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作<完好如旧>
# 噗友点文:珍珠奶茶、同学会、灭火器
# 一句话带过的三轮车 需要防爆请再通知我
成为陶瓷修复师之前,程凤观当了好几年学徒。真正拜师磕头,三年四个月才出师那
种。
师父是圈内颇有名望的艺师,他是老人家七十大寿那年收的关门弟子。可惜他辜负老
人家的期许,没成为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既然祖师爷没赏碗饭吃,他帮别人修修饭碗总行吧?
不分贵贱,从故宫等级的青瓷碗到曾祖母用过的大碗公,只要找上门,他都尽力修
复。
有时候也要修点别的。
比方,自家堂姊还停在Beta版,没有随着年纪升级更新的内存。
“拿几件作品在我新开的艺廊撑场面,卖多少算多少,我一毛钱不抽,为什么也不
行?”
程芊芊浓妆艳抹衣着奢华,逼问的口气跟身上的香气一样强烈。
程凤观偏头打了个喷嚏,把电风扇的风量加大一级。“姊,我跟妳说过八百遍,我不
是艺术家,不卖作品。”
“说你是你就是!”程大小姐一怒,周身气场与香水味齐飙,“观观啊,不是姊爱说
你。明明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都能卖那么贵,凭什么你的不行?对自己有点自信
好吗?你是二叔的儿子,有艺术家血统!”
程凤观想起老家那一屋子封箱密藏的雕塑品,那些明明可以卖钱凑学费、缴房租,母
亲却宁可低头跟大伯他们借钱,也不愿卖掉的遗作。
他把杯底最后一匙珍珠捞进嘴里,默默嚼满三十下才开口。
“我爸的作品只有参加过展览和比赛,一件都没卖过。他跟我妈说,那些是灵魂的碎
片,是非卖品。师父也说我的作品少了灵气,成不了气候。要我拿那些连灵魂渣渣都没
有的东西去骗钱,我良心不安。”
“……程凤观你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汪!”
“你!你这个──”年近四十的程大小姐按著胸口,快心肌梗塞并发脑中风了。
“不是我,是牠!”
程凤观大声喊冤,指向电视机前的藏獒。被告摇晃着长毛松软的大尾巴,盯着萤幕
上的美少女们,听若罔闻。
程凤观只好走到堂姊跟前帮她拍背顺气,看她的蜂蜜红茶已经喝完,赶紧递过自己还
剩一点的鲜奶茶。
气到眼前昏花的程芊芊接过杯子也没看清楚,喝下一口脸色剧变,差点又吐出来。
使尽毕生功力总算把饮料咽下,大堂姊理智全失地掐着他的肩膀摇晃,边摇边吼:
“你明知道我乳糖不耐!你还给我喝鲜奶茶!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啊?!”
“没有没有,我一时忘记了……姊妳不要生气,生气会长皱纹……深呼吸,快点深呼
吸……”
等程凤观安抚好暴走哥吉拉模式的堂姊,再让人打消帮他卖作品的念头后,一个小时
又过了。
把人送出门,看她搭上自家劳斯莱斯,正要打道回府的程凤观被一只从车窗里伸出的
爪子抓住。
殷红指甲掐在程凤观的白皙手腕上,格外惊心动魄。
临走前,程芊芊还不死心,放软语气交代道:“那个天使像你好好修,弄好再找机会
介绍你跟对方见面。”
程凤观只恨自己鸡婆,担心住处邻近山区有个万一,硬要把人送到车里。
他回想方才见到的天使像,勉强挤出神爱世人的表情说:“姊,我不缺男朋友。”
“姊知道你不缺,但都这把年纪……”程芊芊一顿,“等等,你说不缺是不想交,还
是交到了?”
程凤观微微一笑,把那只美丽的手掌塞回车窗,朝驾驶座招呼一声:“林叔,我姊就
麻烦你了。路上小心,掰掰。”
之后不管程大小姐把头探出车窗大呼小叫,转身关门上楼,一气呵成。
“程凤观你给我回来!程凤观──”
听着楼下的呼喊愈来愈远,程凤观一步步踩着阶梯爬回四楼。
电视里舞曲单元告一段落,改播抒情歌。狮子听到开门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回去了?”
程凤观把自己摔进沙发,闷声道:“嗯,大概好几个月不会来了。”
“你要真的气死她,多省事?”
程凤观苦笑,“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怕我跟以前一样穷,被人看不起。”
狮子不屑,“那种货色不要也罢。”
“其实当年……”
想当年的话题还没开启,关上不久的家门先被打开。郑慕回来了。
本来满脸厌世的程凤观瞬间容光焕发从沙发上蹦起,三步并两步冲到玄关──只差没
有咬拖鞋。原因无他,郑慕不喜欢穿拖鞋。
奉命采买日用品的郑慕拎着大包小包,程凤观帮忙一一接过,“辛苦了。人会不会很
多?”
想起非假日也不容小觑的卖场人潮,郑慕摇摇头,不愿再提起。
去卖场的计画前几天就订好,只是赶不上变化。昨晚一时兴起闹得太晚,程凤观腰酸
背痛,嚷着不想出门。
郑慕也不想出门,早上跟他在床上赖了半天,想到程凤观喜欢的茶叶已经喝完,只好
下午跑一趟。
心疼从人类战场劫后余生的郑慕,程凤观问:“要喝东西吗?”
郑慕点头,跟程凤观一路走到厨房,看他打开冰箱,拿出一大壶蜂蜜红茶。
翻出自己的玻璃杯递给程凤观,郑慕问:“有粉圆吗?”
“有啊。我下午才……啊!”程凤观垮下双肩,加完鲜奶把杯子还给郑慕,“下午我
堂姊来,把刚煮好的跟还没煮的全带走了。”
根据程芊芊的说法,那叫赔偿精神损失。爱美的大堂姊对淀粉摄取量斤斤计较,唯独
放不下粉圆这种罪恶的小东西。自从知道程凤观会自己做粉圆,每次来骚扰他总不忘抢劫
一些回去。
按照今天被忤逆的程度,没叫他把半年份粉圆做好寄去她家,已经是菩萨心肠佛光普
照了。
不想让郑慕失望,程凤观决定:“晚饭晚点吃,我们先来搓粉圆吧!”
自制粉圆没什么技术门槛,重点只有烫面。面团有烫好,就像养熟的藏獒可以翻来覆
去随便揉;要是没烫熟,虽然粉团不像猛犬会把人咬流血,但太干容易裂,太溼又难成
型,同样不好伺候。
粉团成形后,分成几大块搓成细长条再截成小块,想省事也可以直接擀成薄片用刀切
成小方块,接着全丢进洒上手粉的平盘,随意晃几下滚圆就行。反正是自己吃,丑一点无
所谓。
程凤观这人比较龟毛,他喜欢一颗一颗搓,确保每粒又粉又圆。
郑慕没有那种千篇一律的耐性,搓著搓著就开始分心,盯着程凤观专注严肃像在进行
国宝文物修复的神情。
察觉到灼热视线的程凤观忍了又忍,搓好手边的粉圆后,忍不住抬头:“盯着我
干嘛?监工啊?”
“你很好看。”
交往三个月,程凤观仍摸不透这类一击必杀的情话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掌心搓好的粉圆一不留神被压成粉扁,程凤观瞪着郑慕,把人赶出厨房。
郑慕低声笑着,奉旨撤离。
少了妨碍作业的诱因,程凤观的家庭手工更有效率,很快就搓好一大盘。
把水煮滚后下粉圆,搅拌均匀避免沾锅,待全数浮起,就可以开始闷煮。拜科技进步
所赐,电锅或闷烧锅是懒人的福音。程凤观是闷烧锅爱用者,但他的内锅下午用过扔在水
槽里,还没洗。
懒得现在再洗内锅,他掏出手机订了半小时闹铃,正要调整火量开始闷煮,电话突然
响起。
盯着来电显示,犹豫三秒还是接通。
他一边盖上锅盖,一边朝电话那头的人寒暄,走了出去。
那通电话讲了很久。
挂上电话,程凤观站在阳台抽完一根菸才回到厨房。
忘记调小的大火持续燃烧,咕嘟嘟的沸水撑起锅盖喷发而出,火势愈烧愈旺。
程凤观瞪着整个发炉可以求明牌的瓦斯炉,冲上前去关瓦斯。不知道烧到陈年油渍还
是什么,火依旧没灭,甚至往流理台窜去。
慌乱间,视线对上刚踏进厨房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郑慕,程凤观大吼:“快来个灭火
器!”
郑慕愣了愣,开口:“啊啊……黑暗他总会过去,日头一出来,犹原搁是好天气
……”
要不是锅盖深陷火海,程凤观大概会当成凶器往男友砸去。
“不是那个!”
郑慕想了想,加大音量唱道:“风雨起,乘风破浪!咱拢是无名的英雄……”
凭良心讲真的好听,尤其郑慕的嗓音说唱起台语都格外有味道,但现在不是听Live挥
萤光棒的时候。
放弃再跟无法沟通的唐朝器灵求救,程凤观冲出厨房,差点撞上拖着灭火器来救援的
狮子。
程凤观从没觉得这只嘴贱又挑食的藏獒那么帅过。
灭火器澈底扑灭火势,半个厨房被毁去,但没造成更大的灾害,有惊无险。
觉得昨夜被折来弯去也没那么累的程凤观软脚跪坐在地,搂着狮子哽咽:“事实证
明,养条狗比男朋友有用……呜呜呜……狮子我爱你……”
“滚开。”狮子大爷不领情,一掌拍歪满头满脸都是干粉的饲主。
程凤观还想再深情告白,这次换郑慕不爽了。
他捏著程凤观的下巴,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平和但神情危险地问:“什么叫养狗比男
朋友有用?”
心有余悸的程凤观反呛:“我说要灭火器,你唱歌干嘛?”
郑慕答:“因为你说那个乐团叫灭火器,你非常喜欢。”
程凤观的音量弱了好几格,“是没错啦……但你没看到厨房烧起来了?火灾用的灭火
器当然──”
郑慕摇头,“我刚才没看见火灾,只看见你。”
一不小心又被告白的程凤观只能闭嘴。
狮子晃晃蓬松的尾巴,哼了声,“两个傻子。不会施法灭火?”
“……对啊!你们不是能用法术吗?”程凤观看向说完就走的狮子,“不对,那你
干嘛拿灭火器给我?”
狮子踩到干粉脚一滑,连忙站稳,维持那个帅气满分的背影,“吼着要灭火器的不是
你?”
看来狮子自己也忘了。
程凤观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顺势抱住郑慕亲了一大口,害本来干干净净的郑慕也沾
上白粉,算是有难同当了。
整天下来心情大起大落,他决定明天再来进行灾后重建。
“对不起喔,你先喝奶茶,珍珠改天补给你。”程凤观牵着郑慕的手,晃了晃。“晚
餐叫欢乐送可以吗?”
郑慕说:“我有买烤鸡和沙拉。”
程凤观望着男友,虔诚地捧起他的手,在手背落吻,“容我撤回前言。亲爱的,你比
客厅那条只会看辣妹的色狗有用一万倍。郑慕我爱你!烤鸡万岁!”
“汪汪汪!”
MV看到一半特地冲去救人的狮子愤怒地连吠三声。按照怒气值来猜测,大概是一句需
要消音的犬语。
吃过晚饭被狗遛完,程凤观研究起那尊堂姊带来的天使像。
以前家里只有一人一狗,客人自己上门委托,懒得出门的程凤观乐得轻松。自从多了
个不算人的帅哥男友,程凤观的轻松日常就起了变化。
除了他,郑慕依然不习惯与人接近。郑慕也同样不喜欢别人接近程凤观。
那日某个熟客送件来修,对方为他解释瓷器裂痕的由来,两人稍微近了点,讲著讲著
突然打个喷嚏手一抖,差点把那件好几十万的蟠龙青花瓷瓶摔成碎片。
明明没开冷气,周围气温却骤降好几度。程凤观看见郑慕凭空出现在身边,但熟客甚
么也没看见。
程凤观一辈子都忘不了郑慕那时的表情。那种誓死要撕碎入侵者,杜绝所有觊觎的阴
狠决绝。
那瞬间他才体认到,自己确实交了一尊镇墓兽当男友。
在那之后,程凤观就不让客人来家里了。真要委托,只好透过堂姊帮忙或直接约在外
头。
这次的天使像就是如此。只是背后的动机不太纯洁,堂姊想把天使像的主人介绍给他
当男友。
如此不纯洁的动机,程凤观打死也不敢告诉正牌男友。
盯着那尊据说是私人订做的德制瓷偶,程凤观翻到底部检查,确实有麦森出品的双剑
交叉标志。姑且不论是否为欧洲第一名瓷,反正他只负责维修,不负责鉴定。
先用软毛刷去除上头的灰尘,再将凹陷处不知是小安还是小强排泄物的脏污清除,程
凤观盯着天使那只高举却虚握的右手,更加烦恼。
根据客户提供的资料,天使应该要手握火焰剑。但打从这尊天使像从仓库翻出来,那
把剑就没人见过。
大概是被借给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吧?
他想起那部天使恶魔联手阻止世界末日的影集胡乱猜测,但对修复工作没有任何帮
助。
愈看愈烦躁,挣扎半小时后,程凤观索性提早收工,明日再战。
可惜,在他洗完澡、躺上床,准备结束多灾多难的一天后,烦躁感还是如蛆附骨。
“你有心事?”
器灵无须吃喝,也不用睡觉。但郑慕愿意为了程凤观,当一个不用法术,和他同桌吃
饭、同床睡觉的平凡人。
“……怎么说?”
没点夜灯的卧房里,郑慕一把搂住程凤观的腰,把人抱进怀里固定好,“你翻了两个
小时。”
“吵到你了?那我……”
大掌按上程凤观的后脑杓,揉了揉。程凤观闭起眼,终于能体会狮子被他摸到翻肚的
心情。
“聊一聊?”
程凤观在黑暗中摸索,握住郑慕的手。
“可能要聊很久喔?”
郑慕没用花言巧语哄他,单纯回握一下,“你说。”
大堂姊对他的担忧其实由来已久。
程凤观的艺术家老爸去世得早,留下为爱私奔与娘家断绝关系的妻子和正在换牙讲话
漏风的他。那时程凤观的弟弟还在妈妈肚子里,刚学会回旋踢。
倔强的母亲靠着一己之力扶养兄弟俩长大,幸亏老爸这边的亲戚帮了不少忙。尤其是
大伯一家子。
程家爷爷奶奶早年忙生意,三个小孩的教养全扔给年仅六岁的长子,也就是程家大
伯。大伯也不负父母所托,将三个弟弟一路照顾到念书独立。
这种要负起责任照顾家人的使命感也在身教言教间,影响他的宝贝独生女:程芊芊。
或许是小时候的印象太强烈,哪怕程凤观已经三十好几经济独立,弟弟程凤瞻也在竹
科工作,有份用肝指数换来的优渥薪水能接母亲同住享清福,每次程芊芊看着他们,总会
想起某年端午节。
那天程芊芊奉父命去送粽子。二婶在加班,念国中的程凤观在学校晚自习,家里只有
小学先放学的程凤瞻。她让小堂弟继续看卡通,自己到厨房放粽子,打开冰箱只看到两盘
反复加热到变色的炒青菜和几个不知道开多久的酱菜罐头。
这对从小连隔餐菜都没吃过,而且无肉不欢的她来说太不可思议。
长大后,程芊芊常利用人脉替程凤观介绍生意,三番两次想帮他代销作品,甚至要帮
他开艺廊、办个展。
程凤观始终没答应。只是接了维修案件赚了钱,也不好意思严辞拒绝。
人是铁饭是钢,钱是万能。
或许就是这种还能商量的态度,让程芊芊不死心,想方设法要帮堂弟发大财。
除了怕他穷,大堂姊也怕他孤独终老。
程凤观在高中交过一个男友。
两人从高一同班暧昧,没多久就开始交往。高二的热恋甜蜜占据程凤观高中时期所有
美好的回忆。
他们上学在一起,放学后也一起念书、写作业,程凤观甚至幻想成绩差不多的两人能
考上同一所学校,迎接传说中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将所有美丽假象淋得湿透,原形毕露。
带男友回家换衣服冲热水澡的美意,在家徒四壁的现实之前,不堪一击。
那天晚上,母亲按照惯例还在公司加班,弟弟在房里写作业。男友只是用毛巾随便
擦了擦头发,没收下他出借的干衣服,连浴室都没踏进去,停留不到五分钟就说要走。
他撑伞把人送到巷口。
“我妈说我将来要出国念大学,你家这样……有钱跟我出去吗?”
程凤观已经忘记当年回答什么,只记得大堂姊抓着他,死命把他往后拖。
“揍他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在国外读大学的程芊芊那阵子刚好回来,奉父命提了特产来探望,一下车就撞见分手
擂台热烈上演。
其实也不算擂台,毕竟没真打起来。男友见他生气要揍人,马上淋著雨逃之夭夭。
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后来,程凤观放弃升学,选择拜师学艺,想靠一技之长早日赚钱养家。可惜他不争
气,只能当个维修工匠,刚开始没案子接时还得去打工。就算后来生意稳定,能混口饭
吃,也无法大富大贵,不能让母亲和弟弟住豪宅、坐名车。
郑慕听到这里,只能把人抱得更紧,从他的后脑杓沿着后颈、背部来来回回地安抚。
不知不觉把自己讲到哽咽的程凤观在他怀里颤抖著,咬牙不敢哭出声。
郑慕没再多说,低声哼起那首程凤观常听的歌。
“在这个安静的晚上,我知道你有心事睡不着。想着你过去,受尽凌迟,甘苦很多年
……”
歌声一出,眼泪溃堤。
“啊啊……天公伯总会保庇,太阳一出来仍然会是好天气。愿你顺遂……凤观。”
黑暗中听来分外温柔的台语歌最后以一声同样深情的祝福作结。
程凤观抬手,既想揍这个把他一颗真心当粉团恣意揉捏的混蛋一拳,又想把这个深知
他所有弱点与不堪的家伙狠狠揉进怀里。
高举的拳头无处可去,最后被郑慕拉下,一指一指扳开,十指交扣,落在腰间。
“你那么会唱歌,干嘛不去当歌手!”程凤观的口气很差,还带着哭音。
郑慕真有考虑过。他说:“唱歌要面对人群,拍照不用。”
“……拍照好玩吗?”
郑慕前阵子出门买东西被星探相中,收了一张名片。程凤观打听过对方是正派经营的
经纪公司,后续要签约时又找人帮忙看过合约,确认没问题就让郑慕自由发挥了。后来陆
续接到几个平面拍摄的工作,但郑慕不会主动聊,他也没有多问。
他没穷到连一个不用吃穿和基本消费的器灵都养不起的境界,单纯想给彼此一点空
间。
成天关在这荒山野岭的老公寓里大眼瞪小眼,他怕这段恋情的保存期限会比鲜奶还
短。
“普通。”
这答案让程凤观有些意外。他试探地问:“不开心的话,之后别接了?”
郑慕望着他,“我怕你天天看着我,会腻。”
程凤观愣了愣,轻轻撞上郑慕的额头,“笨蛋。”
郑慕被骂得莫名其妙,但他不在意。他只知道怀里的人笑了。
“我改变主意了。”程凤观说:“下个月底有空吗?陪我去一趟同学会。”
“同学会?”
“就是下午害我厨房烧起来的那通电话啊。高中班长打来的。”
郑慕答得很快,“好。”
程凤观想了想,“我跟他们也十几年没联络了,搞不好到时候又不想去了……反正你
先把那天空下来。”
“嗯。”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群。如果真的要去……”程凤观迟疑片刻,“不然,你还是去忙
你的,顶多结束再来接我。”
郑慕低头在泪痕未干的颊上亲了一口,再度强调:“我陪你去。”
恃宠而骄这句话大概是为程凤观量身订做的。
他不怀好意地确认,“就算陪我去见前男友?”
郑慕沉默了。
“……生气啦?哈囉?”
他想挣开郑慕的怀抱,起身开灯把事情讲清楚,但郑慕抱住他,不肯松手。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程凤观知道逗过头了,乖乖待在他怀里不再乱动。
他刻意放轻语气,慢慢地说:“不是玩笑。真的是前男友,高中那个。”
想起对方当初如何伤害程凤观,郑慕的口气更冷,“我可以把他撕碎吗?”
“当然不行啊!”程凤观失笑,“他要是被你撕碎了,我又修不好。”
“修不好就丢了。”
“郑先生,你这样很浪费喔。”
“人渣就该这样处理。”
程凤观怕郑慕愈讲愈气,赶紧安抚:“要是没有那个人渣,我后来也不会认识
你啊。”
郑慕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程凤观以为他不想理人,才听到他低低地说:“我宁
可不认识你,也不要你受委屈。”
“……让我受委屈的明明是你。”
“我?”
程凤观哽咽著,“我本来不哭了,被你一讲又想哭,不是你是谁害的?你说啊!”
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又确实无法辩解。郑慕只能叹息,“我的错,对不起。”
“亲一下就原谅你。”
郑慕照做了。
“再一下。”
“再来。”
“还要……”
亲到后来,郑慕无奈地说:“再亲就停不了了。”
程凤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那就不要停啊。快点……”
“昨晚才做过。你早上说腰很酸,这礼拜都不想做了。”
幸亏没开灯,不然程凤观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一定让郑慕性致全失。
“……我现在撤回那句话来得及吗?”
郑慕笑着,如愿把手伸进程凤观的睡衣底下,“永远来得及。”
忘记是第几次,程凤观认真怀疑起男友是否有腹黑属性?比方之前坚持要脱光才能维
修,比方现在坚持要他认输才愿意继续……可惜他的思考过程常有太多活色生香的诱惑,
始终没想出个结论。
在被郑慕澈底填满后,汗水淋漓的程凤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房里换上新买的芳香喷雾,闻起来像极那款堂姊钟爱的香水。
或许停在旧版没更新的不只堂姊,还有他自己。
该是向前走的时候了。
程凤观累得不想再洗一次澡,瞇眼趴在床上,趁著还有意识努力交代。
“过年陪我回家一趟吧。我把你介绍给我妈和我弟认识。”
“好。”
“你那么乖,我妈一定很喜欢你。还有我弟啊……你别看他脸很臭,讲话冷冰冰的,
其实他跟你很像,对家人和朋友都很好……”
“嗯。”
“之后……嗯……之后带你回去拜年……我要跟我姊讲……叫她不用再烦恼,我家现
在过年都有鱼吃了……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个超帅的男朋友……他很疼我,对我很好
……”
“好。”
程凤观半梦半醒地唠叨著,郑慕每一句都仔仔细细地听,认认真真地答,直到他睡熟
为止。
半个月后,天使瓷偶修复完毕。
那是程凤观执业以来头一遭没按照客户要求,将作品恢复原状。
为了还原那把遗失的火焰剑,程凤观蒐集一堆资料,画出十几版草稿,最终都被扔进
垃圾桶。
就让那把火焰剑陪伴亚当夏娃去闯荡新世界吧。
他特地查阅花语,挑选寓意适合,造型也能搭配的雪片莲。
别名铃兰水仙的雪片莲在长长的花茎上结满雪白的吊钟形小花,那是捎来春天讯息的
花朵,代表新生的希望。
程凤观费了好几天,总算烧出满意的形状,之后小心翼翼地上彩釉,再进窑低烧。
比起插在枪口的染血玫瑰,代替火焰剑的铃兰水仙被张开双翼的天使紧握,直指向
前。
除旧、布新,未来可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