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冷掉的味噌汤

楼主: moongurl (昨天)   2020-11-06 19:14:04
冷掉的味噌汤
从躺着的水平视角望出去,各种刺青样式图纸黏贴在墙面上,整面墙也像被纹身了。
他解开衬衫乖乖躺下,觉得自己此刻裸著上半身趴在躺椅上,就像实验桌面上任人摆布的青蛙。机械器具开启的低频嗡嗡声响,让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一开始只是笔尖轻轻画过肌肤,感觉很痒,接着器械的低频率嗡嗡运转声响,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用力握著双手,忍耐针尖在肌肤上逐步加剧戳动的麻感。
当开始进行打雾补色时,针尖的痛感放大数倍,那一瞬凌厉的痛感立刻逼红眼眶。
刺青完成,当他起身,向来酷酷的短发女刺青师难得面露诧异。
“我以为你这次会比较耐痛。”
他用衣袖粗鲁擦去颊上的泪水,有些狼狈:“还是一样痛啊。”
刺青师保持着专业礼貌的笑容,递上卫生纸让他擦眼泪。
她想起为这位客人第一次刺青完成时,清秀高傲面容却挂著两行清泪,那颗眼尾浸湿的泪痣,仿佛在诱惑谁的目光。
一个大男人哭成梨花带泪,她也是印象够深刻了。
第一次刺完哈扣含泪问她:“为什么有人喜欢花钱找罪受......”
“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刺青师说。
哈扣对着镜子看刚补完色的刺青,雪白的脖子后方,一尾浮世绘风格的淡青色蜥蜴沿着脊椎往下爬。背面衣领较低时,可以看见一条蜷曲的蜥蜴尾巴窜出。
哈扣满意地套回衬衫,慢慢扣上一颗颗扣子,低垂的头掩饰淡粉色的脸颊。
“我本来也以为,不会再来了。”
但有个人喜欢。

过往的恋人都指责他是个自我主义者,但他们不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心,只是被拿走了。
他曾经把整颗心无私地奉上,却再也拿不回完整的那颗。
以为自己从此就这样了。
却没想到多年后,那温柔夜色把他推送到老板怀抱里,当他支撑著残缺的自己佯装坚强,老板却轻轻揭开他的纱布下,仔细的把伤口捧在掌心。一遍又一遍轻轻摸着他的脸与刺青,像是告诉他:我喜欢你,你也要好好的喜欢自己。
他有欲泪的冲动,像是过往的伤口,终于得到偿还。

“刺青变深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脸颊滑到肩膀,而后停在白皙的脖子后方的颈椎处,薄茧痒痒的,像小蚂蚁轻轻齧咬肌肤。
床上,他们像两只勺子亲密的合拢著,当身后拥抱的人说话时,低频磁性的嗓音贴著后颈。让亲热后昏昏欲睡的他微微颤抖。哈扣缩了缩脖子,湿漉漉的浏海还黏在额上,声音慵懒:“我去补色了。”
“不会痛吗?”
“还好啦。”
指尖停顿,一个吻落下,温柔炙热的唇贴著说:“痛痛飞走喔。”
好烂,好犯规。哈扣的耳根瞬间烧红了。
上午有个十点的会议,哈扣比平常早起一些,枕边人清晨才收摊,此刻正在睡梦里。他轻手轻脚刷牙洗脸穿衣,背起包包准备出门。在玄关穿鞋时,老板睁著惺忪的眼站在卧室门口,咕哝著:“哈扣,吃点早餐吧,不要空腹喝咖啡。”
哈扣摆出凶狠的面孔,要他回床上继续睡。
老板走到身前,一个睡意浓浓的告别吻落在额上。
就像一对新婚夫妻
那四个字像著了火,从胸口发烫,让哈扣觉得自己脸上也发热了。

哈扣皱眉盯着萤幕,看见制片公司发出的拍片rundown,眉头间的皱纹加深。
三天两夜的四个景点的拍摄,啊还有新的比稿,看样子是不用睡了。
十月真是地狱。
讯息跳出,来自主管:“哈扣,这次的片很吃视觉,你带着小设计一起监片吧!”
他回了个“ok”的贴图,想着,不知道今天几点下班。
广告公司的创意配置通常是文案与设计一组。哈扣挂资深艺术总监,下面有个小设计,上面有个创意总监。他夹在中间阶层,有带新人的责任,也要执行主管分派下来的工作。
“哈扣,我好了,可以帮我看一下layout吗?”新来的小设计怯生生地说。
他坐着办公椅“滑”到她旁边,对萤幕比划:“把商品的厚度做出来,然后我建议妳压一下暗角跟背景渐层刷色,做出一点空间感。”
小设计乖巧的连连点头:“好!”
哈扣又“滑”回座位。
小设计小声的问旁边的文案秋秋:“秋秋,妳知道为什么哈扣叫哈扣吗?”
秋秋笑瞇瞇回:“妳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不敢......”
“我听到了。”哈扣没有转头,冷冷地说:“就是觉得人生很hardcore,怎?”
小设计吓得不敢多话,闷头开始做稿。
秋秋笑着说:“前辈好凶喔!”
哈扣回:“妳们今天谁想加班?”
其他人沉默,只有小设计满腔热血回应:“我今天可以加班!”
哈扣抛出一个“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的白眼。
只要提起加班话题,当天就一定会加班,无一例外。
不知道是第几个黑夜熬到天亮,哈扣走到公司的露天平台,看着天亮前一片灰糊糊的天色,凉风袭来让他不自觉抖了一下,都说日出前的气温是最低的,还有几分道理。
这座城市曾经灯火辉煌,而后经历几波经济浪潮的淘洗,而今残存的几盏大型广告看板,在浓稠的夜色下稀疏发光。从这个方向可以看见盆地中最醒目的霓虹招牌闪烁,就在城中央,与101遥遥对望。
那个招牌在他小时候就矗立在那了,曾经是整座盆地最醒目的地标,亮着黑松沙士的LOGO。后来黑松LOGO撤下,变成豪宅广告。在破落都更区架起豪华别墅的广告看板,显得格格不入且廉价。
哈扣倚著墙,发现自己没带电子菸,倒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习惯放著的VESTA,还有一个很久没用的Zippo打火机。
在这天色混沌时刻,仿佛感应到手机在震动。他发现自己点菸的指尖在颤抖,拿起手机看见是老板男友的讯息:“我收店了,你加班记得偷点空闲休息。”
心中那颗大石瞬间软化,他快速地回:“好。”
他对自己方才瞬间的颤抖感到不满,都过这么久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告诉自己,最深沉的黑暗都过去了。
不过一根菸的时间,灰暗的天色又亮了几分。他撚熄烟,准备迈开步伐回办公室。
手机讯息再度震动,一个被删除已久的电话号码传了短信过来:“阿黎,你还住那吗?”
他看着那封讯息,而后删除。

哈扣踩着清晨六点的光线回到租屋处,昏沈的脑袋与快闭上的眼皮让他没注意到,门口的机车上有个坐着抽菸的路人。
“叮”一声,金属轻轻磨擦的冰冷声音,打火机点火又熄灭。
“阿黎,好久不见。”
哈扣听到声音瞬间有些恍惚,以为是幻听,直到那人又喊了一次。哈扣转过头,猝不及防被一个人用力拥吻。
当熟悉的菸草苦味窜入鼻腔时,他立刻用力推开对方,退了好几步。
对方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他瞧:“呦,除了常加班,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嘛!”
哈扣有些绝望的想着:明明熬到天光明亮,为何恶梦依然降临?
他比过去瘦削了许多,唯独双眼依旧晶亮,黑亮的发更长了点,扎起松垮垮的马尾。依旧揣著红Marlboro软盒,抽出一根叼著。
薄薄的唇吐一句话:“听说你有了新欢?”
那唇曾吐出无数刻薄的话语。
“跟你无关了吧。”
“不考虑一下我?”
哈扣盯着对方一阵子,而后说:“我很累,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一起睡啊。”那人低声笑着,而后咳了几声:“你会买早餐给他吃吗?”
哈扣喷出一个“滚”字,甩门上楼。
一整夜只抽菸没进食,过了某个时间点也就不饿了。他很少抽这么凶,彻夜未眠耗尽精气神,凭借肉身骨架支撑著这个空荡荡的躯壳,胸腔胀满虚无。
他把自己抛到床上,仅存的意识像断电那样“啪”一声即刻熄灭。

早八的艺术史让人昏昏欲睡,然而今天是重要的期中报告,缺席几乎等于被当。
视听教室内难得坐满,唯独某个座位是空的。
“冯老大这样也可以翘,真,男子汉!”同学赞赏。
“反正阿黎会cover啊,不只是神队友,是佛队友!”另一个同学小声回。
阿黎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上前向教授说明冯因为重感冒无法前来,不顾教授狐疑的眼神,迳自上台完成报告。
相较其他组两三人互相支援,阿黎一个人在台上有些冷清,但他仍口条顺畅的完成了。
教授扶了扶老花眼镜,问:“黎同学,这份报告是你跟冯翊凯一起做的吗?”
他回:“是。”
教授瞇了眼看他,而后叹息:“好吧,叫冯翊凯补假单给我。”
“好。”
回到自己的校外合租公寓,在门外就听见游戏厮杀声震天响,冯的房门没关,他坐在萤幕前杀红了眼。
阿黎在客厅看新闻,发现早上买回来的早餐还没动。他静静等著冯结束。
游戏登出的声音响起,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阿黎你回来了喔。”顺手拿起桌上的饭团就啃。
“教授请你补假单给他。”
冯“喔”了声,暴风似的把饭团嗑光,瞥见一碗味噌汤,他说:“那碗味噌汤给你喝吧。”
阿黎愣愣的拿起汤,已经冷掉了,喝起来只有淡淡咸味与豆香,他却津津有味。
一早没进食的肚子,随着进食发出咕噜声响,让他瞬间窘红了脸。
冯听见那声音,笑着说:“阿黎真好。”
阿黎真好。他埋头喝汤,嘴角忍不住扬起,这淡的像水的味噌汤也甜蜜起来。

阿黎真好。
他从满室阳光醒来,窗外树枝随风摇晃,斑斑灿亮的影子落在床上,像是可以晒干所有晦暗记忆。
梦中的微波炉声音,原来是手机闹钟声。
他按掉闹铃,想着该去上班了,身体却有些笨重昏沈,喉咙有些痒。是感冒的前兆。然而工作是不会感知你的身体状况,只会无止尽地跳出群组讯息,以及各种@哈扣 指名他处理的事项。
当他小心翼翼从猫眼窥探外头,确认无人才打开一楼铁门,发现自己的信箱那边挂著一袋早餐,那是巷口那家传统早点:热豆浆已经冷掉,冷掉的水煎包水气与辣椒酱浸湿纸袋,像块染血的面团。当然,地面满是烟头。
他看着那个红白塑胶袋一会儿,终究狠不下心丢在那。就像过去,冯那一点点善意,自己便如获至宝感动万分。
尽管后来知道,对冯而言那只是随手的施舍。

“呦,你还是收了我的早餐。”冯微笑着。
下班返家,哈扣毫无意外的又在一楼门外看见冯,“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我难得买早餐给你嘛,说说,明天想吃啥?”
“我不需要。”
冯走进他,那步伐优美的像一头豹。轻巧而优雅的走到身前,伸出手想摸他柔软的发,却被浏海下凶狠的眼神遏止。停在半空中,颓然放下。
“阿黎,我们之间不该这样。”
“从你嘴里吐出这句话,我觉得很好笑。”
“都是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像之前那样。”冯垂下眼眸,声音低沉:“我们认15年,几乎是人生的一半了呢。”
“15年,几乎是人生的一半”哈扣轻声重复一遍,直视对方,说:“可是,你连我不吃辣都不知道。”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凝结的气氛。哈扣看着来电显示,对着电话那端,声音放软:“抱歉,刚刚在走路,没看到讯息。”
冯静静望着讲电话的哈扣,那个人看起来很陌生,却又看起来熟悉。
那个温柔神情,是他认识的阿黎;而这份温柔对着另一个人展现的样子,是他不认识的哈扣。
“有点感冒,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嗯,我会早点休息,家里还有一些药。”
“啊,不用啦!”哈扣飞快的看了冯一眼,有些焦急的声音泄漏了焦虑心情:“你不用过来,我等等就休息了,我明天再去店里!”
哈扣道声“晚安”,收起手机,瞪了一眼冯。后者微笑:“是男友吧。”
哈扣说:“我要上楼了。”
掏出钥匙开门时,手在发抖对不准锁头,一双手抓住他的手,稳稳的插入钥匙孔开启门锁。哈扣正要转身怒骂,听见身后人说:“后天我要开始化疗了,就当今晚陪陪最后健康的我吧。”

“活到三十岁就差不多了。”冯说。他赤裸著上半身,站在阳台边抽烟边画著草图。
“为什么?”阿黎望着他捏著一点星火的烟头。另一只手心抓着新买的Zippo打火机,有些出汗。
冯捻熄烟,敲敲烟盒抖出一根,阿黎下一秒就抓着打火机等著替他点上。
点烟的距离就像接吻,那点火光的瞬间,阿黎的视线无法从冯深轮廓的脸上移开。
“与其看自己越活越坏掉,不如结束在一切正好的时候。”
“也不一定会坏啊”阿黎小声地反击。
“宝贝,你知道什么叫坏掉吗?”冯忽然逼近他,阿黎忍不住后退,嗫嚅说:“我、我不知道......”
那靠近的压迫感过于庞大,退到背部抵上墙面时,阿黎几乎快要窒息。
他从冯漆黑的瞳孔中,看见一脸痴迷的自己。那笔直赤裸的爱意,令自己备感羞愧。
冯伸手,只是亲暱的揉揉他柔软的卷发。
门铃响起,冯一阵风似的去开门。访客还没踏进玄关,一阵欢乐的大笑声先到。是大他两届的学姊董。董与冯的笑声从客厅蔓延到玄关。
阿黎隔着方格玻璃门看着客厅里的人影,透过马赛克方块玻璃,两个人影的拥抱模糊成一团。穿着鹅黄色连身花裙的学姊与一身黑衣的冯,像一团明亮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点燃。
阳台站久了,有些冷。
他想要默默回自己房间,却被董热情的拦下吃宵夜。
天知道坐在那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偏偏冯会饶有兴味的旁观他的痛苦。一边与董闲聊他们才知道的艺术圈话题,时而瞄向他,每个眼神都是无声的逗弄。
他的心被玩弄在冯的股掌之上。
总是这样,完整的给了出去,而后千回百转碎满地。
渴求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施舍,换来满身伤痕。
“阿黎看起来蛮累的,让他先睡吧。”冯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知道那是暗示他该走了。
他回到房间,掩上耳朵,缩在被窝里。却挡不住客厅里的声音,那宛若篝火炽烈而爆裂的做爱声响,而他知道那会持续一整夜。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冯的生日。送不出去的生日礼物还捏在掌心。
年轻的他还不曾体会过热烈,却早熟的理解什么是熄灭。

火光映照出冯的深邃轮廓,仅是明亮那么几秒钟。
“你还抽?”哈扣瞪着冯,冯耸耸肩,遵从屋主意愿阖上打火机。
哈扣注意到那个Dunhill打火机,是当时董学姊送的。
冯注意到他的视线,把玩了一下打火机。“用了十几年,还是这个最顺手。”
黑色小方盒镶金边,开启时会有金属摩擦的清脆一声“叮”,像递出一张低调华丽的名片。
冯问:“你原本要送我的Zippo呢?”
哈扣盯着他数秒,回:“早就丢了。”正牌女友送了高级精品,他怎送得出差了一个档次的大众品牌。就算那也花了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冯叹息:“可惜,我当时觉得Zippo也不错,已经想好轮流用了呢。”
那句“轮流用”像根毒针,冷不防戳进往事里最不堪的部分,哈扣咬牙压下想揍人的冲动。
“希望化疗也能治好你低劣的人品。”
冯大笑,还因为笑得用力过猛,引起剧烈咳嗽,扶著沙发直不起身。

一个附有流理台的套房,用IKEA买的布帘隔出一厅一卧。黑色系为主的简约风格,除了书以外其余东西很少,没有植物与装置点缀,甚至连书桌椅都是黑色的。冯像是屋主般恣意放下包包,巡视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空间。
墙上挂著一张电影海报,那是唯一能观察到屋主品味的线索。
冯看着海报说:“从《阿飞正传》换成《海街日记》了啊,太温暖了好不习惯这样的阿黎。”
哈扣只是问:“饿吗?”
“饿了。”
“家里只有方便面。”
“那就方便面吧,我想加蛋,可以吗?”
长期加班的屋主,怎么可能会存放蛋这种不能久放的食物。
哈扣无言的望着冯,后者无辜的眨眨眼,全然不觉得自己提出恼人要求。
看着冯又咳了起来,哈扣最后投降了:“我去路口的超商买蛋,你要不要干脆吃超商微波食品就好?比我煮的好吃。”
“我想吃你煮的。”冯坐在地面,单手撑著脸颊,自言自语着:“如果死因是食用前男友煮的方便面,这个死法,可是比肺癌浪漫呢。”
“......”
哈扣看了眼时间,决定赶在附近的全联关门前购买食材,比较齐全也比较划算。
不过那条路会经过小坐关东煮店的街区,他心虚的快步奔跑而过。才刚排队等著结帐,就收到老板的关心讯息:“还会不舒服吗?”
哈扣回:“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你睡吧,不吵你,晚安。”
这句话简直让哈扣罪恶感爆发,他心慌地回:“没关系,晚安。”
他的心跳很快,像是犯了大错。

他无法欺骗另一个人,但是渣男的世界没有说谎这回事,因为没有付出过真心,哪来的心惊胆颤?冯总是心安理得过著双重生活。
冯享受着不同人给他的快乐,游走在董与阿黎之间,董不在身边时,阿黎就是恋人二号。而董回来时,就把阿黎搁到一边,偶尔逗弄。
是要多贱,才能忍受这样的关系?阿黎只希望快快毕业,就可以快快摆脱这扭曲的单恋。
大学毕业后,阿黎头也不回的远赴英国唸研究所,隔着一块欧亚大陆与英吉利海峡,辗转得知董与冯持续的交往。纵然冯身边有过一些人的小火花,但只有董才知道怎么点燃他。
回国后他进了广告公司,帮自己取艺名叫哈扣。
过去的黎明就过去了吧,把所有苦涩都塞进新的名字里。
就在人生终于摆脱名之为冯的阴影时,董学姊自杀过世了。

天空莫名下起大雨,哈扣加快脚步跑回住处,但还是淋得一身湿。他有个预感,自己的感冒会因这场雨而加剧。
回到家,那个渣男当然不会贴心地为自己奉上毛巾。他顶上盖著干毛巾,手忙脚乱拿起锅子煮面。
转头看到一个人缩在沙发上沉沉睡着,桌面还有空的布丁罐。
那是老板储放在冰箱的焦糖烤布丁!哈扣眼神杀意迸发,差点要手刃前男友。

冯吃了一口面条,露出异样的神情。“阿黎,你是不是水加太多?”
哈扣冷冷的说:“我都照包装上的建议水量。”
冯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面汤,有点委屈:“唉化疗前的最后一餐居然吃这种东西。”
哈扣暴怒:“不想吃就滚!”
“阿黎以前很温柔的......”
“我已经不叫阿黎了,我现在叫哈扣。”
冯盯着他一会,无所谓的耸耸肩:“在我心里,你就是阿黎。”
吃完宵夜,也收拾好桌面,哈扣犹豫着到底要让冯睡床还是沙发。
依照他的习惯,客人睡沙发。
但冯是病人,让病人睡床比较有人性。
可是,冯也是前男友,让前男友睡床他不能接受。
冯在旁欣赏哈扣纠结的表情,欣赏够了,慢悠悠的说:“让我睡沙发吧。”
哈扣狐疑的问:“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冯叹了一口气,指指床头:“你床头柜上的布丁玻璃罐好像有念力,晚上会倒下来砸破我的头。”
......原来是感应到现任男友老板的意念啊。
冯关了灯,哈扣抱着棉被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他听见冯沙哑着声音说:“我晚上会咳嗽,可能有点吵,先跟你说一声。”
哈扣平静地说:“反正跟你睡我总是浅眠。”
冯“哎呦”了一声。
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冯的咳嗽声被雨声稀释的只剩一点点。听来还是让人心惊。
哈扣毫无睡意,问:“你身边,有人照顾你吗?”
冯轻笑:“我如果说没有,你会来照顾我吗?”
气氛沈寂,有好一会儿,他们都有些后悔方才出口的那句话。
过了很久,哈扣回:“我不知道。”
冯说:“唉,连装个样子都不愿意。”
哈扣说:“也许,可能,我会去照顾你,但是,我要先让我男友知道。”
冯叹了一口气:“如果会变成这样,那不如三十岁前死掉算了。”
“你......”
“开玩笑的啦,你看我现在也是拖着这个烂身体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董过世后跟你在一起,真正不想活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我老婆。很快有了小孩,很快的发现人生有了全新的意义。然后很快的得到肺癌。我的人生脚本超刺激的,给我一点希望又毁掉它,酷。”
冯用轻轻的语气,一笔带过那段他们之间宛若暗夜里的关系。没有人知道向来乐观的董学姊为什么会自杀,也许就像断电一样,某天那命悬一线的事物啪嗒的断裂了,再也无法与这个世界连结了,所以下坠了,毁灭了。
他记得那一身鹅黄色的连身裙,在风中灵动飘荡的模样。
也许她曾非常努力的让自己活着,也许。

董学姊自杀后,冯无法接受,找上了哈扣,把破碎的精神寄托在哈扣身上。用最极端的爱去测试他。那三年,他们像恋人一样相爱,像仇人一样伤害对方。
那时的冯简直像个B级片演员,在每个深夜割开自己的手腕,肌肤上打卡再加上一通我想死的电话。默数时间等著瞧是哈扣先来救他,还是董会来接他。
明明是活人,却生不如死。
这个B级片的结尾是,冯遇到了现任妻子,那与董浑然不同的气质与心灵,一派天真的单纯少女,却让冯找到了另一个活下来的意义。
——也许我没有死,是为了与她相遇。冯这么想。
哈扣怎么都没猜到,三年这一出大戏的结局是浪子回头那一类的狗血爱情片。

雨声填满这套房内的寂静,慢慢渗透回忆。
窗外路灯微光,描出黑暗中的房内轮廓,曾经他闭着眼也能辨识出这套房内所有事物。
此刻他们如此靠近,却再也不一样了。
正当冯以为哈扣睡着了。却听到床上那人开口:“我在想,我到底有多贱、多蠢,才会跟你耗这么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现在明明也过著幸福的生活,来找前男友有意义吗?”
“你太太知道你乱七八糟的过去吗?”
“你总是,对我非常非常烂,超烂。以前烂,现在也烂。”
“说好一起去的地方,想跟你一起做的事,从来都没实现。”
“因为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我以前会想: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可以这样对待我?”
“后来我知道了,你就是又烂又渣,没有别的理由。”
“你甚至,快死了才想到找我,是要寻求我的原谅吗?然后让你比较好过的嗝屁?”
“干,就连死掉你也要舒舒服服?”
“我不原谅你,看你怎么办。”
哈扣看着冯站在床边,不过此刻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楚冯的样子。
哈扣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那个你抛下的阿黎,对你而言,有过任何意义吗?

“阿黎,我只是想看看你。”冯轻轻的说:“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接受。但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哈扣红着眼瞪着他,说:“我变成这样是谁害的?”
冯蹲下上,视线与他平行,轻声说:“谢谢你。”
冯冰冷的手指抚过哈扣的泪痣:“我很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喜欢自己。”轻轻帮他擦去那不停滑落的泪水。
“阿黎真好。”
哈扣想重申自己不是阿黎是哈扣。却只能盯着冯纵横交错的手腕肌肤,旧伤新痕交叠,像被涂脏的画纸。
有某部分破碎的自己,曾经在那里面。
哈扣没说话,只是视线模糊的看着冯。那双他深深迷恋过的眼睛里,还有往日的火花在跳动,晶亮闪烁。就像他初次被那双眼眸的视线所震慑,第一堂课,一个才华横溢的鬼才用眼神掳获了他的灵魂。
那一见钟情的刺痛,直到此刻他都还记得,像是整个胸口藏着一团火在燃烧。

好像听见“叮”的金属清脆声响,像是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哈扣睁开眼睛,发现已是早晨。房内没有人,所有杯筷碗、沙发上的棉被都还在原处,空气中没有烟味,就连垃圾桶也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有人进门。
却有股淡淡的气息,他几乎要怀疑那是梦境残留下来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点着了,有什么东西烟灭了。
唯有湿透的街,留下入秋第一场雨水的痕迹。
他撑著还在发昏的头,走到浴室,刷牙时听见手机声响,他瞥了眼,好像是大学群组传来的消息。
哈扣望向客厅,一袋早餐安安静静搁在桌上,还有一碗汤。
他喝了一口味噌汤,虽然冷掉了,但还是很好喝。
冷掉的味噌汤(完)
作者: whereischild   2020-11-06 22:58:00
好纠结啊,呜呜QQ 看到冯告诉哈扣我很喜欢你,你也要喜欢自己的那一段,让人好想哭。我想,其实冯一直都有把哈扣看在眼里吧 另外,那一袋早餐和冷掉的味噌汤也好让人拿这个人没办法,感觉那是一种又讨厌又想笑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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