发丝散落,右臂消失,几乎半身焦糊,粗喘着气,血
啪滴啪滴淌流,仿佛下了大雨,目光几近丧失焦距。
  
  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思考许久,却问:“还有什么遗言吗?”
  夏油杰抚摸右手残肢,低头瞥见半身血污,不由得庆幸阳光斜射,屋墙投射的阴影将
他笼罩其下,但他仍不甚安心,再次侧过身体,将血淋淋的半身埋藏角落,偏过头,完好
的半张脸对着五条悟,然后缓慢扬起下颚。
  五条悟站在阳光底下,耀眼的银发折射出七彩的光辉,没有戴眼镜的双眸是记忆中干
净的天空色,一点都没有变。
  夏油杰的嘴角缓慢上扬,露出一个微笑,与五条悟说著闲话,语气不似谈论死亡相关
,而像在交流下一个任务所在,如同这些日子的背道而驰与闪躲沉默并不存在,如同他们
还是高专学生,还嘻笑打闹,还对彼此诉说要成为咒术界中最好的伙伴,如同最初相见,
如同他们还能有明天。
  “虽然无论如何我都讨厌非术师,但我并不讨厌高专,只是现在的世界并无法让我打
从内心地欢笑。”
  世界上最寂寞的事,说不定就是我需要你的时候,而你刚好不在。
  夏油杰抱怨道:“话说,你还真狠心啊!直接丢了两个学生来当乙骨的引爆剂,是打
算用他们当祭品吗?”
  “我相信你不会毫无理由地杀掉年轻术师。”
  “哈,原来我还拥有你的信任吗?”夏油杰嘲讽地说。
  “杰。”五条悟湛蓝眼瞳认真凝视著夏油杰,“我相信自己灵魂所见,他人的评价与
我无关,但我对你的评价从来没有变过,‘术式是为了非术师而存在’是你教我的,我没
有忘记。”
  “……你对我失望吗?”夏油杰自嘲地笑了笑。
  “与其说失望,不如说……”五条悟皱起眉头,语速放得很慢,脸上的神情有些迷茫
亦有迟疑与疼痛,但依旧坚定而郑重地说:“对于你试图保护我这件事,我心怀感谢。”
  夏油杰瞪大双眸,不承认也没有否认,眉目温柔,轻笑道:“哈,大少爷居然会用敬
语了啊?”
  “不要岔开话题!说到底,不愿意相信的人是杰吧?觉得痛苦,觉得我走得太快,为
什么不告诉我?我会听,甚至会停下来。”
  “悟,我也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夏油杰歛下双眸,仰头对着墙缝中那片微小而湛蓝
得像五条悟眸色的天空,沉吟许久,“都到最后了,不说点诅咒的话吗?”
  “办不到的,因为,你是夏油杰。”五条悟眸中阴郁,刻意平淡的语调末尾扭曲,“
话说回来,我可是要将你杀掉耶!不打算抵抗一下吗?我还是有可能会‘失手’的。”
  “办不到的。”夏油杰朝他露出微笑,一抹横跨一百一十二条普通村民与双亲性命,
在高专的青葱三年永恒绽放,却在即将毕业时凋萎的微笑。
  “因为,你是五条悟。”
  
  直到接近咽气,双唇无力翕动,声音似有若无,五条悟仔细分辨才弄懂夏油杰说的是
──悟,有意义的,不要哭。
  咒力在五条悟眼底是发著光的,星星点点,萤火虫般围绕着夏油杰微蹙的眉头与释然
的微笑,就好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归家居,卸下沉重的行囊,蜷缩在他认
为最安全的地方,睡得像个孩子。
  他抬手触碰自己的眼角,一片干涸,他心想,夏油杰也不是完全洞悉他,什么狗屁意
义鬼正论?到底为什么要遵循那些无理又可笑的框架?于是他蹲下,朝夏油杰仍有余温的
尸身说,声音很低很低。
  “……杰,我没有哭。”无数画面在五条悟脑海中疯狂蔓生,最终在他与夏油杰咫尺
间的地上开出深灰的花,浓烈得哀艳,“只是,下雨了。”
  五条悟知道的,夏油杰以自己的性命堵在正论的另一头,流干了血去教他成全与说谎

  所以他收起轻狂的外衣,活得像当年的夏油杰,偶尔恣意破坏,活得像自己,一个人
唱着两个人的独角戏,他或许是想,在他那些混乱出格后,会不会再有一个人,轻轻告诉
他这些不可以?
  夜幕低垂,海的中央是深遂的黑,四周没有邮轮,没有陆地的夜灯,天空的墨黑很冷
,冷得仿佛能包容一切,就像夏油杰。
  五条悟怀抱夏油杰在海上漫步,原本沾染血污的面颊一片干净,破损的衣物亦换下了
,残肢与伤口不知道被五条悟以什么方式处理过,回到最初的模样,他缓慢踱到距离天空
很近的地方,光害被削减至几近没有,满天璀璨的星辰,转瞬就开始沉坠。
  他知道夏油杰以为他终究会是五条悟世界里的一滴雨,参杂在时间的流,最终失去涵
义,却没想过他是他心中无限沁流的宁静海,往后永远有繁星骤降,响彻零丁。
  或许是夏油杰努力经年锻炼,看似纤瘦却结实的尸身太有份量,或许是星子砸落太过
粗暴,使他不得不放掉一些坚持,以免抱不住怀里的一切。
  于是那句“没关系,我们是最强的”变为“我是最强的,所以没关系”。
  于是,自那天起,他再不敢睡了,生怕睡得太多,又遗失了重要的什么。
※ ※ ※ ※ ※
  雨慢慢大了起来,熟悉的巷道,斑驳水泥与七彩喷漆依旧,没有伞的行人张皇在雨中
奔走,有伞过客行色匆匆,巷底的巧克力甜甜圈终于出炉,五条悟在买两个或三个之中犹
豫片刻,最后选择买了三个。
  大胡子老板递给他香气弥漫的牛皮纸袋时,迟疑地问了一句:“我这里有多的伞,你
需要吗?”
  五条悟接过牛皮纸包,朝老板晃晃,语气轻松:“别忙,不会溼。”
  他走进雨中,无限在掌心流转,除了纸包之外的世界都浸在水底,抬起头凝视天际,
雨遮蔽了声音与万物。
  天地之间景物朦胧,宽阔无际般,却容不下他的一个梦。
  旧木架子有整排酒精灯摇曳幽蓝光芒,术式的标本与样品放置其下,另一侧是紧接天
花板的大木柜,其上摆满卷宗、书籍与笔记,它们环绕家入硝子,以包覆的姿态,尘埃沉
疴,咒灵残秽与血已流尽肉色死白的术式片段,混杂成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味,家入硝子
似乎早就习惯了,从来没有提过要搬迁,又好似怎么都不习惯,她宽广的木桌即使卷宗堆
积如山,也要摆在门边,丝毫不在意险峻的纸山坍塌会淹没唯一通道。
  她端坐其中,骤起的凉风扑鼻,带来些许石头浸润的气味,脑内仅模糊流过,外面下
雨了的念头。手底不停翻阅几本年代久远的笔记,姆指按住页缘,一点一点放开,书页弹
跳发出哒哒的声响,她打着呵欠并不甚留心内容。
  那是她所拥有最早的几本有关术式逆转的笔记,记载字迹有部分并不是她所写,就算
是毫不认识的人来读,也能清楚辨别书写的人有三位,一位龙飞凤舞不受拘束,轻得犹如
蝴蝶飞舞,一位端正疏离边角婉转,重得好似要划破纸页,她自己的字迹偏小,型态锋锐
,虽是照直线书写却每每被挤到一旁。
  真是无论何时都那么旁若无人地搞两人世界啊!
  只是,为什么后来有人振翅远飏,有人折骨成梯,直到粉身支离?
  她吁出口气,掀动的姿势停滞在唯一的白页,米色的格子纸外围泛黄,其上有折过纸
飞机再摊平的痕迹,它被撕破再以胶带修补,凹凸纹理早被摸得起毛,如同岁月漫长,丛
生许多野草。
  或许也算不上是白页,因为在上面记载着一行端正的字,她读过无数次──抱歉,我
没看好。
  她瞪着字迹出神,究竟是谁应该向谁说抱歉?又是谁没看好谁呢?
  “Merry Christmas!硝子,有甜甜圈,要吃吗?”
  “是酒的话放下,甜食免了。”家入硝子没有抬头,门前传来牛皮纸袋挥动沙沙摩擦
以及水滴啪答滴落桌面的响声,她屏住呼吸,视线沿桌面上的水渍溯源,五条悟仅伸进一
只拎住牛皮纸袋的手,有力的细长手指略带苍白,潮溼的袖口仿佛有滴不完的水。
  她叹气,几不可见地皱眉,快速叠起所有笔记,起身走向门边,将手上所有填进柜架
缺口,转身遮挡封皮,尽管她明白在六眼之前,所有行止都无所遁形,她朝五条悟挑眉,
“你那身,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五条悟,银色发丝狼狈贴合头脸,平时略显宽松的衣裤紧密黏上他因泡水而几
乎不见血色的皮肤,他漫不在意,自牛皮纸袋捞起巧克力甜甜圈便喀滋喀滋吃起来,有如
在地上弄出一滩水渍的人不是他。
  五条悟仍在咀嚼,三个甜甜圈他几口就吃完了,舔舐指尖残留的巧克力碎片,任由深
黑坚硬的细屑在味蕾开出浓郁的花,将那些苦涩的、甜蜜的、深藏其中的,甚至晦涩不清
的,喉结滚动,尽数吞下。
  “啊啊,这个啊!”嘴里字句模糊,眼罩吸饱水份,渗入眼帘,他不打算拿下,只是
眨掉蓄满眼眶的雨水,水痕划过他刚利的颊线,滑进锁骨,在他的腰背聚积成溪,径流至
裤脚,他以为他的脚底下有一片海,每到雨季便会崩落一次。
  可是,他还站在这里,他想,没有一同崩落下去,该有多可惜。
  世界上最寂寞的事,说不定就是扑棱后终于找到天空,而回首却发现失去了归途。
  于是,他缓慢扬起嘴角,回道。
  “没什么,我只是,去洗了个澡而已。”
                         <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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