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他与他潮溼的恶梦(完)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1-01-08 16:53:35
※微性描写(真的很短)
2021正月的这里非常地潮溼,天空灰濛濛的,肯定是下过雨的,在他酣眠的夜晚。柏油路
一片潮溼,他睡眼惺忪地打开窗户,看见的是灰色的天空,细小的雨滴让视野不佳,只觉
得有谁抹上了灰色,颜料沾了太多水,不是夜晚的黑,更不是暴风雨来时的深灰,而是柔
软的、忧郁的、湿润的灰。
他已经连续作了好几天的恶梦,这几天都心不在焉。早晨起床什么事也不想做,明明工作
一点进展都没有,他却只想趴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小山。那里已经被白灰色的云笼罩,似
乎正下著滂沱大雨,而这里却十分安静,连雨滴落在屋簷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拼命地伸出手,半个身体都在外面,指尖却只觉得冰凉,细软的雨连发丝都不如,无法
留下什么印象。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吓得回头,幸好一只手还撑在窗边,离失足摔落还有点距离。转过头
,他看见袖扣扣到一半的男友张开了手,冷静的脸上因为突然的意外而挤上慌张,双手张
开,看起来上一秒似乎在一箭步冲过来的预备动作中。
他思考了两秒,最后还是没有把这几天作的恶梦告诉男友。
“看雨。”他只这么答。
1.
他梦见自己成为了机器人。
这可不是什么未来高科技的梦,没这么好运,他并没有体会到太空旅游的乐趣。在梦里,
他似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早上在家里写作,晚上的时候休息,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没两样。
意外的是,男友也在这场梦里。男友和现实中一样,眼角还是有那颗勾人的泪痣。他是好
几年后才体会到这颗痣的魅力,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动,很快就会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虏获

在梦里,他们似乎都稍微年长了些,约莫在三十代的后半,而现实中他们才三十,他并不
能想像他们接近四十还在一起的样子。梦里男友眼角的细纹却依然让他心动,时不时笑了
一下,眼睛瞇起,让他看也看不腻。
他们坐在某个咖啡厅,面前摆着咸派、舒芙蕾、一杯红茶,一杯咖啡,看起来是很情侣的
约会行程,但却没有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他们非常幸福的样子,嘴巴一开一阖,尽
管梦里声音并没有发出来,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一段没有意义、但非常快乐的对话。
他拿起刀子,似乎想切开分毫未动的咸派。他犹记得男友喜欢咸派,只想着让男友尽兴,
毕竟自己已经将舒芙蕾食完了。
但不知道怎地,他愣住了,手不受控制地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砍下去。他来不及尖叫,
手腕那里发出啪兹的声音,电流窜过,他惊得低下头,手被切了下来,手腕切割处裸露著
电线,电流已经逃窜到金属的内壁,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血肉。
不知怎地,梦里的他竟然惊慌失色,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仿佛瞒天的大谎终于被揭
发,慌张地不知所措。方才背景里悠闲喝茶的人们都站了起来,围着他,脸色骇人,有惊
恐、鄙夷、不屑,除此之外,还有攻击性,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神奇的是,他竟也知道
众人反应的原因。
他只记得自己不停挥舞双手,跳了起来,慌张地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男友
悲伤地看着他,似乎也不能理解他的背叛。
他说: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虽然是机器人,但我——
不要再说了!有人打断他,朝他扔了半满的咖啡杯,洒得他一脸的咖啡,冷却后的香气让
他打了个哆嗦,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不是的,不是的。”他无力地替自己辩解,“我虽然是机器人……但我……但我……”
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嚅嗫,“但我可以爱……我会爱人。我知道怎么爱。”
不,你不会!机器人不懂得爱!
机器人不会爱!
男友站了起来,哀伤的眼神盯着他。他在梦里手足无措,求男友不要走,不停地重复:我
知道怎么爱,我会爱的。我爱你。即使我是机器人,我也懂得拥抱的温暖、亲吻的心动,
我通通知道。
有人尖叫:你在说谎!
因为你是机器人啊!
机器人没有心,没有感情,你必定不知道怎么爱。
他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不敢去碰男友的手,只知道抓着自己的衣䙓,像是迷
路的孩子,全身颤抖。
梦醒之前男友似乎说了什么,可惜他惊恐地醒来时并没有听清。
“啊!”
啪地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家里的天花板,手紧紧地抓着被褥,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几乎
是同时,旁边的人收紧了横过他的腰的手。他为了不让男友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难得地
将脸埋进男友的胸膛,像是撒娇的伪装。太过急促的缘故,他的硬头壳撞得男友闷哼一声
,声音低哑,含着梦呓安慰他,就像安慰孩子那样。男友亲吻他早上乱糟糟的鸟窝头,将
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没事了、没事了。”男友软声说。
那天是周末,他们非常难得地去吃了下午茶,还是男友拉着郁郁寡欢的他去的。坐在周围
满是男女或少女们的咖啡厅,他特地点了松饼而非舒芙蕾,但最后送上来的还是舒芙蕾。
店员向他道歉并表示送错了,本店招待——而这令他更加忧郁了。
男友没有意外地点了咸派,期间放软声音和他说话,努力想逗他开心。他勉强笑了笑,但
逃不过男友的法眼。男友低下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用拇指揉着他的手背。他不
忍心,心如刀割,主动拿起桌上的刀子,手指都在发抖。
男友最喜欢吃咸派了,他小心地用刀。现实中并未像梦里那样切开他的手腕,但他的右腕
却痛了一下,好像真的有一把刀划开他的手腕。
“很好吃。”尝了一口咸派的男友说。
他这次小小地牵动嘴角,男友看出来这不是勉强的笑容,连忙又说了些可爱的话,逗得他
脸颊绯红。男友趁著旁边的人没注意的时候倾身吻了他,蜻蜓点水之后便迅速地退开,低
头害羞地笑。他忍不住也跟着傻笑,眼眶很热。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将恶梦的内容告诉男友。
2.
他又作了一个恶梦,但这次遭殃的不是自己,而是男友。
梦里,他们正好三十岁,生活和现在没差多少,他还是在家里工作,只是生活稍微有点不
规律,偶尔半夜的时候还挑灯夜战,男友总是伴他左右。那并不像个虚假的梦境,反而像
是将他们过分平静的日常搬进梦里,他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梦里的他与现实相反,总是对男友说:我爱你。男友也总会回他:我也爱你。“爱”在这
个梦里很重要,他反复强调,面色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现实的他很少说爱,甚至有点排斥男友说爱他。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将字典里的“爱”拿
掉。如果有超能力,他会率先将“爱”这个词从世界上各种语言之中拿掉。
如果爱不存在就好了。他想。
当他还搞不懂自己是否真的在作梦、又或者只是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时,男友忽然捂住胸
口,单膝跪在地上。
身体似乎有电流窜过,他冲过去扶住男友,看见男友的犬齿变长。一瞬间,他原本以为的
日常被迅速击碎,在梦里,他“就是知道”男友是个吸血鬼,而自己则会向他奉献鲜血。
他深爱着男友,自愿成为吸血鬼的食物。
他扯下衣领,露出洁白的脖子。
男友扑过来,咬着他的脖子,仿佛失去理智。不符合逻辑便是梦的常识,他感觉体内的血
液不够,四肢末端逐渐失去知觉,浑身冰冷,后来甚至因为缺血而抽搐。
还不够。他想。
嘴巴张了张,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只能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缓缓从他颈窝抬起头的男友
。男友的嘴角满是鲜血,面无表情地舔过嘴唇,眼神冰冷。男友又低下头,这次将唇覆上
他的唇上,冰冷的唇被温热的血液安抚。
在梦里,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嘴巴一开一阖,眼泪一直掉。他说:还不够。他求男友咬他
,吸干他体内的最后一滴血。
男友露出和上个梦境一样哀伤的表情,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
还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哭喊著,但垂死的他只是不停倒抽气,直到再也无法呼吸。眼前逐渐模糊,眼球往上吊
,男友冰冷的手指还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脸颊,好像在挽留他。
他哭着醒了过来,这次的梦话很清晰,男友吓得摇醒他。他十分混乱,只是不停呢喃,不
够、不够,不够的,一点都不够。
男友温柔地问:“什么不够?”
他说:“爱。”
“爱?”
他靠近男友,半梦半醒之间,他抓不准距离,撞到了男友的嘴角,亲吻也像是啃咬,男友
只有惊吓。手抚着他的背,哄地又问:为什么爱不够?
他下一个动作吓坏了男友——他往下去摸,这次很精准,抓住了男友的性器。
“小A!”男友叫了出来。
他哆嗦地抚弄,技巧非常差,像是初次手淫的少年,只知道上上下下,完全没有技巧可言

“小A,停下来。”男友L君说。
他摇头、哭泣,甚至去摸自己的阴茎,软趴趴的,和L君早晨半勃的不一样——虽然L君也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软掉了。
因为用药的关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了。小A没办法勃起,几乎没有性欲,就跟饥
饿一样消失在生命里。L君没有责怪他,但小A其实知道L君会在半夜的时候去浴室。
性欲是人类社会再普通不过的事了,甚至超越食欲。人们可以不吃,但绝对不能没有性。
不吃有很多理由或者借口:节食、减肥,吃不下,不想吃。但性欲不行,无法勃起不行,
两年不想做爱不行,因为这太奇怪了。
他啜泣,L君温柔地拿开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他的性器自始到终都没有勃起,半硬都
没有,软软的垂在腿间。
L君一直摸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小孩,轻哼著歌,任由他逃避地将脸埋在自己的胸膛。
好不容易等他平静下来时,L君问:“可以告诉你我作了什么梦吗?”
小A摇头。
L君沉默了一下,还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爱太难了,他不知道怎么给,连是“给不了”还是“给得不够”都不清楚。
“没关系。”L君又亲吻他的脑袋,“我知道。”
小A想:知道什么?难道L君知道他给了多少的爱吗?如果知道,可以告诉他这是否足够吗

L君慢慢地与他拉开距离,他看见男友的眼睛在发亮,很温柔、十分温柔,太温柔了。小A
感觉自己的手被小心翼翼地抓住,L君轻轻地问:“可以帮我吗?”
他胡乱地点头,L君很少对他提出要求,所以无论要求什么他都会说好。他的手被牵着,
碰到方才因为惊吓而软掉的东西上。L君的脸颊也红了,他们太久没进行关于性的互动,
光是这样两个人便脸红心跳。
他颤抖着手握住,很怕L君硬不起来。但L君却忽然说:“看我。”他抬起头,望进男友的
眼。
男友包裹住自己的手,他抖得不像话,被男友带领着,糊里糊涂地帮男友动着,虎口被麻
擦得很热。
L君硬了,甚至低声喘息,微微耸动自己的腰。
射出来的时候,小A抖了一下,脑袋无法思考,好像刚刚高潮的是自己。L君顾不得两人手
里都黏糊糊的,亲吻他的嘴,又将唇贴在他的颈上,吐息搔痒著小A。
“我爱你。”L君说,“我只能因为你硬。”他还说,他的性幻想对象只有小A,这很奇怪
,但光是这样他就满足了,谁来都不行。
“没事的。”L君说,“就跟吃饭一样,不用着急。”
舒芙蕾是小A最近第一次主动想吃的东西。
3.
L君放心不下他。
“我跟老板说一下,这次先不去出差了。”
小A却说:“这样我会更难受。”
L君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温柔地问:“我联络B君好吗?”
B君是他的弟弟。
小A摇头,“不要。”他会说“不好”、“可是”,或者沉默,很少说出这么直接、没有
转圜余地的词汇。L君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压迫到小A的空间,因为那是小A觉得最安全的
结界,谁都不可以破坏,包括L君。
“那,”L君说,“我晚上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小A小声地问:“不会太麻烦吗?”
“才不会。”L君轻轻地笑。
“两分钟也好,可以吗?”
小A同意了。他喜欢L君的声音,偶尔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还会出现L君的呢喃。
“如果真的不想说话,接起来再挂掉好吗?”
“好。”
L君摸了摸他的头。今天的小A只想要拥抱,于是他们并没有吻别,只是抱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走了。”
“路上小心。”
L君临走前又强调了一次:“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阴暗的天空似乎带来了一些影响,小A这个礼拜的工作进度很糟,挤不出一个字。有时候
坐在椅子上发呆,有时候蜷缩在床上。本来就是个小专栏,编辑也没有催他,但罪恶感让
他瓦解,晚餐勉强吞下几口饭,但很快又会因为反胃吐出来。
L君会拍着他的背,什么话也不说,完了之后递给他一杯水。
对不起。他说。
L君很努力,但还是会露出不同意的表情,有点像是在生气,但也像是伤心。即使如此,L
君也会毫不犹豫地抱起他,问他要不要睡一下。
可以吗?小A问。我可以睡吗?
L君便会坚定地说:睡一下。让他躺在床上,两个人穿着油腻腻的衣服,七八点便熄灯睡
觉。他通常会睡到隔天晚上,而醒来时L君都在。
他怀疑L君骗他,但L君却说:我没有请假,回到家小A就醒啦。
男友出差的晚上,他又作梦了,潮溼的空气里是恶梦的味道。他昏昏沉沉,吃了药后呼吸
便和缓了下来。他撑不住,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这次,他梦回了十八岁。
梦里,他和L君是大学同学,不过不同科系,只是刚好在两系合作的营队中认识。他不是
当年那个畏缩、不快乐的少年,与此相反,他成为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样子——开朗、乐观
,从不忧愁,每天笑嘻嘻。
营队的时候,中文系的女生很多,但电机系的男生也不少,两边比拼之下,到他们这个小
队时,小A竟和L君分在一组。营队是个专门为想要谈恋爱的异性恋设计的,他们必须男女
一组,牵手进行夜教,期待女生吓得花容失色,还要男生惊得住惊吓,最后运气好的话,
说不定还能凑成几对情侣。
小A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安静、不爱说话,L君很腼腆而且没有现在沉稳,两人都因为突然
和男生一组而有点尴尬。队伍里的女生想要跟小A交换,和这个长得好看的大男孩一组,
但碍于小A非常内向,只是低着头、连眼睛都不会对上而作罢。
但梦里的小A不一样了,他心里甚至浮现了陌生的动力,生活充满了不明所以的希望,碰
见谁都可以打招呼,挥手,大笑,大家都认识他,女孩子也喜欢和他说话。
梦里的生活似乎很美好,专属大学生的营队让大家都很期待,毕竟这和联谊没两样,青春
就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和L君分在一组,其他男女都有了伴,唯独他们出了意外,只好两个男生一对,还必须
牵手走过夜教。
L搔了搔头,腼腆地对他说:嗨,我叫L。
小A还没来得及回应,说自己叫做小A、中文系,很高兴和他一组时,前面的女生已经鼓起
勇气,希望能和小A交换partner。
梦里,小A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身体不受控制,竟然雀跃地颔首了。
不,不对。他在心里呐喊,但梦里的小A却背叛了他,不听他的指示,轻易地答应了她。
最后女队辅和生辅组长也下来,勉强让男女失衡的队伍恢复平衡。
他们悄悄地说:说不定电机系受欢迎的L君会和她在一起。
他好像缩小了,被压在名为小A的人的体内,没有人听见他说话,他拍打、嘶吼,但谁也
没有注意到。“小A”很开心自己能够和女孩子交换,与大自己一届的学姊一组,或许还
有机会会成为毕业就会分手的情侣,顺利脱离处男之身。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他没有生病,也不会忧郁,只会笑,从不哭泣。不用吃药,不用看医
生,不需要咨商,太棒了,多美好的人生。
L君和那个女孩子牵起手,看了他一眼,小A以为他注意到了,拚命地吼:我在这里!我在
这里!但只有一眼,L君便被女孩子呼唤而低下头,然后因为害羞而笑得很可爱。
小A愣住,但“小A”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只为了逗学姊开心。
不是这样的。但,这似乎又是最好的。
他站在原地,周遭开始黯淡,所有人远去,包括和女孩子说话的L君和“小A”。
回过头,他站在雨中。并不是倾盆大雨,而是绵绵细雨,空气很湿润,棉絮般的雨滴落在
他的发、肩上。他没有撑伞,只是站在马路中间。天空灰濛濛的,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当然也不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混乱,但他却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谁也不在。
突然,对面迎来一辆车。他站在中间,动弹不得。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他所渴望的结局的。他已经想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车的灯光越来越刺眼,让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几秒,小A没有感觉到疼痛。梦或许没有这么真实吧。小A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还是站在马路中间,车子已经不见了,他满腹疑惑,风吹来,细雨打在脸上。
他看见了脚边的血,从不远处蔓延,坑坑洼洼的柏油路积了些雨水,竟让鲜艳的红淡了不
少。
鲜血流到他脚边时,竟只剩下淡淡的粉红色。
小A看见L君躺在地上,睁著瞳孔放大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没有丝毫杂质般的纯粹,微张的
嘴角溢出鲜血,手脚以奇怪的角度弯曲。
他放声尖叫。很奇怪的是,他感觉到胸腔的震动,但是耳朵却听不见。他喊著:不要。不
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他蹲了下来,扯著头发。天空破了一个洞,崩塌,雨却还是下得这么悄然无息,似乎
决定让灰色的世界在寂静中死去。
梦里的L君似乎在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小A在自己的尖叫中醒来。
为什么是我!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道。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碰到这种事。为什么是我。好可怕。好痛苦。好无助。好寂寞。我不知道。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他吼得声音都哑了,虚弱的身子受不住,喊了几声便抖得无法呼吸。他看见自己伸长了手
,不知道手的另一端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伸出了手,睁开眼睛只看见天花板。
他过了很久才让呼吸勉强维持在一进一出,脑袋的齿轮咖咖作响,一直催促他转动。
小A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哭。
——但刚这么想,眼泪便在瞬间流了下来。
他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滴一滴,慢慢地流下,从眼角滑到耳朵。
黑暗中他无声地落泪,但连流泪的原因都非常模糊。悲伤?自怜?思念?因为L君?因为
自己?脑袋一片混乱。他恨的,或许一直是自己。遇到这种事的自己。害L君无法“前进
”的自己。缩在自我世界的自己。
鼻水从鼻腔流到喉咙,呛得他咳了两声,耳边传来“啵”的声音,听觉清明了些,可以隐
隐听见风声。
雨还在下吗?他想。为什么不来场暴风雨,或者龙卷风,把一切破坏殆尽,让一切得到结
束。
L君躺在地上。看着他。嘴角滑下鲜血。对他微笑。
他捂住脸,又想到在梦里开朗大笑的自己。学姊人很好,也会被他的笑话逗乐,如果重来
一次,又或者,在某个科幻小说的平行世界里,他是不是一个个性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正
常人”呢?
那个世界有L君吗?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小A无法思考太多,脑袋的问题也支离破碎。
房间外传来声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听得出来那人的动作非常小心。小A用混沌的脑袋
想:小偷?或许是强盗?如果强盗发现他醒著会杀了他吗?
他应该起身,躲到某个地方,或者找点什么防身。或者出去看一看。但是即使他想,身体
却很重,重得他几乎动弹不得。连日恶梦让他非常虚弱,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有眼泪
是自由的。
他想要起身翻下床,但试了许久,久到外头如果是小偷大概已经把电视搬完了,他才从床
上坐起。
才刚坐起,房间的门已经被无声地打开了。
他看着门口,坐起来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逃走是不可能的。
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竟然是L君。
你不是……小A的声音卡在喉咙。
“对不起,吵到你了?”L君刚解开领带,风尘仆仆的疲软还在脸上。“赶了末班车回来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L君慢慢地往床铺走,每个动作都非常小心,他并不想吓到小A。但当他走近时,却反被小
A脸上不止的泪水吓到了。他没有发问,只是迅速地张开手臂,和往常一样抱住他,一下
又一下地揉他的背,大手扣在他的后脑杓上。
“没事了。”L君说,“没事。只是恶梦——你作恶梦了吗?”
小A点头,但又摇头。“我作梦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作了什么梦?”L君问。
小A摇头,不愿意说。
L君哄他,但也只是再问一次“真的不能说吗”。
“不想说。”小A道。
L君让他躺下,把西装外套一脱也躺在他身边,丝毫考虑衬衫皱了该怎么办。他只记得小A
很依赖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他现在只能记得这个。
小A意识到,自己大概没有接到L君晚上的电话。这次他不想要道歉,只是抓着L君的衬衫
,努力地看着男友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甚至用手去捏L君的脸。
L君任君揉捏,是圆是扁都遵照小A的意思。
“重要的人死了。”小A忽然说。
L君顿了一下才意会过来,小A方才说的是恶梦的内容。L君轻吟,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
看似镇定地将他拥入怀中,手却在发抖。
“是假的。”L君说,“都是假的。”
小A闭上眼睛,L君声音里的颤抖太明显了。“死”,这是L君唯一忌讳的字。可以是“离
开”、“消失”,或者“道别”,但不能是“死”。小A知道L君并不真的是个豁达的人。
他只是很了解自己,并尽自己所能地承受。
眼泪原本已经停了,但此时又开始涌出。这次,小A听见L君呜呜的哭声,很压抑,很小声
,在他的头顶上。他想要抬起头,但L君却紧紧地抱住他,难得地“忤逆”了小A。
“对不起。”L君胡乱地抹著脸,“对不起,小A。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哽咽,“我说过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接受。我只
是……突然很……”他说不出来。
很慌张。很害怕。怕你就这么消失了。
世界真的很大,但也很小。一个人的消失可以轻如鸿毛,也可让另一个人的世界瞬间崩塌

小A轻轻地说:“你怎么可以道歉。”他慢慢地抚著L君的背,这是很笨拙的模仿。“你说
过的,不要道歉。”怎么可以双重标准。
L君破涕而笑,臂膀的力道更大,好像想就此把小A揉进身体一样。
“对喔,我说过。”
小A将小腿缠上L君的小腿,不知道谁的体温更低,捂著捂著,反而都变得热了。
“我没接到你的电话。”
L君很快地说:“没关系。”想了想又补充,“但如果可以,尽量——还是希望你可以接
到——接起来再挂断也没关系。回播再挂断也好。”
小A好像又看见了血泊里的L君。“L君”正缓缓地往柏油路陷下,一只眼睛还盯着他,微
微瞇起,大概真的在笑。
“是你真的太好了。”小A小声地说,“L君,是你真的太好了。”
他与他潮溼的恶梦随着雨滴,慢慢地降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
(完)
======
应该算是《大千世界》的后续
还有我自己作的恶梦,新年一开始就做恶梦真的太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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