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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想就想到了农历春节。
按照当初公司和江陆谈好的时限,何浅在最后一场南部巡演结束之后,就要从江陆那
搬回自己原本在市区的住所。春节前一周他好不容易腾出一天的时间要把留在江陆这里的
东西搬回去,本想顺道和许久没有好好见面说话的陆鸿棠聊一聊,怎料那天陆鸿棠整天都
不在,对面的房门门板半掩,里头空无一人、安静无声。
何浅当下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他拎着行李箱往陆鸿棠的房里望,望了老半天也没
望出一个陆鸿棠出来送送他。后来失落转为淡淡的恼怒,他在离开前传了讯息给陆鸿棠,
半真半假地说要是再躲着他,他就真的要生气了。
出乎意料地,才刚刚踏出大门,何浅就收到陆鸿棠的回音,只有短短一句,说自己没
有躲他。
何浅扯著嘴角轻嗤了声,自言自语地低喃一句:“口是心非的时候回得最快。”
由于刚结束一连串的巡演活动,玛拉大发慈悲地替他们推掉一些比较不那么重要的工
作,让大伙能够好好地放个年假。
何浅小年夜那天就回中部老家了,见了很多一年几乎见不到一面的各路亲戚,还包了
好几个红包给连名字都很模糊的亲戚小孩。
初二晚上家里人在屋里开了两桌打麻将,何浅拿着手机躲到客厅,配着电视上春节节
目的声音点开和陆鸿棠的聊天画面,开始进行今日份的贴图骚扰。
可能是为了印证自己没有口是心非,陆鸿棠这几天回他讯息的频率倒是比前一阵子来
得多上那么一点,也快了那么一点,除夕刚过零点的时候何浅打电话过去他也接了,支吾
别扭地和他说新年快乐。
何浅在电话这端勾勒着陆鸿棠脸上可能的表情,眉眼不自觉地都比平常柔和了些许。
过了一会一些嫌里面很吵很无聊的小孩也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和陆鸿棠年纪差不多的
表妹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伸长脖子看他在玩什么,何浅侧身挡了一下,确定陆鸿棠一时半
刻没有要回他的意思,便跳出去随便点开一个游戏来玩。
“哦──浅哥在偷偷跟别人聊天。”表妹见原本一闪而逝的通讯APP转眼间变成别的
游戏,便忍不住坏笑调侃:“姑姑还说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担心你以后娶不到老婆,看来
是白担心了。”
“不是女朋友,小屁孩别乱猜。”何浅敷衍地回道,却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讲到女
朋友三个字时,唇角挑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不是女朋友还笑得这么恶心,那就是暧昧对象了。”
何浅腾出一手推了一下表妹靠得太近的额头,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出声否认。
客厅里聚集越来越多小孩子,吵得何浅头有些疼,原本坐在他旁边的表妹嫌他打游戏
无聊,坐没一会就跑去和别人玩了。趁著旁边没人,何浅跳出游戏点回通讯软件,陆鸿棠
三分钟前终于回了他的讯息,虽然只有三个字,要他不要烦。
何浅低低笑着,笑完以后仰头靠着沙发椅背长出了口气,看着面前吵吵嚷嚷跑来跑去
的小孩子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啊,想棠棠了。
经过前一小段日子的沉淀和细想,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就是想陆鸿棠这个事实了
。想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甚至有时候夜里将睡未睡之际,还会模模糊糊地想起那
天早晨抱着陆鸿棠的手感,得往怀里塞个枕头才能好好睡着。
如果这些都是喜欢他喜欢陆鸿棠的证明,那他认了。
初三一早何浅和父母说了一声,就一个人开车回北部了。
北上的车流量不少,有一点塞,不过这都影响不了何浅的好心情。昨天晚上他死皮赖
脸地卢陆鸿棠,终于卢到一个去他家拜年的机会,今天于是起了个大早,梳妆盥洗把自己
打理好了后,便怀着略有些忐忑紧张的心情启程北上。
何浅近中午才找到陆鸿棠给他的地址,停好车拎着刚才路上临时买好的几盒伴手礼,
比对着手机地图走至一座高级别墅的围栏前,一边拨电话给陆鸿棠说自己到了,一边对着
眼前比之前住的江陆那里还要大上不少、从外观看上去就富丽堂皇的建筑感叹。
以前总戏称陆鸿棠是小少爷,没想到还真的是啊。
陆鸿棠很快就出来了,大冷天的只穿了件宽松的帽T和棉裤就跑出来替他打开最外头
的防盗栅栏门,一边开一边皱着张脸嘟嚷道:“好好的年假不在家里陪家人,突然跑来拜
什么年。”
今天以前何浅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陆鸿棠了,没见到人的时候都还好,一见但到了,
隐忍了这么些日子的情绪便难以抑制地破闸而出。
他空出一只手搭到陆鸿棠脑袋上,在对方身子猛地一僵的同时揉了揉他蓬软的发丝,
回道:“想来就来了,怎么,不欢迎我?”
陆鸿棠不太自在地拨开何浅的手,没说欢迎还是不欢迎,转过头就领着人往里面走。
走在陆鸿棠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眼尖的何浅注意到,对方露在发丝之外的耳尖隐隐
有些发红,忍不住好心情地吹了记口哨。
“不愧是小少爷,你家真的好大啊。”何浅跟着陆鸿棠往里移动脚步,一面好奇地四
处张望。
陆鸿棠原本没搭理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提了一句:“温叔叔也在,你等下见到
人不要吓到,也不要乱讲话。”
何浅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问:“谁?”
陆鸿棠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带一点起伏地说:“你老板。”
何浅没想过自己不过就是临时起意过来拜个年,却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这么和
自家老板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
幸而温敬晖并没有对他的到来感到讶异,也没多问什么,淡漠地点了下头就没再理他
了。
除了温敬晖以外,江陆也在,看到他的瞬间皱了下眉,又用一种不明所以的表情看了
陆鸿棠一眼,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倒是陆爸爸和陆妈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没有摆出什么电视剧常演的有钱人的架子,
对他都很和蔼。何浅也不怕生,知道陆妈妈平常没事就爱看八点档偶像剧,就和她聊一些
他知道的拍摄秘辛。
眼看何浅和他妈越聊越高兴、越聊越投缘,坐在一旁的陆鸿棠渐渐有些坐不太住了。
和何浅一样,没见到的时候都不觉得有什么,一见到人、一听到他的声音,那只手一
碰上自己,他这一阵子刚筑起来还不太稳固的高墙一下子又瓦解崩落了。
饭后陆鸿棠应陆母的要求带何浅到外头走走参观参观,陆鸿棠只得认命当起地陪。
他带何浅在外头庭院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石头堆砌而成的池塘边,拉了两张椅子
和何浅坐在一起,“我小时候没事就喜欢坐在这里,唱歌给鱼听。”
何浅幻想了一下小小的陆鸿棠蹲在池塘边,对着水里的鱼唱歌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
声,陆鸿棠听见笑声马上扬眸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道:“笑屁啊。”
“没有没有,笑你可爱而已。”何浅用手背按了按嘴唇,让笑意不再那么鲜明。“难
怪你的直播间叫坐在池塘边唱歌,你是把观众当鱼了吗?”
“你才是鱼。”陆鸿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而后低敛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以前有次也是坐在这里唱歌给鱼听的时候,叔叔走过来,夸我唱歌好听,那时候我就想,
他如果喜欢我的声音,那我以后就都唱给他听。”
何浅听着,在意会过来陆鸿棠讲的是他单恋未果的叔叔时,脸上的笑意跟着慢慢敛了
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是喜欢我的声音,可能真的觉得还不错,但就只是在夸朋
友的小孩而已。他不需要我为他唱歌,因为有别的他更喜欢更在意的人,会唱给他听。”
何浅越听心口越堵,忍不住就说了句:“那你以后别唱给他听了。”
陆鸿棠沉默了一会,忽然抬头看了看他,说:“他是你老板,啊,以后也是我老板了
,我不唱给他听,是要我还没出道就先被冷冻吗。”
何浅一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陆鸿棠看了他的反应,扯著嘴角低笑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接着道:“不过那都是过
去式了,反正不是我的我也强求不来,早看开了。”
陆鸿棠的嗓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也分不清是在说给何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也不知道那句强求不来,是在说温敬晖,还是在说他何浅。
何浅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陆鸿棠的侧脸,咽了口唾液,忽地伸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
陆鸿棠的脸侧,说:“那以后就唱给我听吧。”
而后那手转了个向,改用掌心覆上陆鸿棠的面庞,认真而沉声道:“以后别躲着我了
,陆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