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龙哥
　　踏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龙哥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拨电话，余光
就见自己那辆黑色保时捷正停在不远处。
　　龙哥眉峰一挑，收起手机加快步伐走上前，他的车窗没有贴防窥膜，靠在车边稍一弯
身，就看见驾驶座上那男人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他无奈地摇头叹息，曲起指节敲了敲车窗
，里头的人几乎是一秒就睁开了眼，一见车外站着的人，立刻就开了锁。
　　“不是说了我可能要在这将就一晚，让你先回去吗？”龙哥坐上车，没有马上系安全
带，而是侧过头，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和身旁的许池尉说：“不听话，扣你这个月奖金
。”
　　“扣吧。”许池尉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龙哥看着他的侧脸好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认份地拉过安全带系上。
　　最早认识许池尉的时候，那家伙还只是毛都没长齐、小学都还没毕业的小鬼，就住在
他家隔壁。十七八岁的龙哥最是叛逆的时候，成天和道上几个兄弟混在一起，很少回家，
每一次回去的时候，却都能听见隔壁打小孩的声音。
　　起初他只觉得不过就是一般家庭管教孩子罢了，没那时间也没那心情管。还是后来有
次过年他难得回来一趟，年夜饭吃到一半，就从窗间缝隙听见隔壁传来成年男人破口大骂
的声音，随着骂声一起的还有重物摔落在地的闷声、陶瓷玻璃粉碎的脆响。
　　餐桌上的大人们都是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却没有一个有所动作，龙哥听了一会，最终
放下筷子，借故要抽菸便走了出去。
　　那年冬天很冷，龙哥站在街灯下一连抽了好几根菸，也不晓得隔壁的动静是什么时候
停下来的，就当龙哥拧熄最后一根菸，准备回屋里时，那扇他一直盯着的门板被人缓缓推
开，从里头踉踉跄跄走出一个小孩。那小孩很瘦很小，大冷天里只穿着单薄的一件T恤和
七分裤，左眼和嘴角都肿得厉害，白色的T恤上还沾著几许红褐色的血渍。
　　龙哥就这么看着他像怕吵醒屋里的人似的，很轻很轻地关上大门，而后转过身往外迈
步。那孩子跨出的脚步很小很慢，大概是脚上也有伤，却很执著地往外走。
　　没过多久那小孩发现了站在路灯下正在看着他的男人，顿了一下，拖着步伐就往龙哥
面前走。龙哥本来要走了，见对方朝自己走来，便环着手挑起唇角，饶有兴致地等着他走
到自己身前。
　　他原以为小小的许池尉会要自己带他去医院，或是大胆一点，要自己带他走，而龙哥
也在那短暂几步路的时间里想，如果许池尉够有胆，那他可以考虑带他离开。
　　谁知那孩子摇摇晃晃地站到他面前，仰起那张小小的、被揍得惨不忍睹的脸，用那还
未经变声童音坚定地向他开了口。
　　他只问了一句：我想杀了我爸爸，你能不能帮帮我？
　　龙哥当即就笑了，许池尉比他想得大胆的多了，他扯开嘴角一笑，向矮了他大半截的
许池尉伸出手，和他说：你要不怕，以后就跟着我。
　　许池尉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还带着血的掌心搭了上去。
　　杀人这种事龙哥没干过，也确实不想脏了手，只找了一帮人替许池尉教训他那个长年
家暴他的垃圾爸爸，之后就把许池尉拉进自己的圈子，没再让他回过那个家。
　　但他也没有放任许池尉和自己一样堕落沉沦，他管着许池尉就像管弟弟一样，不让他
翘课，不让他学抽菸喝酒。许池尉聪明好学，龙哥假日没事就把人丢到图书馆，自己在外
吃喝玩乐完，晚上再去图书馆接他回去。
　　许池尉高中的时候龙哥已经二十六七了，开始自己做点小生意，经常在外应酬到很晚
，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回去。其实工作也不总是都这么忙，不回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
察觉到许池尉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不该起的心思。
　　龙哥玩得开，身边时不时来来去去一些人他也几乎来者不拒，但许池尉不行。倒不是
说许池尉长得不合他的审美，小时候被揍得破破烂烂的小孩长开以后还是相当帅气的，只
是龙哥从小就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却仍死守着心里那道底线，
不想也不能越界。
　　许池尉的感情并不热烈直白，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内敛隐讳的，做过最超过的，也
仅仅是在以为龙哥熟睡之际俯下身，偷偷在他唇角印下极轻的一吻。
　　后来念完大学，龙哥大手一挥，就把许池尉送出国继续深造了。许池尉没有一点抗拒
，他像个言听计从的孩子，龙哥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怨言也没有，只在机场分别的
时候，难得主动地向他索要了一个拥抱。龙哥没有拒绝，搂着还矮了他半颗头的孩子，大
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要他好好读，别让他丢脸。
　　许池尉也争气，不过几年的时间，就连读完了硕博学位，光荣归国。
　　龙哥最早原本是想，许池尉在国外念完书，就干脆待在那里找工作，展开一段新的人
生。谁知那个死心眼，拿完了学位就马上回国找到他，拿着文凭和他说他回来了，可以来
帮他了。
　　许池尉回来的巧，那时龙哥手里的生意正好出了一点问题，这些年他黑白两道均沾，
想藉著这个机会把一些不正当的生意放了，把那些不干不净的钱洗掉，许池尉主修金融会
计，正好能帮上他的忙。
　　后来，许池尉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对外是龙哥身旁最得力的秘书，实际上更像生活
助理，包山包海，什么都做。
　　两个人分开这么多年，龙哥早没把许池尉当年对他深沉隐讳的感情当一回事，却在某
一个两人都喝醉了的夜晚，许池尉卸下冷硬的伪装、龙哥也一时没把持住，两个人就这么
潦草地睡了一夜。
　　隔天龙哥清醒过来，看着身旁赤裸身子趴睡着的男人，按著发胀的脑袋有些懊恼自己
的不受控，身旁悠悠转醒的那人却用着沙哑而平稳的嗓音，只和他说：不用你负责，我的
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救了就是你的，随便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龙哥扶著脑袋沉沉叹了口气。
　　若换作其他人，他确实可以不负责，可许池尉怎么说，都是他从不到十岁一手带起来
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他心里最后一道底线。现在最后一道底线被踩没了，龙哥
一时之间除了茫然，更多还是不明所以的烦躁。
　　龙哥也不是没想过把人往外推，介绍他一些不错的对象，女的不行就介绍男的，可一
连做了几次媒，许池尉就是没有丁点反应。
　　像是除了他，对谁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龙哥实在拿他没辙，那人执拗得很，既不要他负责，又不愿离开他身边。万般无奈之
下，他只得继续把人留着，一晃就到了现在。
　　“小霖还好吗？”待确认龙哥将安全带系好了，许池尉才转动车钥匙发动车子，一边
开口问。
　　“没什么大碍了。”想起刚才李霖一见到进门的小警察的反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嗤笑了声。“陪床的来了，再难受也变不难受了。”
　　许池尉目视前方道路，只低应了一声。
　　龙哥见他悉如以往淡然的反应，曲起手肘靠着车窗、手背支著脸颊，似笑非笑道：“
你看看人家小霖都找到真爱了，你一个四十岁的人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像什么话。”
　　许池尉抿著唇不出声。
　　“记得老沈吗？他女儿比你小几岁，也单身，之前酒会上和你见过一面就一直惦记着
，老想叫我牵个线，你说我牵还是不牵？”
　　许池尉这回倒是答得很快，一句冷冷淡淡的“不用”马上脱了口。
　　就著窗外路灯洒落进来的光亮，龙哥看着身旁男人的脸侧，忽地沉沉出了口气，他语
重心长道：“我五十了小尉，再陪你也没多少年了，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许池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再开口时嗓音也染上了几分苦涩，
“不是浪费。”
　　龙哥知道这事终究谈不出个结果，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他对许池尉也不是真的一点感
情都没有，要是真只把他当弟弟，也不会在第一次阴错阳差上了床后，还有后面的第二次
、第三次。
　　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要考虑的事就不仅仅是单纯表面的而已了。
　　龙哥心下有点烦乱，拉开前方置物区想找包菸抽，却看见里头只有满满一堆棒棒糖，
他拆了一根葡萄味的叼进嘴里，含糊问道：“我菸呢？”
　　“扔了，上次回诊医生说要戒。”许池尉依然目不斜视，语气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随着年纪渐长，早些年不曾注意的生活习惯渐渐影响到现在的健康，龙哥的支气管一
直不太好，前些阵子回诊拿药时，医生就说他该戒菸了。本来他没当回事，想着菸慢慢戒
就好，谁知身旁这胆子最大的家伙直接就把他的菸给扔了。
　　龙哥气得都笑了，趁著前面红灯，长手一伸就往许池尉脸上捏，“你跟李霖是在比谁
胆子大吗？一个随随便便就敢把条子放进我的酒吧，一个一声不吭就敢扔了我的菸，怎么
，老子现在年纪大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放眼里啦？”
　　“没有。”龙哥手上的劲不小，许池尉有些费劲地回道：“也是为了你的健康才扔的
，我……我们都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
　　龙哥哼笑一声松了手，说：“你就你，少在那边什么你们。”
　　“嗯，我。”夜色之下，许池尉一直抿平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眉眼也柔和了
几分。
　　龙哥又看了他一会，而后把嘴里含不到一半的糖抽出来，送到许池尉嘴前，“甜死了
，难吃，下次别买了。”
　　许池尉没有一丝迟疑地张嘴就含了进去，含糊应了一声。
　　“饿死了，陪那个臭小子一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回去弄点吃的，好久没吃你煮的菜
了。”
　　“嗯。”
　　“弄清淡点，我最近比较养生。”
　　“好。”
　　“要我长命百岁可以，你也得给我长命百岁。”
　　“知道了。”
　　龙哥满意地靠回椅背上，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他看着眼前行
驶回家的路，轻出了口气，心想算了。
　　都这把年纪了，有个死心塌地的人陪在身边，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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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番外就到这啦，也算给龙哥一个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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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写完实体番外就来补棠棠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