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
18.
阿华只知道自己拚命地逃,看也没看便往女侧冲,后面小小的脚步声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阿华觉得那是一种猎人将猎物追捕到死角的愉悦。他已经尽力了,只能选择最里面的厕
所,碰地关上了,背抵著门,颤抖着手锁上。
“嘻嘻……”
啊,真讨厌。阿华恐惧地想,他竟然开始想到很久之前被同学拉着看的恐怖片,似乎是日
本B级恐怖片,里面的学生和他们之前一样找死,似乎在找什么七大校园不可思议,其中
一个角色最后被鬼怪追得躲进厕所,藏进了最后的隔间,寄望于可以延长一点被找到的时
间。
……结局当然是被找到了。阿华喘了喘,牙关打颤。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好像是为了让
他听见那一步步朝自己接近的脚步声。
他的手还捏著门锁。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颤抖的手,但他很快发现是外面有人试图进来,
门被一下一下地撞著,和饭店撞著门的频率很像。他连脚腕都在发冷,双腿也不受控制地
发抖,差点无法呼吸。
撞门的频率消失了,他盯着眼前的墙壁、马桶,外面突然变得很黑,厕所里面伸手不见五
指,这样的黑暗怎么样都不太对劲。
寂静,绝对的寂静。
“哈啊……”
连呼吸声都很清楚。
脑内忽然又时机不对地开始运转。恐怖片的主角……最后是怎么被发现的呢?他几乎无法
呼吸,脑中闪过片段,好像有谁掐住他的脖子,呼吸非常困难。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心里
有两个声音,一个是要他停止,停止!停止!好可怕,好可怕,不要!不要!另一个声音
又害怕地提醒他,不能这样下去,必须看清楚,可怕的东西不能不看清,哥哥总是这么教
导他,已经化为一种本能。
他还是抬起了头,看向门的上方。
门的缝隙有一颗头,下巴抵在上面,笑瞇瞇地看着他,眼珠子突出来,笑开的嘴巴里果然
还是没有牙齿,口水沿着嘴角留下。仔细一看,里面连舌头也没有。
脚腕一凉——一双手抓住他的脚腕。
“不要!”他尖叫。
那只手很冷,低下头,好像是完全失去水份的手指,指甲末都是黑的。脚腕一痛,他倒抽
一口气,狠狠地踹了一下,挣脱了那双手。
“走开!走开!”
他踏了几下,往前扑,抓住了马桶的储水箱,蹬了好几下竟然跳上了马桶,幸好马桶盖已
经放下来了,他蹲在上面,怕得连头都不敢回,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忽然,门外被拍了好几下,这次频率和上次不同,他能感觉到急迫。门外好像有声音,但
非常模糊,就像是有人在谈话,但以隔间为界线,被封上了层层厚重的保鲜膜。
他没有看见,门上面的脑袋非常快速地收了回去,外面闪过一道光,阿华这下终于转过头
,光已经消失了。
电、电灯?不,并不是天花板的位置,而且光线很强,一闪而过。
门狠狠地震了一下,锁,竟然在他面前“咖”地弹开。他张大了嘴巴,下巴发痛——嘴巴
张得太大了,合不拢。
门,缓缓地被打开,有什么在被打开之前从下面滑进来——一只发青的手,很小,像是小
孩。
阿华蹲坐在马桶盖上,犹疑不定。
压迫感消失了,随着没打开,“保鲜膜”也仿佛被撕开,啪兹,耳朵忽然可以听见声音,
空气流动的声音,微弱的惨叫声。
门打开了,外面是陈生灭。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生”没有说完便止住了,嘴巴大得下巴都痛了,眼睛试图在眼前找出可以“被支持”的
点——不,完全不知道眼睛该摆哪里。
眼前的景象太超现实了,他不知道要先看拿着某种棒状物的陈生灭,还是旁边捂住许利良
眼睛的黄曼宁……又或者是地上被三叉戟叉住脖子的小男孩……不,说是男孩也不太对,
身高的确是男孩,但一颗眼珠子已经掉出来了,另一颗眼珠子已经往上吊,没有牙齿跟舌
头的嘴巴微张,头很大,但身体瘦小,手臂像是婴儿那样细小,没有下半身。
枪尖陷在小人的肉里,三叉戟呈现“山”的形状,两边底部圆滑,再往上瞧,柱身还浮现
了花纹,微微地发亮——但定睛一瞧,又什么也没有。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他还在“阿”,陈生灭脸色黑了下去,向他伸出手,脸色变了又变,好像原本想要维持紧
绷,但却一点一点地缓和了下来,眉毛还挤在一起,但说出口的声音却是与之相反的柔软
。
“过来。”
阿华的眼神已经因为超现实而涣散,但却提起软掉的双腿,从马桶上下来之后还踉跄了一
下,头直直地往陈生灭胃的位置撞,两只手胡乱地抓,脚边好像听见抽搐的呻吟,他跳了
一下,一只脚勾住陈生灭小腿。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生、”他抖得不像话,感觉到周遭亮了起来,抬起头,厕所里的电灯
已经亮了。
“没事了。”陈生灭说,小心翼翼地揉着他的背。
“那、那是什么……”阿华鼓起勇气问,背上的手顿了一下,他低头去看,三叉戟已经消
失了,只剩那奇怪的小人还在抽搐。他一呆,抓住陈生灭的衣角:“刚刚明明还在——”
小人张开一只眼睛,没有舌头的嘴巴开始流出黑色的液体,嘴巴一开一阖,说出来的话非
常不清楚,众人听了好一会才听懂。
“陈大桦”,那个小人是这么说的。它开始缩小,好像水份被蒸发,眼睛、鼻子和嘴巴挤
在一起,嘴里还一直叨唸著:“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了……真正的名字……为
什么……”
许利良从黄曼宁身后探出头,怪叫一声,那小人还是吓到他了,不住地抓住黄曼宁地肩膀
瑟瑟发抖。
“陈、陈大桦……那是阿华的名字?”他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办,它已经知道阿华的名
字了?”
黄曼宁似笑非笑,阿华则是愣了老半天,没想到家里莫名的坚持反倒救了自己一命——他
不被允许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连户口名簿上的名字都不是“真正的名字”,更别提学生证
上的了。正当他不知道能和许利良说得多详细时,陈生灭淡淡地说:“已经没事了。”
许利良疯狂点头,地上的小人已经小得只剩一个指甲片的大小,周遭是黑色的污渍,幸好
在厕所里面也不怎么突兀……大概吧。
“阿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许利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是、是不是因为我你才碰上
这些?”
阿华正想安慰他,说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刚才碰到的事自己大概要负一半的责任,陈生
灭忽然问:“你刚刚都没什么感觉吗?”
许利良愣了半秒才说:“我很害怕!”
“……”陈生灭的脸好像在说:谁管你怕不怕。
黄曼宁掰着手指数:“不舒服啦,恶心想吐……”
“……啊,刚刚窗户外面……的时候,”他吞吞吐吐,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愿意回想方才
那枯瘦细长的手,“我觉得满想吐的。”
“但地上那个没什么感觉吗?”他指的是已经那缩水的小鬼。
许利良苦笑:“那也满可怕的。”但的确没有生理上的不适。他说:“时好时坏……大概
是因为护身符——”
陈生灭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问:“你,被诅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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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从女厕出来是个问题,但他们最后总算在被揪进训导处之前偷偷地溜了出来。出来的
天空刚染上橘色,他们抓紧时间,连忙往游乐的出口跑。阿华很难说毕业旅行到底算不算
被毁了,但好歹最后平安收场。
陈生灭那句“你被诅咒了”让阿华很在意,许利良自然更是,但陈生灭就像突然对许利良
失去了兴趣,好像之前的积极都是假的,他变得对许利良毫不在意。栩利良的脸皮也不够
厚,只好默默地闭上嘴巴。黄曼宁有点同情,但她对于许利良身上的东西很感冒,并不是
很想插手。
阿华在回去的游览车上悄悄地问陈生灭:刚刚那个东西不用善后吗?他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黑黑的一滩,总觉得会绝地重生。
那东西已经不在了。陈生灭说。
不在了?阿华不解。
黄曼宁转过头,眨眨眼说:你就想像那东西化做粉尘。
灰飞烟灭。
听起来非常可怕。阿华当然想问陈生灭手里握著的三叉戟是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但对
此陈生灭是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阿华再度挫败,他总是被陈生灭排除在外,越大越是如此。他本就对陈生灭有所歉意,陈
生灭的祕密太多,他越想越无力。
仿佛感觉到阿华的低迷,陈生灭半睁着眼睛,他的眼睫毛很长,据说小时候差点被当成女
孩子,看起来有点慵懒,皱了皱鼻子说:“是我自愿的。”
他所做的一切,包括阿华视为牺牲的、带有目的性的收养,陈生灭说,这些都是他自愿的
。
“……不能告诉我吗?”
陈生灭没有看阿华的脸,脑袋一歪,看向窗户外面,好像是拒绝的意思,但却在阿华几乎
放弃的时候淡淡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阿华的眼底又涌出希望,“什么时候?明天?后天?”
陈生灭推开了阿华的手,眼睛闪了闪,细细的手臂几次想要揉乱他的头发,半开玩笑的意
思,陈生灭却冷不防地扣住他的手腕,只有收敛一点力气,阿华的手被他压在自己的大腿
上,动都动不得。
“……阿、”
陈生灭说:“你可不可不要一直把我当成弟弟?”
阿华呆了一下才说:“你……你不想当我弟弟吗?”
“……不是。”
这仿佛是两人无法踰矩的部份,阿华很坚持,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重点,重点是陈生灭是
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疼爱的弟弟,这是唯一的“正解”。
“算了。”陈生灭放开他。
“阿、”
“我累了。”
“……”
陈生灭抱着手臂,垂著脑袋就开始打盹。阿华觉得,这几天陈生灭似乎把自己绷到最极限
,整个人是拉紧的橡皮筋,只差一点点便会断掉。而现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像个普通
人一样,睡意如期归来。
林势祥一直回到学校之前都还在睡,郑宇元问候了几句,阿华都小心地回避了,他总不能
让所有人的毕业旅行只有可怕的回忆。
许利良是最在意的那个,但陈生灭的态度很明显,许利良一路上都不敢搭话,握著胸口的
护身符发呆。一直到下车的时候,许利良才终于回过神,浑浑噩噩地随着同学们的脚步下
车。
阿华也很在意所谓的“诅咒”,但找不到时机,也不知道该不该多问。
这和陈生灭之前这么在意许利良有关吗?阿华心里也是满腹疑惑。回到学校的时候,外面
已经等著一些家长,天色还没暗,看起来似乎还是安全的。
“那、那我先走了……”许利良抓着后背包的带子,离情依依,走一步回头看两秒,眼神
在陈生灭身上逗留最久,但后者很显然就算注意到了也装做没注意到,眼神飘也不飘,只
是专心看着阿华,仿佛眼里只有他。
阿华:“……”
许利良走到门口的时候便走向旁边等候的妇人,阿华只能看见许利良的背影,妇人笑瞇瞇
的,举手投足都很优雅,但很慢,好像快一些就会喘不过去一样。
“那是利良的妈妈?”黄曼宁凑到旁边悄声地问。
“……应该是?”
他看不见许利良的背影,但从他与母亲亲密地挽著看起来,母子关系应该满好的,亲暱地
离开了。
林势祥一只手搭在郑宇元的肩膀上,脸色好些了,但走路还是不稳,校医说是中暑了,要
补充水份,多休息。阿华不好打扰林势祥,只用嘴型说:掰掰。林势祥勉强抬起手臂,挥
了挥,郑宇元耸了耸肩,帮林势祥擦屁股的事情做多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经过他们的时候,黄曼宁笑着说:“多喝水,还有记得去收惊。去庙里走走也好喔。”
林势祥瘪了瘪嘴,看起来这是个惨痛的经验,他不得不服输,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最后
被校门口的轿车接走,连路都走不好着实太惨了。
“势祥真的没事吗?”阿华略微担忧地问。
黄曼宁还没有开口,陈生灭已经先行开口:“他不会有事的。”声音还是这么冷淡。
阿华没忍住还是问道:“……那利良呢?”
“不用管他的事。”阿华体感陈生灭的声音至少低了两度,比漠不关心还要冷淡,不耐中
参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黄曼宁背着手,吴晓萱等其他女同学经过的时候也能从容地与他们挥手道别,几个女生原
本还暧昧地眨眨眼,但黄曼宁的态度过于从容,一丁点同侪间嬉闹的暧昧也都被驱散。
等吴晓萱走后,黄曼宁才说:“阿华,生灭不是故意的……好吧,可能有点故意。”她苦
笑:“但真的不要管比较好喔。”
“咦……连你也?”
“诅咒这种东西是很麻烦的东西,尤其是在人与人之间。”黄曼宁说,“因为这和撞鬼不
一样,是某个人对某个人满怀恶意的产物,无论怎么样都会带来伤害。”
阿华想到一种理论:诅咒是会反弹的,反弹可大可小,诅咒造成的伤害也足以摧毁一个人
。
“但是……”阿华纠结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他不是“有能力”的那一个,他没有
资格去劝陈生灭或黄曼宁。
有选择权的不是他。
再怎么样都是阿华的朋友。陈生灭的心里感到非常烦躁,这是另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感情,
阿华眼里又多了一个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驱散的对象,他对此非常不耐。
“放著不管就好。”他说。
“……不要说这种话,阿生。”
陈生灭难得地“哼”一声,黄曼宁愣了一下,“噗”地笑了出来。他扒了扒头发,额头露
了出来,深刻的双眼皮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深邃的情绪,仿佛深不见底。他最终还是
没有敌过阿华无意是噘起唇的小表情,明明不是在对自己撒娇,但陈生灭还是认输了,别
过了头,摸著自己的脖子。
“……他会自己找上门的。”他瞥了眼阿华,终究还是补充道:“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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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段落写完了,感谢各位推文陪伴我QQ
下次见~(下沉)(希望这次不会沉太久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