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严谨古风,朝代国名皆为架空,与现实毫无关联
“参见陛下。”程毅身着米白素衣,一入内便朝他单膝跪下行礼。
这套路跟上回有八成像。周衍心里暗叫不妙,表面则气定神闲,“免礼免礼,反
正你也不是真想拜我。有何事直说罢。”
“陛下愿大赦我金国百姓实属不易,必得当面致谢,是以今日特地求见,在此谢
过陛下大恩大德。”程毅又一鞠才起身,他神情轻松,柔柔地看向周衍,“另承蒙
陛下厚爱,让我对政务有所奉献,只不过书信有其限制,若陛下不嫌弃,我可与陛下
当面谈论,或陛下有其他需要,我亦愿效犬马之劳,替陛下解忧。”
尽管做了预想,周衍这回仍被吓著了,这番话听起来和归降没有两样,程毅这意
思是,他肯归顺靖国?
“你,你,你说……愿……愿效……那,你,你,你别喊我陛下了。”周衍脑子
还未转过来,嘴倒是支支吾吾地先讲了最在意的事。至于陆昕在旁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当作没看到。
“那陛下要我如何称呼?”程毅问。
“你大概不喜我的字,就直接唤我姓名吧。”周衍说,“……信里那样称呼就挺
好。”
“那我唤陛下周君可好?陛下也毋须客气,叫我子云吧。”
“子云。”周衍立刻照着喊,见程毅眼中含情流转,又喃喃喊了遍:“子云。”
陆昕摀脸,简直不忍直视自个儿家这位率领千军万马、横扫天下、并吞多少部落
国家的堂堂一国之君对着眼前青年露出娇羞害臊的蠢样,他决定一等皇后娘娘回宫定
要抱怨一番。
“咳嗯。”周衍蓦地感受到一股恶意,赶紧正色,“子云,你近日怎了?突然说
这事?”
程毅浅笑,说:“我不过看清了现实,如今只望余生能对百姓有所贡献,也不枉
我曾为皇子了。”
“你不会又在暗算什么罢?”
“周君莫要多疑,若不信我,我便如常乖乖待在偏宫就是。”
信,信,怎么不信,可这事不好处理啊。周衍心想虽程毅降伏,在宫里行走让人
瞧见亦为不妥,然他若要与人谈论事务,也不宜天天往偏宫跑,思来想去,就听见
陆昕道:“陛下,书房与陛下寝宫间尚有一处养心阁无人使用,平时也甚少闲人经过,
陛下看可好?”
“好,好,甚好。”周衍自然点头。
陆昕干脆送佛送到西:“若程公子不介意,我今儿让人打扫完,傍晚便可入住。”
“多谢陆大人。”程毅朝对方一福,随后告退离开。
养心阁位于清莲池畔,原为皇上休憩用,为求安宁,刻意造得低调朴素,又周围
多挖了水道隔开,即使有人赏花游走至此,也不易靠近阁门打扰,可谓清幽适居。
程毅迁入后,周衍便三不五时来此报到,他们常在养心阁前厅外的湖上凉亭谈论
事务,那儿景色娴雅,微风徐徐,亭子一面由楼墙挡着,另两面有树丛遮掩,十分隐
密,本意或是欲供皇上与人谈情调笑,这下倒刚好让身分悬殊的两人待着,不致引人
注意,甚是误打误撞物尽其用。
虽然周衍觉得他们也确是在谈情就是。
他俩上从刑法制度、官吏任免、文务武令,下到风土民情、祭祀节日、鸡鸭牛羊,
几乎无所不聊,周衍为北辽枭雄,许多南方习俗不怎了解,施政治理难免遇阻,横生
纠纷,这会儿程毅给他耐心解释,他倒豁然开朗不少。
其实周衍早不惯金国繁文缛节,比如当初他将陆昕留在身边,便有几名留职的
金国老臣颇有微词,说宫中有妃子女眷,不合礼数云云,虽然当下他用“反正陆总管
不爱姑娘”为由打发掉,可诸如此类的嘴碎仍不时传至进他耳中,听着也烦。直到
程毅将金国礼教一路传承娓娓道来,他方了解其中顾虑,也有了底,知晓该如何调整
应对,才能一甩他野蛮皇帝的戏称。
当然了,南人对文节礼仪一向自视甚高,周衍也非硬要迎合不可,只不过众目睽
睽下给双方顾点面子,事情确实会好办许多。
两人聊的词不达意时,程毅会备好笔纸,图文并茂论述,也因此,彼此碰碰手、
靠靠肩的机会便多了。起初周衍还主动避开,但看程毅无任何反感,他胆子渐大,摸
摸搂搂样样来,只偶尔闹得大了,会遭程毅怒瞪,骂他不专心,他才乖乖正襟危坐。
周衍毕竟是个王,亲手打下的领地万不该又毁在自己手上,是以多数时候他相当
正经,收了意见回头亦会和众臣商议实行,尤其在程毅举荐下,他不吝拔擢不少金国
官员,令朝廷上下人尽其才,更利于政。
而他们第一次干柴烈火,却是程毅主动烧的。
那日周衍得闲,一到凉亭,见石桌上摆着一盘花糕,程毅已吃了两三块,似是心
情愉悦。
“怎了如此开心?”周衍笑问。
“无事。”程毅也朝他一笑,推开食皿,将一本儒学经论置于桌上。
周衍最怕这种伦理道德,可人都来了又不好转眼就走,只好扯扯嘴角坐下。程毅
的嗓音十分悦耳,饶是如此,不到两刻钟他已昏昏欲睡,哪知眼皮刚落,身侧就被轻
轻撞了下,他抬眸看去,程毅竟挨到身边,媚眼如丝地与他对望,他忍不住伸手将
青年揽到怀里,后者依着他胸膛蹭了蹭,在他颈边低道:“我,我清过了,要么?”
清过什么?要什么?再听不懂他周衍就是木头!他瞬间清醒,一把扛起程毅往内
室去,两人荒唐了整整一午后。
从此,两人关系又有了变动。
程毅非矫情之人,做都做了,不会转眼不认,后来对于周衍的毛手毛脚亦愈来愈
容忍,偶尔还在亭子便纠缠亲暱起来,要不是陆昕仍站在不远处守着,搞不好周衍早
将他就地正法。
说起陆昕,程毅与他之间倒是微妙。虽陆昕顶多在时辰晚了过来提醒周衍应用膳
歇息,可就这几句话间,程毅仍感到生疏防备。他不意外,陆昕向来忠心,某次有了
机会,他便朝对方直道:“陆总管放心,虽然难免情动,但我像是要他不务正业么?”
陆昕摇头,他对两人所谈政务多少有些注意,他看得出程毅皆是诚心相授,若目
的是利用美色误人,那也差得远了,反倒他还觉得对方过于尽心尽力,莫名诡异。
“你究竟打什么主意?”他问。
“陆总管,话说得太明便没趣了。”程毅一哂,“且陆总管有心思盯我,不如多
留意留意南方,莫要给人钻了空去。”
“留意南方?你为何如此建言?”陆昕微凛,他忆起前阵子暗卫禀报,说偏宫后
院某日半夜传来轻微声响,待他们查看,发现石墙不似自然松动,挖开一瞧,那竟有
小道,他让人监看数日无果,事后回想,若非杞人忧天,便是早已有人从那儿来去过
了,要不是程毅出去,就是有谁偷溜进来。说起来要怪他,忘了程毅原为武将,纵使
关押受虐又大病一场,总是练武的身手,要避开暗卫的耳目,并非不可能。
然程毅不答,他终无法得知真相,只得默默将那话放在心底,暗自派人多加留意。
国事情事一路顺畅,周衍却恼著。
他与程毅尽管相谈甚欢,每日仍得分别回寝宫休息,他注意到当他转身离去,
青年神色总有些许落寞惆怅,待发现他回头,又立刻掩上。
想来归降敌国于程毅已然不容易,可既愿意退步,他是否也该多点表示?
某日,周衍折子批到一半,放下笔墨,问:“陆昕,若要讨好人,该如何做?”
陆总管睨了皇上一眼,道:“赠些珍稀小物。”
周衍心想程毅为大金国皇子,什么稀世珍品没见过?“不成,还有么?”
“送些甜点糕饼。”
程毅为大金国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也不成,还有么?”
“不然看那人日常缺什么便送什么吧。”
缺什么?故国、地位、亲朋好友,真巧,都是他夺的。“你能不提些有用的!”
陆总管当着皇上的面翻了个白眼,“我的好陛下、周公子、周大爷,您想讨好的
人要的您给不起,何苦为难自己?”他见这位好陛下、周公子、周大爷闻言塌下脸,
吁口气,放缓语调:“不然陛下带人去走走吧,人闷久也是会愁的。”
“去哪儿走?”周衍皱眉苦恼,忽地灵机一动,“下月中秋,要不我带他去赏灯
逛街?”
陆昕一听差点晕倒,“皇上,要走走在宫内足以——”
“这皇宫原本他就住了,他还有哪儿没看过?有啥好走?”周衍说,“那便这样,
到时你备两匹马在南侧门候着……”
“属下认为不妥,陛下,您莫忘程公子善武,若他想不利于陛下,实在难以防
范。”
“我武功难道还差了?况且我既知道他想不利于我又怎会大意?你多派几名暗卫
护着也就是了。”
“那亲兵要几人——”
“什么亲兵!不用!我是皇帝他是囚奴,我带他出宫还要跟着一群卫兵昭告天下
啊?”
原来陛下还记得自己是皇上而程公子是囚奴啊。陆昕嘴角抽动,手紧握拳,要不
如此他怕自己会失手朝周衍脸上揍下去。“属下即刻去办。”
周衍满意地颔首,忽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一物要你去寻……”
又是一年夏末,为迎中秋,皇后娘娘以莫要让皇帝太过孤单遭人耻笑为由,把
儿子都叫了回燕京一趟。
这半年,周黎回北辽去,周连则到南方巡视,兄弟亦许久不见,聊了不少话,
周连忍不住抱怨父皇待那亡国奴太过宽容,周黎却若有所思,草草应几句便罢。
今日难得妻儿都在,周衍让自家人聚在一桌吃顿饭,顺道接风洗尘。他身边左右
坐着二名儿子,皇后兰妃则在对向,一边是小女儿周葵,另一边是蓉妃的长女周萃。
自蓉妃战殁,兰妃就将周萃与周连视作己出地顾著,平时关心督促没少,适逢节日也
会将人一同带着庆祝,早无任何嫌隙。兰妃忙着给左右爱女布菜,却不管对面三人吃
得如何,周衍习惯了没说什么,周连则被姊姊顺着也塞了不少菜,倒是周黎,低头垂
眸,一顿饭似是吃得有些郁闷。
“黎儿怎么了?”周衍注意到,便问。
众人听闻,皆抬头看向太子殿下。周黎一愣,赶紧说:“无事,父皇母后毋须挂
心。”
兰妃不依,立刻拆亲儿子的台,“黎儿是思春呗,是霍将军家千金么?是否求婚
被拒了?黎儿哪边不合人家的意呀?”
周衍一惊:“求婚?为何我不知?”
兰妃道:“黎儿害臊,想把人追到了再禀告呗,可惜被甩了。”
周黎叹气:“母后,孩儿没有被拒,您别给孩儿触霉头。”
周连插嘴:“想不到那姑娘眼界这般高,连我皇兄也看不进眼里。”
周黎瞪了三弟一眼,“我没有被甩。”
周衍又道:“为何只有我不知?”可没人理。
“那你怎如此忧愁?哎,若不知如何开口向霍将军提亲,尽管告诉母后,母后替
你说去。”兰妃吃了口菜,又顺手夹了肉到周葵碗里。
“霍将军也知?那为何只我不知?”周衍道。明明与妻儿如此靠近,怎他却涌起
一股被排挤的孤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