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严谨古风,朝代国名皆为架空,与现实毫无关联
周衍一进地牢,听见鞭笞声回荡,心底凉了一瞬。程毅为前朝要犯,此牢仅关押
他一人,为何会有行刑声?尚来不及细想,眼前一幕直让他倒抽一口气——程毅双手
被吊至梁下,虚虚地跪在粗石地上,半身裸著,仅一条脏布围住腹下,浑身皆是鞭痕
刀伤,无一处完好,某些伤口更已发白长蛆,垂著烂肉与黑血,瘦骨嶙峋,根本不是
个活人该有的样子,若非胸口仍有些微起伏,都要让人以为这是在虐尸了。
“谁准你这么做的!”周衍大喝一声,吓的手拿皮鞭的狱卒急忙跪下。
虽不知来者何人,有本事走到这儿肯定非富即贵,狱卒颤抖答道:“回大人,
是上、上面交代的……说此人知道金国反贼窝藏内幕,须得严刑拷打逼问出来……”
“上面?上面是谁!朕怎不知头顶上还有人?”周衍怒问。
狱卒一听对方自称,惊慌失措,连忙磕头,战战兢兢回:“小……小人……不……”
“罢了,快将人放下!”周衍道。
“是,是是!”狱卒垂著头爬起,却因太紧张,掏了几下才找出手镣铁钥,然后
手太抖,反复几次仍插不进锁孔。周衍等不下去,干脆上前推开人抢过钥匙自己来。
陆昕同样吃惊,甚至忘了阻止,就见周衍把程毅瘫软的身子解下,扶进怀里。
“程毅,程毅!”周衍喊道,奈何青年已气若游丝,毫无反应。
于是周衍将人横抱起,直接出了牢房。
“陛、陛下!”陆昕急急跟上,“他是重犯,不宜——”
“去查清楚,”周衍不甩对方,沉声道:“谁指使的,通通查清楚。”
“……是。”陆昕应着,不再开口劝阻。他跟随周衍许久,知道这回皇上真动怒,
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现下都不能说。
周衍本想直接把人抱回寝宫,然而路途太远,只好找处议事厅旁的小憩间,将人
置于卧榻上,一边命陆昕去传太医,一边以袖口轻轻擦去程毅脸上的污秽,全然不在
意青年满身屎尿腐臭。
“程毅?”周衍低唤,程毅似乎闻声,眼皮颤了颤,终于微微睁开,却仿佛无神,
也没盯着人看。周衍抚著对方脸颊,说:“你若心存怨恨,就别那么早死。”
程毅目光朝他的方向闪了闪,缓缓张嘴似乎欲说什么,却因虚弱发不出声音。
此时太医赶来,一看榻上人惨况,倒吸一气,忙把皇上往一旁挤,上前查探病人
命脉。陆昕和几名医官随后进来,各个按太医指示端水净身、清创敷药,一群人围着
程毅忙碌好阵子,直至绯阳西下方告一段落。
周衍与陆昕被嫌碍事赶出门外,周衍沉着脸不走,陆昕也不敢催,认分地将前来
找皇帝议事的人一个个打发掉,并回报探查结果。
“陛下,是三皇子殿下,殿下找人假传命令,约莫三个月前开始对人用刑,不过
期间什么也没问出来——”
“废话,他被关的时候金国还未亡国,他能知道什么!”周衍说,“是我的错,
连儿战时丧母,我见他一切如常便没多加关心,原来他一直压在心底……”
这时太医走出房间,神色凝重,擦了擦手,对周衍说:“禀陛下,五皇子——啊,
不对,是程公子,程公子目前勉强保住一命,但由于长期失调,体况极差,能不能
撑过这几日得看他自己造化,另外,程公子脉象似有中毒,推测是影响心神一类的
毒物,毒性侵蚀确切到什么程度,得等他醒过来再行诊治。”
“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找陆昕拿,务必将他顾好。”周衍点头,吩咐陆昕回头
多打赏点给太医和医官,却看太医站着没走,问:“还有何事?”
太医朝他一拜,道:“陛下,小人在这儿从医四十余年,十分感谢陛下不杀之恩,
小人就斗胆说一句,程公子小时候命苦,若陛下心有善念,求陛下放过他,让他好死
也胜过苟活。”
周衍倒没想到太医会为程毅求情,毕竟这话说出来可是能杀头的。他忖了忖,
说:“太医毋需操心,朕自有定夺。”
程毅昏睡三日,状况时好时坏,期间医官们不分昼夜守在榻边照顾。周衍倒有自
知之明,太常来不仅帮不上忙,还会使轮值的医官更加紧张,于是这三日就只早晚过
来看看,待一刻钟便走,交代若有事再回报即可。
终于在第四日人有了清醒征兆,太医连忙找人速去禀告。
周衍在书房接到消息,笔墨一扔,起身就往小憩房去。然而抵达时屋外已经聚了
几个人,似乎不敢入内,房里则传来不寻常的碰撞声。众人见周衍出现,忙下跪请安。
“怎么回事?”周衍问。
“回陛下,病人神情不太稳定,傅太医让我们在外面等不要进去。”一人马上回。
“不太稳定?”周衍才疑问,便听到房中传出细微哭声,他干脆亲自过去看看。
陆昕知道拦不住,只得随侍在旁,神情稍显不安。
周衍开门入内,见水盆药箱散落一地、杯碗碎裂、桌椅翻覆,榻上无人,傅太医
正对着房间角落说话:“殿下,您冷静点,已经没事了,您甭紧张,我是傅太医,您
见过我的,我不会伤害您……”
“不要……不要过来……孩儿不敢了……不要,好疼……”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
自角落传来,只见程毅整个人缩在地屏后方,身上包扎散了一半,几处刮除烂肉后的
伤口渗出血来,但程毅依然挥着手抗拒,不让人靠近。
“殿下您莫如此,万一伤口恶化……”傅太医柔声相劝,可当要前进一步,程毅
便如惊弓之鸟吓得更往后面退缩。
周衍看不下去,道:“傅太医,我来。”
这时傅太医才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到了,他说:“陛下,殿下如今神智不清,恐伤
及陛下……”
“无妨。”周衍说着便上前。
程毅察觉有人逼近,眼中尽是恐惧,双手抱着头哭道:“对不起……孩儿知错了!
母妃,孩儿错了!不要打……”
“程毅!”周衍突然蹲下,抓住青年的手,一把将人拉出屏风角落。此举令陆昕
与太医都吃了一惊。
“皇上不可——”
“陛下别——”
陆昕担心的是倘若程毅装疯卖傻,此等距离便可取周衍性命;太医则是怕程毅受
刺激过大引发剧烈反应,导致伤口裂开,病情加重。
可两人来不及阻止,周衍已经把人扣进怀里,任人如何挣扎扭动也不松手。他稳
稳地一下一下拍著程毅的背安抚,旁人看得心惊胆战,几乎是屏住呼吸以防任何变故
发生,却想不到程毅竟然在此举下慢慢缓和,亦不再哭闹,最后头一歪靠在周衍肩窝
睡去。
周衍将人抱回卧榻上躺好,盖上被单,问:“他是怎回事?”
“啊……”傅太医被陆昕一拍才回神,答道:“陛下,这应是毒物所致,程公子
分不清实物与幻物,才产生错觉,无法认人。可能狱卒用刑时怕程公子反抗,便给他
服这毒扰他心智。”
狱卒怎会有毒?这大概也是三殿下的手笔。陆昕心想。
“能治么?”周衍问。
“不难,可根除毒性需要一段时日,”傅太医说,“不过程公子身上的伤仍须
清创换药,若他清醒时就如这般闹拒,实不利于治疗,又太激动对身体也无益,下官
欲调些安神药给程公子,唯此药可能延长毒性代谢——”
“不必,”周衍说,“他若闹,来找我便是。”
傅太医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能哄著睡便哄,尽快替他去毒要紧。”周衍说。
傅太医似乎有些迟疑,不过面对皇帝他不好直言,便道:“下官明白了,皇上毋
须担心。”
直到和陆昕走回书房,周衍方后知后觉,原来——他这是在担心程毅么?
身在皇家,周衍从小被教育弱肉强食,他一向鄙夷太过软弱的东西。当初留心
程毅,也是因青年面对敌国大军未露惧态,奋勇迎击,他欣赏程毅,进而涌起征服欲,
想让青年拜服在他身下、想看高傲的青年向他求饶,他相信如此便能得到无上的满足。
然而,今日一见瘦弱卑微的程毅缩在地上,他非但没有厌烦轻蔑,还升起一股怜
惜,他不想看到程毅这般模样,他宁愿青年炯炯有神地瞪他、骂他、恨他。
这种情绪于他十分陌生,他拧著眉,难得感到无所适从,不知何解。最后他摇头
叹息,决定一回案上就把这事抛诸脑后,择日再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